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黎小九，二月二十九出生。
对，就是那个多余的一天。
加上家族里我最小，排老九，所以就叫小九。
听外婆说，我妈生我的时候，黑狗吞日，天降暴雨，千年难遇，大白天的就像是落下了一块黑布，伸手不见五指，风刮得比雷鸣都响，如同末日！
附近的树全倒了，发了大水，路淹了，桥也断了，接生婆根本过不来。
而我爸也因为大水被冲走，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后来，还是我外婆给我妈接的生。
那一声破天的惊雷仿佛要劈开这世间万物，外头一片红光。
紧接着，我的啼哭声响起。
这些都是我外婆告诉我的，可村里人却对我出生的那一天十分忌讳，说我是扫把星，一出生就克死了我爸。
“你妈生你不容易，差点就难产，那血一盆一盆的，你就像是从血泊里出来的小猴子，浑身红彤彤的。”外婆语重心长地跟我说着，“你妈身子骨从小就不好，你就别总惹她生气了，她……”
“哎呀，好了好了，外婆，我晓得了！我现在就回屋看书！绝不惹她生气！”说着，我叼了个花卷跑自个儿屋子去了。
外婆这些话都说了几百遍了，我耳朵都出茧子了。
其实，我也不想惹我妈生气，可这次实在是有些过分。
我妈居然让我喝黑乎乎的水！
我一闻就知道是纸烧过的符水，这水哪能喝下肚啊！
这不是要我小命嘛！
再说了，什么年头了，还搞这些封建迷信，我当时就把碗砸地上跑路了！
这一年，我妈确实有点神经兮兮的，我也不晓得为什么，总莫名其妙给我吃各种补药不说，还在我房门上贴了鬼画符。
隔壁李大婶偷偷跟我说，“要不带你妈去看看脑子吧，这事儿耽搁不得。”
呸！
我当时气得掀翻了李大婶家的小板凳，砸了她给我的一颗大柿子！
一抹嘴，“不许你这么说我妈！”
我护短，极其护短！
我把最后一口花卷咽下肚，打开头顶的三叶风扇，往床上那么一躺。
外婆吃了饭就去市里小舅那儿了，最快也得后天才能回来。
八月的天气燥热的厉害，就算是夜里，也闷热的很。
我在家无聊捧着书翻了几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中，好像有一只冰凉的大手，从我的脚踝，一路摸了上来。
又是这双手……
最近总是做同样的梦境。
梦里，我下意识想要翻身，可身体怎么也动不了。
那是一双男人宽厚的大手，指节根根分明，游离在我每一寸肌肤上。
热……
好热……
他冰凉的手指跟我发烫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现实，就好像，此时此刻我的身边真的躺着一个男人！
他握住了我的手腕，往上一拉，紧紧的固定在我头顶上。
他凑近我的耳朵边，呼吸声很轻很浅，弄得我耳朵痒痒得很。
我浑身变得酥麻，奇怪的感觉从身体散开。
男人嗤笑一声，暗哑而魅惑，愤怒而压抑的声音钻入我的耳朵深处。
他说：“终于等到你了，我的小九儿。”
在他强势的吻落下来的那一刻，我猛然睁开眼睛！
头顶上的电扇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周围一片漆黑，我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
一种恐惧蜿蜒着爬上了我的后脑勺。
梦里的那个男人……
他……
开口说话了！
夜深寂寂，屋子里只剩我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这两个月，已经梦见好几次了，每次都是同样的梦境。
只是今天，梦里的男人，居然开口说话了。
汗珠子从胸口滑下，就像是刚才，梦里那双大手，在我身上……
“小九——”
房门砰的一下被撞开，我妈的那声大喊，直接把我吓得两眼一翻，一头栽地上。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妈正坐在我床边上，给我打着蒲扇。
“妈……人吓人，真的会死人的……”我委屈地撇嘴道，“更何况还做噩梦。”
我妈听到噩梦两个字，立马就皱起了眉头。
“做什么噩梦了？”
“我……”我言简意赅，“就是好像有个人在跟我说话。”
总不能说我做了个令人害臊的梦吧！
我妈紧张地凑近我，严肃地说道：“记住，这几天梦里无论谁跟你说话，都不能应！”
“哦。”
“你必须记住！听见没有！”我妈突然抓住我肩膀吼道。
我吓住了，怔怔地看着我妈的眼睛。
她眼球里满是红血丝，呼吸很重。
“我记住了……”
我妈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睡吧……”说完，给我关了灯带上门走了。
我也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觉，却总感觉身底下硌得慌。
忍无可忍之后，将床铺一掀，发现静静地躺着一块刻满符文的桃木牌。
一定是我妈刚才偷偷放的。
我抿了抿唇，咽了咽干涸的喉咙。
一想到今晚的噩梦，默默地将被褥铺好，重新躺了上去。
硌就硌点吧……
——————
隔天一大早，我妈就拉我起来了。
逼着我喝了一大碗腥苦的中药，然后又按住我，在我后脖子那儿用桃木刮了几下。
“嘶……嘶！啊啊！疼疼疼！”我感觉破了一层皮。
未了，还给我手腕上绑了根红绳儿，上头挂着一颗獠牙。
“这是什么？”我晃了晃。
“这是一条黑狗的野狗牙，它活着的时候忠心护主，聪明勇猛，嗅觉敏锐，所以它的牙齿能够驱鬼辟邪，安神镇宅，最近你就一直戴着，任何时候都不要取下！”
这一套封建迷信下来，我都瘆得慌。
这时候听见外头有人嚷嚷，“出事了！出事了！后山又死了个女的！”
又是后山？
我记得没错的话，这是最近后山死的第四个人了。
而且，都是女人。
我刚要出去看热闹，我妈一把将大门关上了，“这种事情你别瞎凑热闹！”
这一晚，临睡前，我妈特地又关照了我一遍，让我梦里千万千万不要吭声。
“一个字都不能应！任何人都不要搭理，否则容易招来脏东西，甚至还会在梦里吃人！记住了吗！”
我点点头，乖乖在床上躺下。
梦里应声真的这么吓人吗？
突然回想起白天外头嚷嚷后山又死人的事情，我就不寒而栗。
后山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是有吃人的猛兽吗？还是……有说不清的脏东西？
第二章：用你的狗牙
我突然联想到了最近几日经常在梦里出现的那个男人，他冰冷的双手，滑过我肌肤的触感，令我印象深刻。
我怎么会做这样荒唐的梦呢？而且还是同一个男人！
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空气热烘烘的，可我的后脖子总感觉有一股阴风。
我伸手摸了摸枕头旁我妈给我摆的一把桃木小剑，还有手上的狗牙，安慰自己，这些都是迷信，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再然后，我便坠入了混沌的黑暗。
这是……哪儿？我在做梦吗？
四周阴气森森，迷雾瘴气，恐怖的气息侵袭而来。
周围全部都是一棵棵参天高耸，像要吃人的大树，空气十分的阴暗潮湿，鼻尖还能闻到一股腐烂的臭味。
只见我的脚边满是森然的白骨，带着残存的腐肉，头颅空洞的双眼似乎正死死地盯着我。
“呜……呜呜……呜……”这时候树林里传来让人发憷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呜咽，又像是什么动物的叫声。
这到底是哪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死在这儿？
此时此刻，我惊慌地只想从梦里醒来。
可我的两只脚仿佛不受控制一样，径直往林子深处走去。
突然间我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腿，传来异样的感觉。
低头一看。
居然是个女人的脑袋！
她的整个肚子都被剖开！内脏也没有了，就像个血淋淋的大窟窿！
我吓得直接失声跌坐在地上，后脑勺发麻，牙齿直打架。
就在这个时候，林子深处的怪声更响了。
“小九娃……小九娃……”
是外婆的声音！
这是外婆的声音！
“小九娃……快来救救外婆……”
“外婆——”我立马双手并用从地上爬起来，想也没想直接往林子里冲过去。
难道外婆也在梦里？
不，不对，这真的是梦吗？
我究竟是在梦里，还是……
周围的杂草越来越密，灰色的墓碑越来越多，空气里的阴森挥散不去。
我拼命的跑，浑身冷战，大汗淋漓。
“小九娃……”
外婆的声音就在附近！
我拨开高耸的杂草，被一块高耸入云的石柱给吓到了。
我一眼根本看不到顶。
石柱上面刻满了古文字，风一吹来，四周八个方位的树杈上的铃铛转了起来，发出很奇怪的声音，跟刚才听见的呜咽声一模一样。
“小九娃……看到地上的那块石头了吗……把它拿走，外婆就得救了……”
我低头看过去，伸手拨开面前的灌木丛。
“嘶！”指尖被尖锐的叶子划了一道。
这份疼痛感实在是太真实了，我不由怀疑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我忍着疼，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拨开草丛，底下确实有一块青色的石头，上面还雕刻的一条龙。
为了一探究竟，我神使鬼差地伸出手……
下一秒，我就被一个冰冷的身影拦腰一把抱住，远离那块石柱。
我后背紧贴着对方的胸膛，可感受不到任何温度，只觉得宽厚结实。
而搭在我腰上的那只大手，我实在是太熟悉了。
骨指分明有力，冰凉惑人，这不就是这段时间经常在梦里骚扰我的那双手嘛。
没想到，这个男人又来找我了！
我扭过头，想要看清楚这男人到底是谁。
却被他狠狠捏住我的下巴，声音从头顶压了下来，“黎小九，你是活够了吗！谁让你瞎应声的？竟然还敢跟着跑这儿来！”
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时愣了一下，随即立马反应过来！
糟糕！我忘了我妈的叮嘱了！
刚才我喊外婆的那一声，就算是应声了吗？
“你可不能死了，我还等着你还债呢！”他手上再次用力。
疼……
我的下巴都快被他捏碎了。
还债，还哪门子债？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当年欠我的，一分一毫都别想赖。”他冷冷地说道，“否则，我让整个黎家来替你陪葬！”
“你敢！”我说了，我护短。
这辈子，谁敢动我家人，我就跟他没完！
我卯足了劲儿去推他，可对方力气很大，我根本推不开他。
“你的胆子，跟当年一模一样。”男人阴冷地说道，放在我腰上的大手肆意游离起来，不安分地探进我衣服里头，冰冷的触感让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想挣脱他的束缚，但一点劲儿都使不上来。
“黎小九，你这辈子都别想逃，乖乖用你的身子抵债！”
他用力地将我抵在树干上。
混蛋……
我束手无策之际，有一个暗沉且朦胧的声音传入我的脑海，“他要的不是你身子，是你的命……是你的性命……狗牙，用你手里的狗牙制服他……”
我立马联想到了刚才看到的遍地尸骨，身体瑟瑟发抖。
握住手腕上的那枚狗牙，我反手往他身上扎去！不留一丝的犹豫！
“黎小九！”他愤怒的声音仿佛能够钻入我的心脏。
我噌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正好从窗外洒进来，落在了我的床上。
我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呼呼呼……”
今天的这个梦，怎么那么的逼真，逼真到……
我摸了摸下巴，试着张了张嘴。
居然真的隐隐泛疼！
手指上还有着被叶子划伤的痕迹！
就连我身上隐秘的那一处，也隐隐有异样的感觉……
我又想起我妈叮嘱过我的，梦里不要应声，会招来脏东西，可我却忘了。
所以，梦里的那个男人……真的会要我的命吗……
我隐隐有些担心，梦里为什么会有外婆的声音，还有那个石头做的龙，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梦到的这些，会跟后山频频出现的女尸有关系吗？
越想，我就觉得越邪乎，心里更是瘆得慌。
一直到午饭时间，外婆都还没有从小舅那儿回来。
“妈，外婆去小舅那儿干嘛了？”
“没什么事儿，她想你小舅了。”我妈目光闪躲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欲言又止，随即转身去了厨房。
我皱了皱眉头，总感觉我妈有事儿瞒着我。
第三章：眼熟的女尸
我的预感告诉我，外头一定发生什么大事儿了，不管是出于好奇心还是什么，我都得出去看看。
紧接着我就看见我妈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水从厨房出来，我立马丢下碗筷，眼珠子一转，“我吃饱了！去村口拿个快递！”
不管我妈在后头喊什么，我理也不理，撒腿就跑。
等我跑出门，还没走多远呢，就发现好多人从后山那边过来。
他们好像抬着什么东西……
“这，又死人了？”
“是啊！你不知道吗？今天早上天还没亮被人发现的！”
“是河郊三婶的媳妇儿吗？”
“听说是，而且死得可惨了！肚子都被人扯开了！浑身是血啊！”
我心里一个咯噔，后背微微发凉。
这时，他们抬着尸体簇拥着走了过来。
一阵阴风袭来，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给吹开了。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心脏如同打鼓，直勾勾地看着他们手忙脚乱地重新给女尸蒙上白布。
黑色的及腰长发，蓝色的碎花裙子，白色的鞋子。
跟梦里的女尸……一模一样！
我后背发凉，手脚不停冒冷汗，越发觉得恐惧。
呕吐感从胃里返了上来，在旁人疑惑的眼神中捂住嘴，一路逃窜回家！
中午吃的饭菜全吐了，心脏依旧突突的，手脚冰凉，甚至右眼睛也一直犯刺挠。
我妈见我脸色煞白地躺在床上，不由担心起来。
“妈，我眼睛有点疼……”我浑身无力，缓缓睁开眼睛。
我妈在看到我右眼后，脸色一下就煞白，眼睛里满是惊恐与无措。
“妈……你怎么了……”我是不是得什么绝症了啊……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屋外头传来声响，是外婆回来了。
我妈着急忙慌地跑出去，我揉了揉眼睛，硬是撑起身体看了一眼外头。
回来的只有外婆，小舅没有来。
我还真有点想小舅了呢，打小小舅就最宠我，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全给我。
很快，我妈就拉着外婆上我屋来，俩人避着我偷偷在门口说了两句，我听不清，所以更加心慌了。
外婆皱着眉头，迈着沉重地步子朝我走来，在我床边上坐下。
苍老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忧愁。
一看到外婆，我就想起了昨天晚上做的梦。
我试探地问了一句，“外婆，你昨晚上有梦见奇怪的事吗？比如被关起来啊，或者是什么大石头之类的。”
外婆摇摇头，“小九娃，是不是后山最近经常死人的事儿吓着你了？”
看到外婆对梦境茫然的态度，纵然有千百个疑惑，我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暗暗放在了心底。
外婆微微弯下腰，凑近我的脸仔细看了看，“小九娃，睁开眼，我看看。”
我眨巴眨巴右眼睛，慢慢睁开，“外婆，我这是得红眼病还是沙眼了……”
外婆眯起眼睛，满是皱纹的手抚了上来，最后停留在了我的眉心。
她的目光，变得更加深沉了。
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