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凛月阻拦不及，僵在当场。
大夫将裴凛月的身体状况说得清清楚楚，随即留下药方离开。
屋内只剩死寂。
细雨拍打屋檐的声音攥紧裴凛月的心。
见裴厌辞始终不说话，她喃喃开口：“哥哥……”
一句呼唤，满是恐慌。
裴厌辞脸色紧绷，紧拧的眉头压抑着怒火：“什么时候的事？”
裴凛月张了张嘴，挤出三字：“两年前……”
闻言，裴厌辞神色难看至极。
他猛地一拍桌：“来人，把秋月轩的奴才全拖出去，仗刑！”
所有人吓得跪倒在地，裴凛月也被他从未有过的盛怒震的胸口一颤。
“等等！”她慌忙抓住裴厌辞的衣袖，“是我不许他们告诉哥哥的……”
“胸痹之症本就是绝症，我即便说了，也不过是让哥哥徒然劳心！”
裴凛月说得又急又快，激动之下竟不住咳嗽起来！
裴厌辞只得压下满腔怒意，坐在床边替裴凛月顺气。
好半天，裴凛月终于缓了过来。
感受到身后大手的温度，她蓦然红了眼眶，止不住的悲哀：“哥哥，我好怕……”
裴厌辞猛地一震。
半晌，他才将裴凛月的手放进被中，嗓音微哑：“别怕，有哥哥在。”
裴凛月双眼发烫，泪水顷刻而下。
夜里，待裴凛月休息后，裴厌辞便匆匆离府。
裴凛月只听侍卫说，他去了西北。
而从这日起，她的身体也急转直下，似乎真的大限将至。
半月匆匆而过，裴凛月坐在檐下，深望远方。
她给哥哥做的护膝总算做好，可裴厌辞却还没回来。
裴凛月真的害怕自己等不到他回来……
终于，裴厌辞在一个雨夜回府，还带回了天山雪莲。
“御医说，只要跟原来的药方一起服用，你会好起来的。”
他将几乎已经无法坐起的裴凛月扶到怀内，一口口喂着药。
自及笄后，裴凛月再未靠他这么近过。
看着裴厌辞消瘦了的脸，她心酸难忍：“要是好不了，我能不能不嫁人？”
裴厌辞动作一滞：“说什么胡话。”
他顿了顿，语气生硬了几分：“你已经和谢景玉定亲，不要再说这些儿戏的玩笑话。”
闻言，裴凛月眸光渐暗，苦涩霎时从舌尖漫进心底。
几天后。
裴凛月身子见好，原本苍白的脸也有了血色。
裴厌辞待她也似回到从前，甚至特意带她到感业寺看桃花。
下了马车，寺外人来人往。
裴厌辞走在前面，忽觉袖口一紧，才发现是裴凛月把它攥在手里。
他一哂：“怎么还和小孩一样黏人。”
裴凛月心中一酸。
她是突然害怕裴厌辞会像母亲一样，把她独自扔在街上。
可没走几步，突然，裴厌辞抽出手朝远处而去。
“我有些事，你们看好小姐。”
掌心的空荡让裴凛月心一慌：“哥哥！”
她下意识追过去，却不慎撞倒路边桌上的签筒。
“啪嗒”一声，一支签掉落在裴凛月脚边，正对着她。
上面的字如针刺眼。
——良药难医冤孽病，万金难换眼前人。
下下签！
一整天，裴凛月都因那支下下签魂不守舍，而裴厌辞不知为何也未再来找她。
裴凛月也没了心情看桃花，匆匆便回了府。
薄暮。
皇上身边的李公公竟来了。
“将军府接旨！”
随着李公公的话落音，裴凛月连忙跪下。
只听李公公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骠骑将军裴厌辞忠肝义胆，太傅之女江梦云贤良淑德，此番天作之合，朕特赐二人择良日完婚！”
======第6章======
一道响雷直劈裴凛月心头，震的她无法动弹。
李公公没察觉到她的僵硬，笑着道：“恭喜了裴小姐，这个好消息就麻烦你转告裴将军了。”
裴凛月脸上血色全无，木然的伸出手接过了圣旨。
天渐黑。
裴凛月坐在厅内，出神的看着烛火照亮的明黄圣旨。
许久，裴厌辞终于带着满身寒气回来了。
裴凛月起身：“哥哥，圣旨来了……”
她话还没说完，裴厌辞便上前恭敬拿起圣旨：“原以为公公在太傅府宣了旨，就不来将军府了。”
说这话时，他平日清冷的眉宇都温和了许多。
他笑着看向裴凛月：“我去太傅府见梦云时，皇上圣驾亲至，我便求他赐了这份体面。”
闻言，裴凛月怔在当场。
原来，裴厌辞抛下她是去了太傅府见江梦云……
原来，这赐婚圣旨，都是他求来的……
裴凛月胸中千言万语一霎哽在喉咙。
她用尽全力才强扯出个笑容：“原是如此……哥哥，我先回房了。”
说完，裴凛月就转身离去，带着说不出的狼狈。
裴厌辞看着那消瘦背影，不觉拧起眉。
半晌，他收起手中圣旨，舒了口气。
第二日。
天刚亮，裴凛月便被裴厌辞叫去了书房。
才踏进去，她就被里面陈列的文玩奇珍和绫罗绸缎看花了眼。
裴厌辞拿起一幅秋色图：“你来帮我看看，这些应该是书香世家的女子会喜欢的玩意吧？”
裴凛月一怔，勉强开口：“这些都是……要送给江小姐的？”
“正是。”
裴厌辞声音染上一丝温柔：“我只怕这些东西她不喜欢。”
裴凛月脸上血色一点点失去。
她视线无措的看向满堂华彩，忽的，她的目光凝在角落一把琵琶上。
裴凛月下意识上前抱起那琵琶：“这琵琶是？”
她翻过琵琶，看清了琵琶底端一行云篆：
——一曲相思，女巫浇酒云满空，相思木贴金舞鸾。
裴凛月浑身便是一震，这不正是裴厌辞之前许诺要送给她的古琵琶‘相思木’！
裴厌辞滞了瞬，随即自然开口：“这是要送给梦云的，哥哥以后给你另择一把。”
裴凛月呆呆望向他，似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裴厌辞从她手中拿过琵琶，淡淡道：“好琵琶有的是，这把不适合给你。”
不适合……
三个字重重锤在裴凛月心口。
她张了张唇，最后什么都说不出。
几日后，风和日丽。
江梦云前来将军府拜访。
裴厌辞唤裴凛月前去后院见客。
远远的，裴凛月便看见了海棠花树下的裴厌辞。
裴凛月正要上前，却看到他摘下一朵海棠花，回身别在正拨弄相思木的江梦云发间。
江梦云低头娇羞一笑。
这一幕刺的裴凛月眼睛生疼。
她正欲离去，江梦云一声“妹妹”让她步伐一滞。
裴凛月抬头望去，却不偏不倚撞上裴厌辞的视线。
一声哥哥还未出口，江梦云突然“嘶”了声，竟是被弦割伤了手。
她眼含失落：“对不起厌辞，才说要弹一曲给妹妹听……”
裴厌辞立时收回视线，命人取药，柔声责备江梦云：“往后有的是时间，不必急在这时。”
这含情脉脉的一幕刺入眼底，裴凛月恍然觉得康复的心脏竟又一次抽痛起来。
沉默转身离去，裴凛月眼眶一点点红了。
刚回到秋月轩。
裴凛月便突的咳嗽起来。
紫兰慌忙端上热茶，裴凛月接过刚喝入口，就因喉头腥痒将茶水咳入杯中。
紫兰骤然白了脸：“小，小姐……”
裴凛月低头，只见姜色的茶水中，一团殷红晕开。
======第7章======
“咵嚓”一声脆响，茶盅从裴凛月颤抖的手滑落。
紫兰猛地回神：“奴婢马上去请大夫！”
说完，她转身就要奔出去。
裴凛月抓住她，咽下喉中咸腥：“别让哥哥知道。”
紫兰欲言又止，但还是含泪点头，快步离去。
裴凛月捂着胸口喘着气，那熟悉的绞痛再度于心脏蔓延。
一炷香后，紫兰带着大夫匆匆赶来。
大夫把着脉，眉头越拧越紧。
他收回手，沉叹口气：“裴小姐，你的胸痹之症已是凶症，连天山雪莲也只能为你续命，却不能……”
大夫不忍再说。
裴凛月眸子颤了颤。
紫兰握着裴凛月冰凉的手，泣不成声：“小姐……”
裴凛月擦去她的泪，苍白一笑：“别哭，我没事。”
然而，她双眼却红了。
次日。
三月十四，正是裴父忌日。
裴凛月强作无事，让管家备好香和纸钱后去书房找裴厌辞。
刚到书房外，便见裴厌辞出来。
他一袭玄色金线袍，让腰间的红豆荷包更为扎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