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妙表情微嘲,好像有一段时间没听到有人这么骂她了,之前凤瑾之和凤夫人都喜欢这么骂她,后来凌敬也骂过,不过端妃倒是没有骂过,也许到底是顾忌着几分母女关系,骂了女儿不就是骂自己吗?
不过今日却失控了,理智全失,再也不复往日端庄温柔。
楚妙走出甘泉宫,边走边想,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不管是满朝文武还是皇后嫔妃,所有的清贵优雅其实都需要华丽的身份堆砌,一旦利益有损,某种希望破灭,完美的伪装瞬间就会被撕得粉碎。
可叹这些人都看不清形势。
高高在上的帝位最终只有一人能坐,其他人争来争去,最后也只会成为失败者,成王败寇是自古定律,几人能有好下场?
可惜看不透的人太多了。
踏出甘泉宫宫门,耳畔忽然响起少年紧绷的声音:“主子不是蛇蝎心肠,端妃在胡说八道。”
楚妙偏头看去,扶兮唇角紧抿,看起来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她表情微顿,淡道:“她说什么我并不在乎,你也不必在意。”
她是真的不在意,因为从来没有把端妃当成自己的亲人,所以也不在乎她对自己如何。
不过扶兮维护的态度还是让她觉得心情愉悦。
“是。”
“虽然本宫不想废话,但还是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楚妙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在长公主府之外的任何场合,请守好你影卫的本分,不许擅议他人,这不是你的职责范围。”
扶兮沉默一瞬,缓缓点头:“是。”
楚妙没再说什么,带着扶兮一起往仁寿宫走去。
最近后宫很不安宁,太后的日子过得显然也并不舒心。
原本太后是一个无上风光的职位,万万人之上的尊贵,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连皇上都要对她毕恭毕敬,后宫嫔妃自然也服服帖帖,她几乎可以随心所欲地得到所有她想要的东西——只要她别生出不该有的野心,比如干涉朝政,插手储君一事。
可太后偏偏犯了这个忌讳。
自打凤贵妃被贬为昭仪之后,这后宫的风向明显是变了,皇后每天还是带着众嫔妃过来问安,可也仅仅是问安,维持着表面上的恭敬罢了,言语间那种胜券在握的态度,坐山观虎斗的渔翁嘴脸让太后暗恨,却又无可奈何。
懒得看到那些让她心烦的人,太后索性免了她们的晨昏定省的礼节,这几天仁寿宫确实冷清了不少,冷清到太后恍惚以为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楚妙了。
第169章 惊天秘密
所以听到宫女禀报长公主到时,太后先是一愣,随即眉心狠狠地跳了一下,大概是这个祸害留给她的阴影太大,她现在听到楚妙的名字都觉得不祥。
“让她进来吧。”太后没什么精神地斜卧在凤榻上,旁边两个宫女跪在地上替她敲着腿,小心服侍着,“最近宫里没发生什么太大的事情吧?”
冯平站在一旁,低声道:“奴才刚刚得知,确实发生了一件大事。”
他正思索着该如何跟太后说呢,没想到长公主殿下就来了。
大事?
太后心里咯噔一下,语气平静地问道:“什么事?”
冯平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凌家被长公主殿下带人抄了。”
太后愣了一瞬,随即惊得瞬间坐起身:“你说什么?”
她一定是听错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呢?
冯平正要再重复一遍,却见宫人齐刷刷全跪了下来,他转身看到了踏进殿门的楚妙,跟着就跪了下去:“参见长公主殿下!”
太后惊疑不定地看向殿门处。
阳光从门外照射进来,一身暗红长袍的楚妙逆光走进殿门,整个人笼罩着一层光晕之中,让人有些看不清容颜,只感觉到一股清冷寒凉的气息萦绕在她周身,让人无端心悸。
寝宫里很安静,安静得透着一股沉寂之气。
太后就这么看着她,像是在看什么吃人的怪物。
楚妙不卑不亢地行了个躬身礼:“太后娘娘。”
太后蓦然回神,有些局促地收回稍显失态的目光,保持着太后该有的威仪:“你怎么有空过来哀家这里?”
“我今天听到一件皇族秘闻,心中有些不安,想过来跟太后请教请教。”楚妙嗓音淡淡,“若是打扰到太后休息,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皇族秘闻?
太后脸色骤变,心头突如其来的一股不安让她心跳加快,咚咚咚的声音让人几以为心脏都要跳了出来。
她极力压抑着翻滚的情绪,想保持镇定,可指尖却一阵冰凉。
“所有人都出去。”楚妙目光淡扫,“皇族秘闻不是谁想听就能听的,不想死的最好离得越远越好。”
宫人们骇然,大气不敢喘。
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僵得不像是她的声音:“都出去。”
“是。”
宫人们如蒙大赦,慌慌张张退了出去。
楚妙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离太后很近,是往常宫妃们来请安时皇后坐的位置。
“我今天带着禁卫把凌家给查抄了,意外得知一桩陈年旧事,心头存疑,特地来问问太后。”楚妙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波动,“太后也许能给我解答解答。”
太后越发震惊。
查抄了凌家?
她居然真的带人查抄了凌家?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楚妙,这个疯子!居然连自己的母妃都不放过?
“太后娘娘不用这么震惊。”楚妙端坐在椅子上,身姿笔直,气度沉定,“本宫查抄凌家也是有原因的,无冤无仇的,他们若不来惹我,我也不会这么快就对他们动手——”
“你就是个疯子!”太后厉声开口,“楚妙,你的心是什么做成的?铁石心肠说的就是你!你连自己的母妃都不放过,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你简直丧心病狂,不可理喻!”
楚妙沉默地看着她。
太后气息不平,脸色青白交错,心里简直把这个人恨到了极致。
该死的疯子。
她以为自己已经拿到了楚妙的把柄,只要握着楚天铮非端妃亲生血脉这一个致命的把柄,就足以让楚妙投鼠忌器。
为了保住自己的公主尊号,楚妙做事一定会有所忌惮,没想到她……她居然连凌家都直接抄了。
她不是疯子谁是疯子?
“太后看起来挺失望的。”楚妙皱眉,“凌家被查抄不正合你的意?为什么太后看起来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
她高兴个屁!
太后心头震怒,此时她有多恼恨楚妙,心情就有多慌乱,这种慌乱完全是由失去控制的局势造成的。
她终于意识到,楚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她冷酷无情得像个煞神,做事冲动,铁石心肠,心里根本不在乎任何人。
连自己的母亲都不在乎,她会在乎谁?
“凌家被下了天牢,但是凌安成为了活命,主动供出一个惊天秘密。”楚妙直视着太后的眼,“他说父皇的血脉有问题,他不是太后的亲生儿子。”
什么?!
“胡说八道!”太后惊得站起身,失控地否认,“混淆皇族血脉乃是滔天大罪,谁也没有这样的胆子!皇上是哀家的儿子,亲生的儿子!谁敢造谣,就应该把他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楚妙缓缓点头:“本宫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凌安成在撒谎。”
太后心口剧烈起伏,冷冷看着楚妙,眼底还残留着几分她自己不知道的不安,相比起此时楚妙的从容闲适,太后的失控便越发彰显了她的一败涂地。
“既然父皇是皇族血脉,那本宫就放心了。”楚妙不疾不徐地说道,“本来我还以为父皇血脉不纯,可能会有人借着这个理由制造混乱什么的,既然是凌安成信口造谣,那我就只当没听过这件事。”
顿了顿,“至于上次太后所说的,关于楚天铮的身世问题,我想知道真相。”
第170章 都是因为这个祸害
太后缓缓在凤榻上坐了下来,身子僵硬,神情木然,混乱的思绪让她整个人显得浑浑噩噩,无法平静,排山倒海般的惊惧不安几乎将她淹没。
皇帝不是她的儿子,这件事凌安成怎么会知道?
她当年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所有知情者都已经被灭了口,连如今的凤相夫妇都不知道这件事,她安排可靠的心腹提前买通了凤家的产婆,在凤老夫人临盆当晚做了掉包。
已经过世的凤老夫人一直以为自己生的是个女儿。
虽然她的女儿跟皇上相差两天出生,可两天的差距在刻意的糊弄之下可以忽略不计,之后她又让人把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杀了,一个活口没留。
这件事本该成为绝密才是。
皇上成了她的儿子,登基之后她顺理成章成了太后,一国之母想要把世家之女弄进宫当妃子简直易如反掌,于是她的女儿顺理成章成了贵妃,若非驾崩的先帝临终前给皇上定了现在的皇后,太后是绝对会让自己的女儿为后的。
不过没关系,就算只是贵妃之位,也只比皇后略低一级而已,她生下的三皇子天胤照样有机会争储……
太后闭上眼想着,她的计划明明很顺利,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后,是皇帝的母亲,她偏宠自己的孙子谁敢有意见?五个手指头伸出来还有长有短呢,亲生的儿女照样有偏宠的,她一国太后凭什么就不能有所偏爱?
可是为什么,计划偏偏就出了意外?
太后咬牙想着,贵妃母子都栽在了楚妙这个祸害手里,若不是她,宜灵根本不会出事,贵妃也不会被降为昭仪。
都是因为楚妙这个祸害。
楚妙极有耐心地坐在椅子上,听着太后心里的愤怒——人在极度愤怒的时候必然会失去理智,就跟端妃一样。
即便她面上掩饰得很好,久违的记忆也会在言语刺激下被勾上心头,她会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想那些尘封已久的失去,回想曾经种种。
楚妙单手抵着额头,漫不经心地把太后心里的想法全部听完,直到太后终于收拢思绪,彻底平静下来,抬起头来看她。
“小七,凌家覆灭之后,你这个长公主只怕也要做到头了。”太后语气幽冷,“你的脾气总是那么冲动暴躁,忍受不了一点刺激,做事从不考虑后果,只知道一味的发泄……生在皇家,忍耐是必修功课,你以后绝对会后悔的。”
楚妙淡淡道:“如果旁人不来招惹我,我不会去对付任何人。”
“不来招惹你?”太后冷笑,“皇族子嗣,权臣世家,哪个不是为了利益?为了自己的利益就难免要损害到别人的利益,谁能保证永远不招惹到旁人?你去招惹别人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以后也会受到反噬?”
楚妙语气淡漠:“若哪日本宫突然暴毙,也是自己技不如人。”
太后被狠狠一噎,瞬间无言以对。
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气得生疼。
突然暴毙?
她倒真是狠,狠得连自己都诅咒。
太后眉心狠跳了一下,厌恶地抬手:“哀家身子不适,现在什么也不想说,你走吧。”
楚妙站起身,语气淡漠如常:“太后好好休息,别伤了身子。”
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
这一趟没白来,她想知道的暂时都已经知道,想拿到的东西大概也拿到了。
确实没必要继续逗留。
“扶兮。”走出仁寿宫,楚妙漫不经心地开口,“拿到了?”
“是。”扶兮紧跟着主子的脚步,“拿了几张经文,就算她们发现东西少了,暂时也不会疑心什么。”
经文这东西毕竟不涉及机密,没人会怀疑到他们只是想要太后的笔迹而已。
周遭没什么人,楚妙声音闲适了些:“你不妨猜一下,本宫要她的笔迹做什么?”
扶兮低眉想了想,恭敬说道:“属下愚钝。”
“当真愚钝?”
扶兮声音低了些:“若猜对了,主子可否给属下一些奖励?”
奖励?
楚妙有些意外地偏头看他:“你胆子倒是大了不少,居然敢主动索要奖励?”
因为主子比以前温柔了很多,并且最近越来越温柔了。
扶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贪心了一些,若不曾遇见阳光,一辈子待在黑暗里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遇见了温柔,就越发想要更多……
的确是太贪心了些。
意识到这一点,扶兮神色微紧:“属下越矩,应受重责。”
第171章 逾时不候
楚妙没理他,径自朝宫门方向走去。
宫中贵人大多注重排场,乘着步辇前呼后拥,唯独楚妙素来不喜这些,进入皇宫之后都是步行,有事在身就走得快些,没什么事偶尔也会跟扶兮边走边聊。
至于在宫外赶路不是骑马就是坐马车,作为练武之人,她骑马的次数会多一些,不过今天是坐马车来的。
进入马车,在车厢里坐定,楚妙才淡淡开口:“你可以先猜猜看,本宫会斟酌着看该不该给你奖励。”
“主子既然知道了这个秘密,那必然不能让秘密当真掩埋于尘土。”扶兮跪坐下来,抬手挪过楚妙的腿,敛眸轻按着脚踝,“太后疼爱三皇子,如果由她给三皇子递一份密函,详细告知此事,三皇子定会深信不疑。”
楚妙挑唇:“扶兮,你果然是个聪明的。”
扶兮还没说话,楚妙又道:“之前本宫说你是朽木,看来是冤枉了你。”
“没冤枉。”扶兮低声说道,“属下比不得主子英明睿智,棋艺上更是望尘莫及,主子若是苍天白鹤,属下就是地上的一粒尘埃——”
楚妙挑眉:“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拍马屁了?”
“没。”扶兮抿唇,“属下说的是真心话。”
楚妙不置可否:“你说的没错,有现成的刀不用白不用,本宫正想着该用什么借口来除掉凤家和三皇子,凌安成就递了把刀过来,本宫若是不接都枉费了他临死前的一番苦心。”
扶兮真心实意地说道:“主子英明神威。”
楚妙抬眸看他一眼,神色平淡:“你想要什么奖励?”
扶兮沉默一瞬,缓缓摇头:“属下还没想好。”
“还没想好?”楚妙眉梢轻挑,“今晚回去可以好好想想,逾时不候。”
扶兮抿唇:“是。”
马车一路抵达长公主府,下车前,扶兮道:“主子说要去探望五皇子的伤势……”
“没有探望的必要了。”楚妙声音淡了些,“五十杖责要不了他的命,却足以让他在床上趴一段时间,伤好之后是生是死,看他和端妃的造化。”
今天两次出入皇宫,查抄了凌家之余,连带着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也得到了答案,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回到府中已是傍晚,一天折腾下来时间过去得挺快。
“殿下累了吧,婢子这就吩咐厨房准备晚膳,殿下先坐着休息一会儿。”锦兰呈上一盏刚沏的茶,“需要现在就去通知后院里的公子们过来吗?”
楚妙淡道:“不着急。”
“是。”
锦兰退了出去。
“这里没人。”楚妙淡道,“你也陪着本宫忙活了一天,坐下来喝杯茶吧。”
“属下不敢。”
楚妙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他,眼神平静,看不出情绪波动。
扶兮低着头站了片刻,恭敬地道了声:“谢主子。”才乖乖在一旁坐下。
楚妙敛眸。
扶兮自己执壶倒了杯茶,期间眼角余光偷偷望了楚妙一眼,表情迟疑:“主子。”
“嗯?”
“主子可是想当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