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舒岚偏过头看向窗外。
窗外的草坪上还有很多人穿着病号服散步，阳光洒在他们肩上散发着自由的气息。
她垂眸看着自己打着石膏的跛腿，眸底氤氲着薄薄的雾气。
跛腿稍稍用力了一会，却发现已经是痛入骨髓。
孟舒岚强忍着腿上的疼痛，语气淡淡的说：“三年了，已经习惯了。”
抬眸看着远处，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飘渺：“顾凯东，我已经赔上了这条腿了。”
没有等来顾凯东的回答，孟舒岚心里泛起苦涩。
三年来的痛楚不是一朝一夕的，他现在就连自己微弱的委屈都察觉不出来。
不痛了吗？
不，她只是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在下雨天疼得死去活来，就连止痛药也没有效果了。
铱驊顾凯东闻言心底一抽，三年前的她是什么样的呢？
那个时候的孟舒岚自信，勇敢，和他一起练车，一起比赛，两人之间的默契叫车队的很多人羡慕。
连父母都已经答应了自己和她的婚事。
顾凯东好久才从过往的回忆里回过神，他看着那双暗淡的眼睛开了口：“我陪你出去走走吧，医生说你需要养好身体。”
孟舒岚没有答话，也没有拒绝。
顾凯东的心里涌出一些异样的欢喜，这才将孟舒岚扶到了轮椅上，然后推着她走了出去。
孟舒岚被刺目的阳光晒得闭上了眼睛，好半天才能适应。
看着衣服上氤上的一滩光圈她有些发愣，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出来了，上次出来也是顾凯东带着她出来的。
顾凯东看着阳光有些怔忡，自己好像很久都没有陪着孟舒岚这样散步了，一抹愧疚袭上了他的心底。
“我希望你养好病。”顾凯东一边推着轮椅，一边缓缓道。
孟舒岚闻言一愣，她太久没听见这样温和的话了。
只是……
孟舒岚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腿，眼眶里闪烁着点点泪光。
她多么想继续在别墅里，哪怕只能远远看着顾凯东也足够了，可是他要结婚了……
而自己，也快要没时间了。
好起来？怎么可能还会在好起来依譁？！
不可能了……
矛盾的心在心里不断交织着，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孟舒岚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我会养好的。”
顾凯东低下头看了她一眼，眼角的光芒越来越盛。
“你养好病，然后去车行，我的车还等着你来检修。”
孟舒岚闻言抬头看着顾凯东，高大倾长的身子遮挡住大片的阳光，光芒顺着他的身子缓缓洒下来，在孟舒岚眼里，此时的顾凯东犹如逆光而来的人。
她怔怔的看着顾凯东，有些控制不住的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爱了多年的男人。
可孟舒岚想到了什么，又缓缓收回手，她不应该这样做。
顾凯东却察觉了孟舒岚还未来得及抽回的手，他抓住她还未抽回的手。
他的眸光微暗，缓缓开口问道：“在想什么？”
孟舒岚收回的手微微一顿，然后犹豫了片刻道：“你的车只能交给别人了，我没有精力留在车行里了。”
顾凯东怔怔的望向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想留在车行？！”
孟舒岚却沉默不语。
她当然想留在车行，可现在的身体不能够好起来了。
而且自己留在车行，原本也有一半原因是因为要帮孟母还债。
现在债务已经还清了，留下来已经没太大必要了。
孟舒岚压下心中的酸涩，语气淡淡道：“我不想留下来了，况且我的伤还没大好，一直旷工也不太好。”
顾凯东闻言一愣，似是想到了什么，冷声道：“有我在，他们还不敢太过分！”
然后顿了一会，放缓了语气说：“若是他们欺负你，你就和我说。”
孟舒岚听到这话，诧异地望向顾凯东，似是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说。
她闭上了眼睛，眼尾闪过些许泪意，就这样吧，就让自己最后在贪慕一下他的温柔就好。
很快的，很快她就会和顾凯东分道扬镳的。
孟舒岚喉头梗塞一会道：“知道了。”
顾凯东推着她的轮椅漫无目的的走着，孟舒岚看着周围变换着的景色一阵怔忡。
阳光将她的脸映衬得犹如陶瓷一般的白皙，如瀑布一样的长发散落在肩头，她茶色的瞳孔里似是有抹光亮。
顾凯东看得险些呆了，他一直都知道孟舒岚很美，可这样近距离得看着，还是有些视觉冲击。
孟舒岚一双眼睛在看见远处的秋千的时候，倏忽闪着一抹渴望的光芒。
顾凯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才看到秋千。
那是一个用藤蔓编织成的秋千，微风拂过，绿叶随风舞动，上面串着的铃铛叮叮作响。
顾凯东心头涌出浓烈的愧疚，以前，自己也曾经常给她荡秋千的……
正当孟舒岚愣神的时候，耳畔传来低沉喑哑的声音：“要荡秋千吗？”
孟舒岚闻言没有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她望向秋千，眼底的渴望挥之不去。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跛腿，上面还打着石膏，想来这样的活动也是不能去的。
顾凯东顺着她的眼神看向她的腿，眸色闪过异样，他深吸一口气：“我会接好你的，绝对不会让你摔了的。”
孟舒岚犹豫地瞥了几眼自己的腿，最终还是遂了他的意。
顾凯东这才推着轮椅过去，然后将她扶到了秋千的藤椅上。
周围很多人异样的眼光扫过他们，孟舒岚嘴角的苦涩渐渐扩大。
她怎么可能不在意他们的眼光，可也明白，自己不得不去接受它。
顾凯东扶稳了她的藤椅朗声铱驊说：“我推了。”
孟舒岚缓缓点点头，抓着藤蔓的手收紧了几分，她还是很怕，很久都没有荡秋千了。
随着顾凯东的动作，秋千朝着天际缓缓上升，周围的飞鸟忽的一下被惊起。
然后在孟舒岚心里荡漾着恐惧而下落的时候，顾凯东稳当的接住了她。
几个来回以后，孟舒岚心里的烦恼暂且都被她抛在了脑后。
她唇角微勾，露出极浅的笑容，然后嘴角渐弯，一个灿烂的笑容，在脸上浮现。
顾凯东乍LJ看孟舒岚的笑容，微微怔在那里，似是想到了什么，他敛目低眉，眼角染上了一丝痛意。
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孟舒岚笑过了，在别墅里的那阵子，本来喜欢笑的人几乎都不笑了。
顾凯东心头的愧色逐渐扩大，但顷刻他就整理好了情绪，低声说：“怎么样？我现在荡秋千的技术还没有退步吧？”
孟舒岚闻言没再说话，只是点点头。
她攥着秋千的手有些发红，可现在的快乐是实实在在的存在，自己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孟舒岚看着上升的秋千有些出神，以前的顾凯东也是像现在这样，经常给自己荡秋千。
“茵儿，快过来，我们家做了一个秋千。”
顾凯东抓着少女的手就朝着一间别墅而去。
顾凯东带着少女七转八转的来到了秋千，然后迫不及待的扶着她坐下来。
然后在少女的惊呼声中，顾凯东荡起来秋千。
孟舒岚从过往的回忆里回过神，有些勉强的笑容在她脸上浮现：“还可以。”
说完语气淡淡道：“我累了，想休息了。”
顾凯东有些愣神的瞥见孟舒岚闭上了的眼睛，语气有些不好的说道：“会这么容易累吗？”
孟舒岚闻言一双眼睛睁得很大：“我现在是病人。”
顾凯东闻言微微一怔，他差点忘记她现在病还没养好。
他轻咳一声，语气也有些不自然：“那我扶你下来，我们回去。”
孟舒岚耳畔回响着那句话，有些出神，曾几何时，他们一起练完车回去的时候，他也曾这样说，“我们回去吧。”
可她已经离开车队三年了，而现在就快有另一个人取代在队员们的位置了。
在孟舒岚愣神间，一个不查就直直摔了出去。
闭上了眼睛，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她跌进了一个怀抱。
怔怔的凝视着顾凯东的眼眸，他的眼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阳光照射在他们身上，一抹暖暖的暧昧气息在两人之间流淌。
孟舒岚率先回过了神，她张了张唇：“放我下来。”
她的话也将顾凯东打回了现实，他眼眸微沉，静静地将孟舒岚扶着坐进了轮椅。
孟舒岚刚坐上轮椅，一阵眩晕袭来。
她自嘲一笑，果然她现在的身体动不动就有这种眩晕了。
顾凯东却是第一个发现的，他喉头梗塞了一会，这才温柔地问道：“怎么了？”
孟舒岚没再说话，只是摇摇头，顾凯东见她都不想多说话，这才推着孟舒岚回到了病房。
孟舒岚回到有着消毒水的病房，有些喘不过气，她苦涩的笑容蔓延着嘴角。
早就已经习惯了消毒水的味道了，可自己还是觉得不舒服。
孟舒岚偏过头，就瞥见在她身旁忙前忙后的顾凯东，她的眼眶微红，她就快要见不到他了。
可顾凯东有别人照顾着，想来也不再需要她操心了。
孟舒岚躺在枕头上，泪水顺着脸颊淌下来。
她闭上了眼睛，眼前却闪过了些许片段。
“南儿，你去哪里了，我很担心。”一个穿着小小西服的少年焦急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下一秒少年紧紧地搂住了女孩。
然后画面一转，少年拉着女孩的手朝着一处而去。
“南儿，这是我命人做的秋千，你喜欢吗？”
女孩缓缓点点头，少年眼睛里闪烁着刺目的光芒。
孟舒岚思绪逐渐回转，然后捂着脑袋，现在她的头犹如针扎一样的疼，，她攥着顾凯东的衣角说：“我头很疼……”
说完，她脑海里一阵刺痛袭来，然后闭上了眼睛。
不管顾凯东怎么喊，孟舒岚始终醒不过来，他这才按响了床头的呼救铃。
第二十五章 仙人掌
孟舒岚一连昏迷了几日，每天按照惯例来看她的顾华都说她的情况不容乐观。
顾凯东这几天的心犹如沉到了谷底，他听着医生们开会讨论着孟舒岚的病情。
顾华沉声说：“她现在的情况很不好，现在还需要多方医生进行会诊。”
顾凯东的心底绷紧的弦断了。
怎么会……
顾华顿了片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还是告诉你，孟舒岚的病情吧。”
“孟舒岚的血栓已经开始扩散，甚至很快就要堵住接连心脏的血管里了，再放任下去，会危及生命。”
顾华深吸了一口气说：“孟舒岚一直让我瞒着你，不让我告诉你。”
他这才知道，孟舒岚的病情有多重，而她一直在向自己隐瞒着！
每次旁听着医生们的讨论，顾凯东的一颗心犹如被人狠狠攥住了。
顾凯东眸底有些泪光闪过，他望着躺在病床上无知无觉的的孟舒岚，看了看她打着石膏的腿。
顾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叹了口气道：“她甚至都拒绝做清创手术，做了手术她的情况会好很多。”
孟舒岚现在还在晕迷着，而他无法代替她做出手术的决定。
他们还没有结婚……
想到结婚，他的眼眶红了。
“厉先生，这份单子交给你。”穿着白大褂的顾华拿着一份单子递给了顾凯东。
“这些是她这阵子以来的所有费用，有些已经交过了，剩下的您看……”
“我一会跟你过去刷卡吧。”顾凯东翻看着手中的单子，有些交费记录他完全没有印象。
而孟舒岚想来出不起这笔钱，那么是谁交的费用？
一个疑问盘旋着他的心里，久久不能散去。
“然后，我和你说一下，病人现在的病情吧。”
“病人现在等不了了，必须要进行手术了，如果不清创，会危及病人的生命！”
顾凯东沉吟片刻才问：“可我现在可以签字吗？”
顾华脸上有些不耐：“原则上不可以，等病人醒过来，你让她补一下授权书就可以了。”
顾凯东这才接过来医生手中的单子，然后在上面签上了名字。
手术的过程特别漫长。
顾凯东都快以为自己都要坐成了一座冰雕。
手术室的红灯亮了彻夜，而顾凯东就在手术室外坐了一夜。
他的心不由得提起，手术时间延长了很多，不会是有什么情况吧？
像是验证了他的猜想一般，手术室里窜出来一个医生。
而医生身上的白大褂已经被染红了，他急匆匆地冲出来问：“病人家属在吗？病人大出血！”
顾凯东闻言就迎了上去，然后医生递过来一张单子：“签了！”
顾凯东不敢有违逆，听话的签上了大名。
然后他又等了数小时，眼眶都已经略微染上了一丝疲惫。
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顾凯东看着孟舒岚被推出了手术室。
他迎了上去，就瞥见她苍白的脸色和干裂的唇角。
心里一直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既然孟舒岚已经手术了，以后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
孟舒岚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以后了。
她掀开有些沉重的眼皮，刺目的白色好半天才能适应，然后她感觉到了自己肩头的重物。
她略微低头，眸光怔怔的看向靠在床头舒睡着的顾凯东。
他眼底的青黑无不显露出主人的疲惫。
孟舒岚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如沼泽一般柔软的头发。
看着熟睡着的顾凯东有些出神，自己要的并不多，他片刻的温柔，已经足够了。
目光看向窗边摆放着的仙人掌，距离上次浇水已经过去了很久了，而仙人掌还是那样翠绿。
一如自己现在对顾凯东，只需要他一点点的好就好了。
当孟舒岚摸着头发的时候，顾凯东却睁开了眼睛。
而孟舒岚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却被顾凯东抓住了，他沙哑低沉的嗓音在耳边炸开：“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