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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喜人多纷乱的地方,京都小姐夫人的聚会我也是能避就避。
枝儿见我心情烦闷,胎已坐稳,便哄着我去芳旗酒楼吃吃新上的菜。
可能真的不凑巧。
我临窗而坐,一低头就看到了裴怀。
马车珠帘掀起,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率先跳下马车,嘴里喊着「爹爹」。
裴怀微笑将他抱入怀中,丝毫不建议孩子踢脏了他的衣袍,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会因为在练武场被哥哥踢脏了衣角便要沐浴更衣的人。
而后一个女子下车,眼神温柔的看着这一幕。
父慈子孝。
他们才像一家人。
而我,不过是短暂偷走裴怀的小偷罢了。
我的心猛地抽了一下。
「夫人,夫人,你没事吧,小姐!」
直到枝儿焦急的呼唤才将我唤回神。
我侧目看她,却看到她满脸泪水。
「小姐,别哭,别哭了·····」
哭?
哭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错,我怎么会哭······
可我抬手摸了摸脸颊,指尖冰凉。
「小姐,我们回沈家好不好,我们去告诉老夫人——」
「不!」
我的拒绝一秒都没有犹豫。
嫡姐虽为皇后,却四面楚歌,母亲本就操劳,这个时候再不能因我的事烦心,她身体怎受得了。
这是我的事。
这是我选择的路。
该怎么走下去,我自己决定。
我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眼神怅然。
「我要想一想,我要好好的想一想。」
09
回府后,我派人去调查那个窈娘。
我总要弄明白,裴怀为了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可以不惜背叛自己的誓言,生生骗了我这么多年。
沈家暗卫办事效率很高,不到三日,我便知道了两人的所有情感纠葛。
原这女子竟是裴怀的表妹,赵窈。
四年前,裴老夫人见我久久未有身孕,便从老家找来了窈娘,趁我进宫与姐姐相聚,又给裴怀下了药,两人便有了夫妻之实。
次日他一觉醒来,本想举剑杀了窈娘,也是裴老夫人苦苦哀求,以死相逼,才让他放下了剑。
裴老夫人本想给她一个名分,但裴怀不允,裴老夫人不敢再逼他,只将窈娘安放在了香山。
我轻笑了两声,将信纸放进了火炉,只一瞬,洁白染上了火焰,只余一堆灰烬。
「只是他也想罢了。」
可能是想要孩子。
可能是那女子的确美丽无双。
他顺势而为罢了。
10
裴怀回府时,天色暗了。
这数日他都如此,大抵是那女子缠着不愿放他吧。
不然身上的女人香也不会愈来愈重。
他先是召来了枝儿问询我今日的吃食用度如何,枝儿年龄小,藏不住事,态度十分冰冷,他皱眉不悦,但什么都没说,让她离开了。
我看着,却只觉得心酸。
你看他,下人如此冒犯,他都忍下了火气,只因她是我的陪嫁丫鬟,不愿伤我的体面。
夜深时,他仔细的给我涂抹香膏,语气温柔:「袅袅,近日你总有些不开心,明日夫君陪你去香山散散心吧。」
我垂眸望着他,烛光落在他脸上,明明暗暗的,他眼睛却澄亮极了。
就像这些年无数个傍晚。
我靠在怀里微微闭着眼眸。
他轻拍我后背,哄着我般说着白日的事。
嗓音低低的。
我有时会被他逗笑,直到慢慢睡过去。
他轻吻我的脸颊,说一句我爱你。
我当时只觉得这般的日子不过是寻常。
但是,那般的寻常,却再也回不去了。
我想笑一下,却觉得无比疲倦,倦的那颗数千次为他心动的心,都缓了下来。
「不用了,花期已过,杏花也败了,去了也枉然。」
而这时,休眠已久的系统突然出声——
「宿主你好,监测到任务已完成,你可随时脱离。」
「脱离后,这具身体会如何?」
「原体死亡。」
闻言,我指尖轻颤。
裴怀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将我紧紧抱在了怀里。
「别离开我,袅袅,我爱你。」
我素来对裴怀都是心软的,这次却想看一看。
如果我死了——
裴怀会不会后悔今时今日,对我的背叛欺瞒。
11
再度上香山时,是在我怀胎六月时。
满座神佛下,我显得格外渺小。
我虔诚的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一为孩子,祝他此生喜乐安康。
二为沈家,祝家族昌盛欣欣向荣。
三为裴怀,祝他长命百岁,岁岁难忘我。
走到半道,天突然下起了暴雨,路更加滑,一行人便来到了香山阁避雨。
走到门前,我抬头看——
「珍玉阁」
三字已不在。
只剩下冷冰冰的香山阁。
不过也不奇怪。
珍玉都已被裴怀另置安放,珍玉阁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我站在廊前,抬眸看向院中央的桃树。
第一次见时,它还没有如今的绿叶繁茂。
突然,我目光锁在一点红——
是一个香包。
大概是走的匆忙,被遗漏了。
枝儿拿给我,我打开香包,里面有一张字条——
「愿君安康,妾与君长久。」
「同愿。」
上面的字娟秀,应是窈娘写下,下面的字我很熟悉——
是裴怀。
我看了许久许久,才慢慢的放了回去,将香包给了枝儿。
「放好。」
这些都是将来要还给裴怀的。
裴怀啊。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对我这么好的同时,盼着和别的女子长长久久。
这一刻,我眼睛酸的厉害。
却再掉不下一滴泪了。
只轻轻的,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叹世事无常。
叹花开花落。
12
这场雨持续了很久,直至天色昏暗才稍稍停下片刻。
枝儿已经收拾好房间,打算在此休息一夜。
但我却断然拒绝。
裴怀和窈娘在此不知道翻云覆雨了多少次,我只要想到,我就恶心的干呕。
「这地方,太脏了。」
枝儿心领意会,心疼的握住我冰凉的手。
枝儿让人收拾好马车,又点上炉子,生怕我冻着。
我靠在狐裘上,眼神愣愣地看着手上的诗经——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我轻念出声,一遍遍的读。
直到满脸泪水,再说不出话来。
我曾经真的,真的确定自己不会变成诗经中的悲情女子。
但终是难逃此劫。
我捂脸痛哭,将哭声掩盖在雨声之下。
但我并不是为裴怀伤心。
我是为自己难过。
携手走不下去,分开又舍不得,哭我进退两难,哭我懦弱胆怯,哭我得到的爱转瞬即逝。
而这时,马突然惊叫了一声,一道裹挟着风声的利箭刺透了车窗。
与我不过咫尺。
枝儿脸色煞白,连忙扶着我下了马车。
侍卫们也被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一个个解决。
血腥味裹着雨腥味。
我下意识干呕。
脚步慢了,利箭冲着我直直射了过来。
我双腿一软,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哧!」
利箭穿透了肉体。
鲜血溅到我脸上。
我睁眼看去,眼睛猛地一颤。
「裴怀······」
他努力勾出安抚的笑容,可下一秒便直挺挺的倒在了我怀里,鲜血从伤口争先恐后的涌出。
直至他昏倒的最后一刻,他还在我耳畔低喃:
「别怕,袅袅······」
他让我别怕,但我怕极了。
我怕他活着他继续伤害我。
但我更怕他死了,我永远亏欠他。
我恨他。
恨他明明不爱我了,还要做出这幅深情样子,让我一个人挣扎痛苦,反复的自我怀疑。
裴怀。
你为什么要舍命救我。
我死了,你与她,你与你的孩子长长久久,不就好了吗?
这不就是,你所愿嘛。
眼泪滑落,一滴滴落在他的肩头。
「裴怀,我恨死你了。」
真的。
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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