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不宜久留!”陆珉卓大声道。
澹台昭抹了把脸,点点头。
她踉跄起身,离开前忍不住再度回首。
朦胧中,似有两道相偎的身影若隐若现。
女子长发披肩,轻纱飘扬,满脸甜笑。
一旁的男子身着华服,尊贵威严,却微微弯下腰,一手搂着纤肩,一手轻轻搭在那隆起的腹部上。
眼中只有彼此两人,一起往天与地的交接处缓步走去。
“一辈子爱你,护你,至死不渝。”
“琥珀,纵天下负尽,孤亦不负你。”
澹台昭眯起凤眸,正欲看得再清楚些,脚下突然踩空——
“当心!”
她偏过头,对上一双深邃的黑眸。
萦绕心头的那些好奇,忽然之间就消散了。
臆想也好,幻境也罢,那都是旁人的事,她眼下该做的,是集中精神照顾好自己,免得令身边人担忧。
“陆珉卓!”
“嗯?”
她想许以回京后的重赏。
她想道一句多谢。
可看着对方,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勾唇笑了笑,大步往前走去。
“不如我们来做个比试吧,看谁先走出这片大漠!输的人,等回了京,要宴请赢的那位,不得耍赖!”
“好。”
两个时辰后。
“呼……呼……”
澹台昭原以为,这地方与乌库布很相似,应该不算偏远,顶多走上一个多时辰就能遇到驻扎的军队或者当地百姓。 重要的是,她还有没有命履行赌债。
肩头忽然被拍了拍,澹台昭抬起头,刚准备问什么事,一开口霎时吞了满嘴的沙子。
“呸!咳咳……”
高大的身影靠近,尽可能地帮忙挡去些风沙,让她得以稍微喘息,随后碰了碰她的手肘,拉起指向某处。
澹台昭起初什么也没看出来,眯起眼努力辨认了会儿,才猛然察觉到,那块淡淡的阴影,不是沙丘,而是岩洞!
有盼头就有力量,浑身上下顿时来了劲儿。
她重新振奋起精神,跟上了陆珉卓的背影。
看上去是挺近,结果真正走起来,又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临近天黑,才堪堪抵达。
值得高兴的是,体力没白费,此洞又大又深,洞口附近生有饱满的浆果,再往里走,居然还听到了水滴声。
二人均欣喜不已,刚准备疾步前往,一道有些熟悉的嗓音隐约响起。
“你们别拉着我!”
澹台昭与陆珉卓相视一眼,极有默契地一同放轻了脚步。
“世子,您不能去!现在外面风沙那么大,根本找不到地宫的入口,您出去了,可能就回不来了啊!”
“放手!本世子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也不能做出那种以怨报德的事,害得他们真的丧命于这茫茫大漠,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必须要救出他们!”
“您冷静些!地宫已经塌陷了!单凭咱们几个,就算找到入口也无能为力哇!”
沉默。
长久地沉默后,咚地一下,重物踉跄跌落的声音传来。
“世子!”蜂拥而上的脚步声。
“不,别碰我,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素来吊儿郎当的嗓音里充满了疲惫,苍南坐在冰冷的地上,岔开双腿,颓然地埋首膝头。
忽地一抖双肩,嗤笑了声,抬起通红的眼,无神地注视着前方,自言自语道:“无能为力……是啊,努力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母妃,孩儿不孝,处心积虑爬到现在的位子,依然救不了您……”
“谁都救不了,我可真没用,呵呵……”
笑着笑着,滚烫的泪水顺着冰冷的脸颊滑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朦胧的泪光中,王世子依稀看见两道身影缓缓走近。
第160章 赎罪
似曾相识……
十分熟悉……
他以为是自己精神恍惚到一定地步了,竟然在洞穴里也能看见幻境。
“你们……是来找我索命的吗?呵……随便吧,我累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这条命,本就是我欠你们的……”
幻境中的陆大人来到角落坐下,抽出把匕首,慢条斯理地擦拭起来。
而幻境中的太子则走到湿润的岩壁前,掬了一捧清水,开始清洗手和脸。
“想下手就干脆点,不必……”
苍南喃喃着,忽地一顿,僵硬地转动脖颈,看向两旁严阵以待的手下:“你们……也能看见?”
“当然了王世子!现在该怎么办?”
“……妈呀,快说,你们到底是人是鬼!”
“……”
呜呜——呜呜——
天黑了,风沙吹过洞穴,宛如鬼哭狼嚎,一阵又一阵,不绝于耳。
洞内,燃着一堆不算明亮的篝火。
三人围火而坐,空气里洋溢着些许尴尬。
亦或说,尴尬的,唯王世子一人。
“呵呵,我就知道,大澹太子你吉人自有天相,身边又有那种文武双全的得力干将,定能化险为夷,绝处逢生,有惊无险……”
“闭嘴。”
“……噢。”
几句话来回,气氛倒是有了些好转,仿佛回到了先前一起围炉闲聊的时候。
不过,苍南明白,信任这种东西,一旦失去,就没办法再完整挽回了。
“有些事,或许你们已经不感兴趣,但我还是想全盘告知,算不上解释吧,就当是……听个故事好了。”
见那两人没有出声明确表示反对,他深吸了口气,娓娓道来:“其实我的母妃,不是大绥人,而是来自一个叫固辉的小部落,这个部落坐落于大绥边境,当年为了依附大绥存活下去,将部落里最美艳的少女,进献给了绥王。”
“男人都好颜色,这点我们谁都不能否认。”王世子淡笑着摇了摇头,“所以母妃一进宫就受到了宠幸,但好景不长,生下我之后,她的身体就每况日下,容颜也渐渐憔悴,不复貌美,整日整夜的咳嗽和气喘,甚至令父皇无比嫌弃,久而久之,别说临幸,就连见也不愿再见上一面。”
“随着年纪的增长,我一度认为,是我的出生给母妃带来了不幸,直到有一天,部落的长老来找母妃,聊了一些事,我才知道,难怪无法发展壮大,原来部落里的人,至少有一半以上,都患有先天性的恶疾。”
“深深地藏在骨血里,通常成年后会爆发出来,而一旦爆发,脖侧就会生出一朵莲花似的印记。”
听到这里,澹台昭抬起眼:“所以你母妃的部落,该不会是……”
“没错,正是数百年前,受到的诅咒的齐国百姓后裔。”苍南叹了口气,“他们以为逃得远远地,就能避开祸事,可惜事实上,并没有什么用,只能说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病症,在他们的后代身上得到了缓解,发展至我母后这一代,病发后生存的时间得以延长。”
“但再怎么长,也有尽头,而今年,就是最后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