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二人面面相觑。
沈母脸色骤变,随即一把将沈乔安推开:“你来干什么?不好好待在你的贺家,跑过来特意让你爸受气是吧?”
沈乔安心尖一颤,低声哀求道:“妈,我没有,你让我进去看看爸……”
话未说完,就被沈母的叱骂声打断。
“别叫我妈!我没你这个女儿!”4
病房周围的人目光都被这里的动静引来。
“妈……我求你了……”
听到沈乔安这声带着颤抖的呼唤,沈母也红了眼,她说:“就当我求你了,不要再叫我妈,我担不起你贺少夫人一句妈。”
说完,沈母把门轰的一关。
沈乔安蓦然僵在原地,只觉有把钝刀子从她的心头剜过,痛得她几乎窒息。
半响,她才僵硬的转身去看窗户。
透过玻璃,她看见沈父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知,而沈母紧紧握着他的手,哭得像个泪人。
霎时,沈乔安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
不知呆呆看了多久,她才离开医院。
外面不知何时大雨倾盆。
沈乔安到家已是浑身湿透冰冷。
她呆呆的坐下,整个人如同一座毫无声息的雕塑。
大脑又开始嗡鸣,沈乔安蜷缩起来,眼前的黑暗变成各种人脸
父母的脸,和贺瑾年的脸、还有陌生人的脸……都充满着嫌恶、冰冷、指责……
明知是幻觉,但沈乔安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喉间,溢出一丝压抑到极致的哭腔。
沈乔安崩溃得大叫:“不、不……我知道,都是我的错……”
她跌跌撞撞的跑到阳台上,打开落地窗。
脚底悬空,仿佛在引诱着她下坠,似乎跳下去后,就能一了百了,逃避一切痛苦……
忽地,门口响起钥匙转动的声音,把沈乔安惊得回神!
贺瑾年进门,便看见落地窗大开,沈乔安站在边缘处,整个人摇摇欲坠。
他一愣,随即拧着眉呵斥:“你又在搞什么?!”
沈乔安这才回过神,她踉跄走近贺瑾年。
“抱抱我,好吗?瑾年,抱我好不好……”她嗓音不断发颤,连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哪怕一会会也行,抱一抱我,给我一点点体温……
沈乔安以一种求救的目光,对贺瑾年诉说着卑微的渴求。
这大概是,她的最后一次求救……
所以啊,求求你,怜悯一下我,同情一下我……
贺瑾年一顿,潜意识觉得她这副模样很奇怪,然而不等他多想,就见沈乔安伸手想要触碰他。
下意识,他猛地往后一退。
沈乔安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
贺瑾年随即皱眉道:“离我远点,脏死了。”
那双狭长的双眸里,是熟悉到刻骨的冷漠!
说完,贺瑾年转身回房。
砰的一声,房门紧闭上。
而那一声响,仿佛生生锤在沈乔安的心头,将她最后一点点微弱的希望,砸得粉碎。
沈乔安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笑容。
她好似坠入了透不出一丝光亮的深渊,举目望去,没有人来救她。
许久许久后,沈乔安拿出手机,指尖颤抖的在邮件标题打下两个字
——遗书。
======第10章======
沈乔安在备忘录里一字一句的缓缓写着。
【爸,妈,等你们看到这段话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
对不起……我是个不孝女。
在你们问我要钱的时候,我有多么希望我身上还有钱,能把全部的钱都给你们。
可是我真的没有一分钱了,那些嫁妆被我全部用来资助贺瑾年了……
要是我还留有一部分的话,你们是不是就不会怪我了?
我真的很爱很爱你们,虽然你们不要我了……但这辈子能做你们的女儿,我很开心。
谢谢你们带我来人间一趟,谢谢你们给予我那么多温暖和爱。
……下辈子,我还要做爸爸妈妈的孩子。】
写着写着,沈乔安红了眼。
接着,她在下面又写了一段——
【致贺瑾年:瑾年,还记得十六岁那年吗?
我被一伙混混堵在街角,绝望之际,是你出现救了我。
从此你就成了我的光。
我要死了,但我仍然觉得很幸运此生能遇到你。
你的出现,就像一阵肆意的狂风,让我平静的人生有了不一样的光彩。
谢谢你的出现,谢谢你能娶我。
可惜,我不能继续爱你了。
我死之后,把我的东西都丢了吧……我没多少衣物,收拾起来很快的,不会给你添麻烦。
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记得按时吃饭,训练不要太累,家里没人打扫卫生就给家政阿姨打电话,号码我贴冰箱上了……
贺瑾年,祝你和阮楠烟幸福,这辈子忘了我,下辈子避开我。
我放你自由。永别了。】
沈乔安设置了定时发送。
随后孑然一身,往江市的海边走去!
夜色深沉如墨,月光在黑色海面洒下银白的光辉。
沈乔安脸色平静又带着一丝决然,一步步走向大海。
浪卷起伏,舔舐着女人苍白瘦削的脚腕,逐渐漫过小腿、腰肢。
渐渐的,海水压过她的胸口,让她喘不过气,就像是大海在排斥着她,让她无法再继续往前走。
可沈乔安闭了闭眼,却是从口袋里拿出一柄小刀,在海水里用力割开左手手腕!
血液无声无息的在水里散开。
沈乔安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轻,视线逐渐模糊。1
爸,妈……瑾年……
请原谅我自私的选择了逃避……
我真的,好累……想睡一觉……
冰冷咸腥的海水渗进口鼻,一点点剥夺她的呼吸,吞噬这具渺小的身躯。
沈乔安勾了勾唇,露出了这些年第一个真心的微笑。
释然又放松。
……
连续几天,贺瑾年都没有回家,吃住都在俱乐部里。
这天,贺瑾年从办公室出来,将一大堆文件递给阿皓:“这些处理一下,没用的都粉碎了。”
“好的老大!”
贺瑾年吩咐完,又踏进训练场。
练了几圈后,他有些烦躁的停下。
新赛车莫名不顺手,不知为何,连旧赛车都没了以前的手感。
阮楠烟改装的赛车很先进,可就是与他少了一丝合拍。
贺瑾年忽然想起,五年前组建车队时,沈乔安曾说过的一句话——
“维修师不一定要最好的,而是要最合适的。就好像钥匙和锁一样,适配才是最牢靠的伙伴关系。”
心口浮现出一股莫名的躁意,很快被贺瑾年压下。
“瑾哥,怎么了?”一起训练的队友问。
贺瑾年把头盔一甩,往休息室走去:“不练了,烦。”
贺瑾年来到休息室。
刚靠近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闲聊声。
一个人用恭维的语气说:“阮姐真强啊,你是怎么搞定老大那座冰山的?说来听听?”
“叫什么阮姐,叫嫂子!”
隔着一扇门,他都能听见阮楠烟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贺瑾年眉头紧蹙,猛地一脚踢开门。
瞬间,全场肃然一静,都愣愣看向他。
贺瑾年走进去,目光凌厉的环视一圈,冷冷开口:“你们不知道,我已经结婚了?”
说完,他看向脸色煞白的阮楠烟,毫不留情的斥责:“我花重金请你来是让你工作的,为什么不在检修室里待着,到这来闲言碎语?!”
他的语气太冷硬,让阮楠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休息室里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只有古怪的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巡视。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办公室里。
阿皓正一边粉碎文件,一边检查。
他打开一个文件夹,随意看了两眼,平静的表情忽然有了裂缝,难以置信的瞪大眼。
随即,他抓起文件夹,冲出去找贺瑾年。
一路狂奔,阿皓正好撞见了休息室的这幅场面。
他不顾里头气氛凝滞,举起文件大喊:“老大!这里有份沈乔安给你的文件!”
贺瑾年皱起眉:“什么文件?”
阿皓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支吾开口。
“离、离婚协议书。”
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了震惊无比的神色!
贺瑾年一愣,随即一把拿过文件,翻开看见纸上沈乔安的签名,脸色铁青。
接着,他迈开长腿快步往外走去。
贺瑾年一走,剩下的成员纷纷如梦初醒,议论纷纷。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沈乔安原来是老大的老婆?!”
“是啊,我们之前都不知道,老大为什么不说啊,那可是他老婆……”
“那我们岂不是都误会沈乔安了?她怎么可能会背叛车队!”
一堆人七嘴八舌的跟上贺瑾年,把面色难看的阮楠烟晾在原地。
……
贺瑾年急冲冲走到俱乐部门口,迎面却撞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他一眼认出,来人正是投资人的专属律师。
他脚步一顿,只能按捺住心中莫名的不安和恐慌,客气的上前打招呼:“吴律师,这次来有什么事吗?”
吴律师看了看他身后跟上来的一群人,沉思两秒,随即开口:“我代表投资人来宣布一件事:从今天起,瑾年赛车俱乐部的持有权将全数转让给贺瑾年先生。”
此话一出,现场宛如滚烫热油下锅,一下子炸开!
贺瑾年无比震惊:“这是怎么回事?”
吴律师沉声道:“这是投资人的遗嘱。”
“我不认识投资人,怎么可能在遗嘱里面写到我?”贺瑾年眉宇紧蹙,却不知为何心口越来越慌。
“您是真的不知道吗?”
吴律师深深地看着他一眼,直接道:“投资人就是您的妻子沈乔安!”
“这份遗嘱从今日开始生效。”
“是因为您的妻子,已于昨晚八点确认死亡!”
======第11章======
所有人被接二连三的消息砸得晕晕乎乎,震撼到消声!
沈乔安就是俱乐部的神秘投资人?!
还有这条遗嘱……她死了?
霎时,四周陷入一片死寂静默。
贺瑾年心脏都骤停了一下,瞳孔一缩:“她出什么事了?昨晚八点确认死亡?”
嗓音不复以往的沉稳清冷,竟然在发颤。
他感觉自己好似站在了悬崖边上,只差一点点就会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贺瑾年控制不住内心的惊颤,上前猛地抓住吴律师的手臂。
“你再说一遍,她怎么了?!”
贺瑾年抬起头,眼底一点点染上猩红,他不知道此刻自己的面容有多么狰狞。
吴律师吓了一跳,很快抽回手:“沈小姐她三天前想不开,自杀了……”
这句话说完,贺瑾年只觉得耳边一阵嗡鸣,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眼睁睁看着吴律师嘴巴一张一合,出口的话刺破他耳膜。
“有人亲眼目睹她走到海里,还拿出一把小刀割腕。没来得及救人,就见她割腕后被湍急的海水冲走,尸骨无存。”
吴律师发出一声惋惜的轻叹:“沈家已经开始为沈小姐举办葬礼……”
贺瑾年身躯一震,松开手,摇摇晃晃的后退两步。2
他死死盯着吴律师的眼睛,眸光晦暗。
“不可能!她那种女人,怎么会舍得自杀?!”
沈乔安还没把钱拿回去,还有她不是口口声声说很爱他吗?
怎么会不声不响的消失?!
听了这话,吴律师眉头一皱,脸色微沉:“敢问沈小姐是哪种女人?贺先生,恕我直言,也许您对自己妻子的了解,都没有我这个代理律师来的多!”
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但每次接触他们两人的时候,都能感受到贺瑾年对沈乔安的漠视。
老婆跳海自杀,当丈夫的居然三天后才发现,还是听别人说的。
实在是太匪夷所思。
但委托人已经提出离婚,想必是彻底失望了吧。
吴律师摇摇头,但也不好再评判什么,只是将手里的文件递给他。
“您看看这个吧。沈小姐真的为您做了很多,五年来她承受了什么,没人知道。”
贺瑾年一把拿过,指尖紧攥到发白,心头盘踞着对来临真相的恐慌和惧怕。
手里的文件夹就好像魔盒,哪怕明知前方是深渊,他也决心要打开一探究竟……
他思绪紧绷着,慌乱的翻开文件。
贺瑾年死死盯着纸上的文字,试图找出一丝错处来反驳。
可合同上盖了公章,有她亲笔的署名,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
沈乔安就是他的投资人。
她不计回报的投资了瑾年俱乐部整整五年。
现在沈乔安死了,把俱乐部作为最后一份礼物送给了他。
她是真的死了,连个人账户都注销,所以这份遗嘱才会生效……
贺瑾年僵在原地,向来沉稳掌控方向盘的手,此刻连文件夹都拿不稳了。
冷硬的心,重重抽痛一下。
“怎么会……”
过了许久,贺瑾年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沈乔安哪来这么多钱?”
“您不知道吗?投资的钱是沈小姐用自己的嫁妆补贴的。陆陆续续把所有的嫁妆钱都投进去了,却在你们有名气后也不求回报。”
吴律师看了看明显毫不知情的众人,叹息一声。
贺瑾年颤了颤,难以置信:“可她的嫁妆,不是都给了沈家吗?”
沈家没落,沈乔安不是还为了娘家四处筹钱吗?
吴律师摇摇头。
“沈小姐没有给自己留一分钱,更没有钱支援沈家。而沈家前段时间,已经破产了!”
======第12章======
这句话宛如一道惊雷,劈头盖脸砸向贺瑾年,砸得他头晕目眩。
沈家破产了?怎么会没落成这样?
沈乔安怎么不告诉他?!
贺瑾年原以为,沈家与贺家多年前旗鼓相当,哪怕现在不行了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他从没想到,沈家会破产。
而沈乔安把所有的钱都给了俱乐部,所以才会没钱给沈家……
贺瑾年脚下踉跄,心绪乱成一团。
他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僵滞,落入吴律师眼中,显出几分悲哀。
吴律师从业多年来,第一次遇到沈乔安这样的女人。
如同飞蛾扑火一般虔诚又决绝,如同将自己全部身家都押上牌桌的赌徒。
但一开始,沈乔安不知道贺瑾年会不会赢,她只知道贺瑾年需要,于是她去做了。
“这五年来,你们竟然都不知道她的付出吗?可以说没有沈乔安,就没有如今的瑾年赛车俱乐部。”
吴律师的话掷地有声,叩击在所有人心上。
贺瑾年布满血丝的眼死死盯着他,眼眶不知不觉间发涩发酸。
吴律师的话好似一把把裹着冰霜的刀子,刀尖悬吊,深深刺进心里!8
大好的晴天,贺瑾年却觉得又冷又痛。
他不知道……他竟然不知道这些。
而自己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贺瑾年闭了闭眼,不敢继续深想,害怕自己会彻底沉入寒渊!
然而,他的心还是逐渐坠了下去。
“沈小姐的遗嘱还说明,以后俱乐部的收益归她父母所有。关于以往五年来的所有分红,到时候我还会亲自来找您核对。”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再会。”
说完,吴律师就转身离开。
他一走,众人立即醒过神,心情复杂难耐。
就连平时嘲讽沈乔安最厉害的人,都忍不住面露愧疚和悲伤。
“没想到嫂子背地里为我们做了这么多……我之前还骂她,我有罪。”
“看瑾哥的样子也是第一次知道,他真的有把沈乔安当老婆吗?”
“这事瑾哥是真不厚道,这么好的妻子我供着都来不及,他倒把人晾着,搞得老婆都离婚自杀了……”
“其实平时,沈乔安人挺好的,上次她还帮了我……”
众人低声讨论,而贺瑾年浑然不觉,依然僵在那,连思绪都凝滞。
“老大,你告诉我们,这上面写的都是真的吗?!”有个叫小杨的,眼圈一点点发红,大声开口问。
他本名杨逸,和杨淮被队友戏称为老杨和小杨,平时他和杨淮的关系也最好。
平时杨逸从不参与八卦和讥讽沈乔安的行为,对她的印象还不错。
一开始听说杨淮偷工减料,沈乔安做假账,他还不信,只是后来面对证据才不得不信。
可若沈乔安是那位神秘投资人,那这一切岂不是显得可笑?
杨逸冲上前,哽咽着说:“老大,你说啊……如果这是真的,那沈乔安为什么还要做假账,这都是她的心血啊!”
贺瑾年一怔。
他想起那天,阮楠烟告诉自己查到了证据,他看了两眼便莫名燃烧起一股怒火,将他的理智也焚烧殆尽。
他原以为,那个女人是因为沈家没落,缺钱,才会犯下这种蠢事。实在缺钱可以来找他,而不是偷偷中饱私囊。
可现在看来,愚蠢的是他自己才对!
投入三亿嫁妆不求回报的女人,到头来却被他亲自定下偷窃的罪名……
贺瑾年冷峻的面容上,血色瞬间褪尽!
若他早知道……若他早知道这件事,他就不会直接断定了。
贺瑾年闭了闭眼,转身朝所有人说道:“大家先回去把所有资料账本都收集起来,我要严格复查所有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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