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药刚苏醒,我头脑不清楚,热得一直蹬被子。有个人不厌其烦地替我一遍遍盖上,当我还想去扯手术服时,有只温热的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我神志不清地嘟哝了一句:「沈默,把空调开低一点,我好热。」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沈默是谁?」
「一个大帅比。」
「你新交的男朋友?」
「唔……我们一起去开房,一起喝酒吃夜宵,还做了运动。」
「林屋屋你可真行,原来这才是你急性阑尾炎发作的原因。」
迷迷糊糊地答到一半,我才认出眼前这位白大褂,细鼻梁架着银丝边,从头到脚都干净无欲的男人是……萧礼。
他欣赏了几秒我惊慌失措的表情,将我连同病床推给护士。
语气冷淡得不行,尤其是说到「男朋友」三个字的时候。
「07 床病人麻药苏醒,推出去交给她的男朋友。」
「小姐姐,你男朋友对你真好,一直寸步不离地候在手术室外呢。」护士冲我笑了笑,将我推了出去。
我还在想,我哪儿来的男朋友。
手术室门刚打开,我就听见沈默惊天动地的一声「亲爱的!」
「都怪我大半夜不睡觉,拉着你做运动。」我的男闺蜜沈默趴倒在我床头哭得涕泪交流,引得家属室的人纷纷探头探脑。
「可怜啊,年纪轻轻……」
「啥个毛病哦,怎么半夜做个运动就人没了。」
「嗐,还用说?瞧这小伙人高马大的。」
「……」我拍拍沈默的背,沉声道,「好大儿,老子还没死呢。」
「吓死我了。我在外面等了快三个小时。」沈默擦了擦眼泪,笑得比哭丑,「屋屋,只要你人没事,以后让我天天喊你爸爸都行。」
我冲他挑了挑眉梢:「现在喊一声听听?」
沈默白皙的俊脸微红,看了眼小护士,真的喊了一声爸爸。
小护士和我都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然后,我就看见有道身影从我们身旁经过,是萧礼。
沈默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进入电梯后才凑到我耳边贱兮兮地笑道:「我没看错吧。刚才那个医生是不是你手机屏保上的男人?你一直想再睡回来的前男友?」
我白了他一眼:「爸爸的事你少管。」
「爸爸,你这偶遇的代价会不会有点大啊?」沈默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笑着调侃道,「幸亏他不是烧伤科或者骨科的。」
「那我就把你烤了,或者腿打折……」
3.
手术后,沈默在我床边吃刚点的炸鸡外卖,我看得直吞口水,对他说:「宝贝儿,给我来一口。」
「想来一口还是来一刀?」萧礼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的床尾,他冷眸扫向沈默。
沈默立刻将手里的鸡腿从我嘴边挪开,丢回盒子里。
他起身,给萧礼搬了个凳子:「萧医生,查房累了吧?来,坐一会。」
「……」我喉咙痒,咳了声。沈默马上冲我笑得十分慈祥:「屋屋,我去护士台给你订餐。」
萧礼说道:「不用了,她今天一天不能吃东西。」
「哦,那我……」沈默为难地看着我,我知道他是想给我和萧礼制造独处机会。真不愧是我二十年的好闺蜜!
我给沈默使了个眼色:「你去帮我请个护工,今晚……」
话还没说完,就被萧礼打断。他说:「07 床,我现在帮你检查一下刀口。」
「好咧!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医生您检查得久一点。」沈默说着,将我病床四周的帘子拉了个严实。
我和萧礼被围在里面,大眼瞪小眼。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
萧礼对待工作认真负责,真的帮我检查得很仔细。他重新覆盖纱布的动作很轻很轻,甚至翘出了兰花指。
「笑什么?」他替我掖好被角,又用棉签沾了点温水抹在我的唇上。
我抿了抿嘴,大着胆子拉住了他的衣角。
萧礼低头看了眼我的爪子,蹙眉说道:「有话直说。」
我软声道:「你靠近一点,我刚手术完中气不足,说话声音小。」
「我在上班。」萧礼毫不动摇。
「萧礼,萧医生……」我不罢休,手顺着他的白大褂又往上挪了几寸。
萧礼衬衫领口下的喉结动了动,他忽然顺势弯腰,一只手撑在我的枕边,我与他的嘴唇几乎快要碰上。
「林屋屋,不要试探我的底线。」他边说边摘掉眼镜,低头吻上了我的嘴唇。
我的眼睛睁得老大,太阳从西边出来,今天萧礼居然主动了!
干涸的嘴唇被他温柔地描摹,我的双手只能抵在他的胸口,昏暗私密的空间里,彼此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4.
「屋屋!今晚护工可能……」帘子后突然探进来一颗脑袋,把我吓得没把握力度,推开萧礼时不小心咬到了他。
沈默戳在原地,和我大眼瞪小眼。
萧礼淡淡地看了眼身后的沈默,指腹轻轻抹了下自己的嘴唇。
「最近刀口不要碰水。」他丢下一句话,正准备离开时,沈默突然伸手拉住了他。
萧礼敛步,冷漠地抽回自己的手。
几乎同时,他们两个人同时开口——
「留步。」
「亲了。」
我:……
沈默上前一步,往萧礼的手里塞了包华子,说道:「萧医生,麻烦您帮帮忙。护士台的值班护士说,今晚护工都约满了。您看这事……」
萧礼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沈默不断拍打他手的爪子,皱眉道:「我不抽烟。」
沈默愣了一下,马上将华子从他手里抽走,揣回自己口袋。
萧礼无视沈默:「护工的事我会解决。」
「那太好了!我等护工来了就撤。」沈默一激动,又想和萧礼握手。
萧礼躲开了,蹙眉不悦地问道:「你不留下陪她?」
「是啊,我不方便。」沈默冲我挤了挤眼睛,笑道。
萧礼冷声打断:「那你可以走了。」
「现在?」
「现在。」
沈默回头看了眼门外空空如也的走廊,不解道:「护工人呢?我等她来了,再走。」
萧礼脱下身上的白大褂放到我床位上,说道:「今晚,我留下来陪护。」
「……」
我和沈默四目相对,噼里啪啦!电光石火!激动得就差不能原地放串鞭炮庆祝了。
「那可太棒了,我立刻马上现在就走!」沈默说着,条件反射地又摸出口袋里的华子,递了一根过去,「兄弟,我替屋屋感谢您!」
萧礼长身立在原地,看沈默的眼神像看一个傻子。
沈默最后只能尴尬地把烟别到自己耳朵上,冲我笑得像花儿一样:「屋屋,这几天该吃吃,该睡睡,争取早日把……咳,精力睡回来。」
沈默话里的第二层意思,我自然心领神会。
我朝他偷偷比了个 OK,懂事的沈默立马跑了。离开得一点也不含糊。
沈默走后,萧礼他居然真的拉了把椅子在我床位旁坐了下来。
我舔了舔又有点发干的嘴唇,朝他笑道:「萧医生,能再给我润润嘴吗?」
「林屋屋……」萧礼深吸了一口气,看来胸口有团气他憋了很久。
他忍不住说道:「你找男朋友能不能长点心?」
「沈默他其实……」
「自己女朋友动手术,连陪夜都不肯?」
「没有不肯啊。」我看着萧礼因愠怒而微微转红的脸,不禁笑道,「他此刻不是就坐在我旁边,吃着别的男人醋吗?」
萧礼眼珠静静地盯着我的笑脸,忽然抬起手,揉了揉我像鸟窝一样的头发。
语气带着气音,格外惑人:「林屋屋,分手后撩前男友,你也没有心。」
我截住他的手,自然而然地将它垫在自己脸下。像猫一样蹭了蹭,笑眯眯地说道:「谁撩谁,还不一定呢。」
萧礼想收回手,我直接皱眉喊痛。
他动作一僵,沉声道:「林屋屋,我不当备胎。」
5.
「姐姐我也不养鱼啊。」我抓住他的手,说道,「沈默他不是我的菜。你懂的,我喜欢的类型。一直是你这样高冷禁欲型的。」
萧礼:「谁告诉你,我禁欲?」
「你不是吗?那为什么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一个月才一次?」
萧礼笑了一声:「林屋屋,你就是因为这个和我分手的?」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就是。
和他在一起,总让我有一种强抢民男,亵渎神明的感觉。
萧礼是我主动追求的。在一起半年我们才拉手。一年我终于碰到他的嘴,直到今年的情人节,他才同意上我家坐坐。
之后,他像是制订了计划一样。一个月例行一次公事,只少不多。
我不理解,都是精力鼎盛的年纪,他为什么能够如此云淡风轻?
和我一个工作室的哥们分析给我听,说萧礼肾虚。
我:但他每次体力不错。
那哥们嗤笑:保质不保量呗。姐,实在不行,换一个。保质保量比他年轻的,多的是。
笑死,我又不是如此饥渴的女人。我喜欢萧礼,是因为他学历高,有内涵。
又不是因为他的脸和腹肌。
我看了一眼病床旁的萧礼,吞了吞口水。这么久没见,还是有被他帅到。
见我盯着他看,他忽然主动将脸凑近我:「想我?」
「嗯。」
「想也没用,刀口恢复,起码三个月……」萧礼收回自己正被我乱摸的手,冷声道,「才能剧烈运动。」
语气故意加重在剧烈运动上,我就知道他还在吃沈默的醋。
我拉他衣袖:「我和沈默是从小到大的好闺蜜。」
「你和男人当闺蜜?正常直男他肯?」
「他连喊我爸爸都愿意,当闺蜜更不必说了。」
萧礼冷笑了一声:「情趣真好。」
「更何况沈默他还不是直男。」
萧礼听完,脸上神色复杂。
我将事实告诉他:「他最近刚和他哥们分手,我怕他想不开,就去酒店陪他吃了顿夜宵,又一起跳了刘畊宏健身操,为了帮他缓解压力来着。没想到……跳出急性阑尾炎了。」
我知道这段话,信息量有点大。真直男不太好消化。
果然,萧礼眉一皱,起身朝门外走去。
出于我对萧礼的了解,有着洁癖的他一定是消毒那只被沈默反复摸过的手了。
过了一会,他又回到了我身边。往我嘴里轻轻放下一根温度计。
修长的手指蹭到我的鼻尖时,果真带了一股淡淡的消毒洗手液的味道。
「下次,有什么事直接打给我。」他忽然对我说道。
我怔了怔,嗯了一声。
一时间,病房内很安静。我又有些困了,不知道睡了多久。
被尿意憋醒时天应该还没亮,萧礼坐在我的床边,就着病房内昏暗的白炽灯看书。他的眼睛已经熬得有些泛红,我实在忍不住,刚动一动手。
萧礼就抬起了头,原来,我的手一直都被他轻轻握着。
他靠过来:「怎么醒了?」
「我……尿急。」
萧礼嗯了声,弯腰不知道在我床边弄着什么。直到我看见他手里捏着一个袋子。
我才意识到自己刚动完手术,身上还插着导尿管!好尴尬,好社死!!
和萧礼在一起那时候,我连素颜都没敢让他看过。即使住酒店,萧礼在房间,我在隔壁厕所拉屎。开着所有水龙头和花洒,我还是不敢使劲发力,就怕蹦出个屁来。
如今我努力保持的精致女人形象,在今天全然崩塌了。
突然好后悔,让萧礼留下来当陪护。
我的声音带着哭求:「萧礼,你不要碰那个袋子。」
萧礼真的不敢继续了,抬头问我:「疼?」
「不是。」我脸已经红到耳根,甚至都不敢看他。我小声吐出一个字:「脏……」
萧礼听完无视我,一顿操作,替我拿去清理干净。看着他忙前忙后的背影,我的眼眶红了。
好像自从四岁那年父母离异后,除了带大我的外婆以外,就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萧礼回到我身边,拉下我脸上的被子。
「闷在被子里做什么?」
萧礼看见我的脸后,怔住了:「什么事突然哭得这么丑。」
听他这么一说,我哭得眼泪哗哗地流,止也止不住:「呜呜呜,萧礼,我在你心中美好的形象全毁了。」
萧礼听了,又气又好笑:「你眼里,我这么肤浅?」
我吸了吸鼻子:「你当初难道不是因为我美美又香香,才答应当我男朋友的吗?」
「不是。」萧礼回答得太快,我哭得更伤心了。
下一秒,张着的嘴就被萧礼投喂了一颗白兔奶糖。他捏着糖纸,像是说给自己听:「因为喜欢,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