岑染说完也没有看岑锦年的脸色,转身离开,直觉今晚的岑锦年似乎有些不太寻常。下午见面时岑锦年的脸色便让她有些心悸。他鲜少在她面前露出情绪,纵然再不耐烦也是一派平和之态,不急不躁,这大约是顾家的家训吧。
“阿染,你会不会后悔回到岑家来?”岑锦年开口,声音沙哑无一丝的情绪,似怒似喜听不分明。
“不会,人无法改变过去。”岑染声音微凉地开口。
“可我后悔了,当年我不该接你回来。”岑锦年开口,他走过来,步履沉稳敏捷,声音暗沉带着一丝的愠怒。
他让John掉头去找她,看着她上了夏家那个花花公子的车,他原以为自己能够内心平和地看待这件事情,能够冷静自持就如同这三年来他所做的一样,他做的非常好,好到他自己都以为自己是真的自控力超强,能够将一切都掌控在手心。
他是岑锦年啊,从小便笼罩在各种光环中的岑锦年,可他也是个男人。
夏家那个花花公子当年就是因为女人的事情,出了命案这才被夏家老爷子发配去了南边,数年都不在帝都,岑染知道她接触的是什么人吗?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带她回国来的,岑锦年只觉得内心包着一团的火,闷闷地烧的他坐立不安。
他绝对不准岑染跟夏侯有任何的进一步交往,接触都不行。
岑染站在楼梯上,扶着扶手,深呼吸,她不想跟岑锦年多说什么,这个男人的存在一直是她内心的伤,他们曾经分享着彼此最亲昵的时光,他们曾经融为一体,她曾经将对方看作是她的一切,如今她好不容易将他从自己的骨血中挖出来,她并没有那么强大能面对血肉淋淋的自己。
她只能选择无视,选择转身,选择逃避,等待时光来治愈她的伤。
“大哥,我真的累了,有什么事情明天说吧。”她低低地开口,声音透出万分的疲倦来。
有闪电划过,惊雷将起。天气预报说,今日有雷阵雨。夏夜的雷雨即将到来。
岑锦年没有说话,岑染没有动,她感觉到了岑锦年浑身的愠怒之气,她不敢动。
有惊雷劈过夜晚,月亮早已被乌云遮住,天地间一片黑暗,大风刮起,窗户沙沙作响。
要下雨了。岑染身子颤抖了一下,她其实害怕打雷下雨的天气,因为每个打雷下雨的天气都是她和岑锦年相约的日子。
岑锦年看向她,突然就想起当年那个偎依在他怀里小小的柔软的少女阿染,她会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而原不是如今这般背对着他,不愿意看他,淡漠寡言的岑染。
他们一开始只是单纯的兄妹,而他一贯跟岑家所有人都是保持着距离的,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和阿染开始突破了那一道禁忌的防线呢?
岑锦年闭眼,揉着生疼的脑袋,惊雷闪电的声响让他渐渐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奢靡、暗夜生香的夜晚。那一夜改变了他和阿染的人生轨迹。
第63章 谁的爱暗夜生花(一)
岑锦年记起来,那也是暴雨来袭的夏夜,电闪雷鸣。他半夜被雷声惊醒,毫无困意,便起身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暴雨。庭院里的盆景和鲜花皆被雨水打的枝叶散落,他感觉生命异常的孤独。
岑家人的生活方式和顾家是截然不同的,顾家是传承百年的钟鸣鼎食之家,衣食住行都有严格的一套标准,而岑家发迹于乡野,就如同暴发户,很多东西是金钱所不能遮掩的,他十岁时,姨母不能生育,老爷子见他沉稳机智便做主将他过继到岑家来,可那时顾家的一些东西已经深深融入了他的骨血中,岑家的生活方式在他看来是极度的粗糙和不适应的,他在岑家没有朋友,始终是孤独的。
那个夜晚,他心情比往常低落,看着外面的暴雨,然后下楼来倒水喝。纯属是被雷雨所惊醒,他想走出房间,下楼时便听见了一阵很是细碎的呜咽声。
他原以为是岑臻养的那只肥猫在哭,可细听才发觉不对劲,他循着声音找过去,看见了缩在客厅沙发后面全身蜷缩成一小团发抖的少女。她的身子才刚刚长开,柔软而细长,夜灯幽暗,能照亮她身上的蓝色棉布睡裙。
她在害怕。
岑锦年看了看外面的闪电和惊雷。那个夜晚他想他是有些魔怔了,他认出来是岑染,这个孩子是他亲手从那个贫穷偏僻的小镇接回来的,她一直活在一种单纯而闭塞的环境中纯洁的就如同一张白纸。她很不适应岑家的生活,而这一切与他无关,从将岑染接回来后他便不再负责她的相关事宜。
他原本该走开,可鬼使神差地却俯下了身子,伸手碰触着她瑟瑟发抖的小身子。
她全身猛然间僵住,随即抖得更加厉害,呜咽地哭着,就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猫。他研究着她蓝色的棉布睡衣,看着上面的印花小熊一抖一抖,然后便伸手抱住了她,低低地说道:“别怕,小四。”
他不确定她叫什么名字,只记得她排行老四,她的身子很柔软,带着少女独有的清香,那时候他生活严谨,而且生有洁癖不喜欢跟陌生人接触,接触到的异性也是屈指可数的,抱住她时,莫名的心被骚动了,很是柔软了。
岑染抬起头来,双眼哭的通红,怯怯地看着他,然后伸出小手拽住了他的衣袖,被窗外的闪电惊得往他怀里一缩。
夏雷滚滚,那时他清晰地听到岑染细若蚊蝇的声音:“锦年,我怕。”
她怕打雷,她怕闪电,她怕岑家人,她害怕一切令她感到不安的东西。他低头揉着她柔软的头发,很是诧异,为什么女人这种生物生来会是这般的柔弱什么都怕,怕,这个字在顾家是不存在的,越是恐惧的东西,他们越是要去面对。
“别怕,有我在。”他觉得这小东西实在是太可怜了,便说道,“下次要是打雷你就来敲我的门,有我在,不要怕。”
他那时并不知晓,她的靠近发展到最后,该害怕的人却是他。
岑染被吓得不轻,一直攥着他的衣袖不松开,他那时也没有睡意,便陪着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说着话。
他不爱和别人说话,那天晚上却说了很多,他给她说了安徒生童话故事,说到了希腊神话,说到了森林女神。她听得双眼发亮,忘记了外面的电闪雷鸣,她的眼睛很是乌黑发亮,有着最纯粹的光芒,让他有些发愣,他这才发现岑染就如同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少女阿尔忒弥斯。
也是因为那个晚上,岑染对他生出了依赖之心,每到下雨的日子便会睡不着来敲他的门,而他也渐渐习惯了在雨天来等她光着小脚丫爬上他的床,听他说故事。
雨天是他们承诺的日子。岑锦年猛然收回思绪,看着眼前的岑染,她背对着他,身体已经有了一些僵硬,这些年过去了,她还是害怕雷雨天气。
岑锦年原本的怒火瞬间消散开去,他伸手揽住了她消瘦的身子,低低地说道:“阿染,你害怕吗?”
他的身上有着淡淡的清凉薄荷味,那味道混杂着咖啡的微微苦涩,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魅惑之感。
岑染拼命摇头,身子僵硬如石却不承认害怕。她双眼氤氲,忽然想起也是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她躺在黑色的宽大床上,岑锦年俯下面容,低低地问着同样的问题:“阿染,你害怕吗?”
她那时摇头,明明紧张的死,却说道:“不怕,锦年。”
岑锦年低低地笑,他的唇落下来,和他的体温绝然不同的灼热,她伸手抓紧身下的床单,紧张的闭紧了双眼,忘记了呼吸。
岑锦年咬住她的小小染骨,沙哑地暗沉地说道:“阿染,呼吸。”
阿染,呼吸,深呼吸。岑染深呼吸,想要挣开岑锦年的双臂,岑锦年手上用力,将她抱得更紧,懒腰将她抱了起来,走向二楼的房间。
窗外有闪电划过,岑染被惊得六神无主,手脚发软,无一丝的力气。
“你放我下来。”
岑锦年如若未闻,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惊起了两人藏在内心的最深的记忆,那些隐藏的不为人知的情感在夜色下翻滚而出,来势汹汹,无法阻挡。
岑锦年开门,将她放在床上,见她跳起来想要跑,按住了她的手脚,茶色的瞳孔不知为何比夜色还要深浓一些。
他居高临下地俯下身子看着她没有说话,目光却透出令人心悸的东西来。
岑染心尖一颤,感觉到了自己在劫难逃。她了解岑锦年的目光,当年他也是这般地看着她,问她:“阿染,你愿意做我的女人嘛?”
她那时很喜欢岑锦年,很喜欢很喜欢,毫不犹豫地点头。
岑锦年却犹豫了许久,莫名地说道:“阿染,你会不会后悔,也许这辈子你都见不得光。”
那个时候的岑染是多么的傻呵,被爱冲昏了头脑,她伸手抱住他,低低地笑道:“锦年,我不怕,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岑锦年伸手摸着她的面容,神色未明,什么都没有说,低头吻上她,他咬上她的唇瓣,吻得凶狠,和以往的作风全然不同,她刺激的连脚趾都蜷缩了起来。却不知道岑锦年带她走的是一条万劫不复的不归路。
岑锦年半跪在床上,以身体压制住她的手脚,看着岑染苍白的脸,感觉到了她的颤抖。
她在害怕,岑锦年只觉得内心似乎被什么刺痛了,当年躺在他身下说着什么都不害怕的少女如今居然害怕他的碰触,他真的变得那般面目可憎吗?
“你讨厌我的碰触吗,阿染?”岑锦年的声音有些低沉,他修长的指尖带着一丝的怒气从她的领口一路往下滑去,他的十指时分的灵活,所到之处衣裳尽解。
岑染穿着休闲的衬衫,解开之后女性的柔软曲线毕露,她喘息着,身子僵硬起来,直觉现在的岑锦年很危险。
她看了看虚掩的房门,岑锦年抱她进来时门没有关紧,他这样严谨细心的人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她不知道自己今儿是哪里惹到了他。
她不过是认清了自己,打算忘记过去而已。
“对不起,锦年,是你亲口告诉我,让我忘记你的。”岑染咬了咬唇,有些颤抖地说出来,言语中带着一丝的愤怒,是他亲口说的,就在这栋宅子里。
“我后悔了。”岑锦年微怒地说道,暴露在眼前的白皙肌肤让岑锦年的瞳孔颜色更加深邃起来,他是说过,要阿染遗忘他,跟他保持距离,可这话只能是他说,她不准说,说放手也只能他说,哪里能轮得到她?他还被困在原地怎么能允许她转身离开?
岑锦年伸手按住了她的眼睛,迫不及待地汹涌地吻上她的薄唇,肆意地吮吸着,岑染的挣扎让他更加的偏执,他解开她的衣裳,双眼有些发红。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停下来,他们的关系已经很糟糕了不该继续恶化下去,可身体却无法控制,想要不断地靠近她,汲取她身上的温暖,他无法控制自己去靠近她。
身体的碰触让久远的记忆开始翻滚起来,他知道她是多么的柔软,她的身体是多么的销魂。
“你住手。”岑染感受到他全身的热度,这才真的害怕,岑锦年是真的不打算放过她的。可是他们之间这样算什么?婚外情?还是出轨?
“你要是继续,我会告你强奸,岑家已经出了一个强奸犯不在乎再出另一个。”她心中又惊又急,一连串的话脱口而出,语气凶狠起来。岑锦年的动作猛然停下来,他放开她,伸手挥掉了柜子上的一应物件。
他的腕表、台灯以及一叠文件尽数被扫落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岑染身子僵住,随即颤抖起来,惊觉自己说了什么话来。她僵硬地身子扶住手下的床,害怕岑锦年下一掌打的便是她了。
岑锦年的脸色笼罩在一层冰霜里,散发出无尽的冷意来,他看着床上衣裳凌乱的阿染,一模一样的面孔,年少的岑染和现在的岑染在他的眼前重合,一个是如水的柔软,一个是浑身长满了尖锐的刺。
岑锦年的内心被巨大的愤怒控制着,诱奸她?他愤怒地想杀人,在她的心中,当年他便是那样卑鄙可耻的一个人,诱奸了她?
“滚——”他冷冷地开口,周身冷如寒冰,不再看岑染。
岑染手脚发凉地起身,她想要快速地逃离这里,可是手脚使不上力度,只能缓慢地下床,拢起自己的衣裳朝外走去。床离门口不过是数步之遥,可是她却走得异常的艰辛,她的手碰触到门把手,轻轻地拉开,走出去,关上,然后泪水滚落下来。
她抱着身子蹲在门外低低地哭起来,她哭着哭着便爬起来,扶着墙壁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她不会回头,不会去解释,她是那样爱着年少时的岑锦年,爱到在梦里胸口都发疼,可是就这样吧,再多的误会也好,再多的冷漠也好,她再也不能和年少时一样义无反顾地抱着他,勇敢地说,锦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他是属于另一个女人的,她无法拥有现在的岑锦年。
他们就这样吧,漠然相处,永不再爱。
门在身后重重地关上,岑锦年听着她远去的声响,眉眼溢出一丝的痛楚来,他俯下身子将扫落在地的文件一本一本地捡起来,将台灯摆回原位,将腕表拾起,放在柜子上,如同刚才的怒气从未发生过。
这样的结局他早该想到的,从他决定娶凌婉,决定坐视阿染堕胎开始,早就注定了他永不能得到她的原谅。
就如同一个死结,一个糟糕的恶行循环,他遵循内心的欲望得到了她,却无力护住这样的果实,只能将她送走,苦果自酿不过如此。
岑锦年手脚有些僵硬,他坐在床边,房间里还残留着她身上的香味,山风呜咽,雷雨声拍打着窗户,眉眼间突然就露出了深浓的戾气来。
她大概以后再也不会让他靠近了。
他起身站起来,白皙斯文的面容上痛楚褪去,瞬间便恢复了往日那个无坚不摧的顾岑两家的继承人。
他走到书桌前,看着时间已经过了12点,刚才的一切如同做梦般不真实,眉眼冷酷了几分。他从来就不是屈服于现实和命运的人,他要的东西终归是属于他的,谁也夺不走。
一夜惊雷暴雨,岑染睡的极不安稳,梦里光怪陆离,被闹钟吵醒后什么都记不得了。
她匆匆起床梳洗下楼拿了一份早点便赶地铁去上班。昨日她早退,今日要是还迟到,黑面神估计会将她抛尸在护城河里。
庭院里花叶落了一地,佣人们在打扫,她出门,突然听到了喇叭声。
夏侯从车窗外伸出脑袋,朝她招手,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道:“快上车,送你去上班。”
岑染张大了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上车去上班。她昨儿一天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跟岑锦年彻底闹翻,晚上只睡了几个小时,精神糟糕透顶,心情也很是低落,连跟夏侯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更没有问这花花公子怎么会清早来送她上班,恩,也许是路过,就是这样。
“喂,你怎么老在我车上睡觉?”夏侯见她眯眼小憩的模样,顿时拉长了脸,唠叨道,“爷早上爬起来是来看着你睡觉的是吧?”
岑染瞪了他一眼,继续睡觉,夏侯见她这般疲倦的模样,噤了声,一路将车开到她的办公室楼下,也不叫醒她,就看着她熟睡的小脸不说话。
岑染自己猛然觉得不对劲,见车子都停到了停车场,连忙跳起来看时间,见上班时间没过,这才松了一口气朝他挥了挥手,下车奔向事务所。
一路打卡上楼,岑染刚进律师事务所,同办公室的美女律师徐若便瞅到了她,赶紧朝她招手,说道:“岑染,这边,出大事了。”
出大事?事务所能出什么大事?
岑染微楞,问道:“中日要爆发战争了?还是美国的双子大楼又被炸了?徐姐,只要不是危急人身安全的,对我而言都不是大事。”
她苦着脸,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