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当初皇上答应她,萧云衡暂时搬到公主府居住,可他们心里都清楚,云衡以后肯定是要回萧家的,云子姝也必须回去。
可云子姝现在把嫁妆都搬了回来,无疑就是告诉他们,她不可能再回萧家。对于萧家来说,这样的举动跟当初休夫之举一样,都是一记耳光狠狠甩到了他们脸上,让人无法忍受。
萧远霆昨晚对萧夫人已经发了一通脾气,骂她愚蠢,为了黎轩那个蠢货什么都能答应,白白坏了皇上的一片苦心。
可事已至此,就算闹翻天又有什么用?
萧远霆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亲眼去看一下云衡,确定云衡伤势恢复过得怎么样,云子姝有没有趁机虐待他。
前天云子姝进宫参加千秋宴是一个人去的,今日去尚书府也是一个人,自从云衡踏进公主府开始,就没有一点关于他的消息传出来,也未曾见他露过面,萧远霆不放心。
再联想到云子姝近日来的作风,怎么想都无法让人安心。
萧远霆沉了沉眉:“父亲要见儿子天经地义,嫡公主殿下无权阻拦。”
天经地义?
前世她待在萧家身处困境,被萧夫人母子和黎雪逼得将死之时,怎么从没有人觉得她想去见皇上和太后是天经地义?
不过云子姝现在倒是觉得,就算她去见了父皇也无济于事,父皇只怕她死得晚了,哪里会替她做主?
“这是本宫的府邸,不得本宫允许,任何人进不去。”云子姝淡笑,“将军若是不信,大可以试试。”
萧远霆神色沉怒,不发一语地盯着云子姝的马车,以及站在马车旁的司沧。
瞳眸微缩,他敏锐地察觉到今日司沧着装与以往有些不同,抱着试探的意思,他淡淡开口问道:“堂堂暗影阁司统领,怎么就成了公主殿下的随身护卫?司统领不觉得这样很不合规矩?”
“没什么不合规矩的。”司沧语气冷峻,“本统领如今已是嫡公主殿下的贴身暗影卫,保护殿下是我的职责所在。”
什么?
萧远霆震惊:“贴身暗影卫?”
这怎么可能?
皇上不会允许的,皇上绝不可能答应这个荒谬的要求!
“是真的。”云子姝声语调闲适了些,萧远霆如此震惊模样显然让她心情不错,“就在两天前,本宫要了司沧做贴身暗影卫,以后随身随地,每时每刻,他都会待在本宫身边,保护本宫安危。”
“荒谬。”萧远霆冷冷说道,“公主殿下是金枝玉叶,是个女儿身,怎么能要个男子做贴身暗影卫?”
“怎么?贴身暗影卫也男女之别?”云子姝挑眉,“就算有男女之别,本宫也无所谓,毕竟此前本宫甚至想纳两个宠侍进来解解闷儿,免得本宫每天看到萧云衡和黎雪恩恩爱爱心有不平。不过既然司沧来了,本宫也就没打算再纳其他宠侍了。”
堂堂公主要纳宠侍?
简直荒唐,荒唐至极!
萧远霆被气得脸色铁青,有心发作,然而目光数次看向站在马车旁的司沧,却到底有所顾忌。他清楚今日就算硬闯也讨不了好,为今之计只能进宫面禀皇上。
于是萧远霆冷冷看了马车一眼,很快翻身上马,带着他的几个手下调转马车,直奔皇宫方向而去。
云子姝这才不疾不徐地走出马车。
“经此一事,若能让安家和潘家反目成仇,今日安尚书府本宫就没白去。”云子姝跨进门槛,淡漠的声音里听着尽是缜密算计,“安怀山敢对本宫生出不可告人的主意,本宫就让他日夜活在恐惧之中。”
司沧眉目冷峻,眼底有锋锐狠戾的杀气一闪而逝。
“还有吴贵妃和云子柔。”云子姝目光远眺,眼底尽是无情光芒,“敢用如此恶毒的计策来对付本宫,本宫得想想该如何回报他们。”
“直接杀了他们得了。”冷月皱眉,“这些人太坏了,应该把他们全部开膛破肚,把心取出来看看是什么颜色。”
他们的心肯定是黑色的,因为太坏了。
“司沧。”云子姝偏头看他一眼,“安怀山暂时还不能死。”
司沧微默,眼底狠戾之色转瞬即逝,缓缓点头:“是。”
安怀山那个肮脏的畜生居然敢打子姝的主意?死都是便宜了他。
“安怀山怕死,本宫给他下了毒,还给他一些暗示,他不敢乱说话。”云子姝哂笑,“就算安荣夫妇不相信是潘灵灵伤害的安怀山,心里也难免会生出芥蒂。”
毕竟是唯一的宝贝嫡子,若安怀山出了什么事,安荣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此次计划虽然简单下作,但参与的人却也不少。”云子姝轻叹一口气,“本宫先把潘家和安家收拾了,再慢慢收拾吴贵妃。”
司沧没说话,却在心里计算着,或许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既然这个恶毒计划是吴贵妃和云子柔幕后主使,那么就把这个计划用在云子柔身上,算是自作自受。
云子姝很快回到栖凤殿,在冷月和冷霜伺候简单沐浴洗漱一遍,换了一身衣裳。没过多久,宫里的旨意就传来了,杨喜亲自来传旨,命萧将军进府探望云衡。
可惜云子姝并不出去接旨,甚至还让人带话给萧远霆:“想见萧云衡,先拿嫁妆。”
嫁妆?
萧远霆怒道:“嫁妆不是全搬回来了?还要拿什么嫁妆?”
“嫡公主殿下说了,以前是她嫁进萧家,所以殿下自带嫁妆,可如今是萧云衡入赘公主府,理该萧家出一份嫁妆,否则只怕无法给萧云衡正名。”冷月笑着说道,“嫡公主殿下还说了,萧云衡进来公主府都随身携带小妾,根本没有和好的诚意。如果萧将军认下了休夫这个事实,从此萧家跟嫡公主殿下一刀两断,不再有任何瓜葛,萧云衡就能马上回去萧家。”
一番话不疾不徐,听着还理直气壮,说得萧远霆脸色铁青,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入赘?嫁妆?
这是让云衡嫁给云子姝的意思?
他堂堂一品大将军之子,岂能如此让人羞辱?
萧远霆语气冰冷:“既然如此,还请嫡公主立刻放了云衡,我萧家认下这份休——”
“大将军!大将军万万不可啊。”杨喜连忙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皇上此前好不容易让嫡公主松口,大将军今日一旦答应休夫生效,从此萧家更是惹人非议,兴许再也没有跟嫡公主复合的机会了。”
萧远霆冷笑,萧家现在惹人非议的还少吗?
云子姝这般态度,云衡就算跟她复合又有什么用?堂而皇之带着个暗影卫在身边,每天十二时辰不离身,完全不顾男女之别,云衡就算跟她复合了又怎么样?
正大光明地戴绿帽子?
萧家不受这个气。
“大将军,事到如今已经不是您能做得了主的。”杨喜压低声音提醒,“就算吃亏也得咽下这个哑巴亏,只要能让嫡公主回到萧家,以后怎么处置她,还不是任由萧夫人和萧公子说了算?到时候萧公子不喜欢这位殿下,大可以冷落着,该纳妾纳妾,到时候多子多女,还在乎这么一个没人在乎的公主?”
萧远霆沉着脸不发一语。
既然是没人庇护的公主,不得皇上喜爱的公主,那为什么一定要嫁给云衡?如今已经决裂,干脆一刀两断便算了,为何又一定要挽回?
皇上究竟为什么一定要让云子姝回到萧家?
萧远霆不是没清楚其中意图,可是不能想,往深处一想,便会觉得遍体生寒。他很想借着云子姝闹脾气的机会就此结束这件事,可显然皇上不会答应。
独自在门外站了片刻,萧远霆语气不悦:“杨公公也看到了,九公主现在连皇上的旨意都不放在心上,本将军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杨喜面露为难之色:“九公主前天在千秋宴上见了太后,现在有太后庇护,可能脾气比以往更大了一些。”
萧远霆闻言,脸色不由一沉。
千秋宴上的事情他听说了,太后对九公主很是爱护,十多年没出来参加宫宴的太后,忽然愿意参加吴贵妃的千秋宴,其中必然有其原因。
也许就是为了九公主。
若太后庇护九公主,就等于是凤家庇护九公主,那么九公主不把萧家放在眼里,甚至敢公然违抗圣旨,只怕就不单单是闹脾气了,而是自认为已有十足的底气。
萧远霆负手而立,眉目深沉冷漠。
不管凤家对九公主抱着什么态度,最终登基的人都是太子云宸,一个公主就算如何尊贵,也翻不出天去,凤家会在这里节骨眼上跟皇上作对?
萧远霆皱眉,须臾,淡淡开口:“九公主今日去了安尚书府?”
随从点头:“听说是。”
萧远霆眼底划过一抹深思色泽,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很快转身离开。
随行而来的小太监恭敬地开口:“杨总管,我们是回去复旨意,还是……”
“回宫。”
“是。”
杨喜坐上马车打道回宫,马车行到半路,耳畔忽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杨总管。”
“谁?”杨喜一惊,掀开帘子问道,“谁在说话?”
随行的小太监和护卫面面相觑,随即戒备地看着四周,有人说话吗?
“杨总管。”
声音近在眼前,杨喜倏地转头,看见如鬼魅般钻入马车里的黑衣人,差点大喊出声,千钧一发之际却听黑衣人压得极低的声音,充满着冷酷嗜血的意味:“敢喊就杀了你。”
杨喜脸色一白,死死地闭紧了嘴巴。
黑衣人蹲在地上,目光冷寂肃杀:“今日不会杀你,但是回宫之后还请杨公公学聪明点,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杨喜眯眼看着他:“你威胁我?”
“不是威胁。”黑衣人声音冷冽,“是随时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杨喜一凛,刚要说些什么,黑衣人身子一闪,他甚至没有看清对方起身的动作,马车里已然没了人影。
杨喜坐在车厢里,浑身僵硬,感觉像是跟死神擦肩而过……那人是谁?暗影阁的杀手?
他是奉了谁的命令而来?司沧还是云子姝?
杨喜想到司沧那个可怕的男人,只觉得脚底有股寒气涌上来,让他惶然不安。
一路惶惶不安地回到宫里,杨喜抵达御书房面圣复旨,战战兢兢地行礼:“皇上。”
皇帝从龙案后抬起头:“萧远霆见到他儿子了?”
“没。”杨喜回道,“九公主说公主府不比亲王府,没有一个像样的男主人,男客不便入内。”
“这又是她的借口?”皇帝脸色沉下来,“萧云衡不是男主人吗?再说萧远霆要见自己的儿子天经地义,让下人带着去见了就是,她阻拦什么?”
杨喜低着头,沉默了片刻,“今日九公主被邀请去了安尚书府做客,早早就回来了,之后听说九公主的心情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在尚书府受了气。”
皇帝皱眉:“子姝去了尚书府?”
“是。”
“谁邀请的?”
杨喜低头回道:“好像是四公主。”
“她想干什么?”皇帝面露不悦,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见云子姝得了太后的宠,想跟她攀关系?”
“奴才不知。”
皇帝心情瞬间坏到了极点,扔下手里的奏折,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语。
这两天因为云子姝的事情接二连三震怒却无济于事,命令云子姝回去萧家,云子姝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不愿回去。
他让司沧离云子姝远点,结果他居然去给云子姝做了贴身暗影卫。
他极力阻止云子姝跟太后见面,她们偏偏在他面前正大光明地攀谈维系感情,生怕旁人不知道她们祖孙关系好。
贵妃的千秋宴上,她都敢当面落贵妃的面子,完全不把他这个父皇和贵妃放在眼里。
皇帝越想越是震怒,心头像是有一团火烧得旺盛,烧得他五脏六腑灼灼生疼,要不是顾忌着太后和凤家……还有那个总是跟他作对的司沧,他不可能纵容她如此放肆。
深深吸了一口气,皇帝眉眼阴郁下来:“让太子过来。”
“是。”
“皇上,不好了!”一个内从匆匆走进御书房,跪在地上禀报,“吏部尚书安大人家里出事了。”
皇帝神色一凛,下意识就想到是云子姝惹出的祸端,冷冷道:“出了什么事?”
“安家嫡子被人用匕首废了一只手,还下了毒。”内从回道,“安大人说外面的大夫解不了毒,想请太医院的太医过去看看,求皇上允许。”
什么?
皇帝皱眉:“谁干的?”
“安公子醒来之后,说……说是西平侯府的潘姑娘。”
皇帝瞬间沉默下来。
西平侯府?
安尚书的夫人潘氏出身西平侯府,潘家女儿是她的亲侄女,有什么理由暗害安怀山?
皇帝登基这么多年,皇子之间勾心斗角,嫔妃之间阴谋陷害,权贵之家的宅内斗争都有所耳闻,他不是轻易就被糊弄的人。
这件事明显透着古怪。
然而如果安怀山自己咬定是潘家姑娘动的手,那其他人说再多都没用。
“杨喜,你去太医院挑个太医,看看安家公子的手腕还能不能治好,再挑一个擅长解毒的,一并过去看看。”皇帝很快吩咐道,“让明重锦跟你一起去,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明重锦是御林军统领,城内外治安都归他管,跟着太医去安家看一看,代替皇上问几句话,也算是皇恩浩荡。
况且安怀山这件事情况特殊,自家人没报案,没告御状,还动不到大理寺,让明重锦走一趟是最合适的决定。
“奴才遵旨。”
杨喜离开之后,皇帝一个人待了很久,眉眼间笼罩着一层阴霾,他真后悔没早些把这个反骨的女儿送回萧家去,当初她闹脾气休夫,他就不该由着她的性子来,应该让萧夫人好好治治她这个叛逆反骨的毛病。
若强行把她困在萧家,如今哪有这么多糟心事?
“父皇。”太子云宸被请过来,恭敬地行礼参见,“您找儿臣过来?”
皇帝见着他,表情才稍稍好看一些:“你母妃今天心情怎么样?”
“儿臣一早去给母妃请安时,母妃看起来还好。”云宸恭敬说道,“谢父皇关心。”
“这段时候发生的事情比较多,你也别总是在东宫待着,时常出宫去看看,跟世家公子们打好关系,趁年轻收服一些人为己所用。”皇帝说完,特意补充道,“偶尔也去探望一下萧家嫡子,他毕竟是萧将军唯一的儿子,以后是你的得力干将。”
云宸琢磨着父皇话里的意思,缓缓点头:“是,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皇帝看着他,忍不住在心里跟云子姝做了个比较,太子谦恭听话,云子姝叛逆反骨,太子是吴贵妃的儿子,云子姝是已故商户女皇后的女儿。
果然商户出身的皇后,生出来的女儿也是个白眼狼。
皇帝在心里阴沉地想着,根本不愿意去正视自己和皇后的血脉被调换这个事实,只要知道当年真相的人都死了,他就是正统的皇族血脉,他的儿子,儿子的儿子,世世代代都是皇族。
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此时的萧家书房里,萧远霆也在吩咐他的心腹:“派人去打探云子姝今日去安家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必须详尽。”
“是。”
心腹离开之后,萧远霆独自坐在书房里,思索着近日来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心情沉重,郁结于心。
一桩婚事闹到如今这般地步,不管谁对谁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萧家面子丢尽了,只怕里子也保不住。
想到云子姝的倔强硬气,想到司沧的庇护,萧远霆怎么想都想不通,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这位皇族九公主早早没了娘,就算身为嫡公主,在皇族中也没什么太强烈的存在感,更别提什么恩宠,按理说,她根本不该有这样的脾气。
就算有脾气,也不该有一再跟萧家作对,跟皇上抗衡的底气——对,在萧远霆看来,云子姝屡次不遵圣旨,就是变相地抗衡皇上。
她甚至不把太子放在眼里。
一个不受宠的九公主,她到底怎么敢这么做?
萧远霆抹了把脸,头一次感觉自己看不透一个人,他以前小瞧了这位公主,若早知道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他说什么也不会轻易让黎雪进门。
薛太医和明重锦很快带着人抵达尚书府,被人领着去了安怀山的卧房,一番诊断之后,薛太医面色同样凝重。
安荣夫妇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他:“薛太医,怎么样?”
“安公子中的毒很奇怪。”薛太医说着,看向安怀山,“安公子现在感觉怎么样?”
安怀山道:“疼,手腕疼,肩膀疼,胸口发闷,有些喘不上气的感觉。”
安夫人着急:“薛太医,您想想办法,一定得想想办法啊。”
薛太医压力大,为难地开口:“夫人,不是我不想办法,实在是这个毒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安夫人踉跄一步:“若是解不了毒,后果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