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刚升高三,我突然就开始失眠。
那时忙于学习,倒也没多想,只以为自己心中记挂学业,会不自觉的焦虑,因此每晚才会担惊受怕久久不能入睡。
发现自己有抑郁症是初中同学突然来看我,惊呼我变化太大,阴郁得看不出曾经光芒万丈的模样。
她的话点醒了我,我匆匆回顾着自己的种种,才惊觉当初自信明媚的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习惯了躲避人群,习惯了披着发遮住自己,习惯了盯着地板发呆,习惯了坐在角落……
可我当初明明不是这种性格的,曾经的我最喜欢热闹,更不喜欢挡住自己的脸。
明白自己有问题后,我开始尝试融入集体、坚持夜跑,还打电话和父母谈心。
按理说一切都该往好的方面发展,然而,在一个夜晚,我突然惊醒了,醒来后看着眼前一片漆黑,幻觉便随之而来,耳中还响起了哀嚎。
那是我第一次出现幻听与幻觉,我惊恐的扯下自己的窗帘就想逃跑,也幸好还有室友在秉烛夜游,她的灯光唤醒了我,我抱着灯又哭又笑,吓得室友们都将自己的台风打开,将我团图围住,以为我是做了噩梦。
自那以后,每到夜晚,我的手机电筒就没有关过了。
我将手机电筒打开放在被子中,整个人在光照下才能勉强入睡。
再后来,在光照下我也睡不着了,无奈,只能去了医院。
也是那时候,我才在医生的惊叹下发现了我家的一个大秘密——我竟还有过精神病史,且还在医院接受了长达五年的治疗!
难怪……难怪我爸妈明明都是受人敬仰的人,还有着光鲜亮丽的职业,却欠了一屁股的债。
我还以为是我爸曾经犯了什么错,原来竟是我的治疗费……
我看着病例表:8岁,患有自闭症且因应激反应遗忘了8岁之前的事,经治疗,五年后治愈出院。
努力回忆,却如何也想不出半点关于医院治疗的记忆,甚至在我的记忆中,还隐约觉得自己完全跟常人一般平淡安稳的度过了童年……
当时,那个医生也对治疗我的医生感到惊奇,盯着我的病历单研究了半天,竟还产生了要联系我父母的冲动,被我厉声制止,这才无奈放弃。
是的,我有抑郁症的事是瞒着父母的,我们家的生活着实拮据,一开始我就没准备告知他们,免得他们又为了给我存钱,双双病倒。
在发现家里拮据的原因是我后,我得病的事就更不会告诉他们了——家里的债还没还完,我的病绝不能让父母知道,他们已经够苦的了,不能再拖累他们……
想起这事,我心中就控制不住泛起了苦涩,啧,缘分这玩意儿可真是妙不可言呢,他们死守严防的秘密在高三时被我发现,我死守严防的秘密又在大三被他们知晓,还是以嫌疑犯的身份……也不知道他两知晓后会怎么想……
「不是,你哭什么,就问了句你是不是失忆了,怎么还委屈上了……」
脑袋被人抱住,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我缓了缓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哭了起来,而林焦又一次将我抱住。
隐约中,似乎还听他嘟囔着什么「被遗忘的人」,但印象最深刻的依旧是他那句「诶诶诶,不哭啊,我在呢我在呢,小祖宗,你可别哭了。」
我窝在他怀中缓了缓,这才尴尬的推推他,让他松开我。
「抱歉啊,我一想到自己会被指认成凶手,就控制不住情绪……大哥,您能在警察手中带走嫌疑人,身份肯定不简单吧,您就帮帮我吧,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啊……警察什么时候说过你是凶手?」林焦皱着眉头看着我,反问道。
「他们一直都说啊!他们一直在逼问我,说我嫌疑最大……是啊……哥!你是我亲哥!」我纳闷的吐槽,忽的灵光一闪,激动的跳下摇椅扑向他,抱着他的脸便啃了两口。
是啊,是我想当然了,从始至终警察们都没表明过对我的指认,只是公事公办的对我进行审问……
都怪那个警察小哥,总让我别紧张,别害怕,他们绝不会冤枉我什么的,说得我直犯紧张,给误导了!!
林焦怪异的撇着我,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止住了话头,转而道:「一场命案,总会伴随着各种蛛丝马迹,没有动静,也没有异样,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没有线索。没有线索,那么所有人都可能是凶手,因而所有人都会被关注。」
「因此,凶手需要一个背锅侠来为他吸引火力,很幸运,你就是那个背锅侠。」
「你这个例外呢,只能说是被人摆了一道,扛下了这个锅。你不是凶手,大家都知道这一点,却也是最无可奈何的一点,因为疑点都指向了你,而你们寝室楼又因为是老寝室,连个监控都没有,大家别无他法,也只能继续盯着你这个突破口,从你下手。」
说完,这人拍了拍我的头,轻笑着道:「懂了吗,林娇娇同学?这人计划得挺不错的,环环相扣,直接将你困住,下一步估计就是引出你父母,将罪名实实扣在你头上了。」
我摸摸头,在心里默默给这位大佬竖了两个大拇指,继而狗腿的跳下摇椅给他捶背:「哥,您真神了,您这一点,我瞬间明了!所以咱要怎么破局啊,我这又是听到了歌声,又是有安眠药的,还有一对高智商父母,嫌疑安的死死的,扣都扣不下来。」
「破局之道还得在你,估计吴警官他们了解了你的情况后也会联系我——我联系一下我朋友,他是心理医生,到时候若你通过了检测,那其他人就可以重审了。」林焦熟练的掏出手机,翻起了自己的通讯录。
我感动的又在心中给这位热心肠的大佬点了个赞,继而细细回味了一遍他的话,迟疑的问:「哥,你的意思是,若我没说谎且我的所见所闻不是幻觉,那其他人就都有问题是吗,但我们之前还用上了测谎仪,她们完全不存在撒谎啊,再重审一遍又有什么用?」
「你在医院治疗了五年,治愈后为什么会不记得那段经历,且认为自己与常人无差?」林焦深沉的看着我,反问。
「什么?等等!您的意思是……催眠?」我愣了愣,继而瞪大了眼,迟疑的开口,「不能吧,这么大的手笔吗?就为了……杀10个学生?对不起,我不是说学生的命不值钱的意思,我就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嗯,学生与学生的矛盾极少会上升到命案上,且同龄人之间,确实不该存在这种情况,凶手布这么大的局,只为了10个学生的姓命确实挺怪异——反正现有的资源,不用白不用,是不是催眠,一试便知。」
【5】
林焦的朋友第二天就过来了。
检测过程挺简单,就是去了一间灯光充沛的小房间,然后在他的引导下喝水,盯着催眠工具。
再然后我就不知道了,没印象。
再次醒来,我便被他们两两看护着带了出来,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凝重。
「小同志……想不到我竟看走眼了……走吧,我们已经联系了你的父母,他们晚上就到。」警察欲言又止的拍了拍我的肩,叹口气,冲一脸懵逼的我道。
「什么意思?我干的?」我不可置信的瞪着眼,下意识的看向林焦,却见他红着眼避开了我的目光。
「不是?为什么?我有病吗,我去害一屋的人?」我懵逼的大喊,对上所有人沉重又悲痛的目光,顿时哑然。
是啊,我有病……
可,我向来坦荡,也从不记仇,我真不觉得自己会……
「走吧……」
警察们又拍了拍我,催出着道。
我茫然的跟着他们走进了临时监管的房间,看着他们锁上门,转身离去的身影,一时间又无措,又委屈。
怎么会是我呢,我所见所闻的那一切真的只是我为自己脱罪而幻想出来的?
我缩在角落里,怎么也想不通,难过得眼泪直打转。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年轻男人上门送了食物,并惊奇的看着被监管的我,和周围的警察唠起了嗑,内容就是我们学校的这场案件,其中五句里三句都是在吐槽我看着确实像个反社会分子。
原来,竟有学生受不住诱惑将这事曝光在了网上,并强烈要求学校为她们保研。
这事瞬间在网上引起了轰动,学生矛盾、素质教育等问题也再次被重提,任公安与教育局怎么引导解释也控制不了。
一个保研梗,竟还真有人信了,这事儿比个年轻人随意进出公安局更让人惊奇啊。
我看着还在喋喋不休并不时向我投来轻蔑的眼神的年轻男人,忍不住质疑起了警察们的能力。
可惜纵然心中有着无数的不满,我却也改变不了自己被关的事实。
我将脑袋埋进臂间,尽量屏蔽了外界,沉溺在自己的回忆中——我依旧不相信自己所见所闻都是幻觉!
我在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当晚的情景,室友的翻身、对面楼的生日歌、楼下宿管猫咪的嗷呜声……
我似乎有了些头绪,又似乎依旧茫然,总觉得自己算漏了什么,却又因自己的忘性太大,如何也想不出那股怪异的感觉到底出在哪。
【6】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事情迎来了转机。
原来,警察竟是以我为突破口,趁着将我拘留、真凶松懈之际,抓住了她们的破绽。
事情还得从我被催眠那会儿说起。
当时医生引导着让我说出了那晚的所见所闻,反复确认我是否有所隐瞒,确认无误后,警察小哥却质疑起了医生的职业操守,认为这是林焦为了帮我脱罪而联合医生演的一出戏。
他这种质疑放在平时倒也正常,但放在林焦的医生朋友身上,却有些不合适,毕竟这人在医学界也算是家喻户晓的存在,且也和警方协作破过不少案子,又怎会作假。
就算他刚入行一年,对很多事情不了解,也不该对医生一点了解都没有,还如此轻易就质疑医生……
恰好我之前还跟林焦念叨过,自己被他误导的事,两人一合计,索性趁他不备,让他也体会了一把催眠。
这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
这小哥竟已被人催眠过多次,下了无数的心理暗示,因而一直坚信我就是真凶。
这一发现让警察们也都慌了一瞬,索性都去试了一遍,结果让人啼笑皆非,他们竟都被催眠过,且下了无数的暗示。
竟有人将手都伸到了警局?
看来这一出命案能牵扯一场更大的局啊,且这凶手还很有可能就是熟人……
于是众人一合计,索性瞒着我演了一出戏,将我当成真凶来迷惑外人,并放在警局中保护了起来。
是的,连我父母都参与了,而我,却扮演着一个犯病害人却还坚定的认为自己没有犯罪,什么都不知道的真凶,带着疑惑与茫然在警局里伤心难过!!
算了,不提这些伤心事。
总之,在那场大戏下,警察们又找到了两个嫌疑人。
其中一个,是被学生举报送过来的,另一个则是警察们暗中发现异样给带过来的。
这两人我都熟悉呢,一个就是当初和我同时段里上厕所并表明自己没听到生日歌的女生,另一个,则是我的上铺。
警方重审了两人,两人却都坚持咬定凶手不是自己。
当然不是她们,真凶可能是警方认识的熟人呢,又怎么可能是她们。
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大家将两人重审,又带着她们去林焦朋友那儿,终于撬开了她们的口。
说来也是好笑,李依岚是被她室友们举报送过来的。
她室友们说她最近这一个月总是举止怪异,经常凌晨了还躲在厕所里不出来,且还被她们撞见过她神神秘秘的从对面楼带了一堆药回来。
结果一番引导才知道她是……下体溃烂,羞于开口,不知道该怎么去看医生,于是羞着躲着,偷偷在半夜去厕所换药。
每天晚上她都是提心吊胆专注自己寝室的动静,继而那天还真忽略了歌声,半点印象也没有。
对于这个乌龙,大家也很无奈,将她送去了医院看病。
而我上铺就真有问题了。
当初对峙时算漏了她,没测她是否撒谎。如今将她抓来,才发现她从里而外都是破绽,被医生简单引导她便将一切吐露了出来。
田潇潇当天晚上其实比我更早听到了动静,但当时和我一样没多想,只嫌吵得烦人。
她这人速来爱交际,周围的人几乎都认识,甚至不小心又和对面寝室中的一个女生撞了男友——是的,“又”,她前N个男友,就曾背着她和对面寝室的人谈恋爱,如今现男友又遇上了相同的情况。
可以说,她和对面寝室一直都有一些感情纠纷。
因此,当案件出来后,她又惊又怕,一个劲儿的哭着,撒谎说自己什么动静也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她怕惹祸上身,跟我一样被警方怀疑。
本来这事儿哪怕她如实说出也不会被当成嫌疑人,但巧就巧在,她就是大一偷我药的人,她怕这事暴露了,被我们讨厌……
她当时被男友忽悠,就为了惩罚我瞧不起她男朋友,将我的药给偷走放她男朋友那儿了,也因此造成了我崩溃发病的结果。
事后,她男友却没跟她预期一样与她长长久久,背着她与其他女的谈情说爱,最终两人的爱情还没坚持两个月就崩了,倒也真是讽刺。
说起她男友,我突然灵光一闪,突然就想起了当时的怪异感出在哪,可不就出在那个随意进出警局的年轻人身上嘛!
那人似乎就是田潇潇的那位呀!
我连忙将自己的猜测跟林焦说,林焦揉揉我的头,转头将这事通知给警方。
做完这一切,我看着还在哭哭啼啼的田潇潇心中唏嘘不已。
田潇潇这人,为人处事都挺好,但一遇到跟感情沾边的事儿就开始昏头昏脑,什么事都以男友为重,每次都沉溺于自己的幻想中,为了那些人渣,什么破事儿都干,到头来却一次又一次被抛弃。
当初那个男的,就是她带着混进我们学校,让我们给她掌眼的,那时他们还未确认关系,那男的话里话外都在向我讨要联系方式,我一看,这种男的怎么能行,于是转头委婉的告诉了她这件事,让她别跟这人谈,这人不靠谱。
哪知她转头就将我的话说抛在了一边,不仅与那男的谈起了恋爱,还将我说的话告诉了那人。
那段时间,他们总喜欢来操场约会,秀一把油得光亮的恋爱,再指桑骂槐的怼我几句,可谓烦不胜烦。
最终,我换了个跑步的地方,这才摆脱了两人。
结果,他们竟还嫌不够,将我的药也一并拿走……
这种男人真的可怕啊,小肚鸡肠,报复心又那么重,我记得当初田潇潇介绍时有说,那男人是隔壁学校的心理健康辅导员,该不会是他挑起事端,引得对面寝室自相残杀的吧……
【7】
锁定嫌疑人后,事情的进展就快了很多,真凶确实是那人,但过程却比我想象的更为复杂。
这事还得从当初田潇潇与那男人的恋爱说起。
当时田潇潇频繁的带他溜进我们学校,借着有田潇潇这个恋爱脑的便捷,他便哄着田潇潇将他介绍给她周围认识的朋友,美名其曰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份。
田潇潇这个傻姑娘还真信了,为他介绍了一个又一个“朋友”,结果他靠着油嘴滑舌勾搭了一个又一个女生。
两人分手后,他依旧在我们学校混得风生水起,堪称神话。
不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他勾搭着勾搭着,竟勾搭上了一寝室的女生,造成重大翻车事故。
那些女生一气之下,将他约出去,揍了他一顿,并将他扒光了扔在了广场上。
结果可想而知,她们便被他记恨上了,但他狠就狠在,他没有当场复仇,而且憋着,硬是忍了一年多,设计布局了整整一年多,不仅混入我们学校,还哄骗了宿管,明里暗里的给大家下暗示,将即将毕业的我们分配到了对应的寝室,最终完成了这场近乎完美的犯罪。
可惜啊,他死活没算到我有精神病史,更没算到大家会大材小用直接请来老练通达的心理医生。
最终大家不仅将他抓住,还顺藤摸瓜翻出了更多案子。
原来他父母都是制药公司的,耳濡目染下,他也懂得了不少药理,经常自制一些小药剂,譬如网上常说的蒙汗药、迷药等,小有所成之后他索性直接挂到了网上去贩卖,又顺势加入了这种类似的组织团队,自此一去不复返,越长越歪,心眼也不在正轨上了。
再后来,他高中迷.奸女同学被他父母发现后,被父母痛心疾首的打了一顿,就要将他送去少管所,他一气之下便将自己的父母双双害死,卷着他们的钱一走了之,跑去了国外。
在国外镀了一层金,主修了心理学。
而后从容的回了国,靠着下暗示、引导、催眠等,手法娴熟的谋害了一个又一个无辜女孩,坦然又淡定的混淆在各地高校之中。
若不是这次我恰好还有精神病史,又恰好遇上林焦,估计我就会成为背锅侠,替他顶罪,而他则继续逍遥人间,祸害更多的女孩。
以上这些都是林焦告诉我的。
这场案件其实几乎没我什么事,我从事发开始就茫然到了结案,还挺没出息,不过经历了这么多,还是让我长了点心眼的。
人生无常,天灾躲不过,人祸亦难逃,好在好人总比坏人多,只要心怀希望,就总有翻盘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