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晟看着唐晨手中的钥匙，一时怔住。
一阵暖风吹过，她回过神，抬头看向唐晨，轻摇了头婉拒。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但这份礼物太过贵重，我们不能收。”
唐晨伸出的手一时间僵在半空。
他眉目轻动，不知该说些什么，讪讪将手收回。
“那我陪你一起回去。”
话音刚落，他便愣住了，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墨晟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
两人一起走在街道上。
一步，两步……
墨晟轻轻地数着。
她忽然好想这条路没有尽头，能和身边的人永远走下去。
突然想起一句不知从哪看来的话。
拥抱时希望一生年少，在一起时希望瞬间变老。
可人生的尽头总会是一个人。
等发现唐晨停下脚步，她抬头一看时，才发现已经到了家门口。
礼貌告别后，墨晟正要进去，又听到唐晨叫住她问。
“你需要做什么手术？”
墨晟转头看向他，轻声开口：“没事，就是小手术，已经做完了。”
唐晨闻言，一时间不知再说什么。
他看着墨晟转身进屋，一个人站在门口的白桦树边，一身白大褂，与这夏天融为了一体。
墨晟进去后，站在窗帘后面，看着唐晨的背影一点点远去……
她想，人生不能太过圆满，求而不得也未必是一种遗憾。
……
这天，墨晟在微博上更新了一条动态。
——我与春风皆过客，你携秋水揽星河。
接下来的日子，墨晟食道癌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连喝水也变得有些困难起来，硬的东西根本无法下咽。
她知道自己所剩的时间也不多了。
想到她的主治医生说这病可能具有遗传性，于是她带着女儿去做遗传学检查。
医院的走廊上，墨晟等在外面。
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是林曼可。
“颜小姐。”
墨晟转身，就看到林曼可剃了头发，站在自己身后。
她愣了一下，上次看到她时，还是一头秀美的长发。
“颜小姐，我上次骗了你，其实我不只是司夜的病患，还是他曾经的女友。”
墨晟瞳孔微颤，喉间一紧，说不出话。
“还有……我的手术其实没能成功，我活不了多久了。”林曼可又说。
墨晟心跟着一颤，想开口安慰，林曼可打断了她。
“所以，我请你不要再来医院影响司夜了……我希望最后的时刻，能和司夜办一场完美的婚礼，好吗？”
商量的语气，却不容置喙。
墨晟想开口解释，但又觉得没必要，她强掩苦涩回。
“好。”
等恩珠从检查室出来，墨晟告别自己的主治医生江锦亦，带着女儿离开了。
一旁的林曼可看着母女俩的背影，眸色冰凉。
这时，唐晨从远处走来，也看到了这一幕。
他眸色微动，朝林曼可走去。
“她们怎么来了？”
林曼可闻言，转身，一张脸色苍白无比。
她温声道：“我说了你别生气，刚才我听颜小姐和江医生说要造一张亲子鉴定，还好江医生回绝了。”
听到这话，唐晨眸色沉了沉。
林曼可伸手握住唐晨的手说：“我们真的结婚好吗？重新开始，我不怪你当初娶了别人，我知道你也是受害者。”
唐晨不动声色拉开了林曼可的手。
“你的病情已经稳定，以后没必要再过来，这些天所有的费用，就当我对你的补偿。”
唐晨眼底情绪不明，看着她又道：“但我们都知道，我不欠你！”
语毕，唐晨不顾林曼可诧异的神情，转身离开。
……
夏天暖风吹过，墨晟一身单薄地站在阳台上。
目光落在景晨医院的方向，视线模糊。
最后还是给自己的主治医生江锦亦发了一条短信。
“江医生，多谢你这几个月的照料，我要转院了，以后就不来医院了。”
第八章 旅游
墨晟决定把生命最后的时光留给最需要自己的人，恩珠！
她曾经和恩珠约定过，每年都要带她去旅游一次。
今年，是这辈子最后一次了。
跟恩珠的老师请完假，墨晟带着她去了青海地区，进行为期一周的旅游。
这个时候，那里正开着成片的油菜花，很美。
她和恩珠一路上拍照录像、沿途吃好吃的，一切是那么美好。
晚上。
墨晟把恩珠哄睡着后，一个人捂着嘴去到洗手间，剧烈的咳嗽。
鲜血洒满了整个洗手台。
她的眼前也是一派模糊，她摸索的取出藏在包包底部的药，大把大把的吞下去。
坚硬的药片让她喉咙一阵涩痛，咽不下去。
多次想过放弃，可一想到恩珠，她又觉得一切苦难都变得值得。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恩珠并没有睡着。
在妈妈起身后，她也跟着起来。
恩珠隔着洗手间的缝隙，看着妈妈吃那些红红绿绿的药丸。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她没有告诉妈妈的是，早在一个星期前，她就发现妈妈生了病。
但是妈妈不想告诉她，她也乖巧的没有问。
见妈妈要出来，恩珠落着泪，默默地躺回床上。
等墨晟回来后，恩珠伸手紧紧抱住了她：“妈妈……”
“怎么醒了？”墨晟温声问。
恩珠喃喃道：“我不想睡，我想永远抱着妈妈。”
墨晟眼眶顿红，她含泪拍着女儿的背。
轻轻哼着歌，想哄她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恩珠说：“妈妈……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墨晟险些落泪，回答不出。
……
旅行的最后一天。
墨晟带着恩珠在油菜花田拍照。
忽然听到她开心地指着远处：“妈妈，好多医生……”
墨晟看过去，隔得不远，但她的视线已经看不清了。
模模糊糊，她的目光落在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上，虽然看不清，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唐晨。
他胸前常年别着一只黑色钢笔。
墨晟看不清唐晨，视线只能追随着胸前那一抹黑色，眼眶渐渐变得湿润起来。
不远处，唐晨一行人跟随着医疗队来此义诊。
忽然，他感觉到一道视线一直跟随自己，偏头看过去。
油菜花田里墨晟一身浅色长裙，随风而站，让他一时间停住了脚步。
随行的同事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看过去，有些吃味。
“那不是恩珠和她妈妈吗？”
有人认出之前来医院找爸爸的恩珠，冲她打招呼。
恩珠也笑着冲他们招手。
有护士喜欢恩珠，已经过来和她一起玩了。
唐晨也不自觉朝这边走来。
视线稍微清晰，墨晟看着眼前男人的轮廓，喉中哽咽的说不出话。
“怎么带着孩子来这里了？”唐晨打破沉默。
墨晟闻言，忍着喉间疼痛回：“我答应恩珠要每年陪她旅游一次。”
唐晨微微颔首，视线不由得落在她单薄的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墨晟比上个星期看到时，还要消瘦，声音也越发嘶哑了。
“喉咙还没好吗？”唐晨问。
墨晟呼吸一窒，艰难回答：“还有一点。”
“嗯，照顾好自己。”声音一如既往的生冷，但话却带着难以掩盖的温度。
墨晟一直知道他是面冷心热，闷声点头。
“谢谢关心。”
又是无言。
墨晟不习惯这种气氛，她迎着暖风忍不住问：“你和林小姐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话刚说出口她又后悔了，这个答案，她想知道也不想。
唐晨看着她的样子，忽然想要解释，可话还没出口，就听到远处同事喊要出发了。
他只能说：“以后再聊。”
随后回去跟同事一起去往义诊目的地。
身边的同事忍不住调侃他：“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单亲妈妈了？”
不远处，墨晟听到这话心仿佛被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了一样。
“没有。”
轻飘飘地两个字落入耳中。
第九章 生活不易
旅行一结束。
墨晟就收拾了行李，带着女儿回了母亲家里居住。
病情越来越严重，她怕哪一天，自己就撑不住倒下了。
这天。
颜母给两个女儿打电话，要她们都回来一趟。
可二妹颜静说最近搬家太忙了。
三妹颜栀也说，公司晋升关键期，回不来。
墨晟还记得曾经的自己是最不喜欢待在家里的，以前一直说要离开长宁市，离开家。
可谁也没想到，第一个提出要离开的人，却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颜母只能叹气。
墨晟强扯出一笑安慰她：“亲人只要心在一起就好，知道她们各自生活得好，就行。”
颜母无声的落泪。
重新搬回家住的日子，是墨晟见母亲落泪最多的时候。
而墨晟自己也会为恩珠落泪，不知道自己离开后，她该怎么办……
或许真的只有做了妈妈，才懂得当母亲的不易。
……
晚上，在恩珠睡着后。
墨晟接到了之前主治医生江锦亦的电话。
电话里，江锦亦告诉她：“结果出来了，恩珠很健康。”
墨晟松了一口气，道谢。
不过，江锦亦没有挂断电话，像是有话没说完。
“江医生，还有什么不对的吗？”
江锦亦声音有些迟疑，许久后才继续开口：“我查看你和恩珠的基因检测时，发现她和你没有血缘关系。”
短短的一句话却像一块巨石直接砸向了墨晟的心口。
虽然这个答案一下解开了她六年以来的疑惑，可却让她喘不过气。
她仰头看着外面漆黑的天空，良久才对着电话那头开口。
“江医生，谢谢你告诉我，但这件事我求你一定帮我保密，可以吗？”
墨晟此刻脑海中都是恩珠的笑容，还有她从小到大的样子。
她不想这件事被外人知道，因为她怕自己离开后，没有亲人愿意接纳恩珠，更怕恩珠知道了伤心……
江锦亦还没回答，又听墨晟坚定道：“恩珠她就是我的女儿。”
“好。”
电话挂断。
墨晟躺在恩珠身边，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
恩珠睡梦中也下意识伸手抱住了墨晟，眼角夹着残泪，无意呢喃：“妈妈……你不要死好不好？”
墨晟闻言，疼痛不已的喉咙一抹腥田顿时涌出。
她强咽了下去，笨拙地亲着恩珠的额头，含泪一遍遍回。
“对不起……对不起……”
这次妈妈答应不了你……
恩珠仿佛感觉到什么，缓缓睁开眼，小手伸出轻拍着墨晟的背：“妈妈，我爱你。”
墨晟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下，她声音哽咽：“妈妈也爱你……谢谢恩珠出现在妈妈身边……你是上天恩赐给妈妈的珍宝……谢谢你。”
压下的腥甜在这一刻止不住的涌出，墨晟用手捂住，掌心一派鲜红。
她的视线在此时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连呼吸也艰难起来，声音尽是无力。
“可惜妈妈还没看到你长大……”
黑暗中，恩珠似乎是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伸手抱住墨晟。
“恩珠以后好好吃饭……会快快长大……以后再也不会惹妈妈生气，妈妈你不要走，不要走……求求你……”
墨晟依稀听着女儿带着哭意的声音，只是她却没了力气回答。
她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再也忍不住合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