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时候听见她跟母亲说“虽很遗憾不能与您做婆媳,却不遗憾无缘与镇北将军结为夫妻”时,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陆砾不信,她怎么会心里没有他呢。
成婚那晚她笑的那么欢喜,嗓音清甜的唤他相公,那分明是欢喜的眼神。
几日前与他说退婚一事时她强忍痛苦的眼神。
这怎么能是不遗憾无缘与他做夫妻?
怎么能是心里没他呢?
可是此刻,她的表情真的很冷漠很平静,眼里全然没有他。
陆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其实他愿意看到她释怀这桩婚事,可心里就是空荡荡。
“我与镇北将军的事情不是说清楚了吗?”沈诺洁不是很愿意跟陆砾继续有交集。
她得避嫌不是。
让人看到了还当她放不下,被议论的是她,这种事儿只有她吃亏的份儿。
她这称呼真是唤的陆砾浑身不适:“景小姐不必这般生分,唤我名字即可。”
嘿,这人可真是!夏蝉忍不住道:“镇北将军,我家小姐与你本就生分。”
陆砾有些不悦,可沈诺洁冲着夏蝉笑了笑,毫无责怪的意思,他也不好说什么。
“不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事关景大人。”
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没有分寸呢!
“我们之间没事,得亏此刻四下无人,否则镇北将军说话这么不着调,让人听去还当我不检点。”
“镇北将军要说我爹的什么事情?”
意思就是说别人不检点么,陆砾也没有生气:“不方便让别人听见,景小姐可愿与我同行一段?”
沈诺洁眯着眸子打量陆砾脸上那笑意,这人是听不懂她话中在暗损安蕊么,笑什么?
这笑落尽她眼里怎么看怎么猥琐!
不过既然是特意来找她说她爹的事情,沈诺洁也不用继续避而不见。
“走吧。”她从马车下来,转头吩咐夏蝉:“你赶着马车走前头。”
第8章
夜色很安静,前方赶着辆马车,后头两人之间隔了两米的距离,夜风吹过带着些凉意。
沈诺洁提着灯笼:“现在可以说了吗?”
陆砾组织了下语言才道:“景大人是不是有个侄儿在甘州任知府?”
“此事跟我七哥还有关系?”七哥是大伯家的,科举入的仕。所有人都以为七哥有个做尚书的叔叔,一定会留在京中做官。
但实际上,若非七哥有个做户部尚书的四叔,并且自身也有能力,便不会被外派那么远。
当今皇上以前吃够了受到世家制约的苦,如今有意遏制家族壮大。七哥被外派,大伯母找过她爹几次,希望她爹走走人情把人给调回来。
但这个人情哪里走得通,户部尚书的侄儿,若没有皇上授意,吏部能随便将人外派吗?
一件小事,同僚之间何至于在这种小事上得罪人?
沈诺洁看的懂这些,但大伯母赵氏看不懂。
做母亲的会觉得,家中也不是没有那条件,作甚要让儿子走那么远。在外头吃苦受罪了她都不知道,想想就心疼,孩子四叔有能力帮忙却不帮,怨念就会生出来。
不过七哥有能耐,四年时间从一个小县令做成了知府,大伯母自然就不抱怨什么了。
陆砾道:“甘州这会儿发了水灾,此事牵扯出你七哥贪墨一事,你让景大人早些过问,否则他定会受到牵连。”
前世他与沈诺洁成婚半年后,这件事忽然爆发捅到了皇上面前,甘州一代缴纳的税款被景知府私吞了八成。
景大人身为监管国库钱粮、审核地方税收的官员,却没有发现侄儿上报的税收有问题,几乎满朝都认定他与侄儿同流合污。
此事后景知府被斩首,景大人因没有证据证明他同流合污,所以并未牵扯家人入狱。
可景大人却被入狱收押,半年后流放,最后死在了路上。
沈诺洁听了这话怔楞了好一会儿,忽然有些哭笑不得:“镇北将军你在跟我说笑吗?我七哥不可能贪墨。”
陆砾眼底划过一抹痛色,前世她也这般肯定,可最后证据确凿。
可她,证据清清楚楚摆在面前她都不信,脾气死犟。
“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你七哥离开你多久了,你怎么知道他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
“我七哥以往是什么样子你都不知道,你又如何断定他变了样子?”你知道我七哥是什么人吗就说他变了。
陆砾就知道她不会相信,前世那样了她都没信,如今还没出事更加指望不上。
“景大人若是严审你七哥上交的税收账目,定然不会被牵连。”
沈诺洁心中充满疑问,不过她没有立即问,说道:“你当我爹是什么人,我上交的账目有问题,我爹都能发现。”
陆砾见她竟然不当回事,有些上火了:“你不要当我在跟你开玩笑,这样的事情会牵连你全家的!”
竟还说着急了。
沈诺洁沉吟了一下:“甘州距离京都这么远,此刻那边发了水灾,灾情上报也得一个月时间,镇北将军是如何知晓此事?”
这个陆砾可说不清楚:“我自然有我的消息渠道,如今事情我与你说了,你若不信……”
他把后头那句“那你们景家就自生自灭吧”噎了回去。
想起前世许多事情,陆砾没忍住,忽然朝她走近了两步:“你为何就是不信我?”
这话冷不丁将沈诺洁问住了,讲道理,我为何要信你?为何要信一个礼义廉耻都不懂的人了?
“不管镇北将军是如何得知的消息,我都谢谢你告知我这些。此事我会斟酌的,镇北将军可还有其他事情要说?”
“没有了,景小姐早些回去。”陆砾的精神状态透着无力感。
沈诺洁可不着急走了,她道:“我不探知将军的消息来源,但既然告诉了我此事,能不能多说一些?”
“你想听什么?”
“比如,除了上交的账目外还何物证?贪墨的银两我七哥存放在了何处?人证有多少?是谁告发的此事?你特意提了水灾,事情被捅出来与水灾有关?是我七哥没有治理好水灾?”
夜色下,灯笼的光亮在她眼底闪烁,身上散发一股子冷然的气息,像极了搞到消息后要去杀人灭口、销毁证据。
陆砾心头颤了颤,总觉得她做得出这种事情来,有些怒意:“我不知道!”
他还准备大义凛然的教训她一番,没想到沈诺洁得到这回答后不再多问了:“那好吧,有劳将军跑这一趟,告辞。”
说完竟是毫不留恋的追上前头的马车,夏蝉马车都没停一下,她利落的上车,马车加速,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陆砾留在原地还有点没回过味来。
就这么把他丢下了?
半晌后他才苦笑道:“你知不知道你七哥贪墨会害多少无辜百姓的性命?我们到底不是一路人。”
陆砾长长一声叹息,但这声叹息还没有落下,黑暗中的危险迅速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