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沐醒了！
“你在做什么？”许沐声音粗粝沙哑，却夹着不容忽视的惊慌。
司南仓皇放下手，嘴唇颤了颤，转而平静道，
“我看你好像很冷，给你盖件衣服。”
许沐一怔，低头，果然身上盖着一件男人的外套，上面还带着一丝暖意。
许沐抿了抿唇，怀疑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吭声，
司南也知道方才他摘口罩的动作过于明显，眼下的解释也过于牵强，还在许沐没有继续追问，那他索性也不再多说。
“这车比较旧，没有暖气，还有十多分钟我们就到方舱了，你最好不要睡了，容易感冒！”
司南关心一句后，回到了驾驶座，重新发动了车子。
许沐听了他的话，没有继续睡了，
许是真的太冷，许沐扯着身上的外套，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身体瞬间涌上暖意。
许沐醒后，也是静静的坐在后座，偏头望向窗外，一声不吭。
“许医生，上次的事，我一直想找机会谢谢你！”司南突然开口。
许沐转过头，看着他侧脸，淡淡道：“没事，举手之劳。”
她的声音很轻，却又带着明显的沙哑，每次开口，喉咙里都像是含着异物，听着并不舒服。
司南微微皱起眉，“许医生的喉咙是不是受过伤？”
第一次听许沐的声音，他便觉得不正常，
那不是天生的嗓音，一定是后天造成的。
许沐似是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吞了下口水，“受了点伤，没恢复好，就毁了！”
“是这次救援受的伤吗？”
许沐抬头，两人的目光透过后视镜撞在了一起，
她慌乱的别过眼，“不是，来这里之前就毁了！”
司南眸色微暗，见许沐不愿意多聊，便也没有再多问，
很快，两人回到了方舱。
许沐似乎不想与司南过多接触，下车后，匆匆道了一声谢，直接回到了自己的舱室。
许沐与司南虽然同处一个地方，但实际相隔甚远，
从司南的A区到许沐的F区，走路大概需要一二十分钟，
所以在方舱内的医护人员，若非邻近区域或者特殊调动，与其他区域的人员甚少有接触。
再加上现在人手不够，每一位医护人员都是超长在岗，
余下的时间都用来睡觉，也根本没有时间去进行其他活动。
司南来这里已经大半个月，
对病患他了如指掌，但熟悉的医生，目前也只有刘尚一个，还是因为两人同住一屋。
司南跟食堂交了班，就准备回去查房，
路上碰到了同去查房的刘尚。
“江医生，你去哪里了？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刘尚一脸兴奋。
“食堂临时缺人手，我帮忙送食物去邻镇了，什么好消息？”司南解释后问道。
“据说方舱马上要来一批志愿者，到时候我们就不用24小时超长待机了！”刘尚一脸感叹。
“方舱缺的不是志愿者，是医护人员！”司南理智的点醒他。
“我还没说完，这批自愿者全是A大医学院的学生，他们大多都有医院实习经验，都能直接上手！”
闻言，司南一怔，A大医学院的学生，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司南觉得有些奇怪，一般学校绝对不会组织让学生来这种地方驰援，
战争风波看似已经过去，但并不代表危险全部解除，
人们常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在灾难之后，瘟疫和传染病的防治也是重中之重，现在也还未度过危险时期，
学校本着对学生负责的态度，也不可能让他们冒这样的风险。
司南的手机从来W国后几乎成了摆设，除了固定的一周一次与父母联系外，很少再碰，
以至于他在登陆网页时，都显得有些生疏，
好不容易登陆A大论坛，霎时，他的眼睛红了一片，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了下来。
论坛置顶的这一条，标题非常简洁，但又触目惊心，
许小冉！
======第二十一章======
没有任何词藻的包装，只有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可点开内容，里面的一条视频和照片，震撼无比。
那是许小冉生前在W国的所有救援现场，
视频里的身影瘦弱娇小，但她提着急救箱，一身白袍冲在最前面的模样，却让人觉得无比强大，她的白袍混着泥土，她的头上沾染灰尘，她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可她无所畏惧。
在废墟之中，在砖瓦土块之上，在残垣断壁之间，都能看到她的身影，
救援现场，在只能进入一人的狭窄空间里，许小冉带上装备主动请缨，深入地下。在救援人员的协助之下，她成功将一个小女孩送了上来，
视频的结尾，是她在机场将众人推开，独自承受伤害的场面……
司南流着眼泪看完了整段视频，他强撑了数月的情绪在瞬间崩塌，
司南红着眼睛，哑着声音，哭泣道：“向晚，对不起……”
无尽的思念和悔恨如同潮水上涌，令他心痛得无以复加。
他没有再去翻看下面数以万计的留言，他已然明白了他们来到这里的意义。
前赴后继，薪火相传，不负白袍，不怕牺牲。
这是A大所有医学生刻入骨髓的院训。
而这一次，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实践。
司南不知，所有事件的起因，是因为他在A大迎新晚会上的那句话，
很多好奇的同学开始深扒他的妻子，许小冉。
由此事件开始发酵。
这次战争，在最初的救援中牺牲了很多人，英雄很多，不是每一个都能被铭记。
许小冉亦是如此。
但她是A大的学生，当她救援牺牲的视频和照片被放上论坛置顶时，震撼了每一个A大的学生。
他们联名向学校请缨，将A大的精神延续下去，来W国当无边界志愿者。
请缨的人很多，最后选出了三十多个学生，
志愿者们来的很快，上手的也很快，不过一个星期，他们就顺利的接棒工作。
一时间，方舱里多了些青春活力，持续消耗的医生们也得以喘息，司南也迎来的第一次休假。
自打来W国后，除了发烧的那一晚，他就再也没有梦到过许小冉了，
可自从前不久看到那个视频后，
他又开始频繁梦到她，
与以往不同的是，他再也没有看到过她的正脸，
梦里的她总是穿着一身白袍，用瘦弱的背影对着他。
不管他怎么呼唤，她都不愿意转身。
每每梦醒，司南都会惊慌的拿出藏在枕头下的照片，一遍遍的看着许小冉的脸，他害怕这样的梦是一个不好的征兆，他害怕自己真的在某一天会记不起许小冉的脸，彻底忘记了她！
夜半，司南穿着一件黑色休闲外套，躺在一片芳草茂盛处，仰望星空，
W国的夜空总是澄澈无云，星光璀璨，
就在他快要看出神时，突然一道白色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的长发高高盘在头上，身上的白袍在黑夜里分外清晰，瘦弱笔挺的背影与梦中的身躯完美叠合。
司南猛的坐了起来，喊了一声，
“向晚！
======第二十二章======
前面的身影似乎被他的声音吓到，剧烈的晃了晃，好半天才缓缓转过身。
她的脸被口罩遮掩了大半，但司南还是一眼将她认了出来。
“许沐……”
不是向晚，是许沐，他又认错人了！
许沐冲他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但人并没有过来意思，
司南吸了吸酸涩的鼻子，掩住失落，“许医生不介意的话，一起坐。”
许沐似乎有些犹豫，沉默了半响，走了过去。
她在离司南不远的地方坐下，仰着头，看着天空，
从司南的角度，刚好可以再次见到他纤细的脖颈和被口罩遮掩的侧脸。
“许医生在外面也一直戴口罩吗？”司南单纯的好奇。
许沐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脸，眼里漫上痛苦：“我脸上有疤，不想吓到人。”
司南愣了一瞬，安慰道：“我有一个朋友，他修复疤痕的技术很好，如果你愿意，你拍个照片发我，我给他看看。”
许沐突然回头，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谢谢，我暂时不需要！”
司南心中疑惑，但也并未强求，
直到A区的值班志愿者急匆匆的跑过来：
“江医生，您快去看下祝绒绒，她突然说看不见了！”
司南赶忙起身跟了过去，并未注意到，许沐也悄悄跟在身后。
司南赶到时，祝绒绒正乖巧的坐在床上，没有哭也没有害怕。
她表现得比一般的成年人还要镇定。
司南有些意外，他放轻声音，问了几个问题，
祝绒绒一一回答后，他又对她进行了瞳孔反应测试，随后表情凝重：
“先做个脑部CT看看情况。”
脑补CT的结果很快出来了，许沐一直在旁边默默关注，见着司南脸色不大好看，没忍住问道：“绒绒情况怎么样？严重吗？”
司南没有说话，让她自己看。
许沐只扫了一脸，眉头瞬间蹙了起来，“是脑部淤血压迫神经导致失明!”
司南点点头，严肃道：“绒绒的情况不能再等了，要尽快动手术，这里目前不具备手术条件，往大医院送吧。”
说着，他又想到：“绒绒的亲属在吗？”
许沐点点头：“绒绒的父母已经不在了，只有一个姐姐叫祝离，被安置在B区。”
许沐似乎对绒绒的情况非常了解，司南有些意外，
当他在B区找到祝离时才发现，原来祝离就是当初那个爱美的女孩子，她脸上的伤口，就是被许沐缝合的，难怪许沐会对她们姊妹俩这么了解。
司南没再多想，将绒绒的情况告知了她，
祝离听后，许久都没反应，她脸色苍白，眼尾垂下，死死的压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江医生，许医生，只要动了手术就会没事吗？”祝离小心翼翼的问。
======第二十三章======
祝离也不过十七八岁，也还是个孩子，
她才失去父母不久，唯一的妹妹又面临手术的风险，
此刻，没有人知道她内心有多惶恐无助。
她努力表现的得稳重成熟，努力让自己像大人一样，
这样她才能保护妹妹！
“离离，你放心，江医生是江北医院最厉害的医生，他做过很多类似的手术，从来没有失败过，他会让绒绒平安无事的。”
许沐将祝离抱进怀里，柔声抚慰，她的声音沙哑，却坚毅笃定，
司南错愕的盯着她，眼底暗流涌动。
司南当天就联系好了就近能做手术的医院，将方舱内的事宜交代妥当后，他向许沐发出请求：
“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去！”
许沐身形明显一滞，眼底毫不掩饰的震惊，
随即，她听到司南补充道：“她们两个都是女孩，也都很信任你，你陪着一起去她们也会更安心。我看了许离的伤口，你的缝合技术很好，我希望最后缝合由你来操作！”
许沐明显松了口气，“好，我跟你一起去。”
司南久违的笑了笑，他率先伸出手：“合作愉快。”
许沐迟疑了一瞬，握上：“合作愉快。”
双手交握的刹那，司南情绪翻涌，一双幽深的眼眸亮了亮，
在许沐眉头微皱的瞬间，他拉回思绪，将她松开。
祝绒绒的情况刻不容缓，当天，司南借了一辆车，带着三人匆匆赶往医院。
司南在来之前就跟医院沟通过情况，祝绒绒在经过检查，确定能进行手术后，司南和许沐开始着手准备手术事宜。
这样的手术对司南来说难度并不大，但从进入手术室开始，许沐就觉得他一直绷着，似乎很紧张。
于是，她安慰了句：“江医生，加油，不要有负担！”
司南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眼底划过一抹她看不懂的情绪，
正好这时，祝绒绒被推进来时，司南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气势也变得从容不迫。
许沐见状，心底的担忧瞬间消散无踪，麻醉生效后，由司南主刀的开颅手术正式进行，
许沐作为副手，从旁配合，
全程，司南和许沐没有进行过多的交流，但他们动作却配合的天衣无缝，
司南上一步刚做完，许沐下一步就已经跟上，这种默契，就好似两人已经配合过无数次。
很快，收拾进行到了最后一步，缝合。
司南只向许沐递了一个眼神，她立马心领神会，站到了主导位置，
许沐缝合技术成熟，缝合面也非常完美，
司南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手上的动作，眼眶不自觉湿润了！
他空了许久的心脏，在这一瞬间被填的满满当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