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他告诉我。
「阿栀,皇子的姻缘永远只是筹码。」
他的也不例外,他要当皇帝,必须先当太子。
而与曲相国千金曲澜华的联姻势在必行。
那日他第一次见曲澜华,同游太湖归来。
在书房,他满面春光,眼眸中闪烁着我从未见过的光芒。
「阿栀,我心悦于她。」
他在宣纸上勾勒对方的神态。
惟妙惟肖,是一个高洁如雪莲的女子。
我不及她十分之一。
不论是容貌,才情还是身家背景。
我只是胸无点墨的小暗卫。
我把苦涩之味压在心底。
我该祝福他。
另有收获,筹码变佳缘。
等他登上天子之位后,我也该退了。
这些年我落下不少伤。
已逐渐达不到顶尖暗卫的标准。
或许到时可以求一个恩准。
到关外过些风轻云淡的日子。
倾叶写信告诉我,塞外虽是荒凉些,但是胜在广袤自由的天地,随处可骑马奔腾,无拘无束。
那样的日子,我心之向往。
可后来——
他坐上太子之位的前夜。
与一众心腹官吏庆贺。
觥筹交错间隙,误喝下了舞娘子的春茶。
半夜,从前风光月霁的他竟跳了我的窗子。
猝不及防地搂我入怀。
灼热的酒气喷薄在我的脖颈处。
醉人的呢喃,声声扣我心弦。
「阿栀。」
「阿栀。」
「好阿栀,帮帮我罢。」
「我,我给你找外头娘子?」
我哆哆嗦嗦地推开他。
「阿栀,这药会死人的哦。」
这药竟如此强烈,他额间都沁出薄汗。
我没经验,一时难以分辨他是否在诓我。
他眼眸如漆黑的漩涡,把我拆吞入腹。
「旁人,我都不要。」
一瞬间我失去所有的抵抗的力量。
红鸾帐内,一夜缠绵缱绻。
我彻彻底底沦陷了。
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17
次日,一缕清辉漏进屋内。
他醒了,一副餍足的样子。
他见我站在窗棂前发愣。
拿了件衣裳给我披上。
「阿栀,以后都在我身边可好?」
我心念着。
只要他待我真心一分,我愿陪伴左右。
18
再后来。
人还是当初那个人。
但心变了。
当上太子之后的周覆。
血是冷的。
我从落云城墙上被箭射落。
我想起了在益州时是他替我挡了箭。
而这次他亲自把箭射进我的腹部。
一点都没顾念昨夜我救了他心上人。
他渐渐疯魔。
他狠厉的一面逐日暴露。
他刚愎自用,疑心重。
曾经的仁爱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当大军攻破城门时。
他下的是屠城的命令。
叛军一灭,城里头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
杀戮的意义何在?
只不过是为了树他震慑天下的威严罢了。
19
我一向是直性子。
落云城伤好一半后,我拦截了曲澜华。
管他是太子妃,还是未来皇后。
「曲澜华,我救了你,你却使坏让我留在敌营?」
她的丫头骂我没礼数,直呼太子妃的名号。
「我阿兄腿上的镖是你射的吧?」
哦,原来是替她那有才无德的武状元哥哥报仇。
那个脓包,当街调戏陆霜被我撞见。
武状元是用银钱买的吗?无用的狠,我一只飞镖都接不住。
「是又如何,他品行不端,我阿栀从不折辱好人。」
曲澜华明媚的眼睛露出不屑之意。
「你这奴才,不折辱好人,但你枉杀无辜。」
「?」
「你敢确保,你这些年杀的人都是该杀之人?」
我的心湖猛然一震。
20
当晚我也学周覆当初那样,跳了他的窗子。
我如鬼魅般立在他的床前。
他一向心思缜密,看是我才放下匕首,轻掀了寝被一角。
「阿栀,过来。」
我舔了舔嘴唇。
「之前我杀的太守、大司马、张副将......可都是该杀之人?」
「为何这样问?」
「你回答我。」
他不言语,说明了一切。
「所以你从来都在骗我,对不对?」
我才发现,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不管任何人,只要他想。
「放肆,你这是跟主上说话的态度吗?」
他在我面前拿出了太子的威严。
我嗤笑一声。
「太子殿下,恕卑职冒犯了您。」
我跪拜了下去。
等我转身要走的时候。
他才凉凉地在我身后说道。
「阿栀,你最好乖乖的。」
「如何乖?」
「他日我定会接你入宫。」
帮他杀完他想要杀的人,然后再入宫成为一个终日等待帝王宠幸的女人。
这才是乖?
去他娘的乖。
如果我不乖又如何?
当我接到他的指令刺杀马太守时,我不干了。
因为我知马太守是个清官,只不过与周覆的政见不同罢了。
我想拉着陆霜陆雪一起走。
「阿栀,三个人的目标太明显,我们忤逆的不是普通人,是马上要登基的天子呀。」
陆霜否了我的想法。
却给我偷来了一包的解药。
「这些足够你吃一辈子不发病的,阿栀你先走,我和陆雪装不知情,主上惯不会为难府里下人。」
「好,等我安顿好了,再接你们来。」
我低估了周覆对我的掌控欲。
是我蠢了。
我策马奔腾三十里路后才想到。
陆霜如何能轻易偷到解药。
等我发觉不对劲往回赶时。
陆霜已经被人按在雪地。
站在台阶上的周覆和曲澜华犹如一对漂亮的鬼魅,轻易要人命。
「子业哥哥,我就说这奴才不老实,还好我使了个计,把他们套出来,果然没一个忠心的。」
呵,他又骗了我,他曾经说过仅我一人可这么喊他。
「华儿,你说该怎么罚?」
「偷窃的婢女,杖责一百。」
「好,就依你。」
我要把陆霜救走,不巧了,毒药发作。
其实我的断肠丸是周覆单给的,解药只有他有。
陆霜偷到的只是普通暗卫吃的毒药而已。
而我也是那刻才知晓,周覆他防我到如此地步。
药都是特制的。
我何德何能啊,一个小暗卫而已。
那是我十几年来第一次尝到毒发的滋味。
头颅里如一万只蚂蚁在啃噬脑子。
身体上又如髭狗在撕咬拉扯皮肉。
如果不是我被投喂了双倍的药量,并且不是小产一个月,我定还有余力搏一搏。
我在地上翻滚间,硬冷的木棍已经敲打在陆霜身上。
一下又一下。
陆霜的血吐了一口又一口。
我颤抖着身体求他,给他磕头。
「主上,阿栀错了,再也不逃了,你让他们停下来好不好,好不好。」
他高高在上地睥睨着我。
无动于衷。
「阿栀,这个是你不乖的后果。」
曾经怕我受伤,给我挡箭,给我煮糖的周覆死了,再也没有了。
他只是一个冰冷的,高高在上的掌权人。
可随意地决定人的生死,如捏死一只蝼蚁般简单。
最后,陆霜死于冰冷的雪里。
她可是陪伴我十几年的陆霜姐姐呀。
在周覆与我渐行渐远时,是她陪着我。
不管夜有多晚多冷,都在巷尾等我收任务归来。
给我煮上一碗暖汤,烧上一桶热水沐浴。
在我琵琶骨被刺穿时。
周覆和曲澜华在画船里吟诗作对。
他早就不会像当年那般在琉璃瓦上等我了。
只有陆霜会心疼我,抱着我哭。
「你看你,洞再大一点,兔子都能跑过去了。」
「阿栀,阿栀,暗卫真不是人干的,随时都可能丢小命,你不干了好不好,我去做针线活养着你。」
陆霜仅比我大半岁,却把我当亲妹妹,和陆雪一样的亲妹妹。
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的饮食起居。
可她现在死了,就死在我的眼前。
前日她还跟我说:「阿栀我会做新的桂花酥,想吃吗?」
想。
但是再也不会有了。
周覆弯下腰撑着膝盖说:「阿栀,别再想离开我。」
给我扔下了一颗解药。
我把解药给丢了出去。
他转身回来,勃然大怒,「你尽管死,你敢自尽我就敢把陆霜的妹妹陆雪,还有那个倾叶统统剁了喂狗。」
那刻我咬碎的不是药,是人的尊严,我连死都无法自行选择。
他走后,曲澜华也跟着移步。
她精巧的莲花鞋似无意踩到我趴在雪地的手指。
「贱婢。」
我的手和心已无任何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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