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川身影未动,只冷淡道:“本宫厌你。”
四个字,轻轻飘飘,却又如一颗巨石沉沉压在她心里。
她是将军,自以为早已心肠似铁,却又为他生出百般痛楚。
云栖再问不下去,她转身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太庙门口。
她声音暗哑:“陛下说你可以起来了。”
傅川没有起身,冷冷道:“我不会领你的情。”
烛火摇曳,将云栖的影子照得晃了晃。
她没有回头,走出太庙大门,冷风吹来,拂走她眼角那一抹若有似无的波光。
身后傅川转头看向她决绝的背影,胸中怒火上涌,攥紧了手。
太子弃婚之事被传得沸沸扬扬。
三日后,皇帝特地为云栖举办宴会,以示恩宠。
余晖斜照,朱红宫门次第而开,云栖一路走向举行宴会的德光殿,每一步却都隔上了回忆的窗。
她本与傅川青梅竹马,这深深宫墙中,每一寸都留有他们共同回忆。
脚下的青石板路,他们曾牵手一起从这里跑过。
前面不远处的金云台上,他们一起钓过鱼,下过棋。
往事历历在目,分明岁月静好,可他和她却已经物是人非。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越走越远。
也许是那年兄长战死,她接手南宫家军……
又或许,是在爹爹战死那年,她拿起剑策马奔向北境开始……
她与傅川,终究有缘无分。
快到德光殿,身后突然有脚步声接近,云栖回头,就看见一身锦袍的林丞相。
她拱手行礼:“林相。”
林丞相忙赔笑拱手:“南宫将军客气了,本相该向你赔礼才是。拙荆不识大体,趁我下江南巡查之际想将女儿嫁入东宫,本相昨夜方归,实在羞愧啊……”
云栖几不可闻地皱了皱眉。
嫁女这样大的事情,林丞相不可能不知道。
云栖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微微拱手:“阿玥自然不会和无知妇孺计较。”
德光殿。
云栖一进殿,皇帝立刻说:“阿玥,你坐到太子身边去。”
云栖身形僵了一瞬,转头去看傅川,毫不意外地捕捉到他眼中的反感与不悦。
她紧抿了唇,硬着头皮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
傅川端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一个眼神也没有留给她。
云栖眼神微暗,心里狠狠揪了一下。
她忍不住偷偷用余光去看傅川,却见他遥遥举杯,而举杯的方向正是
女眷方向的——林瑟瑟!
两人举杯对饮的样子,仿佛心心相印,而自己就是拆散他们的罪魁祸首。
云栖低下头,用喝酒掩饰绷直的唇角。
酒水甘甜,入口却是苦涩的。
云栖不禁苦笑,忽然想起,她第一次喝酒就是和傅川一起——偷喝了陛下三十年的陈酿。
醉醒之后,两人还被罚扫了整个东宫……
当年也曾情投意合,两小无猜。
如今那些感情却像这酒,由甜变苦。
殿上响起一阵鼓乐,群臣饮宴,一群舞姬踩着鼓点上前,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忽然,杯中酒泛起一阵细纹。
有人一声惊叫:“刺客!保护陛下!”
第三章退婚
云栖愕然抬头,一道银光闪过,一柄长剑却是冲傅川后心口的位置刺去。
而傅川的注意力此刻全在皇帝那里,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危机。
千钧一发之际,云栖插身挡在寒光前,用身体生生受了这一剑!
“噗——!”一声,长剑从肩头穿过。
傅川转过身,便见那鲜血顺着剑锋徐徐往下滴落。
他脸色大变,没有发现自己伸出去的手在颤抖。
耳边嘈杂成一团,云栖却镇定无比,反手一剑击退刺客。
……
镇国将军府。
有人推门而入,一阵风吹来,吹散屋子里氤氲的药香。
躺在床上的云栖猛地睁眼,手伸向床边宝剑。
傅川脚步一顿,眼神立刻冰冷下来。
云栖见是他,这才放松下来。
她肩上伤势在猛然动作之下已经渗出血来,但她表情一丝未动,显然早就习以为常。
傅川走到她跟前,看到她苍白的脸,眼神复杂,语气却颇不耐:“父皇让我来看你。”
云栖知道,他八成是不会主动来找自己的。
她没有一点意外,只是心里到底有些伤心:“多谢太子殿下。”
她语气克制又恭敬,傅川却深深皱起了眉,为这话里的距离感莫名不悦至极。
他忍不住冷嘲:“谁要你为我挡剑的?以后不要再多管闲事。”
云栖心里一阵一阵地钝痛,她勉强一笑:“你是太子,保护你是我的职责。”
傅川瞬间黑了脸,但还没等他说什么。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亲卫南宫岩匆匆赶来,面色着急:“将军,宫宴那日刺客找到了,是您手下的彭参将!他认罪后已经咬毒自尽了。”
云栖心中一沉,彭石跟着她这么多年,刺杀太子的主使便直接指向自己。
南宫岩又道:“皇上让您不必忧心,他相信绝不会是你。”
云栖刚松了一口气。
“云栖。”傅川的声音冷冷响起,眼神锐利如刀:“你别以为父皇没看出来,就能瞒过我。那个彭参将行刺本宫,不过就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出苦肉计!”
云栖愣了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
他眼中满是不屑:“你想让本宫看着你舍命相救的份上,答应娶了你!”
云栖定定的看着傅川,良久,苦笑了一声:“臣还不至于牺牲一条人命来算计感情。”
她爱眼前这个男人,无可否认。
但,她为自己这一生选择的结局,便只有马革裹尸。
生于乱世,簪缨世家,国在,才能护住她想护住的人。
她眼波如水,深藏着无法再说出口的情感。
傅川却眸若寒霜:“云栖,早晚有一天,本宫会把你虚伪的面目撕下来,让人看清你心机多深!”
云栖的心感到疲惫,不想再做任何解释。
“太子殿下,北境形势紧张,臣不日就要出征,就算臣心机再深沉,也请等臣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再说。”
这话一出,傅川顿时烦躁不已。
他看着脸色苍白的云栖,唇角紧绷,最终甩袖而去。
御书房。
皇帝接过云栖呈上的军需册子,刚翻了几页。
案桌前的云栖却突然跪在地上:“陛下,臣……想与太子殿下退婚。”
第四章如果我死了
皇帝一惊,想也不想就一口否决:“不行!”
云栖心中叹息。
未说出口时,她纠结难舍,陛下不答应,她又愧疚难安。
她跟傅川是从小定下的婚约,可前些日子那一场迎亲闹剧,已打消她最后一丝期盼。
南宫家所有人都死在战场上,她想,她最后的归宿,也应该在那里。
既如此,又何苦用一纸婚约绑住傅川。
深夜,将军府。
云栖皱眉看向南宫岩:“彭参将的家人全不见了?可有查到什么?”
南宫岩神色严峻:“不知为何,线索突然全断掉了,像是……被人刻意抹掉了。”
房间的烛火爆响了一声,烛影晃动。
云栖放下手中的册子,叹了一口气:“明日就要出征了,此事先放一放吧。”
第二日,大军出征,群臣相送,但没有傅川。
云栖骑在马PanPan上,心下黯然。
大军前行,到了长亭,却见一个修长的人影站在那里。
云栖心中微动,深吸了一口气上前。
路边长亭的野菊花洋洋洒洒开的正好,她翻身下马,拱手见礼:“太子殿下。”
傅川看她一身甲胄,冷冷一笑:“你真要上战场?也不怕你南宫家最后一点血脉都留不住?”
阳光打在云栖脸侧,让人看不出她此刻的表情。
她这一身重重的铠甲,头上的头盔是她爹留下来的,刀痕遍布。
而她手中的剑,是兄长战死后,她从战场上找回来的,寒芒如初。
甲胄之下的伤口又裂开,一股痛意从肩上蔓延至心口。
她抬头对上傅川的眼,声音平静却坚决:“我姓南宫,南宫家的人就算死,也该死在战场,死后王旗加身,焚身烈火,连骨灰都要撒在开满长生花的靖海关前!”
云栖看着他,忽然眼眶酸涩。
她上前一步,看着他的眼睛突然笑了:“傅川,若我死在战场上,我们的婚约便不作数了。”
说完,她从他身边擦身而过,背影决然。
傅川一怔,抿着唇,胸中一口闷气让他突然说不出话。
只能看着她翻身上马,烈烈英姿随大军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尘土飞扬的大道,她也一次未曾回头。
又过一月,北境战火纷飞,南境也战乱四起。
傅川临危受命,与甘老将军同去南境平乱。
南境一场大战刚结束,城外四处都在冒着黑烟,南蛮和姜国的兵士的尸身堆叠。
一片人间地狱。
姜国士兵的尸首被翻捡出,抬到城下,一具具堆成小山,盖上一面姜国的黑底银龙旗,烈火焚身。
傅川站在城头,久久驻足,浓重的血腥味和着尸体烧焦的味道直冲大脑。
他面色沉重,问一旁的甘老将军:“每一场战争都这般惨烈吗?”
甘老将军摇头:“这不算什么,北境的战争要比这里残酷太多了,那才是真正的修罗地狱。”
傅川一瞬间就想起了云栖。
她身负重伤上了战场,现在又该如何?
他没发现自己此刻有多不安,而这不安只为一个人。
此时,一个斥候急急来报:“北境急讯!太子殿下,甘将军,南宫将军驰援北境途中,在平阳谷被伏击,南宫将军率领的先行军全军覆没!”
这个消息像一声平地惊雷,在傅川胸口炸开。
他的手撑住城墙,才能勉强不倒下。
“云栖呢?”他厉声质问。相关Tags: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