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活了二十三年,亲手操办了两场葬礼。
一场是父母,一场是爷爷。
墓园里,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好像知道我的难过。
我撑着把黑伞,跪在三座坟前,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池汶宴也来了。
他一身黑色西装站在我旁边,俨然一副好孙婿的模样。
可我忘不了七天前在医院,他是怎么冰冷无情,公事公办要我放弃追究池氏责任的。
“池汶宴,你走吧。”
不止是我,九泉之下的爸妈和爷爷估计也不想看见他。
我没抬头看他,却还是感受到他看过来的目光。
他好像看了我好久,才说:“好。”
他走了。
我没回头。
脚步声又停了。
我听见池汶宴说:“等你情绪缓和好,我们聊聊。”
聊什么呢?
我想了很久,才有了猜测。
拆迁闹出人命,为了池氏的名声,他确实要好好和我聊聊。
但是我不想。
人命轻贱,有时候几万块就能搪塞。
人命又贵重。
就像哪怕我有几百万,都救不回爷爷的命。
我陪着爷爷和爸妈待了很久,离开的时候,天都黑了。
夜色沉寂,酒吧却热闹欢愉。
我坐在吧台的椅子上,看着舞池里的人挥舞着肢体,纵情享乐。
面前金汤力的杯子,摞了一个又一个。
即使它酒精度不高,我也有点醉意熏然。
莫旭仁找到我时,眸子里都是怒意:“你的胃都什么样了?不要命了?!”
爷爷出事时,他在英国处理利晟集团的合作案,我就没多打扰。
“放心,爷爷的事处理好之前,我很惜命的。”
我惯性玩笑着,也将胃里翻涌的痛忍下。
莫旭仁却没跟着我一起笑。
他紧凝着眉,看着我说:“你想好了?你和池汶宴毕竟是夫妻。如果真的要起诉到法庭上,就不怕影响你们的感情?”
我托着腮,想了想,最后问了一句:“你觉得,池汶宴爱我吗?”
我等了莫旭仁好久,他才开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刚刚得到消息,池汶宴要拆解欣安,以后‘欣安’将不复存在。”
……
曾几何时,池汶宴这个名字就是我的蜜糖,听到都觉得甜。
如今,却觉得像是噩梦。
胃里翻搅着疼,我坐都坐不稳,整个人被折磨的从椅子上滚下来。
我一声一声的呕着,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一样。
鲜红的血掺着酒液泼在地上,把莫旭仁吓的够呛。
“沫笙,你怎么样?我送你去医院!”
他说着,就来抱我。
我没有力气,只能喘着气说:“送我……回家。”
莫旭仁有些不赞同,但也许是看我太惨,还是没拒绝。
……
车停在我和池汶宴的家时,门口还有一辆车。
车灯亮着,也照清了车前的两道身影。
池若初正紧紧抱着池汶宴,她说了什么,我听不清。
池汶宴却好像看见了我,摘下池若初搂着他脖颈的手臂,带着她往我这儿走。
“要走吗?”
我回头看了眼一脸担忧的莫旭仁,又看了看池汶宴,说了一句:“旭仁,我们换个位置吧,我来开车。”
莫旭仁愣了下:“为什么?”
我笑了笑,很认真的说:“因为……我想撞上去。”
我不是圣母,我只是个有七情六欲的凡人。
我也有很多阴暗的小心思。
但也知道,有些事,能想,不能做。
“说说而已,你也早点回去吧。”
我对莫旭仁说着,然后推开车门,下了车。
看到我,池若初的脸色明显难看了很多。
我不想搭理她,只想和池汶宴好好聊聊。
“一会儿有事吗?有事也推掉吧,我们聊聊。”
池汶宴明显怔愣了下。
也是,这三年我尽量磨平自己的性子,做一个懂事,贤良,温柔的妻子,儿媳。
他应该很久没听过我这么命令的语气了。
“哥哥还要送我回家,你的事不重要的话就再等等呗?”
池若初笑看着我,好像笃定我会同意。
然而,我没有。
“你也可以继续去送她,但之后我们都不用聊了。”
说完,我直接进了客厅。
客厅墙上,还挂着我和池汶宴的婚纱照。
很大一幅,几乎占满了整根罗马柱。
池汶宴进来时,我刚爬上梯子,把照片摘下来。
“摘它干什么?”池汶宴走过来帮忙,“我来吧。”
我没矫情,将位置然给他。
池汶宴脱了西装外套,一身白衬衫,伸手去摘婚纱照时,腰线崩得笔直。
我看着这画面,总觉得有些眼熟。
陡然想起,三年前这幅婚纱照,也是池汶宴亲手挂上的。
这也算……有始有终?
我忍不住思绪乱飘。
“又在想什么?”
我回过神,就看到池汶宴疑惑的目光。
“没什么。给我吧。”
我从池汶宴手里接过婚纱照,又去杂物间找到工具箱,然后当着池汶宴的面,一点点撬开相框。
最后一根固定钉取下来的时候,照片倏然收缩,卷成一团。
我坐在地毯上看着,累的没力气再去展开。
池汶宴的耐心好像也告罄了。
他不耐烦的问我:“你今晚到底要干什么?”
我抬头望着池汶宴,轻声问:“是你要干什么。阿宴,你不该跟我解释解释‘欣安’的事吗?”
池汶宴一怔:“你知道了?”
“嗯。你之前说会找专业人士帮我管理欣安,但现在的发展和你说的,好像不太一样。”
我盯着池汶宴,不放过他任何一点表情变化。
但最后,他连一点儿抱歉都没有。
“即使欣安被池氏吞并,但它还在,只是换个名字而已,你别太玻璃心。”
我在期待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