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们则往我的怀里塞着各式各样的小礼物,让他们的小师妹岁岁能够岁岁有今朝。
鸿蒙山的每一个人都对我很好,可他们也同样接纳着柳思梦。
他们与我讲:「不知为何,总觉得与柳姑娘一见如故。」
「是啊,感觉她为人亲和又厉害,人又美,心又善,总忍不住想接近她。」
「听说她前几日摔伤了腿,我还替她心疼来着。」
他们纷纷讲述着自己的心境,我沉默地倾听,感叹着原来这便是系统告诉我的「主角魅力」。
他们说完柳思梦,见我一直没说话,才反应过来地噤了声,岔开了话题。
「对了,岁岁,你也别生楚师兄的气了。」
「他就是脑子没有转过弯来,这些年里,他对你什么样,我们都看在眼里。」
「他对柳姑娘不过是一时的爱屋及乌,你不觉得她如今很像当年被师兄带回来的你吗?」
「你给他一些时间,等楚师兄想明白了,他自然还是你的。」
一句连着一句,我知道他们都是出于好心。
毕竟每一个人都曾亲眼目睹了我与楚祈的八年。
但很可惜,这次我无法承了他们的好意。
我只是平静地扯了扯嘴角,用力挤出一个微笑,看向授业台的正中心,对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直坐在椅中假寐的顾清寒说:「大师兄,我过几日可以下山吗?我已经到了师门规定的历练年龄了。」
鸿蒙山,名为山,其实是一片连绵十二峰的山脉。
整座山与世隔绝,看似有路,若没有通关符隶,便是一直走死,也不会看见尽头。
我落步在下山的青岩石上,回头看了眼在我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顾清寒,以及他无论走到哪,都带着七八个小厮,抬着软轿的纨绔行头。
我一个头比两个大,有些无奈地对他解释:「大师兄,我真的不会做傻事的。」
他躺在小厮抬着的贵妃椅上,摇着竹扇,回了我个「我懂」的眼神:「我说小岁岁呀,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何必单恋那楚狗一人呢?」
「......」
所以我这一路上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大家都觉得我要下山会与听闻楚祈和柳思梦的婚事有关。
也更加的想不通,为什么每个人都担心我会独自一人做傻事,非要恳求大师兄来一路「照拂」我。
明明去年的门内弟子切磋大会上,他身为大师兄,却学艺不精的差点连我都没打过。
我看了眼渐渐落入冬天的山林,拢了拢顾清寒一脸嫌弃随手甩给我的狐裘,在师门的翘首以盼中,踏上了我自以为的征程。
初冬的集镇,并不因为天气的寒冷而失去它原有的热闹。
自我来到这里,还是第一次真正逛过市集。
我们鸿蒙一派,可学剑,也可学术。
术法靠灵力,剑道靠本心。
术法人人皆可学,是天赋与悟性的交集。
剑道则难多了,百年来的所有剑修都卡在了剑生万法之下,无法踏入心剑之境。
即使像楚祈这种被剑道偏爱的天之骄子,也不过到了凡剑修为。
与心剑差之一境,却差如天壑。
可奇怪的是,顾清寒这个吊儿郎当的富二代,竟然也是以「砥砺恒心」而入的剑道。
众人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因而此事也成了鸿蒙山十大难解之谜的首甲。
......
自从下了山,这位应承掌门要带我历练江湖的大师兄,转眼便忘了自己的使命,发挥着老资本家的本色,带着我是胡吃海喝,游山玩水。
不过是半日的脚程光景,我便累倒在客栈的桌子上,动都不想动。
「早跟你说了坐软轿,你非要自己走。」
顾清寒在小厮擦干净的板凳上坐下,接过早就为他准备好的龙井茶,悠闲地嘲笑我。
我默默地在心里白了他一眼,感叹打工人和资本家果然是无法共情。
他似是看穿我心思地勾着唇角,但没想跟我一般见识,便挥了挥手让小厮去准备吃食。
跟着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混多了,我也就百无聊赖地继续趴着。
不多时,热气腾腾的糕点就被买了回来。
顾清寒从小厮手里接过,自然地在我面前摆满了桌。
我心里顿时觉得,虽然他各方面都看起来不靠谱的样子,但作为一个大师兄,还是有点合格的。
见他摆好了,我连忙从桌边爬起,拿起筷子。
可当我的视线落在满桌的珍馐上时,却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因为满满的一桌,全都是我爱吃的东西。
可是我从未与大师兄说过......
还有放在我左手边,离我最近的那盘梨花玉膏,我还记得它第一次出现在我窗边时的情景。
后来,我再问楚祈,能不能再给我买一份尝尝?
他却脸色古怪地与我说,那家店因为觉得这梨花玉膏造价太高,做工复杂,收不回成本,便取消了它的售卖。
可如今......
我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小厮「颐指气使」的顾清寒。
他这一路上,总是嫌弃这嫌弃那的。
嫌弃这家店小,又嫌弃那家床硬。
可是嫌弃来嫌弃去的,却从未让我离开过他的视线范围。
仿佛我这个剑术半吊子的大师兄,真把师门上下对他的托付当成了使命。
第二日。
我收到了来自师门的飞书传信。
信来自楚祈。
他在信里问我:「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就下了山?」
我有些沉默地无语,继续往下看。
后面的内容不多,大致上都是他解释对我的歉意。
例如,那天他对我说了太重的话,表示后悔。
又例如,他重新为我找了许多的玉流仙草,够我暂时一年内都不用承受病痛之苦。
我看完后,就把信烧了。
自然也无视掉他让我回信的话,还有他那句:「你一直想下山,便在外面多玩玩吧,但不许太久,过几日我就去接你回来,莫要再与我闹脾气了,岁岁。」
可笑的是,他到现在都觉得,我与他的疏远,不过是寻常的闹脾气。
我与顾清寒又去了很多地方。
山清、水秀、人闻与雅趣。
越是一路同行,我越发现了一些以前从未注意过的细节。
就像是昨日,我不过是在一个摊铺前多看了一眼。
夜里归房,窗边挂着的铃铛下便多了一对兔子的竹编,栩栩如生的模样,像极了八年前咧着嘴站在窗下对我嘲笑的竹青蛙。
抑或是我不小心打翻了隔壁桌的酒坛,他风趣健谈地与人交涉,转眼间就平了我犯下的小过错。
还有......
我病发吃下仙草沉睡后,那熟悉扑鼻的淡淡安神香。
一切种种,都似乎对我无声地诉说着一个让我惊心的秘密。
我以为这样的下山岁月,能够一直属于现在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