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的散文(精选20篇)


麦子的散文(精选20篇)

麦子

文/李虹

秋叶黄,飘落一地的忧伤。麦子三岁没娘,她是爹唯一的念想。

苗弱怕风狂。晚上,麦子着凉,全身发烫,急得爹冷汗直淌。寡妇荷花来帮忙,才使她避过严霜。

岁月悠长。二十年后,昔日的黄毛丫头,出落成窈窕大姑娘。“快穿上,这是小刚托荷花婶从城里为你捎来的裙装!”“爹,荷花婶真好,你咋不娶她给俺当娘?”麦子穿上新衣裳,在镜前左瞅右望,喜悦在脸上荡漾。“小孩家家的,不许胡说,小心爹的巴掌。”“我就是要说,明天我就去找小刚商量。”

春色满堂,喜鹊欢唱。唢呐声响,新娘麦子牵手新郎小刚,幸福地迈上红地毯,同时娶进门的还有小刚他娘。

原来,麦子早就和小刚相爱,他们悄悄商量,将他娘一块娶进房。

拾麦穗

文/何红雨

今年夏收时节,我回到老家,看到庭院中有些晾晒的麦子。

那些麦子,有的已经被勤劳的公公脱粒为一颗颗分外饱满圆润的麦粒,而有的,则还带着细细的麦秸,等待着被脱粒。

不用说,这些晾晒着的麦子,都是不肯歇息的婆婆捡拾回来的。

由于城市的逐渐扩大,老家的那几亩田地,也已被征完。

于此,一向非常爱恋土地的公公婆婆,亦是非常的配合、理解。用公公的那句话来说,就是——国家需要发展,而我们这些老百姓呀,无论如何,都得支持国家的发展。

虽然早已习惯了每年的播种和收获,也虽然,将那些种子播进田地,再等待另一季的收获,不但是件漫长苦涩的煎熬,而且,亦会耗费掉不少人力和财力。然,辛苦劳作了一辈子的公公婆婆,依然毫无怨言。

为什么要埋怨呢?

“咱们种地,一是为了国家,二则更是为了咱自家有上好的粮食吃……”婆婆说这话的时候,我忽然,于她的敬重,更多出了几分。

家里的几亩地都被征完,已经没有地可以再去种植了,也以为,年迈的公公婆婆会放心下来,静养休息,可谁知,她们依旧不肯歇息,仍旧要去“收获”粮食。

还是午后,婆婆顶着骄阳挎上竹笼,出门去捡拾麦穗了。她去的地方是较远的田园,那里有未被征用的麦地,也有机器收割后残留的麦穗。

看着婆婆的背影,我的眼眶,禁不住地湿润起来。

也会想起一些关乎拾麦穗的旧事儿来。

是儿时吧,六月,也有炙热的阳光。但幼小的我亦是会跟随着姐姐去刚刚割罢的麦地里拾麦穗。那些依然存在的麦茬呀,常常可以扎痛你的脚踝,即使你穿着一双无比厚实的凉鞋……拾回家的麦穗,要经过脱粒、淘洗、晾晒之后,才能够倒入磨面机中,磨出细白的面粉。

也在前阵子告知公公婆婆:“今年夏天,就别再拾麦穗了,我们会给家里买现成的面粉。”然而,公公婆婆终究是闲不住的。也或许,是他们对于土地和麦子有着分外深厚的情感罢,他们最终仍是去劳作了,去其他未被征用的麦地捡拾麦穗,猫着腰,不怕阳光的炙晒,亦不怕背脊的酸痛。

婆婆在酷热的夏天里,不辞辛劳地去拾麦穗,而公公则会弯着早已佝偻的背脊,脱粒那些麦穗。我明白,尽管现在可拾麦穗的地方越来越远,而且都是机器收割,残留的麦穗也越来越少,但在夏收时节,他们所养成爱惜粮食和劳作的习惯,却始终无法改变。

关于拾麦穗,我儿时的记忆,是美好和苦涩的。因为,那里面,更多的是浸染着生活的艰辛和不易。

如今,在“吃”早已不是人们发愁的问题之后,其拾麦穗的印记,却是更多的感动。感动老人们对劳动的那份守望和坚持,更感动老人们对粮食的那份敬惜之情。

执著的麦子

文/张常胜

深秋,回土默川探亲。在村里溜达时,看到一个打麦场;场上有几个土黄色的麦秸垛,一只老旧的青石碌碡。麦秸垛旁有几粒遗麦在雨水的滋润下成长起来,虽近深秋,竟也抽出了穗。

尽管这几株麦子,在上冻前不会结出成熟的籽粒。但其不畏冷雨风霜努力生长的样子,却教人有种油然的敬意。

麦子恪守着生根发芽、成长结穗、灌浆籽粒,完成生命的过程。麦子信守着麦的信念,不因外部环境的恶劣而停歇自己的脚步。

小时候,曾学过一篇寒号鸟的课文。寒号鸟在寒夜中立下垒巢之志,在日出暖阳时废弃,直至被冻死,尚在垒与不垒中纠结。麦子无寒号鸟的翼,不会飞。但麦子对内心的坚守,永不言弃的执着,却远胜寒号鸟。

世人以适应环境为荣,但麦子不是这样的,麦子严守着自己的道。人常以各种借口放弃梦想与操守,而麦子却不因环境的恶劣而停止麦的节奏。仔细说来,麦子对信仰的遵循更加朴实,它们与飞蛾对火光的追求一样令人震撼。

望着这几株逆时而行的麦子,墨绿的穗头与杆叶虽披着寒露,却散发着勃勃的生机,我倒为它们努力地留下青青苍苍的梦想而感动了。

或许正是麦子亿万年来的这种执着,才有了麦子广布世界的足迹。或许正是麦子对麦道的恪守,才有了被人类的选择,才成为地球上被广泛种植的作物。

收获麦子

文/纳木措

在五月里收获麦子是一个非常美丽的故事。五月阳光如练,在一望无际的土地上塑造着麦子。麦子金黄,随风摇曳出扑鼻的芳香。那种芳香让人兴奋,让人疯狂,让人流泪。

流泪的原因是农人知道麦子在这样的季节里像秋日一样奉上了自己。那种坦荡,那种真诚,那种无奈,那种辛酸,揪着他们的魂。麦子走过的路艰辛而漫长,从秋日入土那一刻起,开始是芽,接着是苗,颤栗在潇潇的风中,然后是漫漫冬日里冰刀雪剑的磨练。

冬日终要过去的。但冬日必须要走,这是麦子注定的命运。那时我的农人坐在冬日的田头,抚摸着那火苗一样鲜活的麦子。他们知道,麦子是苦,活得不容易,就像人生。但他们明白,这就是活着的代价,是没办法的事,必须得面对。

那时麦子就在冬日里波澜不惊地活着,默默无闻地把自己活成一种忍。在那样的季节里,忍就成了一种精神,就成了春日里的一丛绿色。那绿色是那样晃眼,让我们这些碌碌者自惭形秽。可我们是人,是具有思维的高级动物。我们有心,有嘴巴,会说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理由是那样的充分,就像五月里的麦子一样沉甸饱满。我们的饱满让弯腰的麦子感到了羞愧。那种羞愧使麦子在五月里感到生命活过的空白,感到了一种嘲弄和伤悲,感到自己的生命只是一种玩笑里的笑料。那时,麦子就坦荡地献出了自己,在五月朗朗的烈日下。

那时镰刀开始歌唱。沉寂了一年的镰刀从锈迹斑斑的痛苦和失落中走出,走向他的舞台。他的舞台宽广而明媚,热闹而缤纷。我们的镰刀就上下翻飞,用锋利的刃完成一个个生命的最后仪式,那就是结束。

镰刀沙哑的歌喉便开始了圆润,开始了嘹亮。麦子的血滋润了它的嗓,磨利了它的刃。它的刃在太阳下灼灼刺目,面对着麦子,它像远久之前的秦始皇,站在坑前望着坑下的那些儒者的头巾,头巾或黄或绿,但在它眼里,那只是一块布,它的霸道就是让那些布变成土,肥沃它的土地。就像麦子,喂饱它们的肚皮。

于是,我们的麦子就齐刷刷地倒在农人的怀里,像婴儿一样,那么安详。我们的农人汗水如注,沉浸在一种喜悦中。那喜悦让麦子心安,让麦子明白自己没有虚度如水的岁月。虽然它们明白自己的最终归宿是葬于人腹,可它们却无怨无悔,因为它们真诚地活过,无愧于生养它们的厚土。

千年麦事,未曾走远

文/驼背老桑

“民以食为天”,人的一生,实际是吃的一生,一生为吃所累。当他不能再吃了,他将失去生命,当人类不需要吃就能生存,人类所有的活动可能就会终结。虽然人们总爱把“吃穿”相提并论,但吃还是被放在前头,比穿重要,衣服可以少穿点,穿烂点,十几年不添一丝衣服,但不能不吃。

行兵打仗,草粮先行;胡虏的战马为何嘶鸣着哒哒南下,不还是为了吃的?人类所面对的致命灾难,绝大多是“饥灾”,所谓的水灾、旱灾、虫灾,包括战争,最终导致的结果还是饥灾。不知道的不说,但说知道的,上世纪六零年,那些亲身经历、现在还健在的老人们至今记忆犹新。因为饥饿,人和动物一样,生存的目的只剩惟一的一个,就是吃;因为饥饿,人们放弃恪守的尊严和人格,去偷去摸去乞讨;因为饥饿,一个年方十八岁的黄花闺女为了得到半个黑窝窝头,嫁给了比她大二十岁的男人;因为饥饿,一个个善良的乡亲们在绝望中死去,暴尸荒野;因为饥饿,揭竿造反一波未平,彼泼又起。可见这吃与饥饿非同小可,复杂棘手着呢,一直在直接地威胁着人们,潜伏在各种矛盾之中,下至草民百姓为之奔波忙碌,穷其一生,上至帝王为之苦心积虑,殚精虑竭。

历史上的太平盛世都有夸大粉饰的嫌疑,因为吃一直未能得到真正的解决,中国的改革开放,首先就是从简单的吃上入手,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富强,就是因为有了温饱最基础的支撑。

虽然这些年今非昔比,蛋类肉类各种副食五花八门、要有尽有,然毕竟代替不了家常便饭,何况农家的手头一直紧巴巴着呢,不允许那样奢侈。在一日三餐中唱主角的,还是白面。各种食品,离不开白面,不管咋变吃法儿,实质还是白面。白面对于北方的人们的吃,可谓手屈一指,独领风骚。白面来自小麦,小麦来自中国北方的广袤大地,每年春季,北方的农作物是无边无际的、青得发亮的小麦,过了小满,天地间都在氤氲着小麦的清香,鸟的歌声都在传唱着小麦即将成熟的消息,农人所必须面对的课题,是老生常谈、年复一年的麦事。

首要收拾麦场,俺这里叫“割场”,有的地方叫“糙场”。

不管是老场或者是新场,都要把杂草铲得干干净净,不留根儿,还把石头,砖头蛋子,瓦片玻璃什么的统统捡了扔了,高的铲铲,低的垫垫,然后耙了,趟了,粗细均匀象面一样。什么时候用,提前在头一天的傍晚拉了水用水瓢细细地泼一遍,水分不能太湿,太湿就会成了稀软的泥巴,不能太干,太干凝结不到一块儿,更不能有遗漏的地方。经过了一夜,土垃和水得到了充分的融合,第二天早上起来撒上一层薄薄的麦糠,这样防止沾石磙。拉石磙不可以用牲口,牲口的蹄子一扒就是一个深深的蹄子印,不可以用拖拉机,拖拉机的轮胎会把场弄个麻子坑脸。须用人拉,人的力量平稳,留不下痕迹。石磙一头大一头小,头大的放外面,头小的放里面向着中心,这样方面拐弯儿抹角儿,还省力气。两个人,走在里面的掌握方向,走在外面的多跑腿儿。然就这小事情,作为农家弟子的我和我哥在第一次割场就闹出了笑话。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浑身湿透了,最后累得两条腿象硬棍子一样一拐一拐的,我哥还埋怨我偷懒,没出真劲,不然咋都这样的沉,这样的别扭,他也是累得上气接不着下气,一大早上场也没割好。路过的大伯差点笑得没气了,原来我们俩把石磙的大头放在了里面,小头放在了外面!

别不在乎,割场不就是转圈子?不信你来试试,一磙要压一磙,但往往不是有的地方转得多了,就是有的地方转得少了,还有的地方根本还没转到。转着转着,就压不着磙了;转着转着,眼就花了;转着转着,就撑不住方向了。但老祖宗们不知是哪一辈,不知是谁,留给了我们一个笨办法但也是绝招儿,弄一撮草拴在石磙后面,这撮草就在麦糠上面轻轻地划下一道印儿,顺着这道印再来转圈子准省劲准省功夫。割出来的场象硬化过的广场一样平展,找不出一个坷垃蛋,找不出一个指头般的坑窝,找不出一道能漏麦子的裂缝。虽然是在地上,这样的麦场将来打出的麦子干干净净的,很少坷垃蛋儿,不然打面时捡坷垃捡半天,打出的面还很磕碜,对不着牙齿;所以老庄家筋们在割场时总是很细心,不怕繁琐费事。

比平时多赶了好几趟集,买镰刀、磨镰石、草帽蔬菜、叉把扫帚搂耙。乡县级别的城镇,割麦前大街小巷的两旁尽是卖这些农具的,早上刚开张时堆天摞地的,一车车一堆堆,到集罢时,不管人们是怎样的挑三拣四,相中了这把丢那把,都尽光了。还有些常搞生意的人精得很,知道农家这钱非花不可,也舍得花钱,不怕花钱,就拉了农具,干面条、大米、菜果、西红柿等直接游乡串村,不用问,生意比平时好了许多,赚的钱也比平时鼓囊了好多——这是亘古不变的一次商机。

在外打工的农民工,也都陆续地回来了,挣钱是小事,全家一年的口粮可不是闹着玩的。有些人虽有工作,但老婆孩子还靠种地吃饭,这时自然回来得更快。有些人没种一分地,家在城里,可父母兄弟姐妹还呆在农村,他们也请了两天假,买了啤酒饮料、割了肉回来重操旧业,忆苦思甜。乡村的学校也放了例假——麦假,确保颗粒归仓。政府的官员们也凑热闹,坐在电视机里口口声声称支援小麦抢收,显得比农人们本身还要看重。

割麦背后,是紧锣密鼓,厉兵秣马,牵动着很多的筋骨脉络。

老俗谚“蚕老一时,麦收一晌”,前天麦子还有些生,今天一看全勾了头,该动镰了。但动镰也未必那样死搬教条,你种的麦子多,自然就该提前动镰,割着割着就全都勾了头。麦天最能感染人,看着别人动了镰,心就象落在了鼓点上,咕里咕咚地,从这头转到那头,从西地悠到东地,一天转悠了好几遍,搓揉了麦穗好几次,但麦子确实泛着青,没刹身,胀饱胀饱的,甚至是一饱浆。他回到家里打着功夫好好地磨了一晌的镰,磨得锋利的,刃上闪着寒光,用手指一当了当,比刮胡子刀子还要快。不两天,他还是憋不住了:常说七成收,八成丢,管它哩,也动了镰。

大人下地时,还不忘训斥孩子也要拿了镰刀割麦去,其实孩子们的兴致正高涨哩,手心发痒,早就把着了一张镰张牙舞爪着,就是你不让他去他也偏要去。孩子一溜烟地跑在了前面,到了麦地里就开始吭哧吭哧地割,谁知越割越慢,待大人割到地头回头看时,孩子还在那头磨蹭哩。有时还割不到两镰,便听到孩子“哎吆”一声,坏了,准是割着手了或是砍着脚了,没事找事,大人之间相互埋怨开了。孩子有了红伤自恃有功,不仅不割了,连麦子也不拣了,喊他把水壶提过去,他也装着没听见,让他回家做作业去,他说麦假还长着呢。大人也懒得理他了,兀自埋头舞动着手中的镰刀,随着“嚓嚓”干净利索的响声,金黄色的麦浪都纷纷地扑入怀中。

割麦不怕慢就怕站,站一刻,人家就割了几镰,三站两不站的,人家就遥遥在前了。割麦不敢歇,歇一会,再歇一会,越歇越懒,越歇越馋,歇着歇着还真想躺下去哩。磨镰不少割麦,镰钝了别着急,可停下来稍微做歇息,抽空把镰按在磨镰石上噌噌地磨它几下子,别看他在前头,一会儿就赶上超过了他。他也不吃亏,也不着急也停下来也歇歇也磨了镰,不一会儿也追了上来。焦麦好割,到了晌午麦干得能点着火,很不利的镰这时也格外的顺手省劲,只要镰搭上去轻轻一拉,麦就倒了一大片。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堂叔是村里公认的割麦状元,速度快,茬子短齐,不丢麦,麦铺子整齐均实。在生产队时,堂叔靠割麦挣的工分最多,搞评比时,他总是第一,因此他当过劳模,戴过红花。每年麦天他一家就是依他割麦为主,其他人捆麦拉麦碾场,一块地收拾齐备,他就割完了另一块,拉完碾完,他也割完。他的韧性大概也无人超越,看到他时,总是象月牙儿一样的弯弯脊背,一块地下来,别人不知道要站立多少次,但他就没有直过腰来。

平时里年轻人看不起老年人,冷眼来冷眼去的,老年人自己也常说老了变眼子,就成了一条狗,只会吃只会看门,哪里有旮旯就朝哪里卧,哪里没人就朝哪里躲,免得年轻人看了心烦。割麦这些天,老年人又吃香了,老年人啥活不会干,啥活不能干?老年人把家务活全揽了,刷锅燎灶,捣七弄八的。别小看一顿饭的工夫,割麦能多割一来回,拉麦能多拉一趟儿,碾场就碾了一遍。家有两三岁的孩子就更离不开老年人了,两三岁的孩子正费事,象猴子一样会儿也不闲着,东抓西挠,爬高溜低的,一眼招呼不好,他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这麦忙天象火起一样,村里哪有一个闲人,池塘河沟子里的水深着哩,你说孩子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哩,现在可以放心了。老年人最会心疼人,做完了家务又煮了鸡蛋,拿了馍,方便面寻到了地里,地里人正好肚子咕咕叫了,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老年人还没站定脚,妮子说忘了拿擦汗的手巾,老年人就回去取了,老年人刚走到地头,娃子说茶喝完了还得喝,老年人又回来烧了茶送了去,地里人忙,老年人也扭来扭去扭得不亦乐乎。可有空儿歇一会儿,老年人又捡起了麦子,你嚷他,他也不应声。其实老年人也是老庄稼筋,啥活不精通?他拿起镰刀比在上初中的孙子割得快,扬起场来比正当年的儿子利索稳当,打起掠来比手巧的媳妇轻巧干净,只是体力不能持久罢了。

有时候麦忙天正赶上端午节,老亲旧眷可以暂且省去,但新亲等不得,即使赶不上端午节,麦忙天小伙子也要到姑娘家里去,因为他知道姑娘家现在需要的是什么,小伙子带了丰厚的礼品一大早就赶去了,顾不上喝口茶,二话不说就磨了镰下了地。小伙子的活儿也真不错,你割一楼他割两楼,还一直在最前面,装麦车装得象柴禾垛一样,拉起麦车子呼呼声响,抱麦袋子象拎小鸡一样轻松。“有志吃志,没志吃力”,咱庄稼人吃饭靠的就是吃力,小伙子老实肯干,还愁将来女儿饿着不是?老汉心里有数只是不吭声,老伴倒是眉笑眼开地打了荷包蛋催闺女赶快给小伙子送去。小伙子给村姑挣足了面子,父母高堂高兴,兄弟姐妹也都夸赞,村姑更是暗暗喜欢,她悄声地嚷小伙子擦擦汗。小伙子吃了荷包蛋心里有了底,她这一嚷心里就更踏实了,干劲就更十足了,三下五去二的,每年割麦总是落到最后的老汉家,今年总算是头一次最早割完了。难得有这不知是褒还是贬的一句话:一个女婿半个儿,其实女婿比儿还要靠得住的。

刚分家立锅灶的那些年,我没少掉泪。

命不咋地,可是福贵身子。割麦只能割一天,第二天手不敢握镰了,手变得异常地娇嫩,似乎是没有了皮层,血肉和神经直接暴露,不论接触什么就非常地敏感,哪怕接触的物体十分地柔软,握着镰把简直就是握着了尖锐锋利的枣刺、苍耳子,而且一下子就扎在了疼点上,疼得让你咬牙咧嘴,挤眉弄眼的。我的腰硬,棍子一样硬梆梆的,很难俯下身子,可弓起了身子,再站起来,腰似乎是断了,身子成了两截子。但麦不能不割,我就用布包了手,跪着割,跪着向前一点一点地挪动,抬头再望望前面,像大海一样漫无边际的麦浪,心里一阵的恐惧,像这样子不知要割到猴年马月哩。做个庄稼汉咋这样难哩,我连个做庄稼汉的资格都没有,想着想着心里难受受的。妻诧异的望着我:“你哭了?”我这才知道,我的眼里挂满了泪花,我想不到我会哭。

装一车子麦多不容易,开始一捆子一捆子地抱上去,高了又一叉叉的叉上去,一层要压着一层,左右要对称,前后要平衡,刹车子左捆右绑,拽绳子时绳子勒进了肉里。我伸长了脖子驾辕,妻子在后面撅着屁股推,麦地里虚,车轮压了很深很深的车辙子,拉了丈八远心里就像驴蹄得一样,眼冒金星,象机械要熄火一般。歇了好几歇子才到了地头,到了地头轻轻一晃,麦车整个就歪了,我小心翼翼地拉着,如履薄冰,妻子还在一旁用叉狠命地顶着。乡村的路坑洼不平,走着走着,碰到了一个小小的坑洼,只觉得车子一闪,不费一点力气,麦车便翻了个底朝天,翻得容易,可装起来还要一掐一掐子地装,这么一折腾,拉一车麦就费了一晌。金黄金黄的麦头麦籽掉了一地,心疼死人。装第二车,我左看右看,前观观后瞅瞅,还算满意,然怕处有鬼,痒处有虱,怕翻车它偏又翻了。两辆麦车子碰了头,和开车会车时一样,一方靠在一边先停着,一方先过去。对方站住了,我先过去,路边是一条小沟,路边看上去没有一点事儿,没想到竟是那样的松软,还没等我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麦车便利利索索地翻在了沟里。当时正上晌午,太阳正毒,我又累又渴又饿,没有一点的反手气力,汗珠子一股又一股地往外冒。我一屁股蹲在了沟沿上,看着象死猪一样的麦车子,感到那是一座山,想搬动它,何谈容易!懦弱的泪水来的是那样的自然而然,一下子又涌出了眼眶。

木锨就在自己手里的,却不听自己的使唤。东一锨西一锨,这锨扔得远了,那锨扔得近了,扔得高了麦籽也被刮跑了,扔低了麦糠落在了麦堆上,扬来扬去还是屎搅屁,一个场里到处都是麦籽和麦糠,只好都扫了回来重新扬。心里刚开窍儿,刚顺手,风倒是呼的一阵大,呼的一阵小,正南风变成了东南风,东南风变成了正东风,麦糠随风打旋飘洒了到处都是。扬着扬着,风竟然停了,扔一木锨上去,就有了“大漠孤烟直”的真实再现。抓了一把麦籽来看,扬的和没扬的没有什么区别。一场麦子从下午扬到晚上,晚上就睡在场里,半夜里等月亮出来了趁着明亮的月光接着扬,第二天天蒙蒙亮就一骨碌爬起来还是扬,扬了一大早上,一场麦还没扬出来。两旁相邻的场,昨天他们和我是一起摊的场,碾得场,起得场,扬的场,他们在当晚就扬出来了,当晚就把麦子装进了蛇皮袋里拉回家了。第二天一大早把麦糠也拉回家了,场里空落落的,他们走了,赶活去了。而我呢?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笨了,天底下最笨的人,我从没有这样丧气过,从没有这样怀疑过自己,一点点的自信此时也消失殆尽。无望的泪水在眼里打了几个圈,终忍不住奔泻而下,落在了跟前一大堆的麦子里,不见了。

那年打麦,那天的天气格外的晴朗,万里无云,烈日当空。刚碾好场,远处出现了一团巴掌大的云彩,我并没在意,谁也没有在意。突然刮起了一阵风,那一团云彩快速地向这边游动过来,除此之外天气没有一点的变化,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不起眼儿的云彩到了头顶就噗噗嗒嗒地响了起来,我疑惑地仔细一看,原来是圆珠一般的雨点子!慌忙拿起叉起场,但暴雨已经倾盆而下!你无从预料,你措手不及,你不知道这是咋回事。我眼睁睁地看着碾好的麦场被淋在了雨里,雨水汇在一起向低的地方流去,麦秸漂浮起来,麦子也被冲走了。我不去起场了,只是落汤鸡一样呆呆地站着,任雨肆虐。那场麦子有多窝囊就有多窝囊,全是泥巴,翻腾了好几次。后来听说,这是一种“锅盖雨”,就下锅盖一般大的地方,几十岁的老年人也是第一次遇到,可能,有的人一辈子也不会遇到。而我恰好碰上了,而且是在碾场;黄鼠狼单咬病鸭子,我咋就这样背时哩,越想越气,气冲心头,想哭也不会哭了。

以前对于医学,我只相信西医,压根儿不相信中医。你看西医多明确,发烧了用温度计一量,能看得见;感染了做个细菌培养,确实存在;贫血了抽个血样用显微镜一查,红细胞血蛋白真的少了;长了结石,质地坚硬;半身不遂,血管里堵了血栓。西医在我国尚未发达之时,你看小儿麻痹症有多少,得个肺炎,痨病就会送命,简单的阑尾炎,胃穿孔,大出血只能等死。而中医的阴阳表里虚实寒热,只能用第六感觉凭意向去揣摩,云里雾里的。气虚,你能看得见么?肾亏,你从哪里知道?血热,你能用什么手段检测呢?怒伤肝,恐伤肾,悲伤脾,肝胃不和,气滞血瘀,心肾不济,你用什么逻辑推理出来,怎样证明是正确的?元气精血,化腐生肌,清热解毒,崩漏淋漓,君臣佐使……四君子,六神丸,八仙长寿,十全大补,玉女煎,失笑散,鸡鸣泻,白虎汤……我觉得中医是医学,倒不如说是一种极其美妙的文学书籍,它是国人用文学语言来阐释人的生理病理的,这是华夏祖先们的智慧的特殊结晶,也是人类医学和文学相结合产出的一支奇葩。

然而,在我经历了好多个麦天之后,我对中医有了根本性的认识和改变,才悟出了它是劳动实践的必然产物,懂得了它的神奥精深。有块麦地离家远,上午没割完,还剩一楼,为了一楼麦来回跑多耽误活儿,我就赶了个大老晌把麦子割完了。那天特别热特别闷,完了的时候头像炸开了一样疼,从那以后我的身体就变成了温度计,能测量出天气温度的高低,只要高出三十度,敏感得很,我准头疼,吃西药根本不解决一点问题,气温凉爽下来自然就好了,我想这大概就是中医学所说的“伤热”吧。拿上叉挑上半响的麦秸,我的左肩膀就胀酸麻木疼痛,耷拉着不自在,平放着难受,什么样的姿势都不舒服,真的想把它砍了。以前每当我听那些庄稼汉们形容疼痛说象“倒血”一样的疼,我只觉得好笑,想象不出“倒血”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现在我亲身体会到了,这大概就是“伤力”。

妻子从麦地里回来饥不择食,拿了番茄一个接着一个地吃,然后咕嘟咕嘟地喝凉水。不一会儿便哎呀哎呀地叫起来,上吐下泻,急性胃肠炎,快点打针吃药输液。好了就好了呗,从这以后妻子再也不敢吃番茄喝凉水了,只要吃上两口老毛病就又犯了。你用西医怎么解释?这又该中医派上用场了,其实很简单,这叫“伤食”。妻子生儿子坐月子也正是麦天,活我都忙不过来,还想发脾气,谁侍俸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总比割麦的滋味好受。后来妻子就腰酸头晕,吃了好多药,看了好多名医都无济于事,人们都说这是坐月子落下的“亏”。

面对许多的疑难杂症,西医简直是谋财害命。邻居花嫂子本来是白胖白胖的,不知咋的光是温烧,一天天地瘦下去,连走路的气力也没有了。她看了好多西医医生,都说没病,确实她啥检查都作了,全身上下哪儿都作了检查,没发现什么异常,花嫂子气得骂道:“老娘快要死了,你们还当儿戏!”有人劝她瞧瞧中医,那老中医塌蒙着眼,像瘟神似的,摸了半晌的脉,啥也没说,便乱七八糟地划了药单,“叭嗒叭嗒”地一打算盘,才几块钱。这能治病?花嫂子想把药扔了,谁知煎了一喝,大有起色,又弄了两付,竟然好了。

花嫂子问那老中医她是咋了,那老中医说她在麦天里洗了凉水澡了,花嫂子瞪大了眼睛,俺里妈呀,他全看见了?凉水澡引起了气滞血瘀,气滞血瘀则经络受阻,五脏六腑失养,最终导致了形枯神衰。嫂子对这些神乎其神的道理就是吃不准:“你凭啥说我在麦天里洗了凉水澡,咋不是夏天?”那老中医翻着眼皮说:“不凭啥,就凭几十年的实际临床经验!”花嫂子心里其实早就服了。当年割麦回来,浑身粘腻腻、胡糙糙的,饭不吃就先舀了一大盆的凉水洗了凉水澡。那个凉水澡是多么的舒服哇,身上比任何时候都轻松光滑、洁白凉爽!谁知道就是这样一次舒服的凉水澡给她带来了致命的折磨。从此以后,在麦天里弄得再脏,花嫂子也不说洗凉水澡了,漂亮的媳妇变成了腌臜婆。

嫌罗嗦了不是?我自己也觉得够烦的,谢天谢地,经过了十几天没明没夜地苦熬,总算把小麦收回到了屋里,横七竖八地堆了一堂屋,也该美美地休息休息了;可这麦秸垛不垛着,麦忙天能算结束?没法子,只有撑着硬劲继续干。

把麦秸一叉一叉地抖擞抖擞,抖擞了一大堆,推过去垛了,垛完了再抖擞一阵,再推去垛了。把所有的麦秸都抖擞了个遍,抖擞得满场都是,麦子被抖擞了下来,最后一扫一扬一装,嘿嘿,不少哩,装了两半袋子。坷垃麦用来喂鸡喂鸭喂鹅。农家舍不得拿了现钱买水果,将来就用坷垃麦换西瓜、换苹果梨子;生意人内心不情愿但也不说啥,都知道麦子是从坷垃里长的,在坷垃里打的,不是故意掺进去的。

垛垛最少也要两个人,一个人站垛,一个人向上扔麦秸。垛垛需要两个人配合,站垛的人听垛下人吆喝,垛下人说哪里收,垛上人就收哪里,垛下人说哪里往外打,垛上人就乖乖的往外打;垛下人听从垛上人的指挥,垛上人说往这边扔,垛下人就往这边扔,垛上人说往那边扔,垛下人就那边扔。起初两个人一边各行其事,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有时是你一句,他半响才应了上去,有时候实质上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两口子的居多,话题最后的落脚还是自己的家事和过日子,老人们岁数都不小了,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儿大不由爷,女儿的婚事两个人死活都不同意,但女儿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儿子脑子挺管用,但就是贪玩,上次考试成绩就下降了许多。今年烧窑砖,明年后年看看收成如何,好的话大后年就翻瓦房子。兔毛行市不赖,多养些,猪价钱掉了,长的也快够称了,有空儿了赶快卖掉。这头牛真是调着了,胃口好,膘好,干活儿也顺当,一年一个小犊子……不知不觉中麦秸垛就老高了,垛下人绕着麦秸垛走了一圈一看,瞪着眼睛嚷垛上人你是咋垛的,鼻子歪到脖子后了!垛上人也不是屙水缸子,你嚷谁哩,你自己的眼睛装进裤裆里了!垛下的人憋了一肚子的闷气,呼呼地只管扔,垛上人也不示弱,哗啦哗啦地只管打,这一扔一打,麦秸垛就起来了。

麦秸垛不是垛出来的,而是修出来的。用搂耙使劲地刷,把虚浮的麦秸都刷了下来,刷不动了再用手拽,这三刷两不拽的,把堆上的麦秸给刷拽个差不多了。接着还是打,再刷刷拽拽,又是半晌,头大,腰圆,脚小的麦秸垛终于现形了。远远地看上去,有的象蘑菇,有的象馒头,散落在村庄的周围。

“麦秸垛不小,压不死一个老鼠”,没有几个人能看得起它。你可知道,你准会知道,当它走到耕牛的嘴里,就是冬春的必备口粮;当它消失在隆隆的工厂里,就变成了一张张洁白的纸张;当它投入农家人的锅灶里,就有了袅袅不息的炊烟;当它融入了艺术家的笔下,就会诞生一副经典的田园风景画,虽然它们的色彩是那样的单调,线条是那样的简明,但它们能够诉说着岁月的厚重沧桑,昭示着一个世界的生生不息,守望着一种生活的精神状态,真实火热,而又恬淡悠远……

怀念麦子

文/潇湘

怀念麦子

收了红薯,地里便种上麦子。

春天到了,山上的麦子,田野上的紫云英和油菜,显得特别碧绿,湘南红色丘陵变成了绿色的海洋。我们走到麦地里去打猪草,野麦草,流着芬芳绿色的草汁,散发出那种甜丝丝的芬香,那些柔长的麦叶子,象一双双温暖的纤纤素手,光滑地抚摸在脸上,手上,给我慰藉,在那无垠的麦海中,少年岁月的痕迹,就象麦子一样,生活在丘陵之上,仼凭春风春雨的滋润,茁壮成长。

有一天,我走进这绿色的海洋,山顶有一口很小的池塘,蓝天白云倒映在蓝色的水中,闻到这沁绿的空气,心情,突然之间在这个初夏膨胀,躁动。

在小满雨水的浇灌下,麦穗在鞘壳里渐渐地饱胀起来。

小麦是一年最早成熟的谷物。暮春三月,桃花谢了,李花谢了。柑桔花才刚开,它的花香很浓郁,去南方越冬的侯鸟都飞回来了,燕子在刚春耕过的水田里啄着新泥。小麦成为鸟类最喜欢的食物。故乡流传一句俗话“鸟吃麦黄,鬼抬城隍”。

鸟的叫声,和蛙的鸣叫以及那些从惊蛰中醒过来的虫们的叫声使夏天变得热烈而奔放。不安分的鸟儿,在吃饱水草,谷物之后,在春日迟迟的艳阳普照下,开始发情,欢叫,求偶,产卵。而这种稀奇古怪的鸟叫声划破乡村夜阑的宁静,给那些疑神疑鬼的夜行人以恐惧。

农民们为了保护辛勤的劳动果实,便各自制作稻草人,用竹杆撑起来,插在麦地里,用来吓唬那些来糟踏麦子的鸟类。老百姓称稻草人为“吓”。 他们给这些“吓” 穿上褴褛的衣服,斜扣一顶破旧的斗笠,张开双臂,栩栩如生地展现乡民振臂高呼的形象。

在靠近山边的士地里,人们搭起草寮,一些强壮的,胆大的男劳力在这里守夜,遇到有野兽出来,便敲锣鸣鼓,驱赶它们。

收割麦子是乡村的一大乐事,在广袤的丘陵上,到处都是麦茬子,麦垛子。用稻草索一捆一捆地捆好,用竹禾枪,一担一担挑到晒谷场,麦穗向上晒几天,直到那麦鞘壳晒干。

拌麦子大都是在夜晚进行,马灯或油灯照亮那溙黑的夜,麦稔子在农民手中挥舞着,高高地举起,然后重重地拌在拌禾桶的内沿,发出“嘭嗵,嘭嗵” 的响声,而有些没有拌禾桶的人便把禾坪打扫干净,搬来一块大石板,在石板上拌着麦子,这种声音在乡村宁谧的夜里,夹杂着偶尔几声犬吠,青蛙的鼓噪,夏虫的低吟,风车“哒哒” 声,宛如一首小夜曲。

一堆堆麦草垛成为孩子们玩蹦极捉迷藏的地方。大人们在那里埋头苦干,孩子们三五成群玩着各种游戏。这季节才是一年真正的开始,溶溶的月色,有时在田埂的黄豆苖上,或草丛里,南瓜、黄瓜的瓜蔓上,向日葵上的萤火虫,象流星一样在夜空中飞舞,孩子们把它们捉过来,放入玻璃瓶中,睡觉时便将它们放飞于蚊帐内,一闪一闪地亮着,为我壮胆,看着它们便恬然入睡。

麦子收割之后,我们便赏受那麦饭的香味,那粒粒麦子在鐤锅里蒸煮着,全村都飘着麦饭的香味,或用铁锅干炒。夜晩收工之后,各家各户的石碾磨麦子“嚯…嚯…”响过不停。然后用麻筛把那些麦麸皮筛掉。用苋莱,或用又嫩又脆的南瓜花煮麦子粑粑,又光又滑,吃起来津冿有味。麦子换兑面条,只能是节日,或者是有喜庆的日子,因为一斤麦子只能换八两面条,并且要二毛一斤的手工费,大人们都舍不得。

等到兑面的日子,便觉得很高兴,跟着大人们到五里以外的皮阿桥去,过了月光庙祠堂,从小溪的石拱桥过去,便是一个很大的村落,桥头是一个代销店,穿过一个很古老的木戏台,戏台底下,有两个打铁师傅在那里“轰轰嗵嗵” 地打铁……过去是一家手工擀面的作坊,里面的面粉,面条散发出淡淡的麦香,回来吃上一碗鸡蛋面或葱花面,心情特别爽,特别快乐,就象过节一样。

后来,稻谷的产量越来越高,而且有很多人家里有余粮了,很少有人种麦子了,我母亲仍然在责仼地里种了几年,鸟儿越来越多,麦田的守望者——“吓”, 再也吓不住那些鸟儿了,到收割时,只剩下那些空空如也的球壳子,从此以后,我母亲再也没有种了。所以麦子在我的家乡湘南红色的丘陵一带从此失去了她的踪迹。但是,我时时怀念因为麦子而带来的童年快乐的时光。

远方的麦子

文/一锦

布谷声中,麦子又一次悄无声息地进入成熟期。那是三十五年前的麦穗,站在山后一片瘠薄的田里,向着遥远的我昂首注目。那片田,是村里分给我家的,大约三亩。它并不算广阔和丰腴。平躺在三面环山的峪口,一面青青山坡的脚踝被它紧密抓住。分地那天,我和母亲站在它的肩上。土地刚刚深翻,母亲直面着它的深褐色的肌肤,欣喜状作出一番漫长的凝视,好像那些大大小小的土坷下,每一块的下面都会有一粒金子的喘息深藏在那里。我捋着母亲的目光,循去。深褐色的土地上,是沉默的宁静,是万道阳光的慷慨抵达。母亲自言自语道,有了这么一片田,还能怎么样呢……母亲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和那片土地一样,宁静,布满阳光的颜色。

有了属于自家的田地,于我的生命历程中,算得上是一件令人兴奋和喜悦的大事。晚上,躺在有月光朗照的瓜棚里或石榴树下的草席上,我常会异想天开:麦子种了下去,一片绿油油的麦苗顷刻间将那片田覆盖。须臾,麦子抽穗开花。那麦穗,竟是接地而生,直至长成一棵麦子的高度。然后,它们向着五月的阳光,一起展露出金色的芒。

那是梦幻?还是一个少年最真切的希冀。记忆里的那些年,光阴一直行走在逼仄的胡同里。农家日子的常态是窘迫,我的记忆也多与食物有关。白面馒头,葱花油饼,手擀面……这些用麦子做成的柔软而香甜的食物,于我,于全家,于我所熟知的村人,都是一些令人怦然心动却不可多得的东西。一年四季,家里那张用泡桐木做成的餐桌上,母亲摆在上面的,似乎永远是玉米煎饼、玉米窝头和玉米糊糊。秋后一段时日,餐桌上会多了一盆我喜欢吃的蒸红薯。奶奶做的薯干红豆粥,也会让我喝得面颊潮热,口舌生津。而白面馒头,好像只有在麦子收割入仓之后,或是在春节期间,才能让我敞开肚皮吃饱,尽情享受几天麦子带给我的温暖和喜悦。每年,当霜降来临,纤细的麦苗又一次匍匐在田里时,我的生日也会如期而至。唯有此时,母亲总会做一锅手擀面。母亲把面盛在碗里,再滴上几滴香油,端到我的面前。望着我大口大口地吃面的样子,母亲会说,面条香又长,生日吃了面,你往后的日子就会像这面条一样了。

青青山坡下的一年四季,麦子在我家的田里占据着三分之二的时间。我盼望着它们的成长,盼望着它们变成饱满的麦粒贮藏进我家的大缸里。我家那口盛麦子的大缸,一年有半年多的时间都处于虚空和饥饿的状态。因此,麦子的成长注定和我,和村里所有的孩子,甚或和这个村庄的成长有关。而麦子的成长总是那么不疾不徐。它们的童年藏进一个冬天的国度里,在这样的国度里,没有什么作物能象麦子那样不惧寒冷。再大的风雪,麦子自若地袒露于其中。麦子没有把冰雪的浸淫当做一种苦难,或者麦子是把这种苦难当做一种历练,当做一种成长期的洗礼,更是当做一种成长的滋养,努力地汲取,从而使自己的品质更优秀,体格更强壮。

一个长长的冬天,麦子在冰天雪地里学会了坚韧,学会了并肩承受。然后,麦子以雪为被,在黄土地里开始安静地睡眠,做起一个温暖的金色长梦,没完没了,直至被一串春天的鸟鸣唤醒。春天里,醒来的麦苗会很快抖擞精神,一夜之间焕发出一片青翠。这样的麦田之上,云彩和鸟雀都喜欢放低些自己的身姿。风挟裹着风筝和童谣,也喜欢在麦田之上的云朵里奔跑。“这是我家的麦田,你们不能进入!”风筝和白云之下,叽叽喳喳的童声里,不时会飘荡起这样一句坚定的稚语。一群孩子,呼啦啦,像蝴蝶一样,飞过一片青翠……

那面被麦田紧紧依偎的坡上,一丛丛荆棵,稀稀拉拉的桑树和洋槐,还有一坡青草。在麦田之上,桑树挂满了桑葚,渐以变红、变紫。麦黄之时,荆棵花开始嫣紫地开着。坡上,桑树下,荆棵旁,是农人们抽烟小憩和打呼噜的好地方。我曾看到许多这样的情景:锄田的人累了,他们撂下农具,大汗淋漓地爬上那片坡。一袋烟抽完,他们就地躺下。即使只有十几分钟,他们也会把鼾声打得如同雷鸣。他们天天辛苦劳累,侍弄着土地。土地是他们的全部。他们的主要生活内容就是在季节的交替里,在这片黄褐色的土地上日出而作。这些黄土地上的垦耕者,或许只有在如雷的鼾声里,他们才能卸下一些生活的重负,才能去捡拾并温暖一些最初的梦想。

麦子终于开花了。如昙花一现般,立夏之时,麦子的花开得羞涩、简约而卑微。它不愿像荆棵花那样异香四溢而招蜂引蝶,也不愿像洋槐花那样香甜可口而撩人口腹之欲,它甚至不愿让人为它倾注些许的目光。但此时的田野和村庄,空气中蕴涵着一些别样而精致的情愫,它会使所有的呼吸平缓而舒畅,会使农人们感觉到脚步的流畅和踏实,也会使一个村庄、一座山抑或一条河流变得内敛而沉静。这个时节,天空格外湛蓝和高远,阳光也格外热烈。鸟雀们飞向更高处,它们告诉云朵别走开,一场天地间盛装的歌舞即将拉开序幕。

白天,太阳督促着麦子的成长和成熟。夜晚,月亮伸出带着银手镯的手,抚摸着麦子的身体,防止他们受伤。至今记得,麦子开花前后,父亲和母亲无数次穿行于那片麦田。日头下,他们将自己的躯体弯成一弯月亮,然后像月亮那样闪烁着汗水的光芒。他们乐于做这样一弯月亮。

麦子不会辜负谁。麦子会用一种最纯粹最质朴的色泽来宣告它的成熟,那是一种来自太阳,提炼于土地的颜色。这样的色度之上,所有的生命展开希望,在云端飞翔。那里,太阳为云朵,也会为所有生命的羽翼镶上一道金边。此时,农人们操持着千万把镰刀,在黄土地上挥舞着光芒。他们为自己以及所有生命的飞翔,也为云朵和清风,以及一个季节与一个季节的暖手相牵,刈割出一条铺满金光的路。

收割后的麦子躺在我家的田里,以一种整齐有力的姿势排成一章排比句。一垄麦田,如同一面大炕,被六月的阳光晒暖,麦子躺在上面,会很快进入一场舒服的深度睡眠。任何的成长和成熟都是艰辛的,或许还有苦痛,麦子也一样。饱满的愿望抵达了,光阴也会流逝。一场温暖的睡眠,抑或一场永久的睡眠,在这里等候着麦子的灵魂,麦子的灵魂因此得以最终的成熟和升华,这一定是麦子最好的结局。上苍给予麦子的,只能是这些;光阴对于麦子,也只能如此。如同我们,在永远的成长和期待中,用沾满汗水和泥土的双手,努力捧起一个白面馒头,慢慢咀嚼……馒头的颜色却逐渐变深,最终变成脚下这片黄土地的颜色。

又想起母亲的手擀面,几滴浓浓的香油浮在我的梦里。这个季节,黄花该是漫山,一地麦子正值青春期,它们又以绿色波浪的形式呈现于千里之外。天边月亮尚好,我再一次听见故乡一片麦花的窃窃私语。今夜,我多想走回去,找回遗失于路途上的那叶小舟,然后像少年那样,在一片麦花的绽开中泛舟其上。

那些馨香的岁月

文/欧阳平

在那些馨香的岁月里,我们相约田野,头顶蓝天奔跑。

麦子黄熟了,金灿灿的,一阵风刮来,麦穗都随风齐摆,我们坐在麦田里,望着苍茫的星空,闻着小麦特有的香味,悠悠地睡去。

月亮皎洁的晚上,我们跑到麦田里,守望一望无垠的麦穗,我们的心说不出的喜悦。也曾在麦田里捉迷藏,弄倒很多麦秸,也曾在坐在树下,扯一把干草,烧青嫩的麦子吃,弄得花猫似的,你望我笑,我望你笑,那个舒心的夜晚,带给我们太多的留念。

收割时节,我们的欢乐日益升温,提着镰,顶着笠,行走在馨香的小路,俨然大人一般,在火辣的太阳下,挥着镰,割倒整齐的麦秸。听到一地喳喳的割麦声,心里的欢乐也提到嗓子眼,对着烈日来一阵狂吼,声音随风飘扬,带着我们的爱和恨,游荡在田野。割好后,用草绳狠狠地捆扎,一个一个的麦捆子在热浪里翻滚,金黄的麦穗闪着金光,我们的汗夹杂着温热的阳光散发开去,河沟边的杨柳挺立着身子,墨绿的柳叶在风中摇动,沟里的水缓缓流淌。

挑麦时又有一番滋味。清晨伴着鸟鸣,走进田野,先前的一望无垠的麦子,变成一捆捆结实的捆子,在温馨的阳光下变得更结实,我们挑着麦秸,走在窄小的田埂上,微风伴着鸟鸣从耳边滑过,沉重的担子压在肩上,肩膀一下变得火热起来,还好,有着清新的空气,给我们一点动力,但中午,火辣的阳光晒得人晕头转向,咸辣的汗水顺着脸颊滚落,肩已磨破,汗水一过,一阵钻心的疼痛,这时,得咬着牙坚持,如果一放弃,就会彻底败下阵来,过了一阵子,就会慢慢地适应。有时,趁着月色也在挑麦子,一阵凉风吹来,疲软的身子,一下变得强硬起来,看到柔柔的月光,浑身活力四射,走在田间小路,宁静的田野一下活跃起来,蛐声此起彼伏,似乎在诉说一个个幽婉的故事。

最美的时打麦子。把麦捆子堆放在自家的场院上,瞅一个响晴的天,老早就把麦捆子散开,让温馨的阳光照射,这时,一走进麦场,一阵阵浓郁的麦香扑鼻而来,浑身一阵舒畅,这种馨香的日子,铭刻在温暖的阳光里。晒到晌午,麦穗脆了,几个大石头上面支起一块光滑的石板,一行人抓住麦捆子,使劲的往石头上砸,一下、两下,黄澄澄的麦粒顺着光洁的石块滚落地上,这时,走在村子里,家家户户,砸麦的声响组合成一首首优美的乐曲,使人感到世间的芬芳,自然的馨香。

最惬意的是,约着四五个小伙伴到田野里拾麦穗,走在光秃秃的麦田里,麦茬子刺着脚心,捡拾着一颗颗麦穗,成功的喜悦油然而生。

麦粒出来后,倒在地上晒上几天,用塑料口袋装好,堆放在楼上,慢慢地品尝。

五六月间,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麦子就成了主食,磨成面粉,做面块、面条。我们放学回家,端着香喷喷的一碗面块,蹲在墙根角狼吞虎咽,自有一种快意之感。最难得的是吃到面条,面条很难制作,又要花钱,所以,只有客人到家,才能吃到馨香的面条。

麦收后,田地变得光秃一片,当皎洁的月光照射在寂静的田野上时,内心的狂乱消失了,只留下孤独的自我,徘徊在天地间。先前热闹的丰收景象隐退了,只有那馨香的空气,还在田野间迷漫着。

真的感谢那些香馨的岁月,它使我感悟生命中最真实的存在,也让我在孤寂的岁月里获得宁静。

好爸爸

文/顾文杰

他长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满头的黑发,浓浓的眉毛。他就是我爸爸,我是最敬佩的人。

爸爸为了我们姐弟俩省吃减用。我家本来就很贫穷,爸爸又有胃病,可爸爸还是坚持干活。爸爸是搞装修的,一天从早到晚忙个不停,到处找活干。有一次,爸爸的胃病又发作了,疼得头上直冒冷汗,这时有人来找他做装修,他忍着疼痛又去帮人家干活去了,中午回来时,脸色苍白,我扶着爸爸去医院看病,医生开了一些药给爸爸吃,这些药苦极了,出了药店,我急忙拿出两元钱准备给爸爸买几颗糖,可爸爸却挡住了我的手说:“不要买了,这些药虽然苦些,但我能吃得下,这些钱还是留着给你买学习用品吧。”无论我怎么恳求,爸爸都坚持不让我买,他说;“只要你们的学习好,我心里就很甜了”。听了爸爸的话,我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我爸爸有时候真傻,记得有一次,我家晒了半场麦子,谁知老天说变就变,忽然间就要下雨了,可爸爸不忙着收自己的麦子,却跑去邻居家帮李奶奶收谷子去了,要不是来帮忙的人多,我家的麦子非被大雨冲走不可。这时,我开始有点恨我的傻爸爸了。

有一天,我在箱子里找东西时,忽然发现一个红本子,我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学雷锋标兵,还有爸爸的名字,原来爸爸是……我惊呆了。

我爱我的爸爸,他是我的好爸爸,是我最尊敬的人。

自留地的麦子不好吃

文/长笑

华北的麦收基本上结束了,黄澄澄的麦子大都已经晾晒、入仓,所谓的三夏大忙在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这要感谢农业的现代化,小麦从种到收,无一样作业不是机械,比八十年代以前不知道要进步了多少。

老家多沙,但只要有水,种麦子还是能丰收的。有自留地的年代种麦子非常辛苦,一亩多地的自留地,要一铁锹一铁锹翻地,然后再用铁耙打平,分畦,播种。浇地要靠人工,收割是用手拔,就连脱粒也是在自家场院里用碌碡压,一茬麦子能叫人脱几层皮,所以说自留地的麦子不好吃。

当时的生产队是有牲口的,但不叫各家各户使,在自留地种麦子就只能自己用铁锹翻。一亩地六百多平方米,假如二十铁锹翻一平米,全部翻完需要掘一万两千多铁锹。记得当时是我和父母三个人翻地,早晨顶着星星下地,下午翻完后还要整平,分畦,挑垄沟,等一切都弄完,星星又出来了。翻地是很累的活儿,铁锹插在地上,一只脚用力往下蹬,尽量把铁锹深入到泥土里边,然后掘起来,把铁锹上的泥土翻个过儿,新鲜的泥土朝上。随着铁锹的挥动,沙尘在秋风里弥漫着,弥漫出一个艰难的日子,满都是泥土的辛辣。一天下来,我的手肯定好几个水泡,一攥东西钻心的疼。

整完地,就要急着播种,是趁泥土的潮湿和松软。那时候种地没有一样机械,播种时人拉楼,一根绳子拴在肩膀上,两只手架着楼把。拿楼的人有节奏地晃,那根绳子就一下一下往肩膀上的肉中勒。就这样,拉着楼还要走成直线,因为只要走得歪了,种出的麦子行间距就是歪的,那种辛苦当真是一个汗珠摔八瓣儿。“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对这句古诗,那时候的体会最深。

翻地和播种还不是种麦子最辛苦的,最辛苦要数浇麦子。当时的地下水位浅,浇麦子用压水机就可以。但是,压水机抽不出多少水,垄沟里的水流特别慢,加上我们那个地方都是沙地,压上来的水有很多又渗回了地下。春天的田野是苍茫的,单调的压水机嘎吱嘎吱响,一下一下的特别沉。缓慢的水流说什么也不愿意往前走,浇完一亩地的麦子就像田野里的苍茫,不知道希望在哪里。一茬麦子,要浇好几遍水,浇一遍就是一次磨难。

这样的种植方法肯定是一去不复返了,这是社会的最大进步,也是最根本的进步。今天整天牢骚的人肯定不知道过去这些事,所以他们没有满足的时候。看着今天有人整个整个的扔馒头,看着许多人嚷这个不好吃那个不好吃,我觉得真应该让他们体会体会过去的日子,也就是别叫他们吃现在的麦子,让他们吃自留地的麦子,吃自己种的,对生活的体会肯定就深了。

老屋的阁楼

文/籽馨儿

我想起老屋的那一层阁楼,包裹着孩子无法打开的神秘。梯子是我攀爬阁楼时最用心的神情,没人可以获知,我在梯子上的感觉。那阁楼里躲着老鼠、猫、虫子,还有一些不曾见过,但一直住在我脑海里想象的宝贝。

阁楼上黑漆漆的,会从一片片透明的瓦里透出几束光,打落在那几个大大的箱子上,那是装满了麦子的箱,奶奶带我上过几次阁楼,每次都被叮嘱的像我家的那小白狗一样。从此,那里就成了我寻宝的一个秘密地址。

我经常偷偷撬开那些箱子,每次我只想看看。不时的,我会生出一种渴望,想把手不断伸进麦子里,看见胳膊被淹没了。那种感觉就像那日漫过我家门口的大水,淹了那块不大的麦地,而那几个木盆、背篓、水鞋都被冲到屋后的苹果树下,是的,我记得那棵苹果树,树下埋了一条中毒死了的大黄狗,还有一只我偷偷葬了的小鸟。

伸进麦子里,胳膊每次都被扎的疼,有点像爷爷胡茬子亲我的脸。慢慢拉出手来,指甲缝里藏满了麦子的绒毛,就像那日大水后,堆的满屋子的淤泥。(其实,我一直没有弄明白,木盆、背篓、水鞋明明都在屋里,大门应该也关着,怎么就跑到苹果树下,那满屋子的泥巴,又是从哪里来的。涨大水那年我接近四岁,我一直躲在爷爷的怀里,而爷爷坐在很远的邻居家,看着不断的雨线叹气)

我捣弄着窝在那麦子里的棉虫,它们把麦子缠的满身都是,我像寻到宝贝一样,悄悄藏进衣兜里。慢慢地摸索着下楼,每次下梯子的时候,我总是会惶恐,生怕梯子突然不见了,自己突然掉下去。于是,每一次下梯子,我都抓的特别紧,就如同爷爷躺在木板上的那三天三夜,我总呆在那里,紧紧抓住那蓝色被角的感觉,木板前油灯跳跃的小火苗,晃的感觉自己快要抓空一样。那灯芯是奶奶连夜用新棉花搓好的,足足有长长的九根,比我见过的白山羊的胡子还要长的多的多。

下了梯子,我很快找到一块干净的大石板,小心翼翼的掏出衣兜里的虫,放在石板上,那一刻它俨然成了我最好的玩伴。我看到它慢慢的蠕动,有一小粒麦子落下来了,它突然停了,身上露出黑黑的一小块。我用小指头轻轻的剥落裹在它身上的麦子,它突然剧烈的扭动黑漆漆的身体,头不断的向下钻,却每次都碰到硬石板上,我就那样好奇的看着它,一次一次的挣扎,反复。突然,一个尖嘴衔起它,我吓得一倒退坐到地上,恍然记起,我的那条黑虫,我抓起旁边的石头,爬起来就追着大公鸡边打边骂。

老屋的阁楼依旧还在,只是都瘦的空了,角落的箱子,肚子也敞亮的撕破了衣服,地上睡着古老的秤砣。那时候农人的半个饥荒时代,却是这里的老鼠虫子最“桃源”的地方。如今,它们都已经饥饿的换了地盘。看,那梯子还在,只是落满了灰尘,失去了双手紧握的温度。那棵苹果树真的被砍了,落成了红砖的瓦房。那场大水早已在人们的记忆里淡忘,只有在提起门前的那半块地时记起。那只可恨的公鸡,早已不见了踪影,接替它可恶的也只有隔壁家窜门的母鸡。爷爷的坟也新堆起来了,站在我六岁开始上学必经的路旁。

麦收时节

文/李木心

麦收时节的鲁东南乡村之美无与伦比,瓦蓝的天空下,麦田一片金黄,布谷鸟在麦田里欢快地鸣叫,菜园里黄瓜架子上挂满嫩黄瓜,院墙上爬满了扁豆,开满一串串紫色的扁豆花,窗前粉色的蔷薇花也全开了,温热的南风里全是新鲜的麦香,令人愉悦。

全村的人都摩拳擦掌,新镰刀早已准备好,挂在屋檐下,芒种一到就开镰。那时没有收割机,麦子全靠人力,一镰刀一镰刀割下来,所以镰刀锋利与否是割麦子的关键。头一天下午,父亲就要把镰刀磨得铮亮,一边磨一边不时往磨石上洒点水,磨好了还要用大拇指逆着锋利的刀片轻轻滑过,凭拇指上的触感就知道镰刀磨得快不快,这是技术更是经验。

下地割麦子全都穿长衣长裤,这样才不会被麦芒刺到。父亲脖子上挂条毛巾,踩着自行车走在前面,车把上一边挂着一个篮子。一个篮子里是镰刀,另一个篮子里面装了几个茶碗,还有刚刚从菜园里摘的大西红柿、拔的小水萝卜。自行车后座上绑着一把很大很大的铝制烧水壶,壶里已经烧了满满一壶水。大铝壶容量大,不怕摔,家家都有,早晨起来先搁煤球炉上烧一大壶,慢慢放凉,下地时提着就走。大铝壶经历了岁月的烟熏火燎,下半截乌黑,上半截才渐渐露出点铝的颜色。

路上和麦田里到处都是人,互相打着招呼,每个人都很忙,每个人都很兴奋,老大爷也能轻快地从小水沟上一步跨过。割麦子要弯下腰“埋头苦干”,割下来的麦子用麦秸捆成一个个跟人差不多粗的“麦个子”,竖起来排在田里。大人们偶尔直起腰,揪起脖子上的毛巾擦擦脸上的汗,虽然浑身刺挠,但是回望一下排在身后的“麦个子”,就有使不完的劲儿。

那时我还不懂收获的意义,但我喜欢麦收时节跟着大人下地,有时候拣拣麦穗,有时候帮大人捆“麦个子”,有时候去把大铝壶提到他们跟前,他们喝一碗水,或者吃一个西红柿、一个水萝卜,歇息几分钟。最开心的是干完活回家的路上,两边都是高高的杨树,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如果碰见卖冰棍的,父亲还会给我买一根,凉凉的、甜甜的。

回到家,父亲磨镰刀,母亲做饭炒菜。割麦子耗体力,要吃饱吃好才有劲儿干活。肉炒扁豆丝里有一多半全是肉丝,猪肉炖土豆块也是香得受不了。记忆中最美味的一道菜就是在麦收季节才能吃到的一种小海鱼,大家叫它“黄鲫子鱼”,特别鲜美。母亲将它与鸡蛋一起,做一大盘黄鲫子鱼煎鸡蛋,卷在山东大煎饼里,或者夹在大白馍馍里,再捋上一两根蒜苔、一两根香椿芽咸菜,吃起来真香。而今我生活在广东沿海小城,一年四季鱼虾不断,但却从未吃到过老家麦收时“黄鲫子鱼煎鸡蛋”那种美味。

才四五天的功夫,全村的麦子都割完了,打麦场的边角上垒出一个个金黄的麦秸垛,麦粒运回了家,家家户户,房顶上、院子里,全铺满麦粒,晒干以后颗粒归仓。

原本金黄的麦田里就只剩下麦茬了,用不了多久,地里就会长出碧油油的玉米苗,等着秋天来临。

天地间一株麦子

文/阳春白雪

一位作家说,麦子是一种历尽沧桑的庄稼。我对此十分认同,因为小麦见过雨雪、冰霜,见过春花、骄阳。

所以,麦子是经冬的庄稼。

我觉得麦子更是一部生命的史诗。

麦子伴着秋霜种下,经过寒露的浸泡,在万物萧疏的季节里,她却独自将生命的绿色抹在空旷寂寥的田野,成为农人冬日里的诗行。因此,小麦是生命的悖反。在严冬中仍没有停止生命的跋涉,在雪被下演绎着一个冬天里绿色的神话,成为生命的另类。

在春寒料峭、乍暖还寒的初春,返青的麦苗最先将生命的信息传递出来。一场春雨,几阵春风,走到麦田里,似乎能听到小麦拔节的声音:劈啪,劈啪……令蜷缩一冬的人们不由得心潮澎湃、血管贲张。

馈我一粒种子,便有万粒归仓;贻我一丝春雨,便能忘我生长。麦子似乎要急于回报农人,以接青黄。

所以,麦子是一种懂得感恩的庄稼。

麦子扬花了,田野里便熏蒸着馥郁的麦香。清新绵长,似融进千年岁月的佳醪,浓而不醉,使人神清气爽——这便是麦花的清香。然而,你见过麦子的花儿吗?即使麦田如海,也望不到一丝花痕,因而人们很少记起咏赞麦子,而把目光投向了那些招摇的花儿:油菜花的绚烂铺张、桃花的矫情妩媚……

麦子花即实,实即花,花实一体。为了成熟,她连美丽也省略了。

然而,你也不必叹惋忧伤,因为它已将生命里最浓重的一笔在最后宣泄出来。你看,那如阿尔的阳光一样灿烂,如梵高笔下的向日葵一样摄人心魄的金黄,才是生命的颜色。它张扬而不失厚重,辉煌而不显娇媚。

然而,麦子美丽的极点又是生命的终点!

布谷鸟叫了,黄鹂叫了,五月是农人的节日。

农人蘸着月光在磨刀石上磨起悬了一年的镰刀,磨成一弯新月,映着月光试一试刀锋,刀刃遂将月光斩断,簌簌落了一地。

中午,割麦人一般是不回家的。麦海无边,麦粒爆裂。太阳火一般地炙烤,急于归仓的小麦哪容得下农人喘息,割麦人只好嘟囔一句:“火里麦啊!”

此后,便是上场、脱粒、晾晒、收仓。

啄木鸟敲响林子的寂寥,古老村落的舂声也应声而起,从千年而下,悠长、邈远。现在,这种舂具虽然已为现代先进的机械所代替,成为博物馆里的悬挂,但这千古的舂音却如我心脏的律动,同频而跳。

将水发过的黄澄澄的麦子放到石臼中,在舂杆的起落中,掌舂人肃穆、矜持。那不是一般意义的劳作,而是在进行一个古老而神秘的仪式。

至今,在许多农村,还保留着上新麦坟的风俗。在夏至前后,新麦下了场、入了仓后,将新麦磨成面,选最好的雪白头遍面做成面食。用新出笼的白面馒头或者刚出锅的水饺,来祭拜天地和亡人,表示吃上了新粮。在农村,只有吃上了新粮,才算实实在在地踏进了生命的另一个年头。

月华如水。麦子如一位思想者在月光的点化下肃立、沉默,一肃立就是千古,一沉默就是万年。无需用语言表达,麦叶轻扬,麦穗昂首,一切皆在神与神的相遇间。

我至今才明白:万物皆有神思,都是田地间的精灵。

再一次置身麦田,屏息、凝神,刹那间,我感觉双脚扎根,双臂舒展,自己也成了天地间一株麦子。

最后的麦穗

文/何庆良

眼下,正是小麦抽穗灌浆疯长的季节,但在我的案头,有一束金黄的麦穗,这是祖父在最后的日子种下的,还来不及收获,就在这个季节先走了。当年,祖父种的小麦获得了好的收成,我把田里最壮实的穗子剪下来,精心整理,放在衣柜里珍藏起来。我在做这件事时,就像有的人整理先人的遗物一样,庄重而严谨。虽然我没有要把祖父耕种的事业继续传承下去,但我还是很看重它。

祖父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一生都在侍弄庄稼。种稻种麦,一年两熟。直到古稀之年,因为耗尽了体力,下不了田,也扶不起犁了,才放下了牛鞭。秋天了,他将门前的一块荒地,拼尽了最后的力气,用锄头慢慢地开垦出来,种上了小麦。开春后,麦苗开始扬花和结实灌浆,而祖父的身子骨却一天天衰弱了。他拄着拐杖出了门,就蹲在麦地里,看着自己最后一季麦子说:我13岁开始下田掌犁,一共种了60季水稻,小麦算上这一年的话,就是63季了。祖父说这些时,就像讲述自己当了几届人民代表,几届劳模似的,颇有几分得意,但说得十分安详,没有一点骄矜于人的意思。

祖父最后的日子,像有预感似的,抚摸着脚边的还未成熟的青麦苗说:看来,我是等不到这一季的麦子成熟了,吃不上这茬麦子做的馍了,到时由你们收获吧!

一个人一辈子能够种多少季水稻、多少季麦子,干出多少成绩,都是有个定数,想多一季也不行。祖父是个农民,对于自己的农事,倾注了自己毕生的精力和心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从未有过片刻的懈怠。我想这就是他留给我最大的教益的财富,够我一生去享用!

给春天排版

文/钱续坤

正是艳阳高照、紫气东来的美好季节,背上相机,骑着单车,兴匆匆地到郊外踏青去。绿的麦苗、黄的油菜、白的梨花、红的杜鹃,加上叫的鸟雀、飞的蝴蝶、蹦的青蛙、游的鸭子,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卷帘花气入,高坐鸟声喧”。不过,我是不愿仅仅局限于感官享受的,因为在我看来,季节就是一张图文并茂的精美报纸,春夏秋冬是它别具特色的四个版面,我这次出行,就是要给春天“打扮”一个娇好的“容颜”。

占据头条的理所当然是一望无垠的麦苗。其实对于麦子,我们并不陌生,那绿油油的叶给人以昂然向上的信心,那细尖尖的芒给人以不断进取的力量,那金灿灿的穗给人以热情饱满的希望;并且它们自始至终和和睦睦,真诚相待,手拉手,肩并肩,共同分享阳光和雨露,共同对抗病害与寂寞,没有一棵甘心落后,也没有一棵独领风骚。这伟大朴素的禀性,难道不正是勤劳农民形象的真实写照吗?确定了这个深邃的主旨,最好还得配上一幅传世的压题图片,法国画家米勒的名作《拾穗者》最是合适不过了,你看呀,那三位拾穗的农妇既没有自衿的神态,也没有苦涩的怜悯,但是她们敢于在恰当的地方,恰当的时候,适度地弯下高贵的身躯,以自己的热爱和虔诚,捡拾着劳动遗失的果实,补充着土地另一种沉郁的心情。如果在此处需要做个链接的话,已故诗人海子对这种心情诠释得算是比较透彻,因为在海子的眼中,麦子就是粮食,就是生存的根基,他在《城里》一诗中写下了这样的诗句:“我最爱煮熟的麦子”;同时他还常常以“麦子”自况,在《四姐妹》一诗中,他说他自己是“空气中的一粒麦子,绝望的麦子”。

报眼的内容比较难于取舍,“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的杨柳,“润物有情如着意,滋花无语自施工”的春雨,“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的红杏等,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韵致,假若处理不够得妥当,可能谁也不会服谁,给读者的印象也很难过目不忘。但是,这小小的问题难不倒我,因为视野中那大片大片的油菜花,无疑是这明媚的春光里最能吸引眼球的贵重黄金,不信请随我手指的方向望去,那热烈的亮黄,那浓郁的金灿,由缜密的花瓣到精致的蕊心,由村庄的边缘到大地的深处,一浪紧接一浪,一波紧接一波,铺天盖地地迎面扑来,既让你躲闪不及,又让你欣喜惊叫:大地一旦披上了绿装,就茂盛了起来,葱郁了起来,显得生机一片;绿装一旦戴上了金帛,就丰盈了起来,荣华了起来,呈现富贵一片!

确立了这两大版块的具体内容,下面的排版我更是得心应手。那一垄垄的蚕豆,那一畦畦的莴苣,那一片片的云英,仿佛就是一篇篇朴素而厚实的散文,将它们有机地集中在一起,就可以策划成一个主题鲜明的专辑,我连题目甚至都给它起好了,就叫“春意融融”。当然,在春天的版面里,诗歌也是不可或缺的,紫燕、黄莺吟的是七律,蝴蝶、蜜蜂留的是五绝,蜗牛与蚯蚓用它们的身子写下的则是长短不一的现代诗,细细地品读,既清新明快又朗朗上口,无怪乎振翅高飞的白鹭、柳间跳跃的黄鹂那么嫉妒呢!

需要强调的是,我本身是个职业的报纸副刊编辑,为了让自己编排的版面生动活泼,富有美感,我总要选择许多不同类型的底纹,加在版面的条块之间,以起到一种烘托、点缀、装饰、渲染的艺术效果。在春天,这些层次分明的底纹是唾手可得,田埂上吐出新芽的小草、地垄里随意开放的野花、池塘边漫不经心的蝌蚪,无论选择哪一种,都会使这个版面美观起来,生动起来。可是就在我沾沾自喜、准备签发的时候,突然发现春天的版面里还少了一样东西,那就是文章与文章之间相隔的花边,赶紧爬到高处举目四望,那些罗列有致的田埂和潺淙流淌的溪水,不正是我孜孜以求的吗?将这告诉正在努力向上拔节的春笋,春笋也情不自禁地张开小嘴,羞赧地微笑起来……

我的妈妈

文/高丽雯

妈妈是一个勤劳善良,有宽容之心的人。她中等身材,常戴一顶草帽穿梭于田地之中,每天早出晚归。妈妈十分勤劳,她每天起得很早,去田地里干活。一旦干起来,好像不知疲倦。

一天,我和她去地里割麦子,不一会儿,我就累得坐在埂子上休息,我看见妈妈的汗水不断地往下滴,我说“妈妈,休息一会吧,天气太热了。”妈妈望着我笑笑,继续割麦子。过了一会,我又说了一次,妈妈只是说“你歇着吧,我不累。”依然割麦子。看着妈妈不停地挥舞着镰刀,似乎不知热的样子,我终于理解了小学时背的那首诗《悯农》的含义。我终于知道了父母挣钱的不易,也明白了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我再也坐不住了,提起镰刀走到地里。

妈妈不仅是劳动能手,而且是我学习的动力,她对我的学习特别关心。当我考试考砸了,妈妈总是说:“不要灰心,这次考不好,就总结失败原因,找到自己的弱项,多向老师请教,妈妈相信你会成功的。”在妈妈的一次次鼓励中,我取得了一次次的好成绩。

妈妈总是用自己的言行教我。在村里,她总是顺路帮这个,帮那个。在街上,看见乞讨的残疾人,她总是给一元两元的。

别看妈妈对这个好,对那个好,可对我就不一样了。我上学,她总为我算账,从不多给,她的口头禅是:“小孩子要学会节约。”我在学校里生病了,要她带我去看病,她却说:“感冒、发热不是什么大病,自己到校医室去看看。”我真拿她没办法,有时我会想:我是不是她亲生的。直到有一天,我才改变这一想法。

有一天我到餐厅打饭,不小心摔了一跤,老师急忙打电话给她,她马上赶到学校,把我送到医院。一路上,不停地安慰我。在医院里,她为我擦汗,为我端水。我痛的时候,她又安慰我。我睡醒了,她又为我做吃的,看着妈妈端来的鸡蛋面,我流泪了。我终于懂得了妈妈的良苦用心。

我的妈妈,不是我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的。我爱我的妈妈!

走进春天

文/黄宁兰

倒春寒刚刚过去。

周末,难得的天气,看着暖暖升起的太阳,突然渴望出去走走,于是呼朋引伴相约去城郊,朋友们拖儿带女,一路嘻嘻哈哈,煞是热闹。

从钢筋水泥砌就的笼子里走出来,远离宽阔坚实的水泥路面,远离城市的喧哗,踩在湿润松软的田坎上,呼吸着乡村清新的空气,久违的轻松惬意在全身筋骨中弥漫。

正是桃花、李花争艳时,在微微流动的风中,浸入鼻孔的都是花儿的芳香。满山遍野都是麦子和油菜,绿油油的麦子正在抽穗,每一片叶子都在尽情地生长,吸收养分,正盛开的油菜花,像金黄的绸缎,逼得我们睁不开眼睛,蜜蜂嗡嗡地歌唱着,在花儿间幸福的工作。

最高兴的要数小孩子们,这些小孩从来没有如此地亲近过大自然,看什么都觉得新鲜,问这问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快活得像那空中飞翔的小鸟。朋友中有一个老师,他自然地成了孩子们的导游,告诉孩子们,太阳是金黄色,照在麦子上是绿色的,照在油菜花上是黄色的,照在水面上是蓝色的,当他要求孩子们想象春雨是什么颜色时,孩子们竟异口同声地说,春雨是五彩的,落在麦子上是绿色的,落在菜花上是黄色的,落在李花梨花上是雪白雪白的。

我惊讶于孩子们的回答,我想我们小时候每天都在泥地上玩耍,从来都没有如此诗意的感受,而这些才几岁的小孩子,走进春天的怀抱一下子都变成了小诗人。这一天,他们终于知道面条是从麦穗中抽出来的,菜油是从菜花里流出来的,知道李花开后长李子,桃花谢了有桃子。在一块水田边,一群群小蝌蚪在水里游来游去,孩子们欢呼起来,争相倒掉矿泉水,用瓶子去装蝌蚪,而我们站在田坎上闲聊,竟意外地发现一对相亲相爱的癞蛤蟆在草丛中拥抱,这个发现让我们相视一笑。走累了,我们坐在松软的草地上,看蓝天白云,听和风细语,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尽情舒展着,接受着光合作用。

夕阳下,我们起身往回走,孩子们怎么也不愿意把小蝌蚪们放回田里,走在路上,还是那位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用一个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感动了孩子们,自觉地在一个水塘边放下蝌蚪,依依惜别,在这个水塘边,我意外发现了一棵柳树,抚摸着那柔嫩的枝条,那眉毛一样的叶片,抑制不了手的渴望,采下一枝,而另一个朋友,看到灼灼怒放的桃花也忍不住手痒了,山野的农家小姑娘心痛地叫道:“阿姨,别采好不好,你们下次来吃桃子!”朋友在孩子的请求中收回手,而那小女孩的笑脸比桃花还灿烂。

我们踩着夕阳的脚步往回走,每张脸上都洋溢着太阳的光泽,一天的徒步踏春,带来了赏春的喜悦,也带来了无限倦意,夜里我沉沉酣睡,梦里都是青山绿水,鸟语花香!

感谢麦子

文/史星文

关中道属渭河平原,主要生产小麦。

麦不离八月土,因此,小麦从八月种到来年五月收获,经秋冬春夏四季属满年庄稼。“干种棉花,麦种泥”,在我的印象里,种麦时节天老在下雨。种麦不管是摇耧还是撒种都是技术活,要求必须均匀,多少种子种多少地都有定数,等麦子一出土,从麦苗的行气就能看出播种的水平。麦子种前要施底肥,冬季要上浮肥,入冬前还要防霜冻,冬季垧干还要多浇水。麦田在整个冬天是我们的足球场,一望无际的绿色不怕我们踩踏,开春时人们还担心麦子睡过了头,还要用石碾子碾一遍让它醒醒神。但一到麦子春后起了身,就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或动物再到麦地里去了,人们只能在麦地边伸长脖子朝里望一望。麦子拔节后紧接着就是抽穗,然后扬花、灌浆、升面便如期而至。那时节真是一天一个样,一遇有风,齐腰深的麦田便迎来遍地麦浪欢欣鼓舞。人们早早地就割好了场,磨好了镰刀,心急得到地头看一遍还有点生,再看一遍还有点生,心想着还得几天吧,但一夜南风过后,麦子竟一下子全熟透了,人们便慌忙投入到紧张的收割、碾打和晾晒入仓工作中去。

收麦时节劳累是劳累,但一想到收获就是再苦再累人们心里总是充满了喜悦。好不容易劳累了一年,盼望了一年,这阵儿最紧要的事是先将新麦磨成面。我们关中麦子生长周期长,土质好,所以麦子磨成的面不但白而且筋道,不管擀的宽面长面,还是扯的宽面长面,别说浇上肉菜臊子,即便只调上油泼的辣子和黄豆酱油柿子醋,亦能让人吃得头上冒汗,胃里一满是欢天喜地。要是摘一些花椒叶子用新麦面摊上煎饼,蒸上凉皮子,用辣子蒜汁子或醮或拌,口味要多凉爽有多凉爽。关中人习惯吃馍,不管是蒸馍还是烙馍,都能变换出非常多的花样来,甚至能将馍的花样发展成艺术。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关中人就是靠关中麦子养育出来的。如今无论在天南地北,每每在稠密的人群中,我也能准确地分辨出关中人来;他们有麦子经冬历夏性格的沉稳与豁达,他们通体散发着麦子特有的那种清香,他们浑身的肌肉疙瘩和由此而产生的力量,正是来自关中优良品质麦子的哺育,想来,这要感谢麦子吧!

麦收时节

文/施泽会

每到麦收时节,我就会想起家乡的麦田。

北方的麦子是一望无涯的绿浪,收割时节平原上都是麦子,真是麦浪滚滚,金黄的麦穗链接海天。北方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之说。我说应该加上“千里麦田,万里麦浪”。北方收割小麦现在可以用联合收割机,一大片麦地一个星期或者几天时间就可以收割完毕。

南方的土地种植小麦的是一些一块一块的山地,或者山坡,整片整片的麦田就很少。南方收割小麦现在还是传统的手工收割,因为山高坡陡,麦田又不成片,就苦了收割小麦的村民。

集体生产的时候。每到播种小麦的季节,社员们都在忙禄。因为是挖了红苕之后才能种植小麦,社员们说的两头忙,把红苕收回去,又要把小麦播出来。当时的生产力不高,即使社员们整天都在劳动,粮食产量也不高,还经常饿肚子。正二三月,青黄不接。我们家里人口6个。我是老大,脚下还有三个弟弟。每到饥荒的时候,母亲就到山坡上去挖野菜,野香葱,野韭菜,拣野山菌等等用来充饥。人们盼呀望呀,小麦还是没有黄。我们家里有一块3分地的自留地,父亲全部种上了小麦。春天到了,麦苗返青,抽穗杨花。等两个月,麦穗就鼓胀了。真的饿饭的时候,母亲说,把自留地的麦子割了,给孩子们做水麦粑。父亲说,麦子还是一包浆呢。母亲说不管那么多了,救孩子的命要紧。于是母亲就把麦子割了,一捆一捆的背回家,用簸箕把周围挡住,在板凳上把麦子砰砰打下来了。一阵响声之后,板凳上真的都是麦浆。母亲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没有办法,没有成熟也把麦子割了回来。

母亲用簸箕扬去麦壳,把麦子用石磨磨出水麦面,当时没有食用油,只能用水蒸。母亲找来一些桐子叶,把水麦面做成一个一个的水麦粑。把锅里舀小半锅水,用一个筲箕放在水面上,椭圆形弓背向上,母亲把包好的水麦粑依次放好,再蒸上半个小时,水麦粑就熟了。当时吃起来很香。母亲就用这种方法,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饥荒的岁月。

直到1981年土地承包到户,村民的干劲高涨起来。田边地角都种上了小麦,有的把荒地开荒都种上了小麦。父亲用勤劳的双手,种植了一片又一片小麦,麦苗出土时嫩黄嫩黄的,经过一段时间的生长就变成了墨绿的麦苗了。因为集体的时候基本上是用的草木灰,猪粪做肥料。土地承包到户第一年,父亲托人在供销社买到20斤要素化肥。开春的时候,春雨淅淅沥沥下着。父亲就把化肥丢在麦苗里,麦苗长势喜人,麦苗青葱翠绿,到了小麦成熟的时候,我们家的麦子是全村最好的,金黄的麦粒一浪高一浪,父亲就拿着镰刀割麦,我就一堆一堆收拢来,让父亲捆成一捆一捆的,等到把小麦收割完毕,已经堆满了一间屋。然后用拌桶打架把麦子打出来,晒在晒坝里,金黄的麦粒一晒坝。

麦子是幸福的。每次播种之后,父亲都要到地里观察,是不是下种少了?是不是下肥料不够,是不是窝距行距不对,密了稀了等等。等到麦苗长出半尺高,有的杂草也跟着长出来了。父亲就扛把锄头在麦田里除草,仿佛照看自己的儿子一样,把麦苗照顾得周周到到的。麦子一脸的笑容,仿佛在说感谢主人的疼爱呀!我们就是你的孩子,在你的呵护下渐渐长高,让你费心了!

麦子是温暖的。麦子的用处很多,磨成麦面可以做成麻花,包子,画卷,馒头,面条,面包等,还可以做成许多食品。麦芽可以做成麦芽糖。麦秸秆可以用来做柴火,还可以做成猪牛羊的饲料,编制成草帽等等。麦子是北方人的主食,南方人的小吃。看到麦子就感到温暖,因为麦子就是有温度的,如果我遇到感冒,母亲就给我做一碗酸辣面,我把面一吃,周身都冒出了汗水,赌塞的毛孔筋脉就打通了,不用吃药感冒也好了。

有一年六一儿童节,我要到镇表演节目,母亲很早就起床了。母亲把昨天晚上用石磨磨的麦面用面筛筛一次,母亲到邻居去借来两小勺猪油,给我烙了几个大大的又黄又香的麦粑,我吃了两个,把剩下的三个麦粑放在书包里,拿到演出的镇上吃。同学们看到了就流口水,我就把麦粑分给他们吃,他们边吃边说,太好吃了,问谁做的?我自豪地说,是我妈妈做的。

1983年11月份我当兵走了。临走之前的一个星期,我和父亲把承包地里的红苕挖了,还种植了几块地的小麦。望着那些自己亲手种植的麦田,心里有一种依依不舍的感情。麦田是美好的,可以带给人们欢笑,可以给人们补充粮食,抗拒饥饿。想起自己小时候提着麦子在街上去调换水面的情景,想起自己跟着父亲一起把小麦挑到粮站上公粮的情景,还有想起一个亲戚到我们家里借小麦到秋收的时候还大米的情景,仿佛那些情景都发生在昨天,是那么触手可及。

来到云南省石屏县当兵服役。连队很少吃面食。一个星期才吃一至两次面条或者馒头。北方来的兵为了能多吃几个馒头,差点和炊事班的兵打起架来。可想而知,面食就是他们的最佳食品。看到云南的麦苗,怎么面黄肌瘦的?我问云南的兵,为啥你们的麦苗这么黄呀?他们说,土质不同,麦苗就不同,别看苗子黄黄的,春天到来,它们自然就会转青,到麦子抽穗杨花的时候,颗粒依然饱满。我们的土地还可以种植旱谷,就是在土里种植稻谷,是红颜色的米。这种红米可以用来做米线有很好的筋丝等等,和小麦的种植技术差不多。我不相信,当我们到山上训练的时候,真的可以看到一块块的旱谷,我晃眼一看,以为是麦子,走近一看,那是真正的旱谷。

我外出到南方打工多年,有一次回家,正遇到麦收时节。我走到山坡上一看,之前满坡满岭的小麦不见了,那些麦田已经荒芜了。我问母亲,这是怎么回事?母亲说,你们外出打工,很多人都外出打工,不要说麦田荒芜了,很多水田都荒芜了。有的庄稼汉不种庄稼了,有的发展好的,在城里买房了,搬走了。种庄稼没有什么收入,还不如到城里打工挣几个现钱。现在村庄在寂寞中渴望着,徘徊着,痛苦着。我看到荒芜的麦田心里很难过,也许多少年以后,这些曾经辉煌过的麦田只有长杂草的份了。

我心中想念的麦田。

镰刀

文/贾冬梅

镰刀被擦拭净后,一直靠在屋檐下斑驳的墙上,一言不发。像一个冷峻的、永远得不到答案的问号。

——卑微的事物,深谙沉默寡言的力量。

我一生做过的最美好的事情之一,就是陪父亲割麦子——那时候,收麦贯穿于我整个暑假——我俩来到河南岸大片的麦田里。父亲挽起袖管,双腿迈开呈马步状开始割麦,我则坐在父亲为我用麦捆搭起的凉棚下,一边看锃亮的镰刀在他与麦子间划出优美弧线,一边听镰刀与麦子合奏出的"嚓、嚓"声在广大的田野间弥漫。那声音干脆利落,韵味十足,充满了喜悦和亲切的快感。有一次,镰刀割伤了父亲的左脚踝,血流不止。父亲丢下镰刀,从茬板地里抓起一撮土,抹在伤口上。然后自言自语:"孽障,你口馋了吗?敢来咬我的肉。晚上回家去把你泡在油缸里。"说完,便重新拿起镰刀,往手心啐口唾沫,俯下身子又割起麦子,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而那“嚓嚓”的割麦声,长久地触及我少年敏感的神经。

多年以后,我从父亲对身外事物毫无怨言的体谅、宽容甚至幽默中,明白了农人们为什么从来不抱怨任何一件农具,即便生锈了,钝了,变形了,不好使了,他们只知道抱怨自己--朴素的生命建立的某种权威,都能在劳动过程中找到相应的影子,就如同从淬火的镰刀上,我们能找到季节更替的轨迹和秘密。

镰刀一生都在与匍匐大地的植物角力较劲,青草、花朵、油菜、庄稼,蘸着汁液,哼着民谣,藐视苦难,忽略年年毫厘的消瘦,只为尝遍酸甜苦辣,只为洞悉雨水阳光的信仰和欲望……

赶在雨水之前,镰刀把姿态亮给了齐刷刷的麦茬,亮给了母亲的血,父亲的伤疤,亮给了粮食、酒、爱情、诗歌,亮给了我年少轻狂的无知和盲从--面对农事,如果无法左右命运的开端和结束,那么就要亮出姿态:要么心地善良,要么寒光逼人;要么高高在上。

镰刀靠着屋檐下斑驳的土墙,一言不发。一缕阳光斜插过去,正好照着它。

我喜欢它此时的样子。仿佛拓印的另一半月亮,总有着同主人生活一样的沧桑之感,这种感觉会使人纯粹、沉静,使人永远不会想入非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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