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豪赌,一来她并不确定锦王今夜到底在不在里面,二来不确定他是否会决定帮忙,还是会捆了自己送回皇帝身边邀功。
但她希望自己打的赌是对的。
于是,顾清禾心一横,对那守门人说道:
“烦请去告诉你家主子澹沉玉,年节时在太液池旁许下的承诺,可还算数。”
那守门人本来嗤之以鼻,闻听“澹沉玉”三个字,慌忙呵斥她闭嘴。
他压低了声音说,“我家王爷不让对外说出他的真实身份,只是偷偷当这淮月楼的主人,你且稍等,我速速回了他便是。”
如她所料,对方回禀了主人后,下来对顾清禾说:
“我家主人邀请你到顶楼茶间一叙。”
淮月楼统共有六层,五层用于不同阶级的客人纵情声色,而第六层是雅间,专供淮月楼主人一人居住,甚是冷寂清雅。
在外界盛大的喧嚣之外,这里出奇的安静,倒当真是一处桃花源。
一阵清泠的筝声传来,顾清禾抬眸看去。
珠帘后,有一男子正在低头弹筝,很是认真。
顾清禾听出来了,是那半阙《山月鸣凰》,抒发了弹琴人心中有无限抱负,奈何无处施展的愁苦。
待一曲罢,她肃肃站在帘外,里面的雅人儿轻笑,吩咐道:
“有贵客至,陌离,奉茶。”
“是,主人。”
两边侍人拨开薄纱帘幕,弹奏人显山露水,正是锦王澹沉玉。
刀刻般的面庞轮廓,削薄上扬的唇,瓷白的皮肤透着微微病态。
顾清禾安然坐到他的对面,定定地望着这个看起来玩世不恭的少年。
她知道他有无限聪慧,亦有无限抱负,和……与她同样的恨。
在得知了她的来意后,他淡漠的眸子倏然一缩,接着是讪笑。
皇兄一世英名,不曾想睡在他身边的女人,竟想夺了他的性命。
而不巧的是,自己的意想是夺了他的女人。
澹沉玉抿了一口茶,方淡淡道:
“你为何愿意选择相信本王?”
顾清禾不动声色,只默默捧起了眼前的琉璃茶杯,慢慢摩挲着。
“因为我知道,你恨他。恨他夺走了你想要的东西,无论是健康的体魄,还是当初的世子之位。”
澹沉玉微微一怔。这许多年来,他心中的不忿与肖想由一个外人骤然提出,却让他心惊。
不错,纵使他这些年一直用声色犬马来伪装,也掩盖不了他不甘的心思。
一年前,他请兵出关讨伐西南余孽,是为了拉拢军队,得人心;
他发展这淮月楼的产业,是为了赚足够的金银,为日后招兵买马、粮草做打算。
一切的一切皆是因为,他蓄意谋反,妄想有朝一日,夺了皇兄的江山!
他敛目,掩饰住眸底的震惊,含声道:
“你又是从哪里得知?宸妃,纵使你身份非凡,污蔑本王,罪名可不小呢。”
顾清禾的说辞并不是道听途说。
她这些时日,让菰江偷偷查了北凉皇宫昔日的宫闱秘辛,也得知了他们兄弟二人面和心不和的真相。
顺便机缘巧合间,将种种谜团联系到了一起,作此猜想。
所以对她而言,这是一场豪赌,如果她正巧猜中了他的心的话......
顾清禾未曾理会他的讶异,自顾自续道:
“我们可以一起联手,我帮你杀了他,你夺了他的江山,之后我会赴死,决不给你留下后患。”
女子说得云淡风轻,澹沉玉猛然抬起眸,发觉她脸上一丝波澜也无。
没有疾言厉色,也没有恨意。
这个女子,当真比他想象中还要狠。
尤其是对自己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