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乐|古镇
和他聊古镇。
古镇总有那么一种清淡笔墨,可以黑白朴素的调,还能琴弦干净的音,过滤了月亮投射的光芒,再留下一些什么杂质,都能令整个心沉寂。古镇就有那么一种魔力,不同角度、不同观点、不同感受,由此连带出深度与广度甚而是不同的解析度。然,江南有雅致,山北有淳厚,中原一派天真,不同地域,古镇的迥异性情,不觉间在杯盏里酝酿发酵。
常常避开人群,跨越万水千山,只为了领略与自己生活地不一样的风土人情,这样的好处正在于,总有那么一些遇见的介质,维系着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和谐。
想要了解一个人,他的思想观念与行事风格,最好是能一起在背负中行走。那像古代的侠客,逍遥于江湖,易见品性。想过许多次有人同行,流连在一些微不足道的山径小道,再去某一城中莫名沉沦,品上一杯,不论酒还是水,更不管粗茶淡饭,人雅情致都被他人忽略。只要是你,就好。
说到个中滋味,出发时是为了逃避还是有着目的,高潮还是低谷,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而场地是不是竹篱茅舍山青风柔,发呆在一座喜欢的城,三分处与尘世七分留得况味,只需对酌。
说到与古镇相通的灵感,最直指人心的大西部,仿若来自于神明。那种神性一直在颂赞与被颂赞,处在当地那种实际领会里只留下泪流满面。磕长头带给自身的崇高与感动,是一种近乎高山之巅的庄严与温柔。信仰者的深切体悟,就是不敢有半点奢求,而心真是空明。来自于五湖四海更多小村小落的汇聚,以古城古镇为前世今生。这时的存在,本真之音是寂静。而暗自欢喜的,是我两,在静默中与之应合,并凝神倾听到希声大音。
说到中原,古镇不要那么广大,于细微里,立马神魂清明,好像只为了你而来,其实是没有搞清楚主次,你是为了它而来。这有一点像品茶喝酒,遇上生活中的离开不得,却又要离开;原本不属于自己,或者不能天天拥有,却想拥在手中,即便流沙一泄,一些朦胧不能确定的美。
事实上,古镇真是一种“瘾”。
他喜欢江南的某个古镇。说起来,除了干净剔透,还有小巧玲珑,其实我更明白,他的北方特性,有多少故事在粗邝中婉约。爱与恨,都是饮鸠止渴,却又不能对这个世界无情。这世上最奇妙的事情,一个根本不曾谋面的人,一首突然听到的曲,一座毫不相干的镇,突然间成就了莫名的乡情,从此念念不忘而往返奔赴。这已经是瘾。
古镇数不胜数,不乏平庸刻意显著特点,独特的地理已经标注在其中,就是直往心里的那一座,总有一些比别的独特还要不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一个关于脾胃、气性、质感、声息的一些东西,来适合自己。
他爱着的江南古镇,每一个出色,都曾大隐如贤士。磕磕绊绊,战火里洗涤,都有一个个血色染就的黄昏,会在夜半时分,听那长长的巷子里,良人们不同版本的《胡不归》,壮士啊一去不还兮!黎明将近时,又有太多飞蛾扑火里烧成过灰烬的故事;一到曙光实现,更有春风吹又生的丰盈。
我想说我的古镇一直在。就像那个人一直在。指尖划过,看那人心温暖的一面,细究起古镇的起点终点,像世人来与去,终是注定着要灰飞烟灭的。只是在这将化成灰的中间,总想要留下一些什么。每个人的心底,或多或少,总有些个梦吧。梦与想相关,可一旦有人入了梦来,有时候的那个梦,大约可以成全一段春梦。人是来如春梦不多时,古镇恰巧去似朝云无觅处,由然起心起意起一个人在这个城镇所沾过的一切。欲问无言。也许,心与心的距离,总有一种存在的方式,会是笃定而安宁。
有时候,想到那个人那座城的高明,似乎就在于这不着声色。能朴素到扔进世界的城市丛林里、人群中,分不清贫富与贵贱,好像他们只讲究着农耕文明。而这恰恰是他们可贵的地方。可贵到他就随时踩在耕耘的大地,平易而深沉。他只需若有若无那么伸手去触碰,一张一弛间,诗意缱绻指尖,不用特别地刻意弄来什么晕染什么青花,但古都的景象,缓缓铺展开来他就存在于远古文化的灵魂和魅力里。
古镇就这样诛心着你。而我想说,诛心的何止是一个镇。这世间美好,有时渴望深陷,渴望一不小心泼了彩,但求转瞬即逝;有时想着就这样好了,不用怕山河破碎,毕竟相去甚远,甚而遗恨。彼一时较真起来,他又不喜欢这样,他只要万物、生活、自然的热爱。
古镇确实是古镇,而真正的他,才是古镇。
想起古镇一直在,而雪爱来不来。想及某年他再度光临的青瓦白墙绿树掩映,有马头墙、小青瓦、精美石雕、木雕、砖雕,恍然间自己就要置身于戏服内,轻拨起想要的情节,韵律要压得妖媚,不要侠骨丹心,不要诗和远方,只要他漾开来的绕指柔肠,戏曲里生旦一开唱,贯穿始终。
作者简介:黎乐
作者简介:黎乐(澳门):自由撰稿人,美术评论,深圳市侨联委员。曾就职于《深圳商报》,高剑父纪念馆学术主持,瀚墨重彩画院院主任,炎黄画院艺术评论,杂志编委、编辑,专栏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