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穿着睡衣出来拿完就回家了。
可是,这可是冬天,是病毒横行的时候,这人,这副穿着出来游荡,很显然不是为了拿快递。
我将镜头拉进,仔细通过他低垂的脑袋看他的脸,他的脑袋随着身体走动左右晃动,我辨认了好一会,凛然一惊,不对,这人我认识!
是王大爷!
王大爷回来了?
是,王大爷回来了,不过,他不是那个活着的,和蔼的王大爷,是变成了丧尸的王大爷。
不仅仅是王大爷,跟着王大爷回来的,还有几个人,不,丧尸,有男有女,有老有小。
我不认识这些人,如果认识,恐怕大吃一惊的同时,会吓出一身冷汗。
王大爷带头,五六个丧尸慢慢往王大爷家走去。
没多大会,我就从手机里听到了撞门声和王大爷儿媳妇凄厉的哭喊声。
很快,哭喊声戛然而止,应该是被人捂住了嘴巴,于是,整个村子,只有咚咚咚的撞门声在回响。
锲而不舍的撞门声持续了一个下午。
门没撞开,里面的人悄无声息,整个村子悄无声息。
夜色袭来,丧尸不再撞门,行动却明显比白天快了许多,他们动作迅速地在村里乱转。
摄像头在夜间的效果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白天,距离又远,观察了大半夜,才研究出规律,这些丧尸,主要还是绕着孙大爷和王大爷家转,也就是说,这些丧尸,对活人有相当敏锐的感觉。
我的心提起来,这些丧尸虽然只围着那两家转,但是时间长了,说不定就会转到我家这边。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早晨简单煮了盘年前包的水饺。妹妹喜欢三鲜馅的,我喜欢酸菜馅的,妹妹吃得津津有味,我却食不下咽。
手机监控一直开着,妹妹回客厅看书去了,我坐在院子桌子前,一边看监控,一边摆弄弹弓。
天亮了以后,那些丧尸不再乱转,行动僵硬而迟缓。看来,如果要解决它们,白天才是机会。
回头看看妹妹,放下弹弓,不能出去。
不知道王大爷儿子和孙大爷家会不会有所行动,或许,反正只要他们不出去,丧尸也不过是撞撞门,也伤不到人,也算是相安无事吧?
果然,好几天下去了,这些丧尸,白天是行动迟缓的傻子,晚上却成了精神抖擞的傻子,都是傻子,除了撞门,也做不了别的。
我也渐渐安下心来,反正我和妹妹是不怕的,有他们在村里游荡,反倒可以挡住外来人的步伐,让这个村子成为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现在的情况是,外面有两户人家,还有那个眼镜男,理论上讲,他们全都知道我和妹妹的存在。
本来我还担心他们万一物资不够,会盯上我们,但现在外面多了这些丧尸,这些人就算是盯上我们,也不敢随便出来了。
暂时是安全的。
9、
我和妹妹的日子过得十分规律。
早起做饭吃饭,练一会弹弓强身健体,妹妹看书画画,我做被子做衣服。
今年冬天不冷,虽然我们做饭烧炕,院子里却没什么取暖设施,可是院子里也不冷,我和妹妹穿着小夹袄坐在院子里很是舒适。
这就有些反常。往年,尤其是过年前后,是要下一场大雪的,今年连个雪花都没飘,而且,好久没下雨了。
不降温,不下雨,不下雪,天空雾蒙蒙的,也几乎看不到太阳,这个冬天不正常。
我准备把所有棉花都做成被子和棉袄棉裤。
也不知道我们要在这里待几年,妹妹还在长身体,我得多做几身准备着。
冬天不冷,不知道夏天会不会热?反正家里的布料多,就慢慢做吧,只可惜因为害怕声音太大引来王大爷,我的缝纫机也不敢用,只能手缝了。
过了二月,下了一场大雨。这场大雨,好像酝酿了一整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倾盆而下。
大雨下了一整天,整个世界被彻彻底底洗刷了一遍。
我一直在观察王大爷他们。
大雨之中,王大爷一直垂在胸前的头抬起来了,他带着那几个丧尸,站在村前的小路上,抬头望天,任凭雨水狠狠打在他们身上。
他们的衣服破败不堪,他们的皮肤在雨水的冲刷下竟然有种要掉下来的感觉。
大雨过后,就是春天,但是春天好像一瞬间就过去了。
才四月份,我和妹妹的夹袄还没脱掉几天,就都穿上短袖了。
我种在地里的韭菜番茄生菜几乎是在疯长,刚撒下种子没几天,我还在担心自己种得到底对不对时,它们就发了芽,蹿了个,郁郁葱葱了。
这并没有让我高兴很多,每天从监控里看到外面冬天破败荒凉的一切肉眼可见地绿了,花草树木都在疯长,我家遮阳棚上的凌霄花简直能看到攀爬的痕迹,我的心一天天悬起来。
夏天很热。
热到白天院子里不能待,要知道,因为凌霄花的遮挡,整个院子几乎没有阳光直射,但是温度还是达到了三十五六度。
王大爷和他的同伴们变成了一具具骷髅骨架,身上的肉在高温的炙烤下,一片片烂掉,顺着骨头一点点掉下来,最后只剩下骨架。
他们还在动,但是好像没什么攻击性了,有一具骨架被石头绊倒后再也没爬起来,看起来,丧尸也不是不死不休的。
我和妹妹只能待在窑洞里。窑洞的温度也在二十四五度了,以前,窑洞夏天的温度不到二十度,深一点的地方只有十四五度的。
我和妹妹点了一炷香,又烧了纸钱,对着遗像磕了头。
妹妹一言不发,盯着爸爸妈妈的遗像看了很久。
我将阿爸妈妈的遗像收起来,牵着她的手,带她回到客厅。
「小宝,爸爸妈妈走了,也没走,他们留在你的记忆里,留在我们的心里。」
「爸爸妈妈爱我们,我们也爱他们,我们要往前看,不能一直沉浸在过去出不来。」
「小宝,姐姐也会难过,会害怕,想你能陪我说说话,想你保护姐姐。」
「小宝,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妹妹的泪水流下来,我吓了一跳,爸爸妈妈去世到现在,妹妹一滴眼泪没掉过,她像一个木头人一样,活着,会写字会画画会吃饭会一切活动,只是不说话,不哭。
我抱着她流泪:「小宝不哭,是姐姐不好,姐姐再不乱说了,姐姐有你就够了,不说话就不说话,不哭了,不哭了。」
却听见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姐姐!」
我浑身一僵。
抬头看她,只见妹妹眼角有泪,嘴角却微微翘起:「姐姐。」
我无声大哭。
妹妹终于肯说话了!
晚上,我们依偎在一起,说了很多很久。
多数还是我在说,妹妹会笑,会答应一声,会问一句,情绪很稳定,甚至在我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一一告诉她的时候,也没有很惊奇和害怕,她好像不是全无察觉,不过是一直在过去和现在之间徘徊,没太分清楚哪些是过去,哪些是现在而已。
等妹妹睡着,我悄悄爬起来,对着外面雾蒙蒙的天空痛哭流涕。
天知道,这些日子,我的心中,有多么难熬。
如果只有我一个,再大的困难也不怕,大不了,去那边找爸爸妈妈,可是,我有妹妹,一个精神恍惚的妹妹,她的安危,远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天可怜见,她终于好起来了。
默默哭了一阵,我再次打开手机看监控。
这一看不要紧,我腾一下站起来了。
有车进了村,两辆。
看车灯的高度和间距,不是普通汽车,好像是大卡车。
什么人?开着两辆大卡车半夜跑来?来这个小村子干什么?
车子停在了村口。
几个人影闪动,很快听见踹门声,吆喝声,谩骂声,还有,枪声!
我的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
屠戮
王大爷儿媳妇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云霄。
我果断关掉手机音量,侧耳听了听,几乎听不到什么动静,不会吵醒妹妹。
略放了心,继续看监控。
只听得见声音,汽车大灯在漆黑的夜里,就像狼的眼睛,显得格外恐怖。
王大爷家房子里,偶尔有光线乱动,应该是手电筒。
有痛呼声,有哀求的声音,随着一声枪响,王大爷儿媳妇的哭声戛然而止。
有年轻男人一声吼叫,应该是王大爷的孙子,又是一声枪响,年轻男人的吼叫也戛然而止。
有中年男人愤怒至极的怒吼,几乎在怒吼声响起的瞬间,枪声响起,男人的怒吼也戛然而止。
王大爷的儿子,一家三口,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几分钟之内,就这样命丧黄泉了。
我的手哆嗦着,几乎攥不住手机。
一家三口,好不容易从城里逃回老家,每日承受着变成丧尸的老父亲撞门的恐怖和痛苦,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冬天,就这么轻而易举丧生在陌生人的枪口下。
不,可能不是陌生人,可是,不管是不是,那些人,停车就踹门,踹开门就开枪,完全没有给这一家三口活着的机会!
这,是些什么人?
不容我细思,那些人很快从王大爷家出来,脚步凌乱地往其他人家走。
从脚步声和零碎的粗话里,可以判断这些人大概有五六个,他们沿着王大爷家挨门挨户查看。
踹门声此起彼伏,有人骂:「我操,空的,啥都没有!」
又有人喊:「这家也是空的!」
十来家踹完了,有人喊:「这破村子不会就这一家人吧!我就说农村没什么东西吧!」
我突然意识到,这些人,根本是无差别攻击,不管这个村子有多少人家,他们根本不想留下一个活口!
而王大爷一家,之所以成为他们的第一个目标,不是因为他们知道王大爷家有人,而是因为王大爷家就在村头,他们的车就停在了王大爷家门口。
怎么办?还有孙大爷家,这样下去,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孙大爷家有人!
我的心狂跳,正在焦灼不安,突然听到有个人「啊」了一声,然后骂了一句:「吓了老子一跳,这里居然还藏着一个丧尸!」接着就听到哗啦的碎裂声,那人哈哈大笑:「老大,这些僵尸变成骨头架子之后太好玩了,一脚稀碎!」
有个恶狠狠的声音回他:「别玩了,赶紧找,能找多少找多少,能找什么找什么,还得回去跟那些人换弹药去呢!」
有人喊:「这家好像有人!」
我的心提起来,是孙大爷家!
不行!
我扶着门站起来,摸索着去储藏室,把弹弓找出来,又摸了一把钢珠。
我得做点什么,我不能让那个,我们刚刚进村时,笑眯眯将一个大苹果塞进妹妹手里的老人,轻而易举被这群强盗害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