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烨却只是站定原地,看着濒临崩溃的云笙,微阖双眸。
“云笙,我知道你爸妈和哥哥走了的事你现在还不能接受,我问过心理医生,他说了你需要陪伴,我会好好陪着你。”
扶烨的声音嘶哑,可是语调却是那样的平静笃定。
云笙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扶烨,眼神空洞的像是能灌进风。
她不知道扶烨到底想要做什么。
云笙现在也已经不想知道了,只想要逃。
就算自己已经没有了可以去的地方,也不想要待在这里,每每看见一次扶烨,她就被迫想起自己这段失败的感情,被迫想起云家是怎么被自己害的家破人亡。
是啊,云家的遭遇说到底不都是怪自己吗?
怪自己往家里领回来这样一只白眼狼,如果不是自己当初非要和扶烨结婚,后面的事还会发生吗?
接连三天,扶烨还是和以前一样,将工作全部都搬到了家里。
他寸步不离的守着云笙,而云笙则是不吃不喝。
扶烨将手中的瓷碗放在了云笙的身边,捉住了她的手正准备换药。
可下一秒,扶烨一怔。
纱布底下明明已经快要好的差不多的伤口,现在却在汩汩冒出鲜血,洇湿了洁白的纱布,变成了刺眼的红。
扶烨抬眸,却看见云笙妖冶高傲的笑容。
紧接着,云笙的声音响起:“扶烨,你有本事就这样守着我一辈子。”
“我会不停的试着自杀,一千遍一万遍。”
第十七章
话音落地,扶烨只觉得这道口子像是割裂在了自己的心脏上。
怎么会这么痛?
他试想过很多场景,可是从来没想过云笙会用死来威胁自己。
云笙不吃饭不喝水自己都能强迫她灌进去,可是死呢?
一个人要是想死,有起码上千种的死法。
扶烨的视线不自觉的落在了云笙手上的裂开的伤口,心脏抽痛。
他不能让云笙死,他更无法接受云笙死。
扶烨不明白,云笙都察觉不到痛吗?
伤口被她自己撕裂成这样,鲜血不停的流出,为什么她还能笑的出来呢?
他莫名想到了以前,自己做的那些事,云笙也依旧是脸不红心不跳的看着自己。
为什么呢?是这个女人根本就没有感受到痛的感官吗?
下一秒,云笙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去工作吧,下一次你来看我,我会把于决给我上的针线全都剪开,连带着我的大动脉一起剪开。”
“扶烨,我知道我现在没什么好骄傲的了,我也知道根本没有什么资格和你去对抗,你只需要抬抬手指,就可以随便派谁把我带回来。”
说到这里,云笙自嘲的笑了笑:“我剩下的只有这条命,而恰好我也不在意这条命。”
“扶烨,要我天天看见你,我还不如去死。”
云笙的声音明明很轻,但是在扶烨的耳中却是如雷贯耳。
许久,扶烨终于有了动作。
他细致的将云笙手上开裂的伤口上药包扎,声音有些哽咽:“云笙,你真的很狠心。”
云笙也不反抗,任由扶烨将自己弄开的伤口重新包扎。
痛意从手腕传来,她却是连眉都未蹙一下,语调之中甚至还带着笑意:“我狠心?是有一点吧,但是哪里比得上你。”
扶烨没有再接话,仔细的将伤口处理好之后也一直低垂着眼帘。
他就这样垂头蹲在云笙的床边,握着她手的力度很轻,明明怕她逃走,但是又不敢用力。
不知道过去多久,扶烨的声音嘶哑到几乎无法辨认:“云笙,是我比不过你。”
“我一直希望你能在我面前放下包袱,我一直希望你能给我一点在乎我的反应,哪怕一点都好。可是你没有,不管有多痛你都能忍着不出声,不管你看见了什么都能当做没看见。”
“就像是今天一样,你都能狠得下心赴死,也不愿意说你恨我怨我。为什么呢?因为在你的心里,从来都没有可以原谅的人,谁要是对你犯了错,那就是直接死刑,你会用最狠心的方式离开。”
就像之前一样,扶烨想听一句她口中的爱,想看见她对自己的在乎,难于上青天。
于是扶烨被逼的另辟蹊径,换来的只有云笙的远离。
云笙被扶烨说的话一时间堵的喘不过气。
而下一秒,手腕上的伤口被纱布过好,重新变得一尘不染。
一滴温热的泪砸落在了她的小臂上,烫的一向最能忍疼的云笙手一抖。
而这一瞬的抖动像是让扶烨忽然反应了过来。
他调转了自己的方向起身,云笙抬眸也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云笙看着眼前的男人,又收回视线看向了自己的手臂,那上面的泪滑落。
与此同时,扶烨的声音也响起。
“云笙,我哪里比的过你。你想走就走吧。”
云笙怔在原地,手上的痛觉逐渐变得越来越明显。
扶烨也没有多做停留,伴随着那阵哽咽彻底消失的,还有他十年如一日的背影。
扶烨总喜欢用背影对着云笙。
云笙以前觉得他是故意刁难自己,又或者是故意想要给自己难堪。
可是到了现在,云笙心头忽然冒出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所以扶烨的背影,是因为不想让自己看见他的情绪吗?
念头冒出来的一瞬,云笙又全都压了下去。
事到如今,她再有任何的幻想都显得是那样的不合时宜。
云笙看着扶烨离去的方向,好半会儿才终于回过神。
她看向了自己的手,这时才发现原来疼痛并非是从自己手腕上传来的,而是从小臂那片泪痕上传来。
云笙慌乱的抹去了那滴泪,装什么都不知道。
扶烨怎么会哭?
他凭什么哭呢?
云笙缓缓从床上下来,动作十分轻缓的换了一套衣服,随后随便收拾了些东西,拿着箱子的手微微吃痛。
可是她依旧没有松开,只是固执的走出了房间。
她其实根本就没有仔细的看过这个别墅,从被扶烨带过来的时候开始,她就已经不再对任何的事物感兴趣。
就算是自己需要居住的地方,云笙也提不起半点兴趣。
她走出了房间,拿着行李箱下了楼。
客厅内一片空旷,扶烨并不在。
云笙眸色还蒙着一片灰,拿着行李箱拉杆的手不自觉收紧。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后走出了别墅。
与此同时,二楼书房的门被重重关上,原本透着的那条缝隙被紧密的合上。
书房内光线昏暗,只有古董台灯发着暖黄色的光。
扶烨坐在案前,双眸通红。
他看着书桌上的二人合照,心脏仿佛不再跳动。
就算知道自己有很多事做错,但是扶烨依旧没办法接受,原来云笙会这样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自己。
明明自己才刚刚从她的房间里走出来,不过半个小时而已。
没人比扶烨更明白云笙现在的处境,她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去。
可即使是这样,云笙也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离开。
想到这里,扶烨几乎快要不能呼吸。
他抬手抚上了冰冷的相框,偏头看向了窗外。
天气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凉的,天黑的越来越早,云笙瘦弱的身影从家门变换到窗外,在这之后渐行渐远,彻底的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
另一边。
室外,寒风凌厉。
云笙下意识的紧了紧自己的外套,往前走着。
路灯昏黄,云笙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双眸一片空洞。
她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行李箱在路边被磨的发出声响,与云笙轻缓的脚步声糅杂在了一起。
不知道走了多久,云笙终于走出了别墅区,街道上行人二三,路边的商店也亮着明亮温暖的白炽灯。
这座城市实在是太大了,云笙忽然没来由的想。
可以容纳这么多人的南城,商业最为发达的南城,被说是无数年轻人梦乡的南城,却没有一个可以让自己安心睡一个好觉的地方。
云笙放空了思绪,抬眸看着商店里闪烁着的霓虹灯,视线逐渐失去了聚焦。
这些天她想了很多,有的时候非常明白自己现在的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有的时候又会将这一切怪到扶烨的头上,认为如果没有扶烨,她就不会失去一切。
可是到现在,她独自一人站在这里看着这个世界,看着玻璃窗倒影,却忽然又认为这一切是这样的荒唐可笑。
那个害自己失去一切的男人,到了现在,自己能够依靠的人居然只有他。
想到这里,云笙居然真的笑出了声。
可就在这时,玻璃窗上的身影多了一道。
与此同时,一道清澈温暖的男声响起:“笙笙?”
第十九章
云笙一怔,被迫从思绪之中回神。
她抬眸看去,视线之中就出现了于决的身影。
云笙微微一愣:“你怎么在这里?”
于决见状,抬手指了指眼前的医院:“我刚下班。”
云笙这才发觉自己原来走出了这么远。
她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说话。
于决见状,视线落在了一旁的行李上,蹙了蹙眉:“先跟我回去吧。”
云笙没有拒绝,但是也没有接受。
她就这样被于决带上了车,在车上的时候也依旧是一言不发。
于决一手把着方向盘,一边用余光撇着云笙。
他当然担心云笙,只是自己工作实在太忙走不开,不然也早就去接云笙了。
眼看着云笙身上衣物单薄,于决十分贴心的将暖气打开。
不多时,车内便被烘的热气十足。
云笙已经好几天没有阖眼,被这阵暖风一吹,困倦之意席卷而来。
她轻轻的闭上了眼,一旁的于决见状又将车载音乐的声音调至最小。
终于,车辆缓缓停靠在了路边。
于决看着一旁还闭着眼的云笙,无奈的笑了笑。
他没有熄火,而是就这样停着车,像是不舍得打断云笙的梦。
时间一晃而过,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云笙睁开眼时,整个人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
毕竟之前想要睡个安稳觉是不可能的,现在好不容易能有一些困意,自然是睡了的很沉。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看向了一旁的于决:“谢谢。”
她沙哑的声音叫于决看着十分不忍。
于决摇了摇头,俯身替云笙解开了安全带后起身下车,绕到了云笙这边,打开了车门。
云笙跟着于决下了车,眼前的独栋公寓不大,两层楼。
“你也知道我的情况,从我坚持做医生那年开始,我就没有和家里人联络了。”
于决温柔的声音响起,云笙点了点头,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于决则是转身去厨房拿了杯牛奶才走过来,放在了云笙的面前。
他的视线落在了云笙手腕明显被人重新换过的绷带上,眼神明显暗了下去:“笙笙,事情发生之后,我们活着的人能做的只有怎样活的更好,而不是想着放弃生命。”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于决说着,像是自己也觉得言语太过苍白,又补充着开口:“我和你哥哥是很好的朋友,他之前对你很严厉,但是他很爱你。”
“叔叔阿姨也都非常爱你,你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唯一证明,越是这样,你越不能放弃自己,好好活下去,没有什么是过不下去的。”
云笙听着,却只是死死的盯着那杯牛奶。
于决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