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已过,秋风萧瑟。
转眼,已是公主大婚之日,普天同庆。
姚月站在院中,听着府外传来唢呐和锣鼓合奏的声音,又想起她与沈南颂大婚之日。
那时他一袭白衣,风姿卓越。
她忍不住想今日的他还会是那般吗?还是也换上了大红的喜服,却迎娶他的新娘?
思绪缥缈间,远处突然响起一片嘈杂——
“公主!不能进去!”
“滚开!敢拦本宫你们是不想活了吗?”
姚月转头看去,只见身着婚服的萱忆公主戴着满头金冠,怒气冲冲地走来。
她不是要成婚了吗?为什么突然来了将军府?
“公主?”姚月连忙站起来,满脸疑惑,“你怎么……”
没等她问完,萱忆公主一把将手中的圣旨砸在她身上:“你们颜家都是晦气的东西!你三叔和你父亲什么时候死不好,非要在本宫大婚之日去死是吗?!”
“红白犯冲,本宫婚事只能推迟!姚月,颜家毁我婚事,本宫不会放过你们!”
萱忆的话如同一道惊雷震住了姚月。
她不敢相信:“不可能!三叔和父亲怎么可能死?他们不会……”
姚月一把推开萱忆,飞快地往外跑去。
她的话是假的,三叔和父亲一定没事!
然而刚迈出府,就看到一身喜服的沈南颂走来。
他红衫墨发,勾魂摄魄,唯有一双深邃星眸,冷的好似千年寒冰。
而他身后,则是披甲持刀的御林军!
姚月无暇多想,手紧抓着他鲜红的衣袖,颤声问:“我爹他……”
沈南颂凉声告知:“颜大将军已死,南国连失五城,损失惨重!”
姚月脸色霎时惨白,她凝着男人不带丝毫玩笑的眼,手无力垂下。
绝望如水,将人溺毙。
她被迫接受这个事实,红着眼再问:“……尸首呢?”
“颜君仪被乱刀砍死,尸骨无存。颜大将军尸身被敌军所获,挂在天堑城城门,振奋敌军势气。”
“轰——!”
随着沈南颂话落,晴天之上突然一声雷鸣轰响,顷刻间滂沱大雨落下。
姚月只觉一股晕眩之意直冲大脑,她后退半步,差点摔倒。
她不敢想象,生前顶天立地,安若泰山的伟岸父亲,死后居然受到如此奇耻大辱!
“为什么……不派人夺回父亲的尸首?”姚月的声音都在颤抖。
沈南颂冷漠道:“一个毫无用处的尸体,不值得更多人为之赴死。”
姚月不敢相信,这句话居然是从沈南颂的口中说出!
她父亲可是他的救命恩人!
面对他的死亡,以及死后的侮辱,沈南颂竟可以如此波澜不惊!!
姚月凝视着沈南颂如海的深眸,视线渐渐落到他身后的御林军上,心里后知后觉的升起些不安。
“所以你今日……是为何而来?”
面对姚月的质问,沈南颂淡声宣旨:“陛下有旨:颜家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命诛其九族,以儆效尤!”
以身殉国,换来的却是抄家灭门!
姚月无法接受,更让她震惊地是宣读这道圣旨的人竟是沈南颂!
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模糊了姚月的视线。
眼前那抹红衫喜服的身影,越来越陌生。
眼见沈南颂越过自己,就要带着禁卫军走进将军府。
姚月想要阻拦:“沈南颂,你不能这么做……”
下一秒,却瞬间被禁卫军压制在地,只能无力地看着他走进去……
天牢。
颜家上下三十多口人在阴暗潮湿的牢房团聚,却独独少了颜老太太。
姚月茫然的看着母亲,便听她说:“你父和你三叔的死讯传来,她受了刺激,犯了心疾,没能……熬过来!”
姚月只觉眼前一黑,那个小时候抱着她说别怕,在她打了胜仗回来时,摸着她头说‘不愧是我颜家女儿’的老人,就这么走了?!
她甚至,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这一刻,姚月再绷不住情绪,咚的一声跪在地上:“三叔让我留下来保护颜家,可我……什么都做不到!”
她自责自己的无能,怒骂自己废物,可终究改变不了这一切。
颜母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是颜家避不开的命运,不是你的错。”
……
夜,来的悄无声息。
脏乱的牢狱中,颜家人靠在一处睡去,
只有姚月窝在角落,望着天窗外倾泻而来的月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牢门打开,狱卒粗声喊道:“姚月,出来。”
姚月抬起头,就瞧见他身后的沈南颂,一身洁白,不染尘埃。
两人隔着木栏对视,许久,她才起身走出。
空寂的牢房里,沉默蔓延。
直到沈南颂开口:“行刑的日子定在了三日后。”
姚月神色空洞:“我娘说这是颜家的命。”
“只是我想知道,这些事情的背后,你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沈南颂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他没回答,转开了话题:“你爹曾对我有恩,作为回报,我可帮你一次。”
听到这句话,姚月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
这时想起这份恩情又有何用?颜家要没了,一个不留……
倏然,姚月想起了自己的小侄子,她瞳孔微微一震。
“颜元……能救元元一命吗?”
沈南颂摇头拒ɯd绝:“不可能,他是男丁。”
姚月早已猜到,却不免失望:“那便没有了。”
见她黯淡的眼眸,沈南颂心里涌上抹异样:“你……”
然而话刚出口,就被姚月打断:“帝师大人,若你真的有心,就夺回我父亲和三叔的尸首,送他们……入土为安。”
说完这句话,她便转身顺着来路走回。
沈南颂站在原地,望着她单薄的身影慢慢走进阴暗的囚牢中,神色难辨……
三日后,颜家三十几口人被拖上了刑场。
“颜家通敌卖国,罪恶深孽。颜家三十九口人,行刑——”
高台上的监斩官丢下火签令,刽子手举起屠刀。
头顶的太阳明亮到刺眼,姚月仰头望着,耳边回响着来自家人的高喊——
“颜家无罪!”
一声接着一声,伴随着的,是刀落下的凛冽,还有热血浇洒——
姚月不敢去看,只能从声音中辨别出那是三婶,然后是四婶,接着是二婶,五婶……
身旁,长嫂林若烟的声音也紧跟着响起。
“元元,别怕,别哭,娘马上就带着你去见爹爹。”
林若烟怜惜的望着自己的孩子,随后将他抱紧,怅然高呼:“吾儿何辜!吾夫何辜!颜家何辜!”
下一刻,刽子手举起大刀——
刹那人头落地,鲜血洒满刑台,也映进了姚月的眼。
她看着身旁不断倒下的人,视线慢慢落在母亲身上。
四目相对间,两人眼里都没有害怕与恐惧,只有满腔的从容!
姚月弯唇粲然一笑:“娘,下辈子我还想当你的女儿。”
“好。”颜母含着泪点头,“下辈子……我们还做一家人。”
随着他们话落,身后刽子手手里的大刀慢慢举起。
刀刃上寒光一现,姚月闭上双眼,等待死亡。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一阵喧哗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