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入夜后的深山格外凉,寒风四起。
破旧道观门前,无尘升起一堆篝火,小九趴在他的怀里。
“你一直跟着我,想干什么?”无尘问对面的江绝。
“道这么大,我爱走哪……”
江绝的话还没完,无尘怀中的小九似突然感应到什么,瞬间炸毛。
接着,一阵奏着喜乐的唢呐声,划破黑夜。
第17章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突然升起一团迷雾。
凄清的月色下,一队穿着红衣,抬着花轿的队伍从迷雾中缓缓而出。
他们行动缓慢,眼神呆滞,面色惨白,却唇红如血。
尖锐的唢呐奏着喜乐,在静谧的黑夜中显得十分诡异。
鬼娶亲!!!
无尘最先反应过来,挥手将篝火熄灭,而后二人一猫都默契的敛声屏气。
小九甚至小心的伸出爪子将自己胸前的铃铛按住。
他们默默地看着那队花轿慢慢的靠近道观。
只见那队花轿缓缓的从道观门口经过,在与火堆旁的几人仅一步之遥时,突然停了下来。
诡异的奏乐也停了下来,那队人竟齐刷刷的望了过来,惨白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一阵寒风吹来,花轿帘子被吹开,里面坐着一个双眼紧闭,脸色如常的妙龄少女。
四周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阴风哀嚎。
小九警惕的看着那队人,爪子亮出锋芒。
江绝握紧了手中的剑,正欲抽出,却被无尘按住。
他看着江绝,摇了摇头。
江绝犹豫几番,最终没有拔剑,但是也没有松开。
几人就这么和那队人僵持着。
终于,片刻之后,唢呐声又响了起来。
那队花轿慢慢的向前继续走着,但是他们的身体虽往前,头却丝毫没有转过去,依旧紧紧的盯着道观门口的几人。
直至最终消散在无边的夜色中。
江绝松开握剑的手,看了一眼什么反应也没有的无尘,转身靠在了道观的门槛。
小九心有余悸,但是无尘宽厚温暖的手掌仿佛安抚了她所有不安。
没人再说话,火堆重新被燃起,直至天明。
天色大亮,无尘带着小九踏上了下山的路。
江绝似乎也同路,跟在身后,一前一后的走着。
两个时辰后,玉门城。
无尘和江绝刚到城门口,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唢呐声。
无尘按住开始躁动的小九,和江绝相视一眼,同时转身。
只见一队奏着喜乐,喜气洋洋的花轿队伍正穿街而过。
画面和昨夜无比相似,但是氛围却十分不同。
如今的队伍怎么看都是再正常不过的花轿队伍,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的笑容。
小九好奇的从无尘怀中伸出头张望。
队伍渐近,小九一眼便看到花轿后正飘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只见它双目鲜红,正死死的盯着花轿中的新娘,两道血痕挂在惨白的脸上,更为渗人。
这是什么鬼东西?!
小九浑身毛都炸了起来,使劲的蹭了蹭无尘。
无尘抬起头,看了一眼,淡然抚慰道:“不过一只喜鬼罢了。”
传说新人成婚之时,冲撞喜煞,便会遇见这种厉鬼。
无尘说着,却什么也没做,继续向前走着。
可是没走几步,突然听到后方一声惨叫。
他转头,江绝手持符纸,打在喜鬼的身上,喜鬼虽怨气强大,但是也忌惮着江绝。
它将身形一隐,消失在空中。
周围的人似乎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这种东西,是打不散的,一切自有注定,你何必加以插手。”无尘看着江绝淡淡道。
却见江绝冷笑:“危害人间的东西,我见一个杀一个!”
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小九。
无尘未言,继续往前走着,花轿队伍也继续向前。
直到在一个宅子前停下,喜娘上前搀扶新娘下轿,可刚掀开帘子,就发出一声惨叫。
只见花轿中缓缓渗出鲜红的血,新娘早已气绝多时。
那个消失的喜鬼再次出现,站在人群中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三人。
第18章
小九缩在无尘的怀里,浑身寒毛都起来了。
她虽然是妖怪,可是也没有见过这种鬼怪。
妖鬼有道,向来是互不侵犯的。
她抬头看着无尘,无尘摸了摸她,对着江绝道:“喜鬼这种东西,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江绝对鬼怪的了解并不多,只听到无尘继续道:“它死在自己的大婚之日,所以徘徊在婚礼上,重复着自己最快乐也最悲伤的情景。”
江绝皱起眉,问:“我刚刚明明已经杀了她?”
无尘看了一眼江绝,面上似笑非笑:“喜鬼又叫丧神,但它实际不是鬼也不是神。”
话只说到这儿。
无尘顿了顿,又补充道:“贫僧奉劝你一句,这只喜鬼不同往常,遇见自有因果,不是外人干涉可以解决的。”
言外之意是,这户人家遇上喜鬼并不是偶然,他不会管,也奉劝江绝不要去管。
江绝自然听得懂,可是为民除害,是他向来的信念。
如此袖手旁观,他良心难安。
此时,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议论声也四处而来。
“造孽啊,这是第几个了?”
“第三个吧,真的白糟蹋人家这么好的姑娘了。”
“那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老规矩呗,死了有死了的去处,活着的不还得继续,只是下次不知道轮到哪家的倒霉姑娘了……”
“啧啧啧,真是造孽,这张家迟早遭报应……”
“谁说不是呢,当初要是早应了他家大儿子和李家那姑娘的事不就好了。”
……
议论声还在继续,无尘一行人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虽不清楚其中的具体缘由,但是有因果的事情,贸然插手可是要折损道行的。
江绝握着剑的手,终是松开,一言不发的往前走去。
小九看着他的背影,这道士倒是心善,就是对妖怪太凶了些。
傍晚,玉门城外二十里的小村落。
无尘和江绝抵达这里的时候,天色还未完全黑下去,但是家家户户已经门窗紧闭。
偶有一两户开着门的人家,见到生人,立马脸色大变,不由分说的将他们拒之门外。
“这村子有古怪。”江绝道。
无尘点了点头,抬脚走向村尾最后一户人家。
只见这户人家大门敞开,一对中年夫妻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围坐在桌边,桌上菜肴丰盛,但是他们三人却愁容满面。
见到来人,那少女率先起身,进了房间。
无尘和江绝说明来意,中年男人的脸色露出犹豫之色,但一边的妇女却扯了扯他的袖子:“就算为女儿积一点功德了。”
中年男人点点头,将人迎了进来,带到一间偏房。
“师父,道长,家中简陋,暂且将就一下吧。”中年男人面色依旧惆怅。
“多谢施主。”无尘双手合十。
那男人却摆摆手:“无妨,只望为佛家做些事,多少积些福报在我那苦命的女儿身上罢了。”
说完,门被推开,那中年妇女端来一些吃食。
简单寒暄几句,门再次被关上。
几人吃了些东西,便躺下休息了。
可是半夜,小九睡梦模糊中,忽的听到一阵压抑的哭声。
在漆黑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爬起来,无尘和江绝都未睁眼。
于是,她壮着胆子悄悄扒开门缝。
只见,一少女身着喜服,面无表情,正坐在大堂之上。
在她的脚边,那对中年夫妇跪着,正悲戚的哭着。
第19章
可是无论地下的人如何哭泣,上座的少女都不为所动。
她清丽的脸庞上是绝望般的死寂。
小九正疑惑,忽的,脖颈处被一个熟悉的力道提了起来。
转过头一看,正对上无尘那双幽深的眼睛。
他的眼睛向来好看,温润得宛如一池春水,即使在漆黑的夜里,依旧泛着幽幽波光。
有那么一瞬间,小九觉得自己似乎要沉溺下去。
可身后的江绝恰到好处的打断这一幕。
他冷冷一记飞眼过来,吓得她赶紧钻进无尘的怀中。
无尘抚了抚她,看了眼江绝,推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堂屋的人中年夫妇,听到动静,齐刷刷的转过头来,脸上带着被发现的一种慌乱之感。
“这……师父,这……”中年男人连忙起身,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一边的妇女径直哭了起来:“我苦命的女儿啊,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不然怎么肯舍得你去送死啊……”
身着喜服的少女,听到这句话,脸上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
然后,起身回了房间。
屋内,那妇女的哭声还在继续。
江绝有些不耐,打断道:“别哭了,有什么事就说,或许还可解一二。”
妇女听到这句话,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样,连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她边哭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这户人家姓刘,一儿一女,女儿前几日定了亲。
定的是玉门城内的一大户人家,原本是一件美事。
可是坏就坏在,这张家大公子前面已经娶了三次亲,新娘全在结婚当日便死了。
一时间人心惶惶,可是又抵不过张家有钱有势,依旧有人愿意将女儿嫁进去。
旁边的刘叔擦了擦泪:“若不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在外赌博,输了那么多钱,我也不至于让女儿去送死啊。”
“是今日城内成婚的那户张家?”江绝问道。
“是了,就是那户人家。”刘婶道。
“今日才死一个新娘,如今又这么快定下你女儿?”
刘婶听着江绝的话又抹了抹眼泪:“这张家早就留好了后手,一个不行就再换一个,直到能有人活着嫁进去。”
江绝闻言,脸色冷了几个度。
难怪今日人群中会有人说张家会遭报应,如此看来,实属应该。
这女孩嫁过去,十有八九,必死无疑了。
此刻,无尘上前几步,双手合十:“如果施主放心,此事暂且交给我们吧。”
刘家夫妇正求之不得,连连答应:“花轿会在明日午夜过来,一切都拜托师父和道长了。”
午夜?江绝意识到什么不对,可是无尘已经回了房。
他连忙跟了上去,进去便问:“你劝我不要插手,如今又是什么意思呢?”
小九也不明白,抬头望着那和尚。
只见他盘腿坐在床边:“今日他若没迎我进来,我自然不会插手,可是他偏偏迎了,这一切自有注定。”
说完,无尘闭上眼,不再言语。
时间转眼到了第二日的午夜。
刘家女儿,刘玲胆怯的望着无尘和江绝。
爹娘说,他们会帮自己,也不知是真是假。
堂屋内,无尘将怀中的小九提出来,放在桌上。
他念了几句咒语,大手一挥,瞬间,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出现在了屋内。
模样与刘玲没有差别,但是眉眼间却多了一丝挥散不去的风情。
小九震惊的看着自身的变化。
“幻术而已,暂且骗一骗他们。”无尘解释道。
说完,他又一挥手,身形瞬间消失不见。
而小九的手上,多了一个玉镯。
“别怕,我会在你身边。”
话落,屋外忽的响起一阵诡异的喜乐之声。
它们来了!
第20章
那阵喜乐渐渐逼近,在院子内停下。
窗户边的江绝悄悄望了一眼,眼中一震,居然是前日在深山的那队花轿。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没来得及细想,院内那队伍前神色诡异的喜婆发出尖细的声音:“吉时已到,请刘家新娘出阁,入轿。”
话落,原本奏乐的队伍瞬间停了下来,四周静谧无声。
那队人齐刷刷,阴森森的盯着屋内。
此时,大门被推开。
瑟瑟发抖的刘婶,颤巍巍的扶着化作人形的小九往花轿走去。
小九一身大红的喜服,盖着盖头,盖头上的流苏不断地在眼前晃悠。
猫的本性促使她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抓。
可是还没伸手,那手上的玉镯就仿佛感知到了她心里的想法。
一抹不可查觉的微光闪过,小九瞬间感觉到手腕上传来淡淡灼热感。
接着无尘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小白,不要乱动,乖一些。”
小九无奈瘪了瘪嘴,不敢再乱动。
直到,一双惨白薄如纸人的手,伸到她的面前。
刘婶见状赶紧将小九的手放到那喜娘手里,然后踉跄的往屋内走去。
喜娘惨白的手扶住小九,小九只觉得一阵寒意瞬间侵入四肢。
她强忍着心里的害怕和不适,上了花轿。
手腕上的桌子一直温热着,像极了无尘平日里手掌的温度,莫名的让她心安。
花轿起,奏乐响,晃晃悠悠的往外而去。
屋内的江绝见花轿渐去,抬手将剑拔起,直接指向刘氏夫妇。
“再有一字隐瞒,我便即刻杀了你们。”
……
那队花轿不知走了多久,在一个荒郊野岭停了下来。
这四周人迹罕至,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有些破败的农家小院矗立在此。
小院四周都挂着红灯笼和喜字,可是院内却空无一人。
小九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朝屋内走去。
四周安静极了,仿佛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她不懂人类的嫁娶之礼,但也知道,相比起昨日在玉门城内的迎亲队伍,现在的情形实在是太诡异了。
走进堂屋,只见屋正堂赫然摆放着两具棺材,一具被合上,一具敞开。
桌上立着一个黑色蜡像,被黑纱布遮住,看不真切。
蜡像面前的一对龙凤蜡烛,缓缓留下的蜡液,如同鲜红的血泪。
喜娘引着小九走向那具敞开的棺材,示意她躺进去。
尽管不愿,她还是照做了。
躺好后,喜娘再次发出刺耳的声音:“新人初见,请冥婚神测姻缘。”
话落,棺材就被盖上,只留下一道小小的缝,仅供呼吸。
四周恢复寂静。
原来嫁进张家还需要先来测测姻缘,可是为什么是冥婚呢?
小九忐忑的摸了摸手镯,依旧温热。
“一时半会不会再有事,你睡吧,一切有我。”
无尘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小九的心终于安定不少。
睡意来袭,她渐渐闭上眼睛。
直至“轰隆”一声,棺材盖再次被打开。
小九睁开眼,一张陌生的脸赫然出现在面前。
她下意识的想尖叫,却想起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那女人一身红衣,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还活着,证明冥婚神已经认可,既然如此,就走吧。”
小九被她拉了出来,她下意识的转头,却发现旁边的另一个棺材已经不见了。
迷迷糊糊中,小九被推着上了花轿。
这次喜气洋洋的队伍,直直的进了城。
在张府门口停下的时候,小九忽的觉得手腕一凉。
低头一看,玉镯居然不见了。
第21章
小九心中一慌,连忙四处望了望,但一无所获。
怎么会这样?来的路上还一直在手上,无尘这是走了吗?
他走了,她怎么办?
她被幻术化作人形,就和普通人无异,一点灵力都没有。
正当她惴惴不安的时候,外面响起了鞭炮声,噼里啪啦的震耳欲聋。
“新娘下轿,吉祥福到!”
喜娘的话一落,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连鞭炮声也没有了。
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花轿上,都在等着轿帘被掀起的那一刻。
人们的表情惋惜又悲切,死亡似乎成了心照不宣的事情,大家都在同情这个不幸的新娘。
连喜娘的手也开始颤抖,前车之鉴让她忍不住闭上眼睛。
张府门口,一对衣着华贵的中年夫妇站在那里。
他们面色虽没有太大的波动,但是紧握的双手却出卖了他们此刻极度不安的内心。
众人复杂的神色中,轿帘终于被掀开。
只见一身红色喜服的小九,正好好的,安然无恙的端坐在轿中。
瞬间,人群中就炸开了。
“啊,居然没死?”
“真是命大啊!”
“对,这张家终于不会再继续祸害别家姑娘了。”
“也不知道这姑娘嫁进去,是福还是祸。”
“我看也悬,活过初一,还有十五呢?这张家的事,我看不会那么简单。”
……
周遭纷纷的议论声中,小九按住心中的惶恐不安,缓缓伸出手。
一旁的喜娘早就愣在了原地,见状才反应过来,也连忙伸出手。
温热的触感,喜娘心中一震,居然真的是活的。
此刻,门口的那对中年夫妻,也顾不得其他人的目光,当场喜极而泣。
仪式照旧进行着,小九循规蹈矩的遵从着喜娘的指引。
可是直到现在,她还没见到新郎。
包括前日初入玉门城的时候,那个新娘从入城到惨死门口,新郎也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过。
她想去摸手腕,可是手腕处早就空落落的了。
心底更加不安,无尘到底去了哪里?
不是说好,会一直陪着自己吗?这个大骗子!下次再也不帮他了!
“恭请新郎新娘参拜天地高堂。”
司仪说完,远处便传来一个缓慢的脚步声,渐渐的靠近。
直到在小九的面前停下,然后牵起小九手中红绸的另一端,惨白的手在红绸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没有血色。
这应该就是新郎了吧?
她真的要跟这个什么张大公子拜堂成亲吗?
她还是没有出阁的黄花小白猫啊,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嫁人了?
无尘!!你快出来啊!
小九在心中叫苦连天,依旧无济于事,手腕的玉镯还是没有出现。
“一拜天地,地久天长!”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小九只得一咬牙,弯腰拜了下去。
无尘,我以后要是嫁不出去,就怪你。
“二拜高堂,恩重如山!”
臭无尘,你快出来啊!快出来!
“夫妻对拜,永结同心!”
最后一步的时候,小九顿住了。
虽然她是妖怪,但是还是有些迈不过去这个坎。
旁边的喜娘见她没有动作,拧着眉上前一推。
小九不察,被推得一个踉跄往前跌去。
下一秒,却被一双温热的大掌扶住。
她心中一悸,刚想缩回手,头顶就响起一个微不可闻的声音。
“小白,是我。”
第22章
小九猛的一震,这声音……
还来不及反应,司仪便高呼一声:“礼成,送入洞房!”
小九被簇拥着进了新房。
直至天色渐黑,房门才被推开。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在她面前站定。
小九抬手就要去掀盖头,被阻止。
“别乱动,听我的。”
无尘话落,拿起一边托盘中带着红绸子的秤杆,缓缓将那盖头掀起。
黄昏的烛火映射下,盖头下的女子红妆明艳,面若桃花。
眉目间那抹隐约流转的风情让人几乎挪不开眼。
无尘拿着秤杆的手顿了顿,而后才放下。
小九此刻也抬起眼,看着面前‘陌生’的男人。
若不是那双熟悉的眼睛,她肯定认不出这就是无尘。
难怪白天,那个扶着她的大手,让她熟悉得心神一滞。
原来是他!
那她白天,岂不是和无尘拜堂成亲了?
他刚才还挑了她的盖头,这……
小九赶紧低下头,止住心中的胡思乱想。
无尘看着她,眼中流淌过一丝微光。
他默了几秒后,伸手僵硬的抱住小九。
小九僵住,但是想起无尘的话,也不敢乱动。
两人相拥合衣躺下的一瞬,窗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才消失。
无尘心中默念几句,一道透明的结界出现。
隔绝了所有的声音,外面听不见里面,但是里面听外面却一清二楚。
“这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会变成张大公子的样子?”
小九话一出口便愣住了,但是随即很快氯栦反应过来。
怕什么?咱现在可是正正经经的人形,说人话怎么了?
无尘似乎也没适应她突然开口说话,愣了一下才解释道:这个张公子已经死了,我若不变成他的样子,婚礼便进行不下去了。”
“死了?!”
小九震惊的睁大双眼。
“他被人用傀儡术操控着尸身,所以我才决定变成他的样子,这样会更方便接下来的事。”
“接下来的事?什么事?你……你不是和尚吗?你……”
无尘听着她的话,脸上一热,明白什么。
“乱想什么呢?”
一个脑瓜崩落在了小九的脑门上,她疼得皱起眉,下意识的张口朝无尘咬去。
不偏不倚,正好咬在他的下巴处。
两人均是一愣。
若是小猫时,她这样无可厚非,可如今,她好歹也化成了人形。
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带着熟悉的味道,在她的鼻尖缠绕。
她一抬眼,便看到那近在咫尺的薄唇……
一阵酥麻的感觉,从面上荡漾到了心底。
小九的脸飞快的红了起来,正要缩回来的时候,无尘拥着她的手却紧了紧。
“别动,有人来了。”
无尘话刚落,门就‘吱呀’一声,被人慢慢的推开。
房间瞬间如坠冰窖,浸入骨髓的寒意四处蔓延。
小九缩在无尘的怀里,什么也瞧不真切,但是却能感知到那个身影在慢慢靠近。
结界不知在何时消失了。
一只枯瘦苍白的手慢慢抚上无尘的肩膀。
“张郎,你不要我了吗?”
“你当真要娶别的女子吗?”
“既然如此,我便让她下来陪我!”
说到最后,那女子的声音已经变得疯狂刺耳,原本枯瘦的手瞬间长出尖锐的长指甲。
她径直越过无尘,直直的刺向他怀中的小九。
小九吓得紧紧闭上眼睛。
无尘睁开眼,大手一挥,手中聚起一道金光,佛珠闪现。
那女鬼大惊失色。后退数步:“你不是张郎!”
话落,她已经被佛珠紧紧禁锢住,挣扎不得,只能发出凄厉的惨叫。
无尘起身,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一身白衣,满目清冷,似乎刚才那个‘张公子’与他毫不相干。
小九也起来,待看清那女鬼的面容时,瞬间呆住。
这不就是那个喜鬼吗?
第23章
无尘再次起诀,默念咒语,佛珠的金光一下便淡去不少。
那女鬼不再凄厉的惨叫,但是一双流着血的眼睛依旧恶狠狠地瞪着无尘和小九。
“又是你这和尚,你到底想干什么?”
女鬼心有不甘,白日这和尚就已经阻挡她杀小九一次,如今居然再次阻挡。
无尘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那女鬼,淡淡唤了句:“李若兰。”
此话一出,那女鬼愣在了原地。
半晌,才呆呆的问了一句“你如何知道我?”
无尘走到书桌边,拿开墙上一副山水图后,一副女子肖像画出现在眼前。
即使眼前女鬼披头散发,双目鲜红,却不难辨认,她就是画像上的女子。
画像下面有一行小字:张谦之妻,李若兰。
见到画像,那女鬼缓缓的伸出手,却始终无法触碰。
她眼中的血泪越发鲜红,一滴一滴往下落着,诡异又凄惨。
“张谦之妻,李若兰……妻,李若兰……”
她呆呆的重复着那行小字。
“张郎……”
女鬼的话还未完,房门猛地被人推开。
原来是张氏夫妇听到房里的动静,便紧忙带着下人赶了过来。
可一打开房门,便见到这一幕,立刻大叫起来:“啊!鬼!”
那女鬼看到二人,顿时一双红目充斥着无尽的恨意。
“是你们,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李若兰如疯魔般的咆哮,力气之大连佛珠都差点困不住她。
无尘只好催动咒语,佛珠金光渐盛,李若兰发出刺耳凄厉的尖叫。
凄惨之绝,刺得小九都忍不住捂住耳朵。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无尘转身在她耳边轻抚一下,那种难受的感觉一下便消失。
小九看向无尘,他却已经转过身。
她看着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葫芦,然后打开塞子。
一缕青烟缓缓上升,而后在空中凝聚成一个男子的身形。
原来,白日无尘驱赶走李若兰后,误入了这个房间。
一进来便看到了在农家小院无故消失的那具棺材,棺材里面正躺着一男子和他的魂魄。
当时时间紧急,他只能暂时将张谦收入葫芦中,然后化作他的样子。
那男子看着疯狂的李若兰,眼中的疼惜清晰可见。
他飘然上前,握住李若兰的手。
“若兰,是我。”
原本疯狂的李若兰瞬间安静下来,无尘见状悄无声息的将佛珠收回。
只见李若兰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张郎?”
“是我。”张谦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满眼疼惜,“对不起,你受苦了。”
可李若兰却甩开他的手,森然笑道:“你居然也死了,真是活该啊哈哈哈哈。”
一边的张母见状顾不得害怕,冲上前,指着李若兰大骂:“都是你,若不是你,我儿怎么会死?……”
张母说到一半,面色突变,赶忙噤了声,将后面的话咽了进去。
可是李若兰却清楚的听到,张谦居然是为了她而死?
怎么会?怎么会如此?
可张谦深情的注视着她的双眼,缓缓道:“若兰,我不曾负你。”
李若兰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爱人,鲜红的双目缓缓落下一行清泪。
“若兰,收手吧,若有来生,我们再续前缘吧。”张谦上前,想牵住她的手。
却被她猛地躲开:“不,晚了,一切都晚了……”
李若兰说着,眼中清泪变成血泪缓缓流出。
四周阴风四起,李若兰的额上赫然出现七颗赤红的钉子。
无尘面色微变,还未开口,门口忽的走进来一道身影。
那身影看了一眼癫狂的李若兰,眼神微眯:“居然是镇魂钉!”
第24章
江绝的话刚落音,李若兰便如同发狂一般,冲向张父张母:“我要你们都陪着我死,陪着我永世不得超生。”
她速度之快,带着无尽的恨意。
其余人还没反应过来,那尖长的利爪就已经到了张父张母的面前。
无尘见势不对,手中佛珠一扬,再次将癫狂的李若兰禁锢住。
李若兰挣扎不得,只能歇斯底里的吼叫:“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们?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助纣为虐?为什么……”
张父母已经被吓得大惊失色,但是见女鬼被无尘禁锢住,忍着恐惧连忙道:“道长,快,快杀了这恶鬼,快杀了她。”
无尘皱眉,身后的衣袖被人扯了扯:“和尚,别听他们的,我觉得这对夫妻古怪的很。”
小九的话也传到江绝的耳朵里,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接着她的话继续道:“对,不仅古怪,还很恶毒。”
“怎么说?”小九没顾得上害怕,径直看着江绝。
江绝默了默,把自己了解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昨日,小九的花轿在午夜离去后,江绝察觉不妥。
便拿着剑逼问刘氏夫妻,恐吓之下,他们便什么都说了。
张家是玉门城的大户人家,有权有势,夫妻俩膝下只有一子便是张谦。
张谦看上城内穷酸秀才之女李若兰,可是张家却看不上李若兰。
无奈之下,两人约好私奔。
正当两人逃到一个偏远村落,准备欢喜成亲之时,张家的人却找到了这里。
张谦被强行绑走,李若兰一身红衣在后面追。
张父张母见她如此死缠烂打,便下令,将李若兰乱棍打死。
还请道士将七颗压魂钉,钉入她的脑门,使其永世不得超生。
李若兰怨气不散,化成煞鬼。
张父张母因信佛,长年佩戴佛珠,李若兰不敢靠近,只能祸害那些要嫁进张府的女子。
张绝说完,心中怒意更甚,挥剑直接指着张父母:“恶人如同恶鬼,必除之而后快。”
“大师饶命,大师饶命。”张母望着江绝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只得颤巍巍的求饶:“我们何尝想得到这种恶毒的法子,那钉子都是那道长说的,说是让她下辈子也不会缠着我儿,我们一时鬼迷心窍……”
张母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心虚。
“道士?什么道士……”
江绝的话还未完,外面忽的传来一声凄厉的婴儿哭声。
一旁的李若兰闻声立马挣扎起来。
无尘见状将佛珠收回,李若兰没了束缚,立马飞了出去。
可刚一飞出屋内,就见院子里站着一手持白伞的青衣男子,怀抱着一个刚满月的婴儿。
见到李若兰,他那隐在帽檐下的脸发出一声嗤笑。
“找了这么久,原来这个孩子就在张府。”
第25章
李若兰双目赤红,死死的盯着那青衣男子,却丝毫不敢上前。
只能恨道:“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无尘和江绝闻言,同时眉头一皱,异口同声道:“鬼子?”
“那个孩子,孩子还活着?”张谦后退几步,今晚的事情都超乎他的预料。
其余几人闻言,视线都转移到他的身上,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张谦稳了稳心神,道:“当初我被爹娘带回去的时候,若兰已经怀孕八个月有余了。”
他闭上眼睛,不忍再继续说下去,当初若兰被打的血肉模糊的那一幕一直是他的噩梦。
时时刻刻存在于脑海中,挥之不去,无法摆脱。
“原来如此,难怪李若兰不同于别的喜鬼,因为她不仅在大婚之日身亡,而且还是鬼母。”
无尘的话让江绝面色更加凝重:“所以,这道士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他要的就是鬼子,以增强功力。”
“没错。”
无尘话落,张父母从房内出来,见到青衣男子如同见到救星一般,连滚带爬的跑了过去。
“道长,这女鬼来了,快救救我们!”
可是如今李若兰根本顾及不上他们,只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婴儿:“你用镇魂钉镇住我还不够吗?为何还要残害我的孩子?”
只见青衣男子森然一笑:“找到阴命之女,在阴月阴时产下阴子,可是费了我好大的功夫,若不是当日你逃走,我又何须如此,甚至杀了你的张郎。”
“你杀了我儿子?”
张母楞在原地,她一直以为儿子的突然暴毙是因为受不了李若兰的死。
没想到,居然是这样!
青衣男子已经失去耐心,望着众人道:“我已达成所愿,你们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他说完,手中纸伞一转,扬起地上的落叶如针般射向张父母。
可却被一阵金光打散。
青衣男子恼怒的盯着出手之人,恨道:“又是你这和尚!”
“饶你几次,你还是如此冥顽不灵!”无尘冷冷的掀起眼皮,看着那青衣男子。
原来,无尘早就一眼认出了眼前的人,正是不久前在小树林追杀小九的那男子。
小九身上的法术已经失效,正化成小猫颤抖的躲在角落里。
可此时,青衣男子却突然冷笑,他抬手将伞一转,化成利剑,直直的射向小九。
与此同时,他伸手在鬼子额心一点,鬼子猛地睁开眼睛,双目竟是深渊般的黑洞。
母子连心,一旁的李若兰赤红的双目也瞬间黑化。
无尘正转身去救小九,却被鬼子母纠缠住。
紧急时刻,江绝上前,寒剑一挥,将那伞打落。
小九怔住,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