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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舟?”年轻教授看到我,明显有些意外。 我微微一愣,将有些散涣的瞳孔聚焦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他是谁。 程枫…… 年少时一个院子长大的伙伴,在我为了跟厉霄城结婚而跟家里绝交后,他也出国失去了联络。 没想到,自己跟他的重逢,会是在这种场合。 他身穿白大褂,温文尔雅。 我身穿病号服,身形憔悴。 第4章 我全权负责 程枫拿着病历本朝我走来,神情颇为痛心地看着我,“那姓厉不是说会好好照顾你吗,怎么才几年功夫把你照顾成了癌症?” 他话中的责备和怒意是真,但眸底的担忧更是显而易见。 我扯了扯嘴角,不知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化疗结束的后遗症让我连人都看不清,根本没力气跟他解释什么。 “你的病以后我全权负责,现在给你办理住院手续。”程枫没有得到我的回应,直接做了安排,丝毫不给我拒绝的机会。 本来我还犹豫自己晚上没回家会不会让厉霄城误会什么,但是一想起他正‘一家三口’恩爱快活,便也放下了心底自以为是的担忧。 那个男人早就腻味了我,又怎么会在意我到底在不在家呢? 那栋冷清的别墅,又还是我的家吗…… 程枫把我安排到了住院楼顶层的单间VIP病室,随后又安排护士给我做了系统检查,然后制定了新的治疗方针。 “你现在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但我已经让美国的专家乘坐最早的航班赶来,不会让你再继续恶化下去。”程枫调整我手上的输液流速,沉声说道。 “还……好得了吗?”我轻声问道。 程枫的肩膀微微一僵,眼神闪烁一番再变得坚定:“有我在,肯定会好的。” 我淡淡一笑,没有去猜测他话语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 输液一晚,我感觉身体的疲倦感都消失了不少,看来程枫给我安排的新的治疗方案的确更适合我。 只是新方案用药价格昂贵,我随身携带的卡根本维持不了几天。 准确地说,是厉霄城每月给我的生活费根本不足以支付我的医药费。 我不想让程枫知道我的窘状,趁着他忙其他病人便跟护士交代一声说回家拿换洗衣裳。 只是回到家,门口的42码皮鞋让我怔住,厉霄城回来了? 我连忙搓了搓苍白的脸颊,一边深呼吸调整心情,一边思索要如何应对他。 “还知道回来?”厉霄城大步从卧室走出来,眼神凶狠带戾地盯着我。 我被他盯得头皮直发麻,刚要说话胃里的酸水直往咽喉涌,便绕过他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喝。 但玻璃杯刚触到嘴边,便被厉霄城一掌甩开。 ‘嘭’玻璃杯碎落一地! “以前一天不联系就要死要活,现在七八天没联系一点音儿都没有,我还以为你出事了,没想到是跑到医院勾搭老情人去了!” 我的沉默在厉霄城眼里似乎变了味,他说的话很难听,难听到让我脑袋一阵眩晕。 “……”我没力气更没心情解释,准备去沙发上坐下休息,但刚一转身手腕便被厉霄城攥紧。 “说话啊!哑巴了?!顾晚舟,装这幅死样子给谁看?你跟程枫在一起的时候不是笑得很灿烂吗!” 厉霄城语气愈发恶劣伤人,直接拽着我就往卧室床上扔。 “我供你吃供你穿这么多年,你居然敢背叛我?我不就几天没回来,你就空虚寂寞缺男人了?!” 他气急败坏说着,毫无怜惜之意地将我摁住,手劲粗暴! 我无力反抗,浑身疼得厉害,止不住地冒冷汗,连带着嘴里都涌上腥甜味。 十年感情,怎么就走到了恶语相向的这一步了? “我没有……”虽然知道没有意义,但我还是决定说清楚,“程枫现在是我的主治医生……” “一个鼻炎还要主治医生?你把我当傻子还是你把鼻炎当成不治之症来骗我?嗯?!” 厉霄城咬牙切齿说着,赤红双目满满都是恨意,像失去了理智的野兽。 我空洞而又苍凉地看着他,两行泪水滑落。 “厉霄城,我得了鼻癌。” 第5章 以后好好过 厉霄城神情微微一顿,转瞬恢复了恼怒交织的模样。 “行啊顾晚舟,我刚说完你就懂得顺藤摸瓜编鼻癌,长能耐了!”他的话语中,透着显而易见的讥讽和不信。 我呼吸一窒,再也没有一丝丝想要解释的念头。 他没有对我说出‘鼻癌’感到一星半点的震惊和担忧,有的只是讽刺和厌恶。 这就是我背弃一切飞蛾扑火要嫁的男人,这就是我宁愿让自己卑微到尘土也要放在心尖上的男人! 我生生咽下嘴里的腥甜,顺手拿起旁边的枕头用力往厉霄城身上砸。 “厉霄城!”每一个字都像是撕扯着我的声带掺杂着血肉从嘴里钻出。 我浑身疼到连气都喘不过来,但还是执意继续说道:“我们之间到底谁背叛谁,你心知肚明!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 我话还没说完,便被厉霄城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接打断! “啪”清脆震耳,甩得我两眼发花,耳朵都嗡嗡作响。 在一起十年,这是厉霄城第一次动手打我。 厉霄城应是没料到我会出言双标他,恼羞成怒地直接拽着我进了浴室,随后开着花洒用冷水使劲淋我。 “我在外逢场作戏是工作需要,你在家里做金丝雀还不知足!程枫那小子十年前就对你心怀不轨,现在你都结婚这么久了,这倒胃口的模样还能让他对你恋恋不忘!” 厉霄城像是在冲洗着什么脏东西一般,将水力调制最大,凉水刺骨,贴着湿漉的衣裳让我不断打寒颤。 “说,我不在家这几天,你跟程枫都玩了什么花样儿?!” 厉霄城半分怜惜都没有,直接欺身而上。 厉霄城正一点一点吞噬掉我这辈子最珍视在意的东西,也一点一点磨灭我对他矢志不渝的爱意和依赖。 “我恨你。”我微微张开嘴,无力的颤音伴随着他的酷刑自心底硬生生扯出来。 …… 昏昏沉沉,等我死去活来再次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天亮。 薄被下的身躯未着寸缕,布满青紫,所有厉霄城能触及的地方都被他用粗暴的方式留下了印记,盖下属于他的印章。 空荡的房间里,透着糜烂和血水混杂的气息,还有一具即将腐烂的身躯。 我像个生锈的机器人般,费力迟钝起身,披着浴袍从床上下来。 客厅没有人,餐桌上摆着一份简易清淡的早餐,还压着一张白色便签纸条。 “买了你最喜欢老街汤包和蟹黄粥,过去的事都翻篇,以后咱两好好过,爱你的老公。” 看着便签上工整有型的熟悉字迹,我抬手将便签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篓。 以后好好过?还能好好过吗,我还有以后吗?! 许是觉得还不解气,我又重新捡出来摊平,再一点点撕得粉碎,尤其是末尾那刺眼的五个字,不留全尸。 看着垃圾篓中碎成星片的纸条,我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拨通了厉霄城的电话。 “厉霄城,我们离婚吧。” 第6章 再也爱不动 电话那端没人出声,只有微微乱了节奏的呼吸声还有敲击键盘的声音。 我知道厉霄城这个点正在公司开晨会,也猜到他现在的脸色会很难看。 但这些,都跟我没有关系率粥了。 他在外面花天酒地,我能忍,小情儿登堂入室,我能忍,唯独说我背叛了他背叛了我们的婚姻,我不能忍。 从十八岁的始,到二十八岁的终,我都是一如既往地爱着。 直到现在,再也爱不动,所以要放手。 “等我回来再说。”厉霄城吐出短短六个字,便挂断了电话。 我扯了扯嘴角,放下手机便去收拾自己的行李。 突然发现大部分东西都是累赘,带不走也不适合继续留下。 当初买的时候都是带着甜蜜心情装饰这个温馨的大房子,现在要处理掉那些东西是心如死灰地还厉霄城一个干净。 我只拿了几件换洗衣裳收至行李箱中,然后把属于我的其他东西全都打包好,叫来废品公司的人做回收处理。 看着抽屉底部的一把有些发黄的杏色雨伞,我微微晃了晃神。 桐城是个多雨的城市,七年前我淋着雨在桐城火车站等厉霄城,他就是打着这把伞来接的我。 这把雨伞见证了穷愁潦倒时厉霄城把我宠上天的甜蜜,也见证了那个男人飞黄腾达后渐渐冷落我的凄凉。 一并带走吧,这是曾经那个穷小子厉霄城买的,不管风多大雨多猛,那时候的他都会撑着这把伞给我遮风挡雨。 收拾好一切,我便拖着行李箱离开了这栋住了五年的大房子,也带走了所有我存在过的气息。 …… 医院。 我正琢磨着要如何对程枫解释,为何回家拿换洗衣服拿了两天才来,忽的在拐角处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大步朝自己走来。 “短信不回电话不接,你到底在不在意自己的身体!”程枫的神情中满是责备之意。 看着他手中拿着的车钥匙和我的病历资料,我猜到他正准备去家里找我。 “抱歉,有些事……耽搁了……”我强颜欢笑,拢了拢高领衣裳。 “你为什么又是一个人?你都病成这样了他还不过来照顾你,什么事都要你亲力亲为,他就那么忙?”程枫接过我手中的箱子,带着我进了电梯。

“嗯,公司事多。”我撒了个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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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枫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安排我回了病房,再嘱咐护士给我准备输液。 中午时分,窗外下起了雨,噼里啪啦的落在玻璃窗上响个不停,空气阴冷潮湿,亦如我此时的心境。 从我和厉霄城说离婚之后,他没有给我回一个电话一条短信。 他说到做到,下班回家才会联系我。 也许现在他还依旧认为我说离婚只是气话吧…… 病房门被推开,程枫手提着一个双层保温盒走了进来,衣裳湿了一大片,碎发被雨水淋湿粘在额头上,眼镜片也满是水雾,整个人显得有点狼狈滑稽。 “特意给你去中医馆买的药膳,快趁热吃。”程枫说着,拿纸巾擦去保温盒外的雨水,然后放在床头柜上。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溢了出来,破碎阴冷的心在这一瞬间感到了一丝温暖。 这些年我早已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从未想过还会有人会如年少时的厉霄城般淋着雨为我做这做那。 我侧头,在镜中看到了一张苍白病态的脸。 他做再多,也只是医者怜悯心,想把一个在鬼门关徘徊的癌症患者拉回来罢了…… 药膳比白粥好吃,但现在的我不管是吃什么都索然无味,甚至吞咽都觉得难受,吃了几口便没了胃口。 程枫见状也没强求,提议带我去个地方赏雨,说要心情好病才能好得快。 我没有拒绝,一整天待在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中,只会让我每时每刻都记得自己快要死了的事实。 下了楼,程枫将车开门口等我,我正要过去,却看到那个曾上门叫嚣的年轻女孩许安正挽着一个男人的手从妇科急诊室出来。 那个男人,是厉霄城。 第7章 如你所愿 我的心口一阵阵闷疼,难以言说的痛苦全都哽在了喉咙。 厉霄城没时间处理我们的离婚问题,却有时间陪他的小情儿来检查身体。 真是讽刺…… 手心传来一阵刺痛,我才意识到自己将手指蜷得太紧。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避而不见掉头离开,但许安的视线已经定格在了我身上。 许安就像做错事的小孩立马松开厉霄城的手,紧张害怕地捂着小腹与他分开了一定距离。 厉霄城顺着她的视线这才注意到了我,脸色略微一变。 他侧头对着许安说了什么,年轻女孩乖巧地点头随后独自走开。 厉霄城朝我走来,深邃双眸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最后变成审视:“你跟踪我?” 我呼吸一顿,直接荒唐笑出了声:“厉霄城,你想象力还真丰富。” 厉霄城可能也猜到了不可能,又缓和了语调对我说道:“许秘书身体不舒服,我顺路带她来医院。” 他丝毫不提离婚的事,撒起谎来面不改色。 我扯了扯嘴角,正要说话之际,身后传来了程枫充满嘲讽的声音。 “厉总还真是体恤员工,亲自陪秘书来看妇科。” 厉霄城脸色唰地一下变得阴沉,一双黑眸像淬了毒。 他长手一伸,近乎粗鲁拽着我往外走。 程枫立马拉住我另一只手,与厉霄城怒目相对。 “晚舟不舒服,你干什么?!” 程枫话语中的担忧和紧张更加刺激到了厉霄城,他直接暴跳如雷:“放手!” 程枫不放,三个人一下子僵持住,我在中间也不好受。 “我们还有事要谈,你先放手……”我对程枫说道。 不管我有多不想跟厉霄城走,心底也清楚两个人必须有个了断。 “可是你等下还要……”程枫不同意。 我脸色微白,立马打断了他:“程枫!这是我的家事!” 程枫错愕看着我,似是没料到我会在这时候还执意跟厉霄城站在一边。 我没敢再去看他,忍着愧疚甩开他的手任由厉霄城带着我离开。 厉霄城淋雨将我甩上车,我的头因惯性撞到了玻璃门上,瞬间头昏眼花。 “顾晚舟,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是吧?” 厉霄城正在气头上,丝毫没注意到我现在又痛又难受。 他用力掐着我的下巴,逼迫我直视他眼底的怒火:“我对你不够好吗?你就这么喜欢他?为了他要跟我离婚?!” 我紧拧着眉想缓解脑袋里痛到炸裂的难受,但喉间已经一片气血翻腾。 嘴里涌出血腥感,我生生咽了回去,不让厉霄城看到一丝异常。 不是我不想解释,而是我们的感情已经破碎到没有一丝信任,无论我说什么在他眼中都是狡辩。 他已经认定了我鼻癌一事是为了掩盖我跟程枫有一腿,现在我再当着他的面吐血,他只怕会讽刺我演技超群。 “是不是非要让我捉奸在床你才肯说话!顾晚舟,你有种!不是想离婚吗,我如你所愿!” 厉霄城被的沉默彻底激怒,直接打开车门将我狠狠推了下去! 暴雨倾盆,我一个重心不稳直接摔倒在地,手心摩擦地面溢出了血。 厉霄城直接开车扬长而去,轮胎飞溅的泥泞雨水溅了我一身,毫不留情。 我淋着雨,满心荒芜。 第8章 熬不过Ӽɨռɢ去了 喉间再次涌上一股腥热,我直直喷出了一口乌血,视线混沌不省人事。 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后。 我躺在病床上,萦绕在鼻间的是熟悉的消毒水味道。 “晚舟……”耳边传来程枫满是担忧的嗓音。 我眼前一片混沌,根本看不清程枫身在何方,只能顺着他的声音望去。 “你淋了雨,现在还在发烧,不要乱动。”程枫走来帮我调整枕头高度,声音微哑。 “谢谢。”我轻声开口,却发现自己每说一个字,嗓子都痛到仿若针扎。 我知道,这是癌细胞扩散的常有症状。 五官相连,从最开始的时不时耳鸣,到现在的视线模糊,咽喉刺痛,全都是鼻癌恶化的现象。 尽管我没告诉程枫自己现在已经看不清,但他似乎已经察觉到了异常。 他让护士给我拿了一个口服的新药,我吃了没多久眼底的混沌感便渐渐消散。 对于一个在死亡线垂死挣扎已久的人而言,这种特效药代表什么,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代表我的命,全靠药来延续…… 程枫走后没多久,护士给我送来了住院清单,同时温馨提示我银行卡被冻结,后续缴费无法正常扣款,要我尽快更换缴费方式。 我愣住,慢半拍才想起自己的所有银行卡都是厉霄城的副卡,只要他那边动动手指,自己便一分钱都用不了。 正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是厉霄城公司的律师打来的电话。 “厉太太,厉总全权让我负责跟您交接离婚的事宜……”律师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同情语调。 我本想直接在电话里洽谈,但又想起离婚都需要签离婚协议才能去民政局领离婚证,便跟律师约了在医院的花园见面。 律师对于我的见面地址感到诧异,但还是很快赶了过来。 离婚协议简单清晰明了,我作为出轨过错方,净身出户。 我笑了,笑到胸口一阵阵抽痛。 我发誓,厉霄城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出轨多年还能面不改色硬气指责另一半出轨的男人。 律师似乎也有些尴尬:“江太太,您要是觉得条款不合理,可以商量的……” “不必了。”我打断了他,拿起笔在离婚协议上签上我的名字。 律师错愕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傻瓜一般。 他不知道,房子车子,股份存款,对于一个命不久矣的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厉霄城是我拿命爱过的男人,纵使我恨他怨他,也不愿到死还在物质上跟他纠缠不清。 “厉太……顾小姐,您是我见过最洒脱自在的人,祝您和程先生幸福,再见。”律师收好离婚协议,收起怜悯之心,公事公办离开。 待他离开,我坐在长椅上,心情有些浑噩。 我突然意识到,从今以后我不再是厉太太,不再是厉霄城的女人。 我只是顾晚舟,一个离过婚,人财两空的将死之人。 我失魂落魄地回了病房,心底空荡荡像是缺失了什么一般。 这么多年,我没有朋友,跟家人决裂,我的世界只有厉霄城。 可是现在,他也没了。 我们熬过了感情中的三年之痛,七年之痒,却没能熬过十年之伤。 这一夜,我彻夜未眠,生无可恋地在病床上坐着,从寂静到喧嚣。 有人推门进来,我揉了揉眼睛,转头望去,一片漆黑。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底看不见了…… 第9章 什么都看不见 “晚舟?”程枫的声音带着一丝颤音,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看出我眼底再无亮光。 我听到他朝自己走来的声音,又听到他在床头柜捣鼓药盒的声音。 律周 “先吃药,吃完再吃早餐……”程枫将药丸放至我嘴边,再将玻璃杯放至我掌心。 他的手在发抖,但我清楚知道他在努力克制。 我没有说话,吞了药喝了水。 我不想让程枫知道我看不见的事实,程枫应该也不想让我察觉他已经知道。 两人就那样沉默坐着,直到药效发挥,我混沌黑暗的视线渐渐恢复亮光,勉强能看清他模糊的轮廓。 “该吃早饭了。”我扯着嗓子笑着说道,喉咙又是一阵刺痛。 在程枫小心翼翼打量的眼神下,我准确拿起床头柜上的保温盒,打开盖子。 飘香四溢,依旧是那知名中医馆的药膳。 “真香……”为了掩饰自己糟糕的状况,我再次开口,随后埋头喝粥。 垂着眼眸,我看到程枫放在床边的手紧握成拳,手背的青筋根根凸起,他此刻的情绪很不好。 “晚舟,你离开厉霄城,让我照顾你好不好?”程枫突然伸手握住我的手腕,声音嘶哑。 来得猝不及防,我条件反射排斥一缩,汤勺从手中滑落,落在地上裂成两截。 “能帮我再拿片勺子过来吗?”我嘴角勾起一个勉强的笑意,有些无奈地指了指地上的碎勺。 程枫连忙起身:“我马上回来。” 看着他离开,我收敛脸上佯装的镇定,惆怅虚弱地将保温盒放至一旁,随后躺下。 我无法回答程枫的问话,亦不想告诉他我已经离了婚,因为我不能给他任何希望。 这辈子我最怕的便是欠别人恩情,不管是感情上还是物质上。 对厉霄城而言,我问心无愧,爱得坦荡,断得彻底。 对我父母而言,我无地自容,负生育愧教养,这辈子都还不清。 命不久矣,我不想再多一个程枫。 “嘎吱”门开,我连忙闭上眼,假装睡着。 恍惚间,我听到程枫略微沉重的叹息声。 “晚舟,别拒绝我,我可以做得比厉霄城更好……我一定会让你好起来,让你健健康康的……”他的声音微微有些抽噎,听得我的心脏一阵阵抽紧。 疲倦感袭来,我直接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的时候,程枫已经没在这里,值班护士进来给我量完体温,告诉我拖欠的医药费已经被程枫交上。 看着护士眼中划过的不屑和轻视,我有些无力地低下了头。 该离开了,再拖下去,会欠程枫更多…… 待护士离开,我也从病床上起来换了身干净衣裳整理自己的行李。 我给程枫写了几句告别的话,再将脖子上的铂金项链摘下,一并放至信封中,再在信封上一笔一划写上他的名字。 我全身上下,唯一值钱点的东西,也就只有那项链了…… 床头柜上花花绿绿一堆药,我只拿走那瓶能缓解我失明的特效药,其他的一概没拿。 孤身一人,要是什么都看不见,我该怎么去给自己寻块墓地? 第10章 新婚礼物 我拿着身上仅剩的几百块钱,买了一张回老家的车票。 高铁上,我一眨不眨地看着一排排熟悉的景象飞速后退。 我爱过的人,有过的家,住过的城市,都在离我越来越远。 天是蓝的,云是白的,树叶是绿的,建筑是颜色各异错高低不一的。 我最后一次再留恋这座城市的颜色,泪流满面…… 津市。 古街幽静,处处透着淳朴的气息。 这是我自幼生活的城市,亦是我和厉霄城相识的地方。 有始有终,我的生命和爱情都是在这片土地开始,那便在这里彻底结束吧。 想起已经六年没有联系的父母,我鼓起勇气,坐上了回县城的大巴车。 我没打算让他们白发人送我这个不孝黑发女,只想偷偷回去,远远地看他们一眼。 只要他们安好,自己便也死而无憾了…… 一路颠簸,我头昏脑胀,耳鸣又眼花。 我赶紧拿出药,抖着手倒出几粒干咽下去。 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瞎了,那我也没脸回去见他们。 待状况稍稍好转后,我从兜里拿出早已关机的手机,犹豫片刻还是放了回去。 下了车,我看着半废墟半安置房的四周,茫然错愕。 这里,已经物是人非,变得完全陌生。 我根本找不到自己家的房子在哪里,也找不到一个认识的人。 我慌忙问车站一个报摊的大妈,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六年前隔壁南阳市大地震,这边山体滑坡,死了好多人,你不知道?”大妈叹了口气,似乎不愿揭伤疤提旧事。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浑身彻凉。 六年前我跟父母大吵一架后拖着行李去了桐城,陪着厉霄城吃苦创业,满心满眼都只有那个男人。 那时候听说南阳大地震后,也打过电话给我妈想问家里情况,但我的号码早被她拉至黑名单,所以电话无法接通时根本没有过多在意! “……城西的顾家……还在吗?”我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城西整条街全埋了,哪还有什么顾家!”大妈嘟囔着,戴着老花眼镜埋头看报,不愿再搭理我。 我感觉心脏像被人活生生撕裂了一般,痛到四肢百骸千疮百孔,血流成河。 我和我爸妈的诀别,居然是那一次恶劣到断绝关系的争吵! 我是有多不孝,居然过了六年才知道我的家人没了! 现在,我算是真正成了一个了无牵挂的人,没有挂念的人,也不再被人挂念。 没有爱人,没有亲人,什么都没有…… 我放声大哭,声如泣血。 这时,路边小卖部的电视上,正在播放着桐城的劲爆新闻—— 桐城金融大亨厉霄城官宣新妻,奉子成婚。 一种强烈的眩晕感冲击着我的大脑,仿佛要炸裂。 “嘀嗒” 鼻腔涌出两股粘稠的热流,直直滴落到地上,溅起朵朵尘花。 我父母双亡,他奉子成婚,好得很! 我强行将自己的骨血一点点拼回来,将手机开机。 几十条未读短信和未接来电全涌了出来,我没有细看,径直找到程枫的号码拨了过去。 很快就有人接,就好像他一直都在等我的电话一样。 “程枫,我选中了一座墓地,你能带我过去吗?” …… 2019年9月27日,桐城希尔顿酒店。 宴会大厅喜庆洋洋,各桌来宾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我坐在轮椅上,任由程枫推着我,朝婚殿舞台走去。 眼皮很沉,沉到让我看不清台上那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在见到我之后是什么神情。 周围的人一阵唏嘘,议论纷纷,似乎对我的砸场子感到震惊。 鼻腔里湿漉漉的,我伸手一摸,满目鲜红,全都是血。 身后的程枫连忙拿纸巾给我擦拭,却发现越擦越多,像开了阀的笼头,越流越多。 我听到周围有人在抽气,自己满脸的血的确够吓人,对这婚礼来说也够晦气。 我嘴角扯出一个荒芜嘲讽的弧度,聚焦涣散的视线定格在厉霄城身上。 “城哥,好久不见。”我微笑着开口,“我来送你一份新婚礼物。” 第11章 再也不要爱你了 厉霄城大步朝我走来,死死盯着我脸上的血渍。 他漆黑眼眸中的情绪,我看不透也不想去深究。 “你看,我又血流不止了……城哥,我真的是鼻癌,你怎么就不信呢?” 我任由鼻血淌在衣裳上,再落至红地毯,隐无踪迹。 我看到厉霄城的身体晃了晃,顿住了步伐。 “十年,我们在一起十年,你在外面玩了三年……我从来没有说过你什么,一门心思盼着你像倦归的鸟儿,外面的世界再好,总会有归巢的一天,可我没有等到你收心回家,却等到了你的小情儿上门叫嚣让我成全你们一家三口,我们十年的感情,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十八岁那年,厉霄城说喜欢我,我就和他在一起了,我相信他肯定会对我好,二十二岁大学毕业那年,我家和前途都不要了,一个人拖着行李箱跑到离家千里的桐城去找他,觉得只要跟他在一起什么苦我都能受……” “可也就是那一年,我的父母我的家在地震中永远埋在泥石废墟之下,连尸体都找不到……” 提起父母,我的心又是狠狠一剜痛,像破了个口子一样呼呼地刮着大风。 鼻血还在不断往外涌,我一张嘴说话就有腥血顺着唇角滑落,似乎还有湿咸的泪水一并落下。 “厉霄城,当初和你在一起,我得到的报应是我的父母双亡,现在我们分开了,我身无分文,连一块郊区墓地都买不起,索性,这儿就是我的墓地了……” “你要幸福,要长命百岁,要好好活着……等我转世投胎后你再死,这样下辈子我才能离你远远的……” “厉霄城,我再也不要爱你了啊……” 费力说完最后一个字,我所有的力气也几近耗尽。 两耳嗡嗡,视线一片混沌,太累了。 我将头靠在轮椅上,收回一直看着厉霄城的视线,沉沉闭上了眼睛。 “晚舟——”耳边传来厉霄城嘶厉的吼叫,但程枫已经更快速度将我从轮椅上抱起来朝外狂奔。 我没有力气睁开眼,也听不到周围众人在议论着什么,只能听到程枫沉重中透着慌乱的呼吸声。 “晚舟,不要睡,我答应你的做到了,现在换你答应我,一定不要睡……我还要带你去美国治疗,你不要睡……”程枫抱着我的手都在急剧颤抖。 我半醒半睡,意识昏沉,只感觉程枫带着我上了车到了医院。 “晚舟?晚舟?!”程枫依旧一遍遍喊着我的名字。 我吃力地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虚弱看着眼前的模糊人影。 “砰砰砰”急救室门外传来剧烈的砸门声,隐约还能听见男人的吼叫声。 好像,是厉霄城的声音。 他不是在结婚吗,怎么会过来? 我后知后觉的想起,他的婚礼已经被我变成了葬礼,哪还能继续举行下去? “我要见顾晚舟!我要见她!让我进去!”门外,厉霄城的嘶吼声越来越清晰。 程枫握着我的手一抖,近乎咬牙切齿的看向病房门外声音传来的方向。 我微微张开嘴,喉咙里呼哧呼哧的声音。 “怎么了,晚舟?”程枫觉察到我动静,连忙收敛戾气紧张看着我。 我笑了笑,用着微不可见的力道握了握程枫的手,虚声道:“……程枫,等我睡一觉醒来,我们就去美国好不好?” 程枫身子一顿,用力将我的手包裹在他掌心,沉默了许久才哽咽出声:“好。” 我微微扬着嘴角,沉沉闭上了眼睛。 意识混沌前,我听到旁边的医疗显示器传来刺耳的声音。 “嘀——” 一切,回归沉寂。 第12章 你来干什么 厉霄城在抢救室外狠狠捶着门,一下比一下用力。 他的脑子缺氧得厉害,里面一团乱麻,唯一记得住的只有晚舟那满脸是血的濒死模样。 医院安保人员奔了过来,架着厉霄城就要往外走。 “先生,这里是医院,禁止喧哗吵闹,请您配合!” 厉霄城不管不顾地挣脱了他们的禁锢,整个人用着蛮力掰着抢救室的门把手。 “里面躺着的人是我太太,我要见她,我要见她!”厉霄城声嘶力竭,双目赤红到仿若狂躁的野兽。 只是他刚说完,安保人员都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随即拿起手中的电棍将他围了起来。 “你衣服上还挂着新郎的胸针,程医生抱进来的女人又没穿婚纱,你糊弄谁呢!” 音落,厉霄城的心狠狠一颤! 他们早已离婚,晚舟也已经不再是他的太太,他穿着新郎服在这里大吼大叫算什么?! 厉霄城低头看着左胸口的大红胸花,用力扯下! 锋利的别针直接戳破了他的指腹,溢出血珠直直滴落,但他浑然不觉疼痛。 “晚舟,晚舟……”他嗓音带着哭腔,浸满了痛苦和悔恨。 安保人员将失魂落魄的厉霄城连拽带拖‘请’出了医院,他没有反抗,静静坐在台阶上,一瞬不动地望着通往大厅中,通往抢救室的那扇电梯。 那些血一定是假的,她只是为了糊弄自己才故意弄了那么多血在身上。 只要自己一直在这里等,她就会从抢救室出来,从这扇电梯里出来,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厉霄城不断找借口安慰自己,可他越这样想,脑海中顾晚舟流鼻血的画面就一遍又一遍闪现出来,不断重复,不断折磨他。 怎么会是假的,一个患有鼻炎的人怎么会流那么多鼻血! 她早就告诉过他,是鼻癌,但—— 他不信啊,他觉得那只是她忽悠自己胡乱编造的病! 想到这里,厉霄城的心狠狠一痛,连带着五脏六腑都一阵翻涌。 为什么要不信,为什么要不信! 厉霄城大口呼吸着,一瞬不动盯着电梯方向,眼眶里布满密密麻麻的红血丝,还有一层薄雾涌出又被强行压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厉霄城死死望着的地方,三三两两的人来来往往,直到最后一个人影都没了。 天暗了下来,昏黄的路灯也亮了起来。 没有他等的人,没有他心心盼着的人! 厉霄城оазис动了动有些僵硬的长腿,摇晃地站了起来超电梯走去。 他按了几次电梯门,都没有按亮那冷冰的按键。 明明用力了,却好像软绵绵一般怎么都没使出来力气。 旁边伸出一只白嫩的小手,轻轻按亮了按键,电梯‘叮’地一声开了门。 厉霄城心一抖,有些恍惚地扭头看向旁边娇小的人儿。 “城哥。”许安软糯乖巧地唤了一声,眼眶红通通的,但里头却没有委屈的眼泪,只有哭过后的痕迹。 厉霄城眼前一黑,就像被迎头给了一闷棍,僵在原地没有动弹,半响才让冷至凝固的血液回温。 “你来干什么!”他的语气很恶劣,近乎要把刚才见不到顾晚舟的所有情绪全都发泄出来。 “宾客都已经安排走了,我担心你在医院不好受,所以来陪陪你……”许安嗓音哽咽,满满的哀求和低弱。 “我需要你陪吗?!”厉霄城毫无征兆的暴喝出声,吓得许安缩着身子连连后退,手也不由自主放在了小腹上。 她的动作,更加刺激到了厉霄城,他红着眼一步步朝她走去:“许安,晚舟要是不说,你他妈是不是打算一直不告诉我,你去找过她?!” 第13章 怎么都留不住 许安退到了墙壁处,已经无路可退,她两手护着小腹,整个人瑟瑟发抖。 “城哥……我只是……”许安脸色煞白,哆嗦着嘴唇语无伦次。 “你跟她说了什么?你都对她说了什么?!”厉霄城怒吼着,一拳狠狠砸在了墙壁上。 ‘嘭’地一声闷响,让许安差点惊叫出声。 她知道厉霄城此刻有多愤怒,也知道自己若在支支吾吾或者撒谎都会引来更严重的后果。 “城哥,我是真的喜欢你,很喜欢的那种……”许安的声音带着哭腔,让人听着心里压抑的慌,“我错了,我不该去找晚舟姐,我知道你大肆对媒体说要娶我也只是为了气晚舟姐,想要她回来……” 她哭着哭着,眼泪连成珠子,几乎都快喘不过气。 厉霄城的神色晦暗不清,难受得无法形容。 “滚——”他咬着牙关,从声带挤出一个血肉模糊的字。 什么都如愿了不是吗,气到了晚舟,也让她来到了婚礼现场,只是…… 厉霄城的一个字,简直要了许安的命。 她慌得无助又无措,伸手想要去抱厉霄城,却被他狠狠推开。 后背猛地撞到了墙壁上,疼到让她脸色又白了一分,连带着小腹都隐隐有些作疼。 “城哥……安安真的知道错了……我当时就是太想给我们的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所以才说了糊涂话……你别不要我了,我再也不会去想取代不该取代的人,也不会妄想做厉太太的位置……你别讨厌我,别不要我……我会听话的,你要我打掉孩子我就打掉,以后再也不会让这种意外出现了……咱们就和以前一样行不行?你不爽快的时候就来找安安,你怎么折腾我安安都行……” 许安的哭腔太重了,说起话来鼻音很重,重到让人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但近距离的厉霄城,却偏偏字字听得清清楚楚,听得恶心压抑。 他想再骂许安几句,让她滚让她立马消失在自己眼前。 可厉霄城却深知,他没资格! 因为罪魁祸首从来都不是别人,是他自己!是他伤害了两个女人! “之前预约的无痛人流手术我会安排人陪你去做,以后不要再见了。”厉霄城握紧拳头,嗓音中愤怒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平静到让人再哭闹着反对的力气都没有。 许安怔怔看着厉霄城,停止了抽噎,但眼泪还是唰唰不断往下落。 “城哥,你先处理晚舟姐的事,我不会再主动来打扰你了……但我会继续在郊西公寓……等你……” 许安顿了顿,抬起衣袖擦了擦泪痕,眼底的固执和深情显而易见。 她没等厉霄城再次开口,直接转身缓缓离开。 忍着腹痛下了台阶,她明显感觉有什么热流正从身下涌出。 许安低头一看,血水蜿蜒成河,在她白皙的腿上醒目扎眼。 而她身后走过的地方,已经有了一些血渍淌落。 许安嘴唇一颤,瞳孔中闪过慌张神色,连忙转身看向身后,想寻到厉霄城的影子。 “城哥……”她喃喃喊了一声,眼底最后的一丝微光变得暗淡。 不属于自己的,不管怎样,都还是留不住啊…… 第14章 太平间殡仪馆 厉霄城进了电梯,匆匆上楼,只是刚才还亮着灯的抢救室已经灭了灯,医生护士也全都不见了踪影。 就好像,这里根本就没有人正在抢救一般。 厉霄城慌了神,在走廊上来回走了一圈,每个病房室诊室全都开门看了一遍,都没看到顾晚舟的身影。 “你干什么?”一个带着口罩的楼层护士走了过来,训斥道。 “请问……刚才在这里抢救的那个女人呢?”厉霄城从未有过这么低声下气说话的时刻。 护士皱了皱眉,思索一番后回道:“刚开完死亡证明,不知道是送去太平间还是殡仪馆了,你是死者什么人?问这么多干什么?” 厉霄城完全没有听清护士最后问了自己什么,他满脑子都是‘死亡证明’几个字。 死亡证明—— 死了?怎么会死了? 他慌得手足无措,迈开腿去找电梯时都已经腿软到不行,扶着墙才勉强走得了路。 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要他反驳护士说的话,不要信不要听更不要去什么太平间或者是殡仪馆。 不要去,不要去! 但厉霄城心底更明白,要是不去找,不去亲眼所见,那他这辈子就真的再也见不到顾晚舟了! 太平间。 厉霄城不知道自己费了多少劲才走来,路灯坏了几盏,要不是前面已经无路可走,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太平间。 铁门紧闭,空气透着阴森的凉意,阵阵朝厉霄城袭来。 他打了个寒颤,混沌的心绪也渐渐清晰了些许。 厉霄城稳了稳神,踩着碎石和落叶朝亮着灯的值班室走去。 一个带着老花镜的白头发大爷正在看着报纸,桌上的旧式收音机播放着戏曲。 “您好,请问刚才有没有送来一个女人……”厉霄城比划着,想将顾晚舟的模样描述出来,却发现她的五官在自己脑海里居然变得模糊了起来。 老大爷摘了老花镜,冷漠扫了厉霄城一眼:“送这儿来的人都盖着白布,哪分得清男女?” 厉霄城喉头一哽,想说的话尽堵在喉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必须有医生带着才能来探视,并且现在也已经过了时间,你走吧。”老大爷不再理会厉霄城,将眼镜重新戴上,低头继续看报纸。 厉霄城愣了愣,转身朝后走,在走出医院大门后的台阶时,狠狠崴了下脚,旁边的一个路人扶了他一把,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厉霄城精神状态很差,整个人都是恍惚失神的状态。 他坐回车上,感觉浑身彻凉,像死人一般血液都已经停止了流淌。 他将车上的暖气打开,想让自己暖和一下,驱散身上的寒意。 却不料自己开的是冷气,十六度的强风袭来,让他更是冷得心脏都在发抖。 只是这一冻,倒是把厉霄城冻清醒了些许。 他掏出手机,找出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帮我查桐城殡仪馆,有没有收到一个叫……顾晚舟的死者……” 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厉霄城的心脏像被刀绞一般难受。 挂了电话,厉霄城便一直坐在车中等消息。 这些年在外应酬累积出来的人脉,也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候。 不出半个小时,那边回了电话。 在接电话的那一刻,他的五脏六腑都揪到了一起,迫切想听到一个结果又好怕害怕结局已定。 不知是上天在怜悯他还是折磨他,殡仪馆那边没有顾晚舟的信息。 只要没有找到她,那她就没有……死,对吧? 第15章 必须找到她 厉霄城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拿打火机点了几次火都没有点燃。 他想起以前自己坐在驾驶座想抽烟时,顾晚舟都会拿着打火机帮他点烟,有时候甚至还俏皮地拿过他嘴里叼着的烟,放至她的红唇中,一边点烟一边轻轻吸一口,再吐出烟雾玩耍式地喷到他脸上。 每次那个时候,厉霄城都宠溺看着她,再假意凶巴巴地夺回她嘴里的烟,狠狠吻上一口,将她嘴里的烟味给去掉。 只是如今,物是人非。 点烟的人不在,那个要抽走第一口烟的人已经找不到了。 厉霄城捏着烟的手突然颤抖,他垂眸看着自己苍白的手,神情恍惚。 这双手,曾经和另一双手十指相扣,曾经小心温柔拥抱过喜欢的她,也曾爱怜细致地擦过她脸上的泪痕。 但是后来变了,这双手给过她响亮的耳光,碰过其他一些人,最后还想擦去她满脸的血渍,却被一张厚重的病房门阻隔开。 再到现在,什么都触不到了…… 厉霄城在车里坐到了天亮,等到医院上班的时间,他便开始继续打电话联系熟人。 他想要知道顾晚舟在这里治病的所有检查单,他想问清楚中心医院的太平间有没有她。 只是一向不可一世只手遮天的厉霄城,却在医院这里栽了跟头。 在商圈,厉霄城能呼风唤雨。 但是在医院,程枫的能耐比他要大。 “厉总,太太所有的检查信息全都被销毁,寻不到一丝备份痕迹,包括那天从抢救室出来后到底送去了那里,只有院长和程枫知道,其他参与护士和医生都处于匿名状态,没人知道……”电话那端的人给厉霄城汇报调查出来的情况。 厉霄城红着眼挂断了电话,随即翻找到程枫的号码,径直拨了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不论厉霄城拨打几次,听筒里只能听到一个冰冷的机械女声,再无其他声音。 他用一夜时间强行稳定冷静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再次溃不成军。 厉霄城下了车,不顾一身狼狈憔悴模样,直冲院长办公室。 意料之中,院长根本不在医院,就算厉霄城不顾安保人员阻拦,一直在办公室赖着不走,都见不到院长。 要怎么办?现在他联系不到程枫,也见不到院长,要怎么才能找到顾晚舟呢? 厉霄城开始在脑海里不断回找顾晚舟其他朋友的联系方式,只是他苦思冥想却发现,那个女人好像根本就没有朋友! 跟着他来桐城发展后,顾晚舟每日的生活重心都是围着他转,从前创业邦他出谋划策,后来居家给他洗衣做饭。 要怎么才能找到她,再见她一面? 厉霄城急红了眼,他没了办法,直接去了派出所,想报人口失踪来寻顾晚舟。 派出所副所长蒋栋梁跟厉霄城算半个兄弟,只是近两年来一个官位上升一个商圈扩大少了联络,但厉霄城和顾晚舟感情的发展他是一清二楚。 婚礼那天,他也在现场。 “感情的事闹归闹,要直接干扰民警处理公务可是犯罪行为。”蒋栋梁好心劝说道。 两人都已经离婚,并且前不久厉霄城还给另一个女人办了个人尽皆知但有始无终的婚礼,他现在来找顾晚舟,已经没了合适身份。 “不行,晚舟生病了,一直流鼻血,我必须找到她带她去治病……”厉霄城坐在蒋栋梁的办公室不走,不停要求他动用权利查看顾晚舟和程枫两人的身份信息,看看在哪里有使用情况。 蒋栋梁看着厉霄城这不管公司不管身份的颓丧模样,直接怒了:“霄城!你不要在这丢人现眼了,就算你找到了顾晚舟又能怎样?你们已经离婚了,她身边有照顾她的人,你身边也有了新欢!你现在想关心她,早干嘛去了?!” 第16章 你回来好不好 “不……我要找到她,带她回家……我找别的女人只是为了缓解压力,玩玩而已,那婚礼也是为了气她回头的,谁让她为了那个男人宁愿净身出户都要跟我离婚……”厉霄城喃喃说着,似乎怎么都想不通,自己只是生气吃醋才做出的决定,怎么就将顾晚舟越推越远了呢。 正在这时,外面进来一个民警,低头在蒋栋梁耳边低语了几句。 蒋栋梁面露诧异之色,强硬地将厉霄城从椅子上拽了起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将他拽到了门外。 他开车,将厉霄城送回了家。 将人拎到摁扣,蒋栋梁在厉霄城口袋里找了一番,找到了钥匙。 开门,将他送进家,丢到沙发上。 “厉霄城你听着,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是不能接受事实就去她坟前忏悔,不要再出去闹事了!” 蒋栋梁说这话的时候,几乎也是红了眼圈。 一开始他还以为顾晚舟是真的不愿见厉霄城,才会在朋友的帮助下避而不见。 可后来同事告诉他,顾晚舟已经死了!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要怎么来见厉霄城! 蒋栋梁丢下这话便直接离开,徒留厉霄城一人在空旷冷清的屋子里。 厉霄城浑浑噩噩,努力想在屋子里找到一丝丝属于顾晚舟的气息。 但—— 不管怎么努力都寻不到。 什么都没了,属于她的一丝物品,一丝气息,全都没了。 早在厉霄城赌气让律师给顾晚舟送一份净身出户的离婚协议,而她不假思索直接签字后,厉霄城就气冲冲回家想找顾晚舟质问。 可那个时候,他刚回到家,便被家里的情况吓了一跳。 屋子每一个角落依旧一尘不染,桌上的茶壶茶杯安静摆放,属于他的西装全都平平整整挂在衣柜中,只是不见顾晚舟一件物品。 衣柜中没有她的衣服,桌台上没有她的化妆品,浴室没有她的牙刷毛巾,鞋架上也不见她一双鞋子。 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地板上都寻不到一根属于她的长发。 整个别墅中干净得,就好像换了一个女主人一般。 当时的厉霄城,在看到那一切光景后的第一情绪是愤怒至极,拿手机拨打了顾晚舟无数个电话全都是关机。 他真的怒到了巅峰,从未对顾晚舟有过如此大的火气。 所以他整出一场荒唐婚礼,甚至对着各大新闻媒体大肆宣传,目的就是想让顾晚舟看到。 那个女人,爱他胜过爱她自己,怎么会舍得离开他!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他另娶她人! 不出所料,婚礼当天,顾晚舟果然出现了。 厉霄城对顾晚舟的砸场子感到很满意,只是不解她为什么会是坐在轮椅上任由那个男人推过来。 醋意翻涌上头,当时的厉霄城没有多想,只是冷冷看着顾晚舟,等她开口说:“城哥,你不要娶她。” 只要她开口说一次,他就会立马宣布婚礼取消。 只是她没有说不要娶那个女人,她说她给自己送新婚礼物! 她一边说一边流鼻血!怎么都止不住! 过往画面上头,厉霄城头痛欲裂,就像有不计其数的蚂蚁在啃噬着他的大脑,吞噬着他的脑髓。 痛,痛到血肉模糊! 现在第二次进这个家,看到家里冷冷清清的一切,厉霄城更是心如刀绞,痛得撕裂。 没有愤怒,没有醋意,只有数不尽的痛苦和悲痛。 晚舟,你到底去了哪儿?程枫到底把你藏去了哪儿! 我错了,我不该不信你,不该用那种荒唐至极的方式来气你,你回来,回来好不好? 第17章 她不要你了 你只要让我看到完完整整的你,健健康康的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死要见尸,活要见人。 我绝不信你已经离开…… 精疲力竭的厉霄城倒在沙发上,合上了沉重的眼皮,眼中的雾气凝集成泪水,直直滴落。 厉霄城在家中不吃不喝睡了三天,彻底清醒后第一件事还是不断打顾晚舟和程枫的手机,前者已经处于欠费停机状态,后者依旧无法接通。 厉霄城愣了愣,立马给顾晚舟的手机号码缴费一千块。 怎么会停机呢?才几天时间怎么就停机了呢? 交了费后,厉霄城继续拨打她的号码,但运营商似乎还没有刷新,号码依旧处于停机状态。 厉霄城紧拧着眉,心里的窟窿又开始隐隐作疼。 “叮咚”门铃响。 厉霄城一惊,立马起身大步去开门,却有种头重脚轻的漂浮感。 他连忙稳住情绪,靠墙而行走去门口。 没有看猫眼里的情形,而是直接将门打开。 门外站着的人,也不是他心心念着的人。 “怎么是你?”厉霄城扫了一眼门口逆光而站的人,脸上的期待情绪立马消散,低落情绪中的落魄感显而易见。 顾家明叹了口气,声音沉重:“除了我还能是谁?” 顾家明是厉霄城的生意伙伴兼好友,这几天一直联系不到人,打电话到蒋栋梁那才知道厉霄城被他从派出所‘扔’回了家。 “公司一堆事你不管,把自己霸道总裁身份当儿戏你无所谓,现在股价下滑得惨不忍睹你还不出现,你到底要不要公司?不要我就卖了,我也好多活几年!” 顾家明进了屋,将窗帘全都拉开,让阳光照射进来。 他再将门窗打开,给沉闷的屋子转化空气。 “你婚礼丑闻已经在整个商圈传开了,现在股价跌到不能再跌,好多人都抛股贱卖,公司的员工也已经走了一半,你要再不出解决公关危机,随时都有可能破产。”顾家明直言不讳说道。 厉霄城听到这些,丝毫没有情绪波动,依旧一副怏怏的模样。 “破产就破产吧,晚舟都没了,城舟企业留着还有什么用……”他重新坐回沙发上,整个人要死不活地继续拿着手机机械式重复拨打两个号码。 顾家明走去夺走他的手机,脸上每一根线条都显出恼怒之意:“厉霄城,你在这里深情给谁看?当初出去鬼混的时候你就没想过顾晚舟会离开你吗?!” 厉霄城无法反驳,但被顾家明突然的动手和指责惹恼,直直站起来去抢夺自己的手机。 “还给我!等下晚舟会打电话来!” 顾家明直接将手机摔到了他身上,然后一拳砸了过去! 他们两人,从未因工作之外的事情动过手,这是第一次。 “你还能不能再无耻点?顾晚舟早就没了,就算她还在你觉得她会打电话给你吗?你觉得她会在亲眼目睹你的一次次背叛后还原谅你吗?”顾家明吼道。 ‘背叛’二字从顾家明嘴中出来,清晰刺耳地传进了厉霄城的耳中,令他胸口一窒。 “全世界都可能不要我,晚舟她不会的……”厉霄城原先强撑的力气全都没了,手足无措地像个小孩。 顾家明看着他,神情中没有一丝怜惜之意。 “全世界都不要你的时候,顾晚舟要你,但现在,你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厉霄城,顾晚舟也不是过去那个顾晚舟了。” “这次,她是真的不要你了。” 第18章 疯了傻了 许是两人都姓顾,五百年前同一家。 顾家明早在厉霄城带着顾晚舟出现在聚会上时,就开玩笑说过要认顾晚舟做妹妹。 但那个时候的厉霄城看顾晚舟看得比自己的眼珠子还要紧,直接拥到怀中,不让任何人找她搭话。 那时候的厉霄城,丝毫不在乎饭桌气氛因他的举动变得尴尬,一副要跟顾晚舟变成连体婴儿的深情样子。 后来几次聚会,厉霄城都没有再带顾晚舟出场,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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