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染恍如被高天雷击劈中,几乎魂飞魄散。
此时,她双腿还是软的,脖子上的痕迹也没有消失。
顾承逸明知这一切是他留下的,却用这些来定她的罪!
沈秋染忽然想起姜雨夭说的话。
他要自己死!
所以才来演这一出吗?!
沈秋染忍着眼眶里的湿润,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顾承逸,我真的有罪吗?”
“你——死罪难逃!”顾承逸冷冷吐出这五个字。
他的坚决彻底断了沈秋染的期望,眼中一片死灰。
这时,贺寒郗再也忍不住,站出来求情:“沈大夫随军三年,救治将士不下千人,更是多次救将军您于危难间,此事定有蹊跷,还请将军细查!”
贺寒郗字字真诚,令无数被沈秋染搭救过的将士们动容,纷纷开口恳求。
“还请顾将军细查!”
“还请顾将军细查!”
一阵阵呼声愈发响亮,不过片刻,整个夜空之下只有这一个声音。
顾承逸沉默不语,看向沈秋染的眼神里带着些犹豫。
见状,姜雨夭藏下眼底的恶毒,再次开口:“承逸哥哥,你之前不是想让人潜入敌将身边查探吗?以防是误会,不如就让沈大夫去如何?”
沈秋染不信姜雨夭会如此好心。
下一秒就听贺寒郗忙声拒绝:“潜入敌将身边是假,借机行刺才是真。沈大夫不会武艺,过去那不是送死吗?!”
顾承逸却看向沈秋染:“杀了匈奴的单于冒顿,我便信你。”
单于冒顿是匈奴的首领,更是第一勇士。
两国之战持续了三年仍旧没有结束,主要原因便是敌军有这一个足智多谋的领头人!
现在顾承逸竟然让她去,明摆着去让她送死!
更何况她本就无罪!
沈秋染怔怔望着顾承逸,男人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叫人看不穿。
最后,她放弃了:“好,我去。”
是生是死,总要搏一搏,万一能成功,能活下来呢?
闻言,顾承逸没什么反应,只说:“将她押进牢里,后日清晨出发。”
便带着姜雨夭离开。
军营牢狱中。
沈秋染裹着内衫缩在角落,回想这几日的事情,恍若隔世。
狱中没有窗,黑压压的分不清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外出寻药的沈伯阳归来看她。
虽然他们相识不过三年,但沈伯阳一直把她当成亲女儿对待。
看着满身狼狈的沈秋染,他眼里漫过心疼:“我都听说了,孩子,后悔吗?”
沈秋染眼睫一颤,一直强压的情绪被戳破了伪装。
她眼眶泛红,声音哽涩:“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沈伯阳问的是喜欢顾承逸这件事,还是以命相救顾承逸的事,亦或其他。
“秋染,为师帮不了你什么。这些药你带在身上,以防万一。”沈伯阳将几份药包塞进去,一一解释这些药的作用。
沈秋染听着,心里有些愧疚。
“这些,你不能带。”顾承逸的声音突然传来。
沈秋染和沈伯阳同时转头看去,只见顾承逸一身盔甲,冷漠走来。
“顾将军!”沈伯阳施了一礼。
顾承逸点了点头:“沈老,您先出去吧。”
沈伯阳担忧的看了眼沈秋染,却只能退下。
大门再次关上。
沈秋染看着朝自己一步步走来的男人,有些紧张:“你还要做什么?”
顾承逸见状眸色沉了沉,却没说话,直接伸手将人拉向自己。
沈秋染吓得脸色大变,那场如梦的亲热,后来的冷漠定罪……一一浮现脑海!
“顾承逸!”
“你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
顾承逸冷嘲着打断她的话,随即掏出掏出一颗药丸塞入她口中,直到她咽下才松开手。
药的辛辣和苦涩蔓延喉腔,沈秋染有些不安:“你给我吃了什么……”
顾承逸字字清晰:“剧毒钩吻。半月内你杀不死单于,便会毒发身亡。”
第6章
沈秋染呆滞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三年朝夕相伴的面容在此刻尤为陌生。
她本身就中了断肠草,要常年服用毒物,以毒攻毒。
可那是她心甘情愿!
如今顾承逸居然亲手喂她毒药……
沈秋染咬破了唇:“顾承逸,你就这么想我死吗?!”
话落,顾承逸双目闪过一丝异样,随即消失不见。
“你好自为之。”说完,他转身离开了牢狱。
徒留沈秋染瘫坐在肮脏不堪的地上,崩塌的情绪倾覆而来,将整个人淹没。
过了许久,牢门又一次被打开。
姜雨夭脸色漆黑地走进来:“沈秋染,你居然敢勾引顾承逸和你做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情!”
沈秋染不想理会姜雨夭。
见状,姜雨夭更是气急。
想到昨晚营帐里沈秋染那满身红痕的模样,她恨声道:“你别得意。”
忽然,姜雨夭好像想起了什么,她从袖口拿出一枚玉佩,在沈秋染面前一晃。
熟悉的雕刻,让沈秋染倏然睁大了眼睛:“你从何处拿到的?!”
那块玉佩是沈秋染的母亲的玉佩,乃御赐之物!
是云家夫人证身之物!
沈秋染彻底慌了,她猛地冲上前,一把攥住姜雨夭的手腕:“你是不是见过我母亲?她在哪儿?!”
姜雨夭一把将人甩开,嫌弃的擦了擦被她碰过的地方。
“你求我啊,只要你跪下求我,我就告诉你!”
沈秋染撑在地上的手死死攥着,自尊让她不能跪,可想到生死不知的母亲,她还是跪了。
“求你!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她在匈奴牢里。”姜雨夭满意地看着沈秋染的狼狈:“没想到,你居然就是云家之女。”
“放心,我会告诉承逸哥哥云秋染已经死了,以后他的妻子便只会是我!”
沈秋染已经无法思考了。
母亲在匈奴人手里,他们残暴弑杀,母亲该受多少苦?!
恍然间,沈秋染意识到了什么:“你是怎么从匈奴牢笼中逃出来的?”
抬眼,却对上姜雨夭阴冷的笑容。
沈秋染呆住了。
所以……姜雨夭才是真正的匈奴细作!
不行,她必须要告诉顾承逸!
这时,姜雨夭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瞬间换做了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坐在地上,双眸微红:“沈大夫,此去路途迢迢,我只是想见你一面,你为何要诬陷我是匈奴细作?!”
沈秋染怔住了。
下一瞬,顾承逸快步走进牢狱:“沈秋染!你又做了什么?!”
沈秋染死死扣住了手心,不去在意心里被怀疑的痛:“顾承逸,她才是匈奴细作,我……”
我是云秋染。
可后面的话没说完,就被顾承逸打断:“胡说八道!”
沈秋染一怔。
只听顾承逸的声音再度响起:“阿夭不是你能随意攀咬的,没有下一次。”
这一刻,沈秋染再无话可说。
三年边塞相伴,生死与共,顾承逸居然连自己一句真话都不信!
就算说出自己才是他的未婚妻又如何?
他不会信的。
酸楚与苦涩化作泪水溢出眼眶,顾承逸看在眼里,心漏了一拍。
他不愿去看,扶起姜雨夭匆匆离开。
沈秋染看着他们的背影,一双眸里灰白一片。
转眼,出发之日到了。
沈秋染站在楚营大门,心中五味杂陈。
贺寒郗等将士站在一旁,神情复杂。
这时,顾承逸带着姜雨夭走了过来,往沈秋染面前扔了一套衣衫。
“穿这个。”
沈秋染捡起,就发现那是一套女装。
她手都在发抖:“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承逸哥哥是想着你这身装扮怕是连匈奴营帐都进不去,扮做女子更方便些。”姜雨夭的声音跟着响起。
沈秋染身子猛地一颤,能光明正大以女子身份出现在军营中的……只有军妓!
第7章
沈秋染不敢置信,以为早就痛到麻木的心脏此刻又一次传来撕裂的痛!
她怔怔望着顾承逸,朱唇发颤,却吐不出一个字。
一旁的贺寒郗忙声阻止:“将军,此事不妥。”
顾承逸没说话。
姜雨夭笑着说:“有何不妥?沈大夫既想刺杀冒顿,那以女子的身份是最为方便的。”
“可是……”
贺寒郗还想说什么,却被沈秋染给阻止了:“我换。”
事已至此,以何种身份又有何分别。
沈秋染朝为自己说话的贺寒郗感激一笑,没看顾承逸一眼,径直走进帐内将衣服换上。
时隔三年再次穿上女装,却不想竟是这样的场景。
常年的征战,让她的身形比姜雨夭还要瘦一些,衣服穿上竟然还有些宽大。
等她再出帐,在场的人都顿住了。
同吃同睡三年,在战场上同患难,共生死,没有人想过沈秋染竟真的是女儿身!
“沈大夫,你……竟是女子?!”贺寒郗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沈秋染看了眼在场诸位将士,又看向顾承逸。
对视间,她倏然拔出匕首,在顾承逸警惕的目光中,抬手割断了一缕青丝!
“此行之后,无论生死,我与你之间便如同这断发,再无瓜葛。”
说完,沈秋染松开了手,孤身远走。
瑟瑟风声,将她的裙角吹起。
沈秋染单薄的身影,慢慢湮灭在黄沙之中。
顾承逸站在营地门口,不知为何心中空落落的。
……
在黄沙中走了三日,沈秋染终于到了匈奴大营。
之前是想办法逃离,现在却要尽力进去。
真是可笑!
黑夜白天轮换,沈秋染蹲守了四天,因为缺水嘴唇干裂出一道道小口。
就在她以为自己可能要熬不过去的时候,一队匈奴兵押解着十数个大楚女子走来!
沈秋染强撑着疲惫的身子,找机会混了进去。
牢狱中。
她本想找个角落待着,却在人群中发现一个眼熟的年迈身影。
沈秋染全身一震,一步步走过去,颤着音喊:“娘?”
那女人猛地转过头,凹陷的眼眶中映出了沈秋染的身影。
正是云家夫人,沈秋染的亲娘!
母女对视间,双目垂泪。
“我的秋儿……”云母干瘦的胳膊抱住了沈秋染。
久别重逢的痛苦让沈秋染嗓子干哑,竟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能喊着娘。
良久,云母平静了下来:“你怎么被抓过来的?”
沈秋染小声说:“娘,我不是被抓。”
她隐藏了和顾承逸的那些纠缠,也隐瞒了自己的苦楚,简单告知自己的来意。
云母听的心惊胆颤:“那你会不会有危险?”
沈秋染不敢告诉她自己必死无疑,只能安慰:“不会。等一切结束……顾承逸会来接应。”
云母听到顾承逸的名字,瞬间就安心了:“那就好,那就好……”
接着,她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张破旧的绫锦织品。
“这是你和顾承逸的赐婚圣旨,你拿着,出去后嫁给顾将军好好过日子。”
“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沈秋染一阵慌张。
“我已经被玷污了,要不是为了能见你,我不会活到现在。”云母话里有恨,有遗憾,也有满足,“如今,娘终于可以安心去找你爹了。”
话落,她义无反顾冲向墙壁。
沈秋染阻止的手抓了个空。
“砰!”
云母额头撞在墙壁上,顿时血液染红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