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突然传来汽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紧接着，喇叭声穿透空气。
卓远川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转身看去。
入目便是一辆熟悉的宾利，再看车牌号——沪A·1108。
是素颜念。
他不是早就离开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驾驶位的车窗被摇了下来，熟悉的冷漠声调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响起：“上车。”
卓远川抿了抿唇，垂眸走过去上了车。
她以为素颜念会说些什么，但他却是一言不发，直接启动了车子。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任何交谈。
车厢内一片沉寂，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卓远川侧眸看了素颜念一眼。
他的身影映在夜幕里，一双眸子也被黑夜浸染得漆黑，幽深不见底，瞧不清任何情绪。
她悄悄挪开视线，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在她眼中流转。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卓远川公寓的楼下。
但卓远川却没有动，她知道素颜念一定有话要说。
沉默了半晌，素颜念转眸瞧她，目光不似往日清淡。
“你喜欢祁云榭？”
闻言，卓远川淡淡一笑，轻声开口：“阿榭他温柔优秀，家世显赫，对我也是偏爱……”
素颜念眉心微蹙，冷冷地打断了她：“我问的是，你喜欢他吗？”
卓远川顿了丽嘉顿。
片刻，她看向他，眼神平静。
“合适比喜欢更重要。”
“这句话，是小叔告诉我的。”
第三十八章 凌迟
话音落下，车厢里再次归于寂静。
素颜念紧紧地盯着卓远川，眸色一点点冷了下去。
他感觉身体的温度被尽数抽离，仿佛呆在冰天雪地的极川。
而心脏传来的疼痛，好似被万箭穿透一般。
但尽管如此，素颜念的脸上没有出现一点变化，还是面无表情。
这场凌迟，除他自己之外谁也不知道。
素颜念怎么也没想到，当初他为了和卓远川保持距离说出的话，如今也会从她的嘴里说出来。
久久的沉默之后，卓远川别开眼，语气淡淡道：“我还没恭喜小叔，终于和秦小姐情投意合，看来霍奶奶的心愿很快就能完成了。”
素颜念眉心微蹙：“我和秦音？”
卓远川笑了笑，却不再继续说。
她拉开车门：“小叔，早些回去休息，今天谢谢你送我回来。”
说完，卓远川下了车，抬步走进公寓。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却像是狠狠砸在素颜念的心上。
好疼……
原来看着心爱的女孩被别的男人占有，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素颜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他打开指纹锁，推开门入目便是一个被光笼罩的无尘箱。
而无尘箱中，挂着一件婚纱。
这件婚纱，正是卓远川当年为自己设计的那件！
三年前，素颜念在卓远川离开上海之后便赶去了她的工作室。
他让助理出面买下这件婚纱，此后便一直放在家里。
卓远川离开的这三年，每当他难耐心中的思念，就会坐在客厅里看着这件婚纱。
有时候，甚至会看上一整夜。
素颜念瘫坐在沙发前，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的婚纱。
耳边突然响起卓远川的声音：“我也想结婚啊，我婚纱都准备好了……”
心脏狠狠一疼。
素颜念仰头将罐子里的最后一口酒喝尽，手指一松，啤酒罐掉落在地上，发出极其清晰的一声。
酒意慢慢侵蚀理智，慢慢地麻痹了神经。
素颜念仰面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寒意从背脊侵袭进来，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凉透了。
他看着天花板渐渐失神。
如果可以，他何尝不想与自己心爱的姑娘在一起？他何尝不想给卓远川幸福？
但是横在两个人中间，阻挡他们的是两个家庭。
素颜念别无他法，只能掩藏自己的爱意。
就算他的爱意被卓远川发现，他也只能推开她。
客厅中，一片寂静。
素颜念深吸了口气，拿起手机。
抬起时屏幕自动亮起，上面十八岁的卓远川笑容灿烂，美好地想让他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送给她。
他深深看着，缓缓抬起手指想要触碰。
可刚碰到，屏幕却熄灭了。
素颜念喉间一梗，悲恸如涨潮的海水将他席卷。
就是这样了。
他和卓远川，永远只能停留在小叔的这一声称呼上。
再靠近一步，都不行。
“浅浅……”男人充满悲伤的声音在客厅中回响。
一滴泪水，从眼角缓缓流淌，掉落在地板上，碎了。
……
另一边，卓远川回到家。
她洗了澡后走出浴室，目光不经意落在客厅茶几上的那束玫瑰花上。
“合适比喜欢更重要。”
这句话是在六年前，她对素颜念表白之后，他说的话。
如果单论合适，祁云榭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可是单方面的付出，真的能维持一段感情吗？
卓远川不知道。
此刻她的思绪已经乱成了一团。
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后，卓远川终究还是打开了和祁云榭的聊天框。
她咬了咬唇，发送消息。
“阿榭，明天……我有话想和你说。”
第三十九章 断联
卓远川辗转反侧了一整夜。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既不伤害到祁云榭，又能把这层关系解开。
就这样纠结到天色泛白。
卓远川起身走进浴室，镜子里的她眼下微微泛着乌青。
刚洗漱好准备去工作室时，祁云榭竟打来电话。
卓远川微微一怔，以为他是想问昨晚那条消息的事。
不料刚接起电话，祁云榭还没开口，听筒里先响起飞机巨大的轰鸣声。
飞机？
卓远川轻蹙起眉：“阿榭？”
祁云榭似乎正在走路，声音听起来不太稳：“浅浅，我母亲临时喊我回北京一趟，我大概是不能和你一起前往伦敦了。”
世界藤蔓服装设计大赛的比赛现场在伦敦。
卓远川顿了顿，瞬间就忘了自己想和他把表白的事说清楚。
“这么突然？”
“嗯。”祁云榭低声应道，“所以如果三天后我没回来，我们就在伦敦见。”
卓远川握着手机，点了点头。
想起祁云榭根本看不到，才轻轻说了句：“好。”
电话那边传来登机的提示声，祁云榭说：“那先挂了。浅浅，到北京之后我会告诉你的。”
“一路小心。”卓远川抿了抿唇。
但祁云榭却没有立刻挂断电话。
她等了一会儿，突然听见他温柔的声音：“浅浅，我很想你。”
卓远川怔愣在原地，热气直往上冲。
她不用看镜子就知道，自己的脸肯定红透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祁云榭已经挂断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的嘟声，卓远川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来得及和他说清楚。
事发突然，祁云榭被家里叫回去，表白的那件事……只能再往后拖了。
之后三天，卓远川保持着工作室和家两点一线。
而祁云榭像是失去了消息，没有回过她的微信。
卓远川心里隐隐不安，但是想到他是回自己家，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大事，只能等待。
但三天过去，已经到了比赛开始的前一天，祁云榭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卓远川有些担心，给他打去电话，可那面始终是无人接听。
她想起祁云榭那天对自己说，如果三天他回不来，那么就在伦敦见面。
现在联系不上他，只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伦敦。
收拾好行李，将工作室的事宜安排给助理，卓远川便拉着行李箱前往机场。
她比赛的事情黎父黎母还有霍暖暖都知道，他们说要来送她，都被她给拒绝了。
从上海到伦敦要十二个小时。
卓远川在飞机上眯了一会儿，但还是因为担心祁云榭而睡得不能安稳。
到达伦敦，她去到比赛官方预定好的酒店。
工作人员带卓远川走到3102房间的门口，正准备走，被她喊住。
“你好，请问……我能知道我朋友的房间号吗？”
金发碧眼的女人在听到她的询问之后很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们不能泄露相关人员的信息。”
卓远川失落地点点头，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她随手将行李箱搁下，坐在沙发上又给祁云榭打了个电话。
毫无意外，还是无人接听。
祁云榭……该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吧？
晚上八点，工作人员来通知卓远川到顶楼集合。
卓远川在等电梯的时候给祁云榭发了条消息：“阿榭，你到伦敦了吗？”
刚发送出去，电梯到了。
卓远川抬脚正要走进去，下一秒却被谁大力推搡了一把。
她被推得险些摔倒，刚站稳，耳边响起个刻薄的声音。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设计师卓远川吗？”
第四十章 你们认识吗
这尖酸的语气似曾相识。
卓远川抬眼望去，在看清电梯里女人的面容时皱起了眉。
“白诗诗？”
白诗诗冷哼一声：“黎大设计师还记得我，真是我的荣幸。”
对于她的阴阳怪气，卓远川早在大学的那四年里就习惯了。
两人同是上海莱佛士服装设计学院的学生，还在同一个班。
四年大大小小的比赛中，卓远川总是拿第一的那个人，而白诗诗是第二。
日复一日的被压一头，白诗诗对卓远川早就是心怀嫉恨，所有的不满都写在了脸上。
没有人不知道，服装设计一班的那个白诗诗和卓远川不对付。
而后来，卓远川毕业开了自己的工作室，在国内风生水起，白诗诗却只是别人工作室一个不起眼的小设计师。
这一点，更让白诗诗心里不是滋味。
一别数年没见，没想到两人会在这里遇上。
卓远川没理会白诗诗的尖酸刻薄，走进电梯站好。
然而她的忽视却让白诗诗更加恼怒。
她讥讽开口：“卓远川，你该不会也是来参加藤蔓大赛的吧？”
卓远川目不斜视，看着电梯数字一下下跳跃，语气平淡，嗓音却清冷：“你都能参加，我为什么不能？”
白诗诗一瞬就想起曾经在大学时的日子。
羞辱和积愤顿时涌上心头：“卓远川！”
话音落下，电梯门应声打开。
白诗诗的声音吸引了顶楼上所有参赛选手的目光。
众目睽睽之下，卓远川坦然自若地走出去。
再看白诗诗，脸颊都是红的。
整个顶楼上放眼望去大概有几百人的样子。
卓远川挤在人群中，向四周巡视着祁云榭的身影。
但直到工作人员开始查点人数和选手信息，她都没能找到。
再看手机，祁云榭也没有回微信。
主持人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扬声道：“请各位选手安静，接下来我们将为各位发放号码牌，这个号码牌就是各位参赛的号码牌，请小心保管，不要丢失。”
号码牌是按照每个人报名比赛的顺序发放的。
卓远川被发到的是107号。
大概半个小时，所有的号码牌都发放完毕，但工作人员的手里还剩下一个。
“祁云榭先生在吗？来自中国北京，就读于帕森斯设计学院的祁云榭先生在吗？铱驊”
卓远川下意识屏住呼吸，希望等到回应。
可是工作人员喊了几遍，都没有人应声。
半晌，几个工作人员凑在一起低声说了些什么。
卓远川离得太远，根本听不见他们商量的话。
她的心被吊起来，很害怕他们会取消祁云榭的参赛资格。
许是卓远川脸上担忧的表情太过明显，白诗诗走过来，冷嘲热讽道：“怎么，那个祁什么的你认识？这么紧张？”
卓远川此刻根本没心思理会她，便没有回答。
白诗诗眼底划过一抹狠厉，她最看不上卓远川这副清高的模样，便伸手拽了她一把。
“卓远川，我和你说话呢！人家可是帕森斯设计学院的高材生，你能认识？”
卓远川眉心一蹙，心底涌上躁意。
她冷冷地看向白诗诗，一扬手就挥开了白诗诗的手。
“我为什么不能认识？”
话音未落，电梯门滴的一声，随即缓缓打开。
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走出电梯。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第四十一章 担心
祁云榭气喘吁吁地走出电梯，额头上还布满细汗，看上去像是匆匆赶来的。
但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卓远川一直吊着的心稳稳落地。
工作人员走上前询问：“请问您是？”
“来自中国北京，目前就读于纽约帕森斯设计学院的祁云榭。”
祁云榭微微颔首，礼貌又优雅。
工作人员点点头，将最后一个号码牌递给他：“这是您的号码牌，请小心保管。”
参加这次比赛的选手们虽然来自世界各地，但欧洲人的比例还是占大部分的。
可站在一群金发碧眼的人之中，黑发的祁云榭背脊笔直，夜色中他的脸更加白净。
相比之下他的气质并不逊色，反而更加引人注目。
白诗诗讶异于这个中国男人的俊逸，不禁多看了两眼。
余光扫到卓远川，见她也一瞬不瞬地看着祁云榭，内心又躁动了起来。
她勾起嘴角，露出抹讥讽的笑：“卓远川，你不是说你认识他吗？怎么，现在人真的来了，装不下去了？”
卓远川微微蹙眉。
正要开口之时，头顶却覆盖下来一片阴影。
白诗诗和卓远川同时抬头看去。
只见刚才还在几步之远的祁云榭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面前。
白诗诗一怔，狐疑地看向他。
她心里莫名地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她就看见祁云榭伸出双臂，然后将卓远川拥进了怀中。
他温柔的声音平稳而悦耳：“浅浅，我好想你。”
白诗诗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眼前的这一幕清楚地告诉她，这两人不仅认识，而且关系匪浅。
卓远川被温暖包围，一时间有些出神。
片刻，她突然想起什么，抓着祁云榭的衣袖从他怀里直起身。
“阿榭，你这几天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消息？”
祁云榭愣了愣，笑起来：“浅浅，你现在是在担心我吗？”
卓远川因为联系不到他，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此刻看着他的笑颜有些恼怒。
她好看的眉毛都皱在一起：“你不要跟我嬉皮笑脸，你知不知道我有多……”
话没说完，祁云榭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往前轻轻一带，再次拥住了她。
他的唇凑近她的耳廓，声音又轻又低，像是春天温暖和煦的风。
“抱歉，让你担心了。以后不会了。”
祁云榭双臂微微用力，让卓远川无法挣脱开。
她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鼻腔里全是他身上好闻的檀木香味。
不知为什么，这气味竟让卓远川觉得心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