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周月白上了我的轿子,我将一沓信件递给了他。
他打开看了之后,拧眉,嗓音不辨喜怒:「这是乌隐给你的。」
「嗯。」
乌隐走前,我让他写下了几封亲笔信,都是给沈飞白的。
内容自然是杜撰的。
不管沈飞白人在不在大楚,光凭乌隐这几封信,足以定他的死罪了。
「陛下今晚必然会让心腹搜查沈家,提前处理掉对他不利的东西。三年前那一战,陛下命沈飞白当监军,来往的信件必然不少,但凡有一样暴露于世间,他的名声将会毁于一点,日后青史留名,都是骂声,他如何能忍?」
他皱眉看向我:「乌隐可信吗?他是回鹘的二皇子,你与他合作,是与虎谋皮,他若是反水,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笑笑:「哥哥,我同他,是生死之交,我欠他一条命。」
他指尖蜷缩,别过头去,嗓音却冷了下来:「乌隐此行,谋逆篡位,一旦杀了乌亚索,他就是回鹘的可汗。铁律儿是他的叔叔,只要乌隐继位,他必定归顺,你既然已经同我谋定大事,便该知道,乌隐不可能为了你放弃王位,你和他日后绝无可能。」
我失笑:「哥哥觉得我想和乌隐有什么可能吗?」
周月白睨着我,抿唇,清了清嗓子,昏暗摇曳的烛火映得他脸庞微微泛红:「我同你说过的话,一直作数。」
我望着他,眸光清澈:「我待兄长如昭昭之明月,从不敢有半分亵渎。乌隐于我,是非君不可,我于他,亦是如此。
「兄长年少成名,策论纵横天下,日后名垂千史指日可待,怎可入赘我将军府,做我这等小人的夫君?
「乌隐是伪君子,我是真小人。我同他是天生一对,日后是要一起被写在史书上受万人唾骂的。
「兄长清风明月,合该被万人称颂,小妹不敢玷污。」
他垂下眸光,自嘲地笑了笑:「你怎知,这不是我心之所向,可你却连机会也不愿给我,云懿,你又何其残忍。」
我掩下眸光,不再言语。
他一生清明,如今位列九卿,要不了多久,凌烟阁就该挂上他的画像。
上辈子,他为了我,死谏金銮殿,险些丧命。
我同乌隐举兵谋反,他身为大理寺卿,手里掌握着不少朝廷官员的辛秘。
为了我,他行不义之事,威胁朝廷大员,为我游说朝堂。
我称帝,御史大夫死谏女子怎可称帝,亦是他写下女帝策,为我平复争论。
我继位不过三月,三辅地区接连出现旱灾蝗灾,民间谣传是我得位不正。
他卸下丞相朝服,自请为封疆大吏,替我驻守三辅地区,直至灾情缓和,最后生生累死在任上。
他应了自己当初说过的那话,替我撑住谢家,只要他在一日,便保谢家一日荣华富贵。
后来我登基为帝,他替我撑住了朝堂,只要他在一日,我便坐稳一日的帝位。
他原本干干净净的一个人,却因为我担上奸臣的名头,史书青史万人唾骂。
如今重来一世,我要他稳坐高台,我要他一生清明,干干净净,做个流芳百世的纯臣。
我要他受万世敬仰,我要他入主凌烟阁,我要他做古今第一贤臣。
他为我撑了一辈子,现在,该我护着他了。
18
乌隐的手段和上辈子一样凌厉,快准狠。
他人还未到回鹘,手下人便已经结果了乌亚索的命。
乌隐人在大楚,却在乌亚索身边埋了不少探子和暗桩,是以回鹘内的朝政他一清二楚。
第二日,周月白搜完沈家将乌隐的信件递交给陛下,陛下半信半疑,久久没有给下处置沈家的话。
直到三日后,沈飞白被乌隐奉为座上宾的消息传到了大楚,陛下这才相信,早朝时气得撂了奏章,将沈家一门判了斩立决。
周月白求情,按照我们前一晚商议的,请陛下三思,留着沈家人的性命,方能制衡沈飞白。
半月后,乌隐让手下人快马加鞭给我送来了三样东西。
我父兄被悬挂在汉人坑上的头颅,以及乌亚索的人头,还有他的一封信。
他的字迹一如既往的疏狂。
「展信安,我已经将汉人坑焚毁,所有尸骨皆已经火化封存,日后会随大军一同带回长安,也算是圆了他们魂归故土的心愿。
「以及,虽然姐姐待我是威胁,还用毒药胁迫我,可我待姐姐,却是十年如一日的真心,任凭姐姐驱使,乌隐自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我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是一贯的会装柔弱扮无辜。
回鹘部族分裂,他刚回去不到半月,便整肃部落重新统一,可想而知,往日分裂的局面亦是他一手操办的。
他人在大楚,手段却毫不逊色,可见其心计城府何等深沉。
19
陛下听说乌隐杀了乌亚索,成了回鹘新一任可汗,还统一了回鹘后,夜夜睡不安稳。
他派去使者,问乌隐要太子被乌依娜杀了的说法。
谁知乌隐扣了使者,转而整顿兵力,不过三日便连破两城,还砍了韩、薛两位将军。
我知道他这是在为我出气,父兄死后,陛下就派自己亲信掌管大军。
韩、薛二人上任后,排挤谢家旧部,任人唯亲,如今的军队吃着空饷,连将军都是声色犬马,这样被养得骨头都松软的部将,又怎能挡得住回鹘的铁骑呢。
边关的奏报一封接着一封,陛下的白发一日比一日多。
当他收到韩、薛两位将军被杀的消息后,急怒攻心,直接晕了过去。
周月白找到我的时候,我正烧着乌隐给我传来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