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阔寻了块石头坐下,姿态随意,仍旧让人感受到贵气逼人:“你这般匆忙要去何处?”
他语气听着像是随口闲聊,苏陌可不敢真当他是在闲聊,认真作答:“回殿下,臣女去甘州探亲。”
“探亲这般匆忙?不要骗我哦。”
苏陌咕咚咽了口唾沫,心想骗不骗你是次要的,可你这么毫无防备的姿态就仿佛在跟我说:来睡我啊。
她好不容易找到个湖,能自己待在湖里默默挨过去,这又来她面前晃悠是闹什么。
“臣女不敢蒙骗殿下,臣女的七哥在甘州任职,此行是去看望七哥。”
任阔挥挥手:“不要臣女臣女的,听着别扭。我很随和的,你也随意一些。”
你随和?太子殿下,是什么事情让你对自己产生这么大的误会?
按理说身为太子更加如履薄冰,要让皇上满意,还得让大臣满意。不能让皇上怀疑他居心叵测,也不能让大臣质疑他能力不足。
可咱们这位太子他不,他我行我素。朝堂他爱去不去,大臣他一个不结交,谁反对他,他就使阴招。
京中所有人都知道,咱们这位太子是个疯子,你别招他,他疯起来敢不管不顾的弄死你全家。
这种话不是空穴来风,二皇子就是这样死的。
二皇子是皇后嫡出,本是最炙手可热的太子人选,待人谦和,为政积极,心怀百姓。
可是淑妃生辰的时候,二皇子妃排了一出戏曲给淑妃祝寿。
戏曲很是感人,淑妃那样娴静如水的女子看戏看的红了眼眶,眼泪都止不住。
就因为这个,当初还没被册封为太子的三皇子印阔直接命人将二皇子妃活活打死。
理由是二皇子妃居心不良,故意惹哭淑妃娘娘。
那二皇子妃的家人当然不干啊,一个个声讨三皇子。
然后满府被血洗。
幸存者起初说亲眼看见了,就是三皇子亲自带人做的,就在他眼前杀害了主子全家。
可是上了公堂又翻供,说是自己拿了钱财栽赃三皇子。
几十个幸存者自裁的自裁,疯掉的疯掉,这事儿就没法给三皇子定罪。
但是二皇子他不甘心啊,咬着这件事不放。
结果不久后死在了青楼女子的床上。
多损,多恶毒啊。不仅要害死人家,还让人家死在那种地方,一世清名都给毁了。
那还是他的兄长。
就这,太子殿下居然说他很随和?
心里再怎么不信,嘴上苏陌也不敢说,既然太子想表现随和,那苏陌就当太子随和好了。
“谢殿下,殿下是出来游玩吗?”
印阔坐在石头上,似乎觉得天气太热,扯了扯衣领:“出门办些事情,不巧被人暗杀。说来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想要什么赏赐?什么都可以。”
苏陌:“……”
你说话就说话,你扯衣领做什么,她看见男人性感的锁骨就忍不住想起那结实的胸膛,那细腻的手感。
苏陌觉得自己此刻就饥渴难耐的人,她站在万丈悬崖上,崖底有千般美食佳肴,狂风呼呼想将她吹下去品尝美味。
她怂,她不敢跳下去品尝,她不要为了口吃的跳崖。
“殿下不怪罪我之前的冒犯已经是无上恩德,我哪里还能要殿下的赏赐。”苏陌将度把握的极好,少了之前的诚惶诚恐,但依旧十分规矩。
印阔看着她不正常潮红的脸颊,举止还端的那么优雅,就有些烦躁。
这姑娘也太能忍了,那下药的人也是,都下药了就不能弄个厉害点的?
印阔手肘撑在膝盖上,手腕支着下颚,眼里带着笑意,姿态透着闲适:“不怪罪,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也使得,何况你只是摸了两下。”
苏陌倒抽口凉气!
这话什么意思?
勾引她么?
还是在提醒她别以为碰运气救了本宫就能挟恩爬本宫床!
前者几乎是不可能的,太子不让人触碰的怪癖也不是秘密,怎么可能勾引人。
那就只能是后者。
“殿下!臣女之前实非有意冒犯,实在是身中奇毒,身不由己为之!且臣女有婚约在身,定不会以恩情相要挟!”
这话听在印阔耳朵里就变味道了。
陆砾丑态百出,她竟然还想着那人。为了陆砾连太子都看不上是不是?
“哦?”印阔眼底笑意还在,却忽然间添了几分森然的寒意:“可本宫生平第一次被女子轻薄,你说该怎么办呢?”
苏陌欲哭无泪了。
之前又说不怪罪,这会儿又问该怎么办,她哪儿知道该怎么办啊?
传闻太子性情古怪,今日她算是亲自领教了。
“殿下觉得该怎么办?”苏陌只能将球踢回去,特怂特怂的,小心翼翼的踢回去。
第19章
印阔沉默的打量她许久,直将苏陌打量的浑身不适才起身。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本宫随你去甘州。”
苏陌:“……”
“殿下去甘州有公干?”
印阔瞥了她一眼,没有回话,过去牵过她的马,翻身上去。
黑玉狮子不乐意让陌生人骑它,但一时间没能将印阔甩下去,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作罢。
印阔满意的笑了笑,摸了摸马脖子,转身对苏陌伸出手:“上来。”
这……
苏陌盯着太子殿下朝她伸出的手,当真是为难了。
若将手放上去吧,陌生男女之间确实不妥。可若拒绝,太子身份摆在那里,脾气又古怪,惹怒他的下场也不见得好。
不是说太子排斥别人的触碰么,可现在看来似乎也不是那样子。
“殿下,男女授受不亲。”苏陌到底没动,她腿着回城行么,黑玉狮子送你了。
“呵,正好,本宫也想看看谁敢多说一句是非。上来。”
方才只是邀请,这次就是命令了。
苏陌踌躇了下,最后还是将手放入他掌心。
比起礼数,她比较好奇太子这些亲近的举动是出于何种目的。
印阔也不在乎她浑身湿漉漉的,稍一用力利落的将人代入怀里,一夹马腹朝着甘州继续出发。
苏陌衣服是湿的,黑玉狮子一跑起来,风一吹非常凉爽,可后背又贴着男人滚烫的胸膛,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不知是不是体内药物作祟,苏陌觉着自己被抱得十分享受。
几次无意识的往人家怀里拱,反应过来拉开些距离,很快又发现自己窝在太子怀里去了,还总想仰头去亲吻他。
她已经非常煎熬了,偏生这太子还“不检点”,说话靠近她耳畔来:“去甘州要待几日?”
苏陌拼命压制邪火:“尚且不清楚时日,且看七哥能欢迎我住几日。”
印阔垂眸,看见的便是她泛红的耳朵,还有一节白皙的脖颈,肌肤细腻,似乎随便落下个吻就能留下痕迹。
“为何这么快离开京都,都不等着将婚事退了再走?”
苏陌讶然:“太子殿下认识臣女?”
能不认识么,那两次宫宴若非她出席,他都懒得去。
瞧这整个京都谁有那颜面让他赏脸参加宴会?
“陆家那边很快就来退婚,这事我母亲会处理。”
印阔蹙眉,很是不满:“陆家那么伤风败俗,居然敢来退婚?退婚不也该你去退?”
难道陆砾在青楼那一幕没有被发现吗?
他不都交代了那老鸨要大胆一点,合着这么不中用?
苏陌心下奇怪,太子殿下好像挺在意她的颜面,为什么呢?想拉拢景家?
“殿下,这婚事只能陆家来退。”
印阔:“为什么?”
这种事情说简单也简单,但说复杂里头的弯弯绕绕也挺多。
“景家坚持退婚,陆家肯定会同意的。但陆家若是做足了姿态,千般挽留,万般表态,势不辜负我,过门后给我最大的体面。”
“摆出这样的态度,景家还坚持退婚,旁人不会再挑剔陆家什么,陆砾带着外头女子堂而皇之游街的事情也能遮过去。”
“那我爹娘不得憋屈死?”
这些个面子上的弯弯绕绕印阔还真不如苏陌思虑周全,听了解释他才明白了,合着正是因为不给陆家面子才让陆家退婚。
印阔心头也满意了,道:“出门在外别叫殿下,我字粱晞。”
这是让她直接称呼太子的小字么?
“梁熙?梁国曙光之意?”这谁取得,可真敢取。
印阔眼底划过笑意,抬起她的手臂,让她掌心向上,下颚搁在她肩头,在她掌心写下正确的字,粱晞。
“粱晞。说是谷米丰收之意。”
苏陌盯着自己掌心,原来是这个粱这个晞啊,这个晞有破晓之意却也有消散之意。
不过,什么含义她已经不感兴趣了,现在她怀疑太子存心撩拨她!
苏陌心里没法儿平静了,这次不是被药物弄得,是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到了。
这太子真是莫名其妙,好半响苏陌才收回手臂。
——
宫里。
“不知道?问你太子去何处不知道,去几日不知道,和阳谷如何也不知道。”淑妃娘娘指甲染着鲜红的蔻丹,正拿着剪刀细心的给面前毛发雪白的阿宝修剪杂毛。
她温声细语,没有半点怒意,十三却吓得噗通一声跪地:“奴才有罪,请娘娘责罚。”
淑妃看也没有看他一眼,揉了揉乱动的阿宝的后背:“本宫责罚你作甚,不如本宫去伺候太子,你来照顾我闺女。”
她勾了勾狗子的下巴,笑颜如花:“阿宝,让十三叔叔来照顾你好不好呀?”
十三;“……”
他才十八,比太子殿下还小两岁呢,怎么就成叔叔了?
还有,阿宝是公的。
阿宝欢喜的冲着淑妃摇尾巴,还以为自由了,冲着淑妃嗷了一声就要往她身上扑。
结果又被淑妃按了回去,继续修剪杂毛:“还不能乱动。珍珠啊,为什么阿宝都这么大了还是不会汪汪叫呢?总嗷嗷的,是不是嗓子有问题?”
大宫女珍珠:“……”
因为阿宝是狼啊。
太子殿下送阿宝给您是让它保护您的,可您愣是将一头凶悍勇猛的雪狼养成了喜欢摇尾巴的狗。
“那奴婢稍后将赵医正请来给阿宝瞧瞧?”
珍珠肯定是不会反驳娘娘的,娘娘说那是狗,那它就是狗。她家娘娘可不是狗和狼都分不清的呆子。
“瞧了那么多次都没用,换个大夫吧。”
“是。”珍珠恭敬福身,腹诽道,得,好不容易赵医正克服恐惧不怕被狼咬了,又得换个太医霍霍。
然后淑妃又专心给阿宝修剪毛发了,仿佛直接把十三给忘了似的。
等到修剪完,目光一撇才发现十三:“还在这儿跪着呢?”
十三缩了缩脖子:“娘娘不发话,奴才不敢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