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零点的钟声敲响,宣告着新年的来临。
窗外喧嚣热闹,屋内却冷清至极。
空荡荡的客厅里,乔冉冉坐在沙发上,纤细的手指划过茶几上的文件。
左边是一份《眼角膜捐赠协议》,右边是一份《离婚协议》。
看着白纸黑字,她苍白的脸色浮起一抹怅然。
三年飞蛾扑火般的坚守,终于要结束了。
乔冉冉敛了神,拿起右边的文件前往二楼主卧。
房间里,床头灯柔和地开着,驱散了一室的冷清。
裴陵躺在床上,狭长的双眸微阖,似是已经睡着。
看着他刀削般的脸,乔冉冉有些晃神。
她伸出手,在虚空中无声描绘着他的轮廓。
“出去。”男人厌恶的声音传来。
乔冉冉手一僵,有些迟缓地放下。
“新年了,我来给你送新年礼物。”
她强忍着心底的涩意,将手中的离婚协议递给他。
裴陵拧着眉,神色带愠。
“明知道我看不见,还给这种东西!”
说罢,他拿起文件朝前狠狠一掷。
锋利的边角蹭过乔冉冉的脸颊,刮出一道血痕。
猝不及防的疼痛,让她倒抽了一口气。
“是离婚协议。”她苦涩解释道。
裴陵微怔,蓦地神情中满是讥讽:“白天不给非要大晚上给,你想玩什么花招?”
冰冷的话语如同窗外寒冬冰刃,狠狠刺向乔冉冉的心脏。
“我说了,是新年礼物……”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起身下床,却不小心撞到了桌角,差点摔倒。
“小心!”
乔冉冉连忙伸手去扶,却被男人一把拂开。
她的举动,让裴陵觉得自己很挫败。
整整三年了,他还是没能适应黑暗。
乔冉冉轻手轻脚将桌子挪开一些,眼底带着裴陵看不到的卑微和小心。
“医生说了,过完新年正月就给你安排眼角膜移植手术,用不了多久你就能重见光明。”
她的话,并未给到裴陵安慰。
反而,是更肆无忌惮的羞辱。
“一想起过不了多久便要看到你的脸,我就觉得恶心。”裴陵话语间皆是浓浓的嫌恶。
乔冉冉的心狠狠一痛,让她差点直不起身。
这些年来,她如保姆般对裴陵悉心照料,换来的却是他的不屑一顾。
如今她依他所愿签字离开,得到的却是恶心二字。
别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她却是撞了南墙头破血流还一条路走到底。
“放心,离婚后做完眼部手术,你就再也看不到我了。”
乔冉冉轻飘的口吻,饱含了太多苦涩的情绪,沉重到让她近乎窒息。
“咚——咚——ⓨⓑγβ”
这时,窗外绽放了绚烂缤纷的烟花,震耳欲聋的声音此起彼伏。
乔冉冉看着耀眼闪烁的烟花,在心底虔诚的祷告,愿新的一年她所爱之人喜乐安康。
“子延,烟花很美,快许个新年愿望吧。”她一脸真诚。
裴陵顺着声音,摸索着抬手抚上她的脸。
突然的靠近,让乔冉冉心一颤。
但下一瞬,裴陵粗粝的手指渐渐下滑至她的颈脖,一点一点收紧。
“我的新年愿望,是希望你早点死。”
第二章情侣对戒
乔冉冉不敢置信,整个人如坠冰窖。
她以为裴陵只是不爱她,却没想到早已厌恶到了要她死的程度。
“你就这么讨厌我?”她颤声问道。
听着她哽咽颤抖的嗓音,裴陵只觉心情躁闷。
他甩开手,仿佛碰过什么脏东西。
“明知故问。”
短短四字,字字诛心。
乔冉冉看着他,嘴里心底满是无尽苦涩。
她转过身,萧瑟凄凉地离开卧房。
这份新年礼物,她送得自讨没趣。
乔冉冉回了自己住了三年的侧卧,蜷缩着躺在床上。
屋内暖气充足,却吹不走她心底的寒意。
彻夜未眠,辗转到天明。
正月初一。
两人一同回陆家老宅,给老人拜年。
陆氏集团独揽全国烟花市场,逢年过节尤为忙碌。
在裴陵失明,所有担子都压在了陆父身上,每年初一团聚压根见不到他人影。
陆母对乔冉冉不咸不淡,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只有陆老太太,每次看到她都笑容可掬。
“姜丫头,肚子有动静了没?”
饭桌上,老太太笑着给乔冉冉夹了个鸡腿。
乔冉冉看了裴陵一眼,随即佯装腼腆道:“子延马上要准备眼角膜手术,等痊愈后我们再备孕。”
“这些年多亏有你在子延这小子身边,他才能恢复这么好。”老太太一脸欣慰,“好孩子,新年想要什么礼物?”
新年礼物——
乔冉冉蓦地想起昨夜裴陵许下的新年愿望,喉头一阵苦涩。
“奶奶,我什么礼物都不要,只要子延平安健康就好。”
闻言,一旁的裴陵心底涌上几缕异样情绪。
但下一瞬,他依旧嘴不饶人。
“惺惺作态。”
听着他的冷眼讥讽,乔冉冉脸色蓦地一白。
一旁的陆老太太生气地拍了裴陵一下:“对姜丫头好一点,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裴陵冷嗤:“这福气我宁可不要。”
乔冉冉不想老太太因为自己而被裴陵气到,连忙起身去倒水。
饭后,她如往常一般主动去厨房帮陆母洗碗。
客厅里,陆老太太看着玻璃门内忙碌的乔冉冉,扭头看着裴陵连连叹气。
“你再这样冥顽不化,有你后悔的。”
裴陵沉默着没接话,心底却情绪翻涌。
后悔?他最后悔的事便是认识了乔冉冉这个人!
晚上回家。
进屋后,裴陵没理会想扶他的乔冉冉,径自拿出盲杖摸索着上楼。
看着他的背影,乔冉冉忍不住喊道:“子延,明天初二可以跟我一起回姜家拜年吗?”
“那是你的家,跟我有什么关系?”裴陵冷声道。
冷漠的话语,刺得乔冉冉心口生疼。
她咽回涌上喉头的酸涩,用卑微的口吻小心翼翼祈求道:“最后一次,算我拜托你了……”
裴陵冷嗤一声,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看着被关上的门,乔冉冉垂在身侧的手无力的松开,仿佛有什么东西也在指缝中流逝。
她迟缓地进了侧卧房间,看着冷清的一室,心底涌上难以言说的凄凉。
连最后的一个月的佯装安好,他都不愿意给到自己吗?
乔冉冉晃着神,忽的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开门声。
她下意识地担心裴陵有事,连忙走出去。
看着换了身衣裳正准备下楼的男人,乔冉冉愣了愣。
“子延,这么晚你要去哪?”
裴陵整理着袖口的皱褶,神情冷漠:“我的事,你少管。”
“我只是担心你……”
乔冉冉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他打断。
“不需要。”
裴陵扶着楼梯栏杆准备下楼,手中的东西不慎滑落至地。
他脸色微变,连忙弯腰摸索,好似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一旁的乔冉冉捡起脚边的盒子,正要递给裴陵,神色蓦地凝滞了几分。
那盒子,显然是装戒指的锦盒……
第三章不完整的团聚
“你要去见谁?”乔冉冉的嗓音有些发颤。
裴陵接过她手中的锦盒,如视珍宝的收回口袋。
“与你无关。”
他淡漠说完,便摸索着下了楼梯。
门外,司机开着车早已等候。
看着驶离别墅的车,乔冉冉攥着栏杆的手紧了几分。
想起锦盒内的对戒,她的心底倏然升起一抹不安。
裴陵曾有过一个女友,但多年前便已车祸离世。
他们两人这段长达三年的婚姻,虽然有名无实,但从未有过别的女人。
戒指,是要给谁?
这一夜,乔冉冉睡得格外不安稳。
她梦到裴陵把她丢在荒郊,开车离去。
她拼命追车,声嘶力竭地喊着他:“子延,不要丢下我……”
但那个男人却加快了车速,一次也没回头。
乔冉冉蓦地睁眼,泪流满面,原来在梦里,他也会离开。
擦去眼泪,乔冉冉看了看时间,清晨五点半。
她起床走出侧卧,看了下隔壁房间,空无一人。
裴陵一夜未归。
这样的情况,是三年来第一次。
乔冉冉蜷紧手指,试图平复内心的不安。
上午十一点。
姜宅。
姜母张罗了一桌的美味佳肴,姜父则整理着茶几上的八宝果盘,等着女儿女婿的到来。
眼见乔冉冉独自一人回来,姜父微怔:“子延呢,他没和你一起回?”
乔冉冉将手中的礼品袋放下,强扯出一丝欢笑:“他今天去医院复查眼睛,改天再来给你们拜年。”
姜父看出了她眼底的闪烁,但没有戳穿,而是默默叹了口气。
一旁的姜母解下围兜,神情有些失落:“妈特意做了满桌他喜欢的菜,可惜了。”
说着,她撤走了桌上一副空碗筷,进了厨房。
看着桌上的饭菜,乔冉冉只觉得心底一阵泛涩。
这辈子,她犯过的最大错误,便是让父母三年前成全了她的婚事。
至此也不会落得逢年过节团圆日,都做不到一家人团聚。
一旁的姜父招呼着乔冉冉坐下,给她夹了菜。
“吃吧,以前一家三口,现在也一样,挺好的。”
乔冉冉喉头一阵涩暖,她起身给父亲斟了酒。
“爸,女儿这些年没少让您操心,以后您照顾好自己。”她哑声说着,又给姜母倒了饮料,“妈腰肌劳损一直没好,医生嘱咐的推拿按摩一定要按时去。”
说完,乔冉冉举起手中的酒杯,眉眼间满是不舍。
“以后女儿不常回家,爸妈你们都要保重身体。”
姜母放下筷子,揉了揉乔冉冉的肩头。
“大过年的,怎么说出的话这么伤感。”她牵住乔冉冉的手,掌心有着常年累月做家务留下的薄茧,“年年岁岁有今朝,以后过节过年的,你没时间回家,爸妈去看你。”
乔冉冉心微微一颤,一言难尽的情绪涌上喉头。
“好。”她嗓音哽了几分。
一家人吃着饭,虽然有些冷清,但依旧姜馨。
饭后,乔冉冉陪着父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听说子延的眼睛找到合适的眼角膜捐献者了?”姜父问向她。
乔冉冉微愣,随即轻轻点头。
“嗯。”
“是谁?得抽时间去感谢人家。”姜父认真说道。
乔冉冉攥着遥控启动手紧了几分,有些迟缓开口:“是一个身患绝症的女孩,医生诊断她只有最后一个月了。”
第四章感情怎样衡量
闻言,姜父叹了口气:“年纪轻轻的,可惜了。”
乔冉冉看着慈眉善目的姜父,喃喃动了动苍白的唇瓣,却没有发出一个字音。
不可惜的——
因为她有疼她的父亲,爱她的母亲。
只是不能陪伴他们终老,是永远的遗憾。
这时,乔冉冉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新年快乐,药配齐了,你什么时候来拿。”一条备注为‘迟医生’的信息发了过来。
乔冉冉扫了眼一旁看电视的父亲,低头回短信。
“谢谢医生,我晚点联系你。”
下午,乔冉冉告别父母,独自开车去了医院,随后回家。
刚开门,她却意外看到裴陵坐在客厅,嘴里哼着小曲儿,似乎心情不错。
乔冉冉正要说话,却猛地看到他手指上带着一枚戒指。
她呼吸一滞,那应该是昨天锦盒中的戒指。
蓦地,她脸色一阵苍白。
“回来了?”沙发上坐着的裴陵听到了动静,将视线转向玄关处,“过年有值班窗口,明天去办离婚证。”
乔冉冉嗓音有些发颤:“怎么这么着急?”
闻言,裴陵难得好心情地扬了扬薄唇:“既然是你送给我的新年礼物,当然要趁早。”
乔冉冉心头闷了一下,手中装药的塑料袋被她紧紧攥住。
听到窸窣声,裴陵皱眉问道:“你手里拿着什么?”
乔冉冉微愣,下意识藏至身后,蓦地想起他看不见,又拿了出来。
“没什么,一些清热降火的药。”
“大过年的吃药,晦气!”裴陵说着,起身准备上楼。
临到乔冉冉身侧,一阵酒味萦绕而来。
她敛了情绪,忍不住问道:“昨天晚上你去哪了?”
裴陵微顿,随即冷声:“我说过我的事……”
“我现在是你的妻子,有权利过问。”
生平第一次,乔冉冉打断了他的话。
这三年来,他的冷嘲热讽她可以忍受,他的目中无人她也能承受。
可那枚戒指和酒味,却成了击垮她的利剑。
裴陵顺着声音面向乔冉冉,随后暗哑低语:“昨晚我在参加酒局,你满意了吗。”
说罢,他扶着栏杆上楼梯。
参加酒局——
他宁可去……都不愿多看她一眼。
乔冉冉一阵眩晕,连带着头也如针扎般刺痛。
她连忙抱紧脑袋,想缓解那抹疼意。
裴陵听到了身后传来的痛苦低吟,心底一紧:“你怎么了?”
乔冉冉刚要说话,鼻子突然一热,鲜红的血顺着嘴角滑落。
她有些慌乱地抬手抹去,仰头看着裴陵俊朗的脸庞,和无光的眼眸。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爱至骨髓的模样。
“我好像生病了。”乔冉冉哽声道。
她卑微地祈求能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一毫对她的担忧。
但是没有,只有无尽的冷漠。
“别装了,没意思。”裴陵转过身继续上楼。
他唇角勾起一抹不耐,觉得自己刚才的愣神有些荒唐。
他是疯了才会相信那个女人说的话。
生病?不过是她又一次抗拒离婚的幌子。
就算是不治之症,明天这婚也得离!
乔冉冉又一次看着裴陵的背影,眼眶逐渐涩红。
看着掌心的鼻血,她眼神逐渐变得空洞苍白……
第二天,正月初三。
乔冉冉起床出门,发现裴陵早已不在家。
想起昨夜说过的话,她心底浸满了苦涩。
吃了新配的药后,乔冉冉又开始频繁流鼻血,身上也没有太多力气,她决定去医院看看。
“特效药的副作用会比一般药要强烈,最好的办法是住院接受化疗。”一身白大褂的迟亦说道。
乔冉冉蜷紧手心,低声道:“谢谢医生。”
字里行间,都是对化疗的婉拒。
迟亦眉眼划过一丝怜悯:“为了保护这双眼睛,你甘愿这样忍受病痛的折磨?”
“让他重见光明,本就是我的新年愿望。”乔冉冉苦涩道。
迟亦语气沉重了几分:“值吗?”
“任何感情,都没法用这个字衡量。”乔冉冉笑了笑,不达眼底。
离开诊室,乔冉冉又有些眩晕,只能扶着墙慢慢走。
医院花园,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长廊上坐着。
“子延……”乔冉冉正要出声,却蓦地卡在喉咙。
裴陵的身侧,坐着一个模样精致的女人。
那女人小腹隆起,手指上带着一枚闪耀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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