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音看着这个可怜的女人，压下所有负面情绪，挤出一抹笑：“芳姐，你别担心，我们还有时间。”
没错，还有时间。
下次上庭前，必须要有能证明吴永顺跟李芳老公的死有直接关系的证据。
休庭之后，舒音每天在各种地方来回跑，先是去吴永顺的坠楼地点，再是找法医查看吴永顺的尸检报告，又跑到警察局找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了解情况。
这样连续一周的高强度工作之后，连李芳都看不下去了。
两人从警察局回去的路上，李芳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又是感激又是担心：“舒律师，休息一下吧，你这几天跑上跑下，太辛苦了。”
舒音摇摇头，她并不是刚出道的新人，这样高强度的工作，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只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容易累，容易头晕，身上也没什么力气。
也许真的是跟陆晏城离婚，耗费她太多精力了吧。
“没事的，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
忽然，她眼前一白，话说还没说完，人已经软软到了下去
李芳急忙抱住她，急得大喊：“舒律师！舒律师！”
等舒音辗转醒来时，人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李芳不在，医生正好在房间里。
“醒了？”
舒音嘴唇干的不行，嘶哑开口：“医生，我怎么了？”
医生拿出一张验血报告，“没事儿，你就是怀孕了，一个多月了，要注意休息。”
把报告递给她又嘱咐了两句后，医生便离开。
剩下舒音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病床上，看着那份报告。
她，怀孕了？
一个月，所以在跟陆晏城离婚之前就怀上了。
舒音双手捂住脸，无助地靠在膝盖上，这个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她双眼氤氲着水光，愣愣地想了一个小时后，手缓缓摸上小腹，想到这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心居然霎时变得柔软起来。
大概是上天可怜她，才在离婚之后赐予了她一个孩子吧。
既然如此，她会独自一人抚养这个孩子长大，哪怕没有父亲，她也会给予孩子全部的爱。
又休息了一会儿之后，舒音便走出了病房。
她在走廊给李芳打了个电话，才知道她把自己送到医院后，因为工地突然喊她回去做事，又听医生说她没有大碍之后就走了。
舒音挂了电话，便打算离开，刚走两步，就看到了从外面走进来的陆晏城和苏北。
陆晏城小心翼翼扶着苏北，三人迎面遇上。
陆晏城见她面色苍白的从病房里出来：“你生病了？”
刚离婚的丈夫陪着别的女人来医院，还跟刚查出怀孕的自己撞上，舒音忽然觉得这画面实在太戏剧化了，红着眼低声道：“没事。”
苏北看了她一眼，一副关心的样子：“舒律师身体不好就别那么辛苦工作啦。”她又紧紧挽住陆晏城的右手，娇嗔道：“晏城，我们快进去吧，你不是给我预约了最好的大夫做孕检嘛。”
孕检！
舒音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抬头定定的看向陆晏城，她奢望陆晏城能够反驳苏北的话，可是他并没有。
相反的，他温柔一笑，握住苏北的手：“好，走吧。”
两人跟舒音擦肩而过，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震惊情绪。
苏北也怀了陆晏城的孩子？
她呆呆站在原地，好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等到有护士发现她在走廊中间站了许久都没动，过来时询问情况时，才发现她的眼泪早已流了满脸。
从医院回去之后，舒音更深入的投入到工作里。
恨不得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在忙，这样她才能没有闲暇时间去想陆晏城和苏北的事。
皇天不负有心人，李芳回忆起了一件事，终于找出吴永顺和她老公的死之间的一丝联系。
原来，吴永顺作为新电视台大楼修建的负责人，拖欠了上上下下几百个建筑工人长达半年的薪资，表面上说是资金周转不过来，后来却被李芳老公有一次去他办公室讨薪的时候，偷听到这比款项用来堵了另外的亏空。
李芳老公知道这个秘密，难保没有用这件事威胁过吴永顺发工资。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舒音激动地站了起来，所以，吴永顺完全有了谋杀李芳老公的动机！
她还没来得及兴奋多久，法院工作人员就打来了电话。
吴永顺那边竟然申请了提前开庭。
舒音有些意外，但是法院已经同意了他们的申请，第二次开庭就在三天之后。
挂了电话，舒音心里隐隐有不安。
但由于她也刚刚获得了一个重大的线索，舒音强行把心里的不安压下。
三天之后，准时上庭。
这一次，辩方律师依旧是陆晏城，他仍然穿一身板正的黑色西装，风度翩翩，沉稳内敛，舒音看着却陌生极了，每次陆晏城的目光投过来，她都故意错开，不与他对视。
直到宣布开庭，舒音这边刚准备发言，却没料到，这次陆晏城做了完全的准备，就是要打得她哑口无言。
“基于对方律师此前一直纠结的，死者为什么会在深夜去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大楼，导致意外坠楼，我方今天可以给出答案。”
他不仅有了手上权威的医生证明，更是直接搬出人证，就是死者在工地住在一个宿舍的工友！他不仅证明了李芳老公经常梦游，自己就看到过无数次，而且还说坠楼那天，吴永顺的助理的确找过死者，也只是询问一下工地进展罢了，并没有发生别的冲突。
人证物证具在，李芳又气又急，当场就开始哭骂，“你胡说！我老公的梦游早就好了！”
却被法官判定扰乱法庭，带了出去。
最后尘埃落定，陆晏城手上的证据加上他的强势攻击，舒音节节败退。
最终，庭审结束，法院判定死者为意外死亡，陆晏城大获全胜。
结束后，舒音赶紧去找已经哭成泪人的李芳，看到她绝望的样子，舒音的心也好似被割成无数块。
“芳姐……”
“舒律师，我没有说谎，我真的没有说谎，我老公以前是有梦游症，可他早就治好了，很久没有梦游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舒音叹了一口气，扶着她准备先离开。
却看到了前方，被一大堆记者和摄像机围住的陆晏城和吴永顺，他们面对镜头侃侃而谈，俨然是最后的赢家。
舒音看着那个被簇拥在人群中间的男人，是她爱了十年的人。
此刻他风光无限，志得意满，受万人追捧，也可以想见，今天过后，京北最传奇的陆律的简历上，又将多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她却觉得，这繁荣背后，满是肮脏，脏到她不想再多看一眼。
不知陆晏城是不是感受到她的注视，在人群中，他忽然回过头与她遥遥相望。
那目光深邃如墨，叫人看不清，舒音低下头，不愿与他对视。
案子结了，李芳带着孩子来城里给老公讨公道，花光了所有的钱，结果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没几天，她就带着孩子回了农村，走的时候，整个人好像老了十岁。
而舒音，这个案子输了，星海的工作也没了。
她把自己关在家里颓废了几天，如果不是顾及着肚子里的孩子，她早已经喝得烂醉如泥。
但没多久，曾经在星海的助理就给她打电话了。
“舒音姐，我好想你，没有你真的好不习惯啊。”
这个助理从毕业就刚跟着她，舒音走了她是最舍不得的人。
舒音只好安慰她：“我走了，你跟着赵律王律都可以，他们的能力都不比我差，没事的。”
“哎，舒音姐，可是我只想跟着你。”
舒音心里一暖，刚要说话，小助理又说道：“但我也知道，你不可能回来了，陆律自从上次那件案子结案之后，就被那个吴台长聘用成了电视台的法律顾问，现在可信任他了，你又曾经是吴台长的原告律师，陆律就算想让你回来也无能为力了。”
舒音一愣，陆晏城居然做了电视台的法律顾问？
小助理又说：“其实这次，也有人觉得吴台长提供的人证有点问题，怎么就突然一下冒出一个工友了，但是陆律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很信任他。”
舒音一怔，她知道怎么了，当然是为了保护苏北的前途，所以不管吴永顺的证据是真是假，他都会当成是真的。
这么毫无底线毫无原则的维护苏北，舒音的心还是被刺痛了一下。
又想到李芳离开时，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她心里还是崩裂出强烈的不甘。
最后，舒音决定不再消沉，她要在私下继续查这件案子，尤其要查那个所谓的人证！
在外面跑了几天后，有一天晚上忽然接到了陆晏城的电话。
“港城云深律所的合伙人是我朋友，我已经跟他说了你的情况，你如果不想待在京北，可以去那儿上班。”
舒音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给自己介绍下一个东家。
真是宽宏大量啊。
对毫无感情，还处处跟他作对的前妻，陆晏城竟然还会伸出援手。
舒音干笑了一声：“陆律师，我是不是还应该谢谢你？”
这样冷漠的语气，是在从前的舒音身上绝对听不到的，陆晏城蹙眉：“舒音，你不小了，难道就不为自己的未来考虑吗？”
装的好像多关心她一样，可他帮吴永顺为虎作伥的时候，他跟苏北在一起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她？
可偏偏这样虚伪的关心，仍然让舒音心里没骨气的一酸，她忍住哽咽，“陆晏城，你心里真的就一点都没有……”
“晏城，你好了没啊，我们该出发了~”
那头，远远传来苏北的娇声催促，舒音剩下的话堵在嘴里，再也说不出口。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下，舒音咽下一切话语。
“你管好你的苏北就好了，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说完，她飞快的挂了电话，并直接把陆晏城的号码拉黑。
就这样，舒音没有去港城，也没有找新的工作，她仍然在悄悄调查那个案子。
和陆晏城也再没有了联系，只是偶尔跟律所的前同事聊天的时候，他们偶尔会说起陆晏城的近况，说他最近又有多风光，又赢了哪个著名律师。
一个是行业最顶端的天之骄子，一个是连工作都没有整日无所事事的失业律师，两人一直在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再次见面，是在半个月后，他们共同的大学同学婚礼上。
舒音来得晚，一眼就看到了陆晏城，他被众星捧月般围在C位上，舒音没凑过去，转身坐在了另一桌。
婚礼，两人全程没有任何交流，直到新人在台上致辞时，新娘动情地说起自己已经怀孕两个月，每次孕吐的时候都很难受，开玩笑说不想结这婚了。
也不知是不是感同身受，舒音忽然也涌上来一股恶心，她控制不住，忙跑出了宴会厅。
在洗手间吐了一会儿之后，舒音漱了漱口，不想再回去了。
不想再见陆晏城，反正这会儿婚礼流程也差不多走完了，只剩吃饭，她想着干脆先回去。
结果刚走出洗手间，就看见陆晏城背靠着墙，在那儿抽烟。
他的西装外套搭在肩上，衬衫扣子解了两颗，不再是平时一丝不苟的禁欲模样，看着竟有几分勾人，看到舒音出来，他顺手掐灭了烟。
舒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儿，但自觉跟他无话可说，抬腿就要离开。
陆晏城却忽然开口：“那个案子，你不要查了。”
他盯着舒音瘦削的侧脸，双眸漆黑，没有问，也没有试探。
他好像一直知道她在做什么。
陆晏城向来话少，今天却不一样，舒音没回答，他又接着说：“别查吴永顺，也别查那个人证，你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引火自焚。”
看来这就是他跟出来的目的了，无非还是怕她继续查那个案子。
舒音想了想，最后问出一个跟这件事毫无关系的问题：“苏北肚里的孩子，是在我们离婚前怀上的吗？”
她的双眸看着他，里面只有无限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