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子?”注意到夙遥识到来,李公公稍显诧异,紧接着便开始担忧,“如今天气正冷,您怎么也不多穿些,若是被陛下见着,怕是又要心疼了。”
夙遥识在宫中便见识了李公公的唠叨,他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微微摇头:“公公莫担忧,我不冷。”
“哎哟,小皇子快些进来。”李公公恨不得立刻去寻个手炉塞给小皇子,知晓他是来寻陛下的,赶忙领着他进去,一路念叨着,“陛下若是见到小皇子,定然会高兴。”
父皇见到他会高兴吗?
夙遥识微微抿唇,父皇从前很少在他面前笑,更不用提夸赞他。
听闻父皇一直在通缉母亲,想来是对母亲深恶痛绝,这般情况下,父皇见着他怎会高兴呢?
起码这些年,从未有过这样的表示。
夙遥识的思绪飘远,不多时,李公公安静下来,他才回过神。
屋内放置着多个炭盆,刚刚进入,夙遥识就觉得浑身发热,不一会儿便觉得口干舌燥。
这火烧的也太旺了些。
“儿臣参见父皇。”夙遥识规规矩矩的向夙沧墨行礼,脸上神情不显。
自打离开京城,夙沧墨已经有月余没有好好的同夙遥识讲过话,他打量了小孩儿一番,语气平淡:“来我面前坐下。”
夙遥识将斗篷脱下,一旁的李公公赶忙接过,识趣地退了出去,给父子二人留下空间交谈。
“这些日子待在江先生身边,是不是比待在宫中舒服?”夙沧墨把玩着手中的玉佩,眸光渐深,“来了潭州这么多日,竟不想着来看我一眼。”
被夙沧墨紧盯着,夙遥识越发心虚,他低垂着脑袋,仿佛做错事一般,同夙沧墨解释:“儿臣,儿臣只是害怕父皇责骂。”
夙沧墨轻嗤一声,在夙遥识看不见的地方,眸中闪过一丝笑意,说出的话却截然相反:“既然知晓我会生气,那又为何背着我来潭州,你自己也知道身子不好,偏偏冒险来这里,万一染上鼠疫,你自己不想活便罢了,那些太医也得被治罪。”
夙遥识长睫微颤,越发摸不清父皇的心思,他知晓此事是他做的不好,没有考虑周全。
但是当时的情况容不得他考虑,父皇身陷险境,他总不能待在宫中白白焦急。
再者他也想看看百姓的生活如何,反正他的身子迟早会垮,不如趁着这时间,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
夙遥识一言不发,乖乖的接受夙沧墨的批评。
本以为夙沧墨会治他的罪,却没想到头顶被一双大手抚上,他的身体僵住。
虽然那手很快便拿开,但夙沧墨的心脏越跳越快。
这似乎是父皇第一次摸他的头。
“日后莫要这般冲动。”夙沧墨收回手,藏于袖中,淡淡的同他讲道理,“你一日在储君的位子上,便要时刻记住,做事需将一切都安排妥当,给自己留个后手。”
夙遥识静静地听着夙沧墨的教导,将他的话一一记在心上。
忽然间想到了随他前来潭州的随侍十一以及那位太医,夙遥识犹豫了片刻,向夙沧墨询问他二人的动向。
第48章
夙沧墨抬起茶杯,送到嘴边,“我命人将他们安排到刺史府外了,等到回京之时,通知他们便可。”
提到回京,夙遥识心中不大乐意,他踌躇片刻,同夙沧墨提议:“父皇,儿臣不想这么快回宫,如今好不容易出宫一趟,若是不在民间走动走动,潭州一行便压根没有意义。”
此话一出,屋内陷入寂静。
夙遥识难得提出要求,夙沧墨也没有拒绝的必要。
更何况......
“作为储君,体察民情的确是应当做的。”夙沧墨沉吟片刻,将此事应下,随即话音一转,“不过这段时日,你只能跟着江一一,一来江先生有能力将你的病治好,二来我希望你可以将江先生拉拢。”
夙遥识眸中掠过一丝诧异,父皇同江先生一来二往这么多次,竟还未将江先生纳入囊中,着实令他意外。
不过转念一想,江先生的确不是贪慕功名之人。
夙遥识自是不能拒绝夙沧墨的要求,更何况他本来便对江先生很欣赏,若是能将江先生拉拢,日后便能时常与之见面。
他的手把玩着腰间的香囊,毫不犹豫的答应:“父皇放心,儿臣会竭尽所能,将江先生带至京城。”
小家伙面色严肃,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夙沧墨倒也不打击他,若是江一一好拉拢,他也不会将希望放在夙遥识这个小不点身上。
不过就算无法拉拢江一一,接下来一段时间,也可以让江一一帮忙调理夙遥识的身子。
若是真能将夙遥识治好,也算是了了他的一个心愿。
夙遥识悄然离去,李公公应声进来,给夙沧墨添上新茶。
想到方才夙遥识神采奕奕的模样,李公公忍不住多嘴:“陛下,小皇子看着不一样了。”
夙沧墨不置可否,他慵懒的靠在椅背上,食指一下接着一下的轻敲着桌面,轻笑一声:“看来日后不能将他一直锁在宫中了。”
李公公偷瞄了夙沧墨一眼,心中诧异。
陛下这些时日似乎更有人情味了。
看来这潭州真是宝地。
......
姜小渊站在院内,比划着他的手术刀,闻声转头看去,只见夙遥识身披斗篷,从外面回来。
他将手术刀收好,帮夙遥识拍掉毛领上的晨露,“小识?你起得这么早?”
夙遥识心中生出了一丝被抓包的羞窘,他微微抿唇,只得编了个理由:“今日醒得早,便出去走了走。”
姜小渊鼻子动了动,越来越觉得夙遥识身上的味道熟悉。
好像在某个人的身上也闻到过。
不过姜小渊一时间想不起来那人是谁。
一阵寒风掠过,姜小渊搓了搓被吹的冰凉的脸,他将这事抛之脑后,拉着夙遥识进了房间。
姜亦依正在收拾行李,见两个孩子进来,她手上动作不停,却是询问道:“小渊,你还有什么要拿的?”
闻言,姜小渊凑到姜亦依身边,清点着行李。
夙遥识站在原地,想着应当如何同姜亦依提起同行一事。
若是让他主动去提,万一惹得江先生厌烦,就得不偿失了。
好在姜亦依注意到了夙遥识,她安抚道:“小识,如今你的父母还未曾找到,想必已经不在潭州城内,若是你愿意,便与我们同行,待到了荆州,再拜托苏大人帮你寻找父母。”
姜亦依的打算是到荆州落脚,而夙沧墨若是回京也必须经过荆州,这样一来,便能多一分几率寻得小识的父母。
被姜亦依温柔的注视着,夙遥识心中生出负罪感。
江先生待他这般好,他却欺骗江先生,希望江先生日后不要怪罪他。
夙遥识一言不发,姜亦依以为他是担心找不到父母,只是她也无法保证此事,毕竟找人一事还是夙沧墨比较在行。
但是那暴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找个人费劲儿的很。
姜亦依忍不住撇嘴,帮一个小孩儿寻找父母都办不到,还放出大话帮她找人。
这效率未免太差了。
“爹爹,小识要和我们一起吗?”姜小渊将行李清点完,便凑了过来,“那我们要把小识的行李也带上。”
姜亦依不置可否。
看得出来姜小渊是真的高兴。
“那我帮小识收拾东西。”姜小渊和姜亦依打了个报告,拉着夙遥识离开。
姜亦依将包袱扎住口,便坐在桌前,考虑着接下来的事。
本想着到了荆州之后,就与夙沧墨分开。
可是如今有了小识的事情,似乎得重新做打算了。
姜亦依无奈叹了一口气,现在只能希望夙沧墨靠谱点,赶紧将小识的父母找到,这样她就能带着儿子跑路,也不必每天都担忧自己的小命能不能保住。
很快便到了出发的日子,潭州刺史领着百姓们在城外送别。
姜亦依并未露面,但是百姓们依旧高呼着她的名讳,实在让姜亦依受宠若惊。
这些时日的疲惫仿佛一扫而光。
她掀开一角帘子向外看去,只见潭州刺史不时的擦着额头上的汗,她扯了扯唇角,将视线收回。
本以为夙沧墨会将刺史论罪处置,却没想到依旧将他留了下来。
果真是帝王心海底针,这暴君的心思更是难以琢磨。
不过归根结底,这件事也和姜亦依没什么关系,她打了个哈欠,懒散的靠在马车壁上。
车内的姜小渊和夙遥识也没有闲下来,姜小渊说书先生一般,夸张的同夙遥识讲述他与姜亦依的经历,一旁的夙遥识也很给面子的认真听着。
“你这故事都讲了不下十遍了。”姜亦依听不下去,赶忙制止,“依我看呐,完全可以出个话本儿咯。”
正讲到精彩的地方,却被打断,姜小渊小嘴撅起,轻哼一声:“爹爹,你不懂,我这是时刻补充细节。”
姜亦依捂着额头,闭嘴不言。
先前她怎么从未发现,姜小渊竟还有话痨的特质?
莫不是遇到了同龄人,这才放飞了天性?
不过也好,起码这一路上都不会无聊。
马车在路上疾行,而在不远处,一双阴鸷的眼睛注视着姜亦依的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