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知23岁生日这天,送给自己的礼物,是一座坟墓。
很少有人这么年轻就给自己买坟墓,连墓园的工作人员都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同情的让她带家人陪着她来办手续。
她微微一愣,笑了:“谢谢,我从小是被收养的,没有家人。”
从墓地出来的时候,天上正下着蒙蒙的细雨,忽然不合时宜的想到,不知道她死的那天,会不会也下这么大的雨。
其实对这个世界已经没什么留恋的了,除了……
她的丈夫,裴淮闻。
包里的电话忽然响起来,是医院打来的。
医院这个时候打电话给她,只会是一件事情,南知心头微颤,立马接起电话。
“南小姐,裴先生突然病情恶变!医生已经下病危通知单了,你赶快过来一趟!”
天空响起一道惊雷,下起了瓢泼大雨。
南知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揪紧,连忙挂了电话,疯了一样的冲了出去。
病情恶变?
怎么会病情恶变!
明明她出门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
南知急得要命,一路冒着大雨奔跑,穿着高跟鞋摔了好几跤,等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一身雨水混杂泥土,狼狈至极。
“淮闻!”
匆忙来到病房前,她急急忙忙的要冲过去,突然脚下绊住一根高高悬起的粗绳,随即整个人都由于惯性的原因往前栽去,而后,整个人飞出去几米远,额头重重的砸到地板上,顷刻间头破血流。
“啊!”
还没来得及回过神,下一秒,耳边就传来一阵闪光灯拍照的声音,随之便是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
“我就说她无论在哪,十分钟之内都能赶过来吧!这个南知啊,从小都把淮闻当成命!你们看她的鞋子,跑得还掉了一只,笑死了!”
“刚刚谁赌的二十分钟来着,赶快把钱拿出来!”
“……”
南知趴在地上缓缓抬头,发现病房里不是一堆正在抢救病人的医生护士,而是圈子里有名的少爷公子哥们。
而她正心心念念挂念着的那个人,正众星捧月的坐在不远处,满脸漠然的看着这一场闹剧,作壁上观。
饶是再迟钝,南知也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些年来,他那么恨她,她一直都知道。
他恨她在裴爷爷的指派下爬上他的床。
他恨裴爷爷逼着他娶她。
更恨她,逼走了他的白月光沈薇薇。
像这样的捉弄,已经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次,他竟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此刻他众星捧月的坐在中间,饶是他再竭力掩饰,她也能看出他唇角的苍白。
他的身体已经越来越不好了。
荣城近日最大的新闻,无异于是最大龙头企业裴氏集团总裁裴淮闻因心脏病突发住院,才堪堪二十六岁,生命却已经快要走到了尽头。
医院外满是守着等他离世好拿一手新闻的记者,医院内各种看望,慰问,想要借机和裴家攀上关系的圈内人更是络绎不绝。
只有她在心疼,她爱的男人,正在因病痛的折磨一点点磨灭了光芒。
她强忍着疼痛从地上慢慢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到裴淮闻面前,低声开口,“淮闻,你想怎么折腾都可以,但别再拿这个理由开玩笑了好不好,我刚刚真的……”
难受得快要死掉了。
裴淮闻目光掠过她无比狼狈的一身,冷冷低笑一声:“南知,你没有自尊的吗?”
被这样捉弄,竟然还能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和他说话!
南知咬了咬唇,低声道:“不是没有自尊,只是……”
你生病了。
看着她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裴淮闻眸中的冷笑愈浓,“我还没死,犯不着你同情。”
“你不会死!我前几天偷偷听医生说,有……有个人做了配型,和你的心脏非常匹配,那个人愿意捐赠,你不会有事的。”
裴淮闻怔了一瞬,瞬即目光更冷,“南知,天还没黑。”
南知怔了一下,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意思是,现在还是白天,她却就开始在白日做梦了。
裴家何其大的势力,动用所有力量寻找足以匹配的心源却都遍寻无果,怎么会是一个小小的医院能找到的?
更何况,谁会还没死就去做配型,一命换一命?
简直连谎都不会撒!
南知很想解释不是这样,但看到裴淮闻的脸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解释又如何,只会惹他生气。
这场闹剧最后依旧以南知的委曲求全而结束。
圈子里的人乐于捉弄她,却每每都会被她的忍气吞声而弄得败兴而归。
他们更乐于看到,他们捉弄南知后,南知气急败坏反抗的样子,可无论他们怎么对她,她都像是没脾气一样,默默忍受着,真是无趣至极。
病房内渐渐趋于平静,直到那群人都走光了,南知才打扫了一下地上的狼藉,留下来伺候裴淮闻。
裴淮闻对于她还留在这儿没有一点诧异,这些年,这个女人就像是最顽固的强力胶,赶都赶不走,简直可笑至极!
他冷眼看着她忙上忙下。
先是倒了一杯水,用两个杯子将水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的倒凉,确定温度适宜后,才从药瓶里到处两片药,和温水一起放在他床头;
而后拿出等会要洗澡的换洗衣服,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床上;
拖鞋给他备好,各种各样的水果一片片的给他切好。
甚至,竟然还在床头给他摆上了沈薇薇的相册。
她知道,自从沈薇薇负气出国后,他想她到发疯,每天晚上不看她,便难以入眠。
她忙得起劲,这些琐碎事做得驾轻就熟,却连自己伤口处的血染红了膝盖都浑然不知。
做好一切之后,她像往常那样关上门,说了句有需要随时叫她后,便走了出去。
裴淮闻不愿意她陪床,不想和她待在同一个空间,于是自从他生病的这半年,她只能每天躺在外面的躺椅,寒来暑往,没日没夜的偷偷守着。
她孤零零的坐在长椅上,不知道何时,听到走廊处传来一阵哭声。
那哭声悲悲切切,抓人得紧,她循着哭声走过去,发现一个很小的女孩正蹲在地上哭,她刚要上前问怎么了,那女孩抬起头,竟长得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
她来不及震愕,下一秒,走廊再次传来脚步声,是一个长相俊朗的小男孩。
他走到女孩面前,蹲下来,一点一滴的擦干她的眼泪,低声哄道:“知知,乖,别哭。”
“南伯父南伯母去世了没关系,你还有我,我跟爷爷说过了,以后裴家会养你,淮闻哥哥会养你。”
“以后有淮闻哥哥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好不好。”
她呆呆的看着这一幕迟迟无法回神,眼泪不知不觉已经溢满了眼眶,直到一段手机铃声彻底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她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累得昏睡了过去。
方才,不过是一场梦。
兴许是太过怀念,近日,她总是会梦到十五年前在医院走廊,梦到曾对她如此温柔的裴淮闻。
惊醒后,她第一眼就是看向病房,看到裴淮闻没被吵醒后,这才拿着手机躲到楼道。
备注显示,是她唯一的朋友,也是这个医院的医生,秦悠。
她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只能是为了那一件事。
她咬了咬嘴唇,响了好几下才接起来。
果不其然,电话刚接通,听筒那头就传来秦悠几近暴跳如雷的声音。
“南知!你是不是疯了!你签什么心脏自愿捐献协议!”
南知垂下眼眸,知道她果然是为了这件事情来问罪。
“只有这个办法了,只有我的心脏匹配,他已经等不了多长时间了。”
“你!”秦悠咆哮起来,“他死了和你有什么关系,他死就让他去死,你为什么啊!”
“就算当年你父母去世,裴家因为你父亲给他们做那么多年管家的情谊养了你,这些年你给裴淮闻当牛做马也该还清了!更何况自从他那什么白月光沈薇薇走后,他就恨死了你,从没对你有过片刻的好脸色,可当年明明是裴老爷子……”
“悠悠。”南知害怕有人听到,连忙打断她,“爷爷已经去世了,我们不能这样说他的坏话,我知道你为我抱不平,但这件事情,我已经决定了。”
“他恨我是应该的,他是一个人很好很好的人,错的,从来就不是他……”
“你是不是又要说当年他把你带进裴家的事,就这么一点好,值得你用一条命去报答他吗,南知,你才二十三岁啊!”
吼到最后,秦悠声音含了哭腔。
电话那头很久都没有声音,很久之后,才传来南知低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悠悠,我不像你,从小父母双全,家庭幸福,我……很苦。”
“所以,有些人,是可以靠这么一丁点的爱,过一生的。”
秦悠一怔,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知道,只要南知决定的事情,便没有回旋的余地。
“什么时候动手术?”她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
南知轻轻笑了,“一个月后。”
挂完电话后,南知看了一下时间,发现已经早上七点了。
她隔着玻璃往病房里看去,裴淮闻已经醒来了,靠在床头,英俊的脸色有点苍白,修长的手摩梭着相册里许薇薇的脸。
他是那么想她。
想他心中的那个人。
兴许是南知站在这儿的时间太久,来送药的护士终于忍不住提醒:“裴太太?您怎么不进去?”
护士的声音过大,南知连忙道:“我……我等下要回去做早饭,所以就不进去了。”
“还有,麻烦以后请别叫我裴太太了,我只是裴先生的……”她哽了一下,“保姆。”
裴淮闻从来就没承认过她这个妻子,更不允许别人叫她裴太太。
万一被他听见了,他又会生气。
生气,对病情不好。
护士一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南知就已经低着头匆匆从病房前离开。
而门外的动静自然早就引起了裴淮闻的关注。
他自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唯独在听到南知说,她是他的保姆时,抚摸照片的动作僵硬了一下。
南知从医院离开后,便打车回了浅水湾。
裴淮闻吃不惯医院VIP室的饭菜,所以一日三餐,每一餐都是她回去亲自做完,再给他送过来。
这次路上耗费了一点时间,为了让裴淮闻尽快吃上早餐,所以南知做的动作也非常快,不到半个小时,就已经提着餐盒出了门。
却万万没想到,刚出门,就看见了一个她本以为此生都再也看不见的人。
那是……
沈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