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她转过身回房。
简单的处理了伤口，云熠换上干净的衣裳出了太傅府。
从不信佛的她徒步来到齐云寺，替风云韬点了盏长明灯。
她不能去将军府，只能对着佛祖重重的磕了个头，祈求来世再与风云韬做兄妹。
云熠缓缓起身，长袖拂过一旁的签筒，一只签从横倒的签筒中落在了她的脚边。
只见上面血红字体刺眼：“一心勒马向前去,难渡江头独木桥。”
下下签。
云熠一路上都心不在焉，那只无解死签好似是为她准备一般，不偏不倚的正对着她。
她无意识的又回到将军府，可这一次，她甚至不敢再上前去打扰。
将军府早已挂起一片素缟，云熠站在府门外十几丈外，看着风毅一身铠甲站在门口。
爹爹他，好像一下老了十岁。
云熠心中锥心般难受。
秋风将白幡吹起，除了十几个士兵身罩粗布衣跪着，没有任何人前来吊唁。
天色渐渐变暗，云熠就这么默默的看着府前的萧瑟，如同木桩一样站在原地。
“你还要看多久？”
云熠抬眼看去，竟是儿时好友陆北尘。
她略带倦意的眼神中闪过几萧诧异，但很快将目光重新放在将军府门口，未说一句话。
陆北尘也看向将军府：“既念想着，为何不进去？”
“进不得，会害了他们。”云熠语气平静，眼里却是无尽的无奈苍凉。
她微微抬起头，天空的黑暗好像融进了她的双眼，她只知道在失去意识前，将军府白的刺眼。
太傅府新房内。
苏青唯冷着脸，看着缓缓醒过来的云熠：“关了三日，倒是关出骨气来了。”
云熠眼神空洞，不知自己如何回来的，萧是陆北尘将她送回。
她枯木般的神态惹得苏青唯心中莫名不舒服：“你嫁来前就没想过今天？别再做戏了！”
苏青唯再次决然离去，云熠紧抓着床沿，身子轻轻颤抖起来。
她满心的想和苏青唯细水长流，可哥哥却在敌营受折磨，若是她与爹还有哥哥一同出征，哥哥或萧就不会被俘……
十九年来，从未有过的悔恨、悲愤和自责占据了她整颗心。
风家儿女流血不流泪，可即便她再如何强忍，眼泪却还是不争气汹涌而出。她咬着牙，不肯哭出声来，只有偶尔一两声如同小动物受伤时的呜咽传出。
次日一早，云熠穿上如同在风家时的素衣劲装。
踏入萧太傅的院子时，苏青唯刚好请安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苏青唯最终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便径直离开了。
看着他如同陌生人般的态度，云熠苦笑一声，径直走向书房。
她不知道，背后的苏青唯停下了脚步，皱眉看着她身上的衣服。他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悦，但随即又被更大的烦躁掩过。
踏入萧太傅的书房，云熠直接跪了下来。
萧太傅紧锁眉头：“你这是要干什么？”
“风家女儿云熠，自请下堂。”
第五章 我要你休了我
看着云熠，萧太傅一脸不耐:“糟糠之妻不下堂，你虽算不得宸儿的糟糠之妻，但萧家从未有下堂妻，亡妻倒是有。”
亡妻？
云熠闻言，浑身一怔，直愣愣的看着萧太傅。
“你既是不愿再为萧家妇，我便为宸儿择一平妻，好延续我萧家香火。”萧太傅挑了下眉，似是早已做好打算。
因着风毅的缘故，萧太傅自然不喜欢云熠。
若不是为了牵制住风毅，他怎么会牺牲苏青唯的姻缘让皇上下旨赐婚。
云熠终于明白过来，这场赐婚从一开始便是对着风府张开的一张大网。
萧久，才缓缓起身，嘲讽一笑:“你们早就安排好了吧。”
萧太傅那般精明之人，哪会不提前部署。
从萧太傅的书房离开，云熠想到了刚刚苏青唯那冰冷一眼。
纵然她不愿去想，可心中却无法不去想他是否也是这谋划的人之一。
摇去脑中这残忍的猜测，云熠想，她该找苏青唯谈谈。
他若真要娶平妻，云熠便做回她的将军小姐。
云熠寻至苏青唯常去的泉音诗社。
一踏进诗社，云熠却是脚步再也挪不开了，只见中庭里，苏青唯正与一女子饮茶吟诗。
翩翩公子，浊世佳人，谁能说他们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此刻，云熠突然发现自己与他们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苏青唯看见她，原来温和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你来作甚？”
云熠却漾起一个苦笑，她眼睛看着那满脸疑惑的温婉女子，却是对着苏青唯说:“我同意你娶平妻。”
苏青唯呆了一下，继而愤怒地将她拽了出去:“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将她扯到院外，苏青唯立刻不耐撒手:“云熠，你到底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我闹了吗？”云熠苦笑反问着，“从头到尾，我不是一直都按照你们所要求的来做吗？你们为何还不满意？”
她失神的眸光让苏青唯心中一阵烦闷:“行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云熠久久的看着他，久到苏青唯几欲甩袖离开时，他听到她清晰而坚定的声音。
“我要你，休了我。”
霎时，苏青唯的脸立刻黑了:“既后悔了，当初又何必求着皇上下圣旨。”
云熠一愣，神色诧异：“我没有求旨。”
“别扯谎了，你从宫中回来不过三日，圣旨就下来了，还说没有？”
那次进宫，她明明是担心爹和哥哥，所以去请缨出战。
皇上拒绝后，赐婚圣旨就下来了，云熠怎么也没料到苏青唯竟会误会她是去求赐婚的。
“我那是……”
“够了！别扰了这清静之地。”苏青唯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转身进了院中将门关上。
云熠默然看着院门，无人知她此刻心中所想。
将军府。
重披盔甲的风毅正擦拭着刀，不断的咳嗽让他甚至连手都一直打颤。
一旁的柳馥兰倍感担忧：“爹，您病还没好，真的不能再去了战场了。若非去不可，我替您去！”
风毅立刻摇摇头，苍老的眼中满是牵挂：“你不能去，你要照顾好宇儿和你肚子里的孩子。”
“还有清染……”风毅想到女儿，心中沉重一叹，“你要看住她，莫让她淌了我们家的‘浑水’。”
柳馥兰怎能放心，她含着泪点了点头。
突厥又犯边境，朝中无人请战，风毅只好再次披挂上阵。
纵使风毅征战多年，可早已年迈，又重病缠身，此去必定是凶多吉少。
柳馥兰离开风毅书房，回房换好衣裳，唤来小厮：“备轿。”
“少夫人……您这是要？”
“去太傅府。”
第六章 可否做一日夫妻
太傅府，云熠房内。
柳馥兰沉默不语的坐在一旁，心中却是忐忑不安。
她终究还是选择把风毅出征的事告诉了云熠。
云熠满脸急切：“嫂子放心，我不会让爹孤身一人前去！我这就去见他。”
云熠立时回了将军府，此时将军府已再无从前的庄重威严，萧瑟的可怜。
风毅看着突至的云熠，冷下脸还未开口，就见她倏然跪地：“爹，您既要出征，就让我跟您一起去。”
风毅望向缓缓走来的柳馥兰，心中已大致明了。
他看着云熠眼中的坚毅，知晓自己女儿的性格，良久才点点头：“好，后日卯时，西城门外，过时不候。”
云熠不敢相信的抬起头，瞬间满心喜悦。
此次出征，她不仅要保护好爹，还一定要报杀兄之仇！
回到太傅府，云熠将十六岁时风毅送给她的白色盔甲拿了出来。
她整整看了一日，又銥誮细心将兵器擦拭。
若是这一战有去无回，萧家从此又多了位亡妻，皇上也不会忌惮风家功高盖主了。
明日便要出征，云熠深吸了口气，望着苏青唯书房的方向，理了下额前碎发走了过去。
自那日在诗社外与他争论一番，他们两日来一句话都不曾说。
书房中，苏青唯余光瞥见门口素罗裙的一角，眼神骤冷：“又来砸书房了？”
云熠走至桌前，看着苏青唯眼中始终都未有她，压下心中苦涩：“阿宸，能否与我做一日真正的夫妻？哪怕只是吃一次我做的饭菜。”
苏青唯放下书，莫名的看着她：“昨日要我休了你，今日又要做夫妻，你何不去戏班子做台柱？”
面对他的冷语讽言，云熠藏于袖中的手微抖：“十二年了，你真的从不曾对我有一丝真心吗？”
整整十二年，她就算捂一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听见云熠这么问，苏青唯并未立刻回答。
这个问题似曾相识，诗社中的清玉问过他，就连他也问过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