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况且,我大师兄更不是吃素的。
他恨恨的咆哮声,几乎穿透我的耳膜。
我毫不怀疑,就连距离很远的宫门禁军,都能听到他在说什么。
「陛下的妻子此刻正高坐皇后宝座。
「洛枳从不是你的妻,就算以前是,在你选择皇位而放弃她的那刻,她就只是你的糟糠,你的垫脚石,你的耻辱。
「江予淮,你可以折断她的翅膀,但你不能剥夺她的自由。」
这些话,可谓大逆不道至极。
宫女太监们哗啦啦跪了一地,努力缩小着存在感,生怕被殃及。
我一直小心地观察着江予淮的脸色。
他的面色竟倏尔变得平静。
我心中警铃大作,想提醒大师兄快跑。
但我忘记,自己已经死了。
我的手穿过大师兄的身体,任凭我怎么叫喊,大师兄都恍若未闻。
到最后,我亲眼看着禁卫军把大师兄打倒,带了下去关起来。
就像当初对待我那样。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亲人为我受苦。
如今,我的眼泪已经流干了,流出的只有血泪。
这时我才明白,江予淮也许要对付的,并非一个我。
他要对付的是我身后的势力。
比如大师兄,比如我爹,再比如洛家军。
14
我死后第三天。
新帝充盈后宫,广纳秀女。
一拨又一拨的妙龄女子被送入宫中,供江予淮挑选。
今日,我感觉魂魄更加厚实了一些。
比如,在江予淮批奏折的时候,刮一阵阴风,扰乱他的节奏;
再比如,有人送秀女画册来时,绊来人一脚。
看着漫天飞舞的雪白画册,我着实开心。
但,我也有不开心的。
比如江予淮选的秀女,我怎么看,怎么眼熟。
还愣是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我有点郁郁的。
15
我死后第四天。
我那将军爹来了。
他一进入养心殿,就跪下请安。
可江予淮却假装没看到他,一直低头批阅奏折。
我爹为了朝廷出生入死多年,腿上有旧疾,根本受不住久跪。
我看得心疼,浑身鬼气暴涨,挥手就打落了江予淮手中的奏折。
他皱了皱眉头,怔忪片刻回神。
这才像刚发现我爹似的,惊讶道:「岳丈大人来了,怎么没人通报,快赐坐。」
虚情假意!
我在心里默默骂了他一句。
我爹倒是了解他,谢了恩便开门见山。
「陛下,老臣这次来,有两件事要求陛下。」
江予淮的脸上没有多余表情,似乎已经料到我爹会说什么,只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品了起来。
他以前明明对我爹尊重有加,果然,人终究是会变的。
我爹也不在意他的态度,自顾自地说着。
「严松心疼自家妹子,冒犯了陛下,还请陛下能宽恕。还有我那女儿甚是顽劣,是老夫教女无方,还请陛下能让我见见她,我来劝劝她。」
我爹的要求并不过分,我看向江予淮。
他已经放下手中茶盏,眸中闪过一道极难察觉的光后,点头同意了。
他说:「洛将军能如此想,于国于民都是再好不过了。」
他还真是狐狸成精了,我忍不住磨牙。
但我已经死了,他还不知道,我等着看他如何让我爹见我。
16
我死后第五天,下了一场大雪,满目苍白。
小白花端着精心炖煮的参汤来看望江予淮。
他们俩人亲亲热热地把汤喝了,小白花临走的时候,若有似无地提醒他:「天寒地冻,洛姐姐那里……」
江予淮一改往日冷漠,状似忧心地说道:「瞧我这记性,昨儿日洛将军还说要见她,既如此,皇后就与我一道去趟冷宫吧。」
我正百无聊赖地蹲在殿外的石狮子上欣赏雪景。
乍听到这些话,还蒙了片刻。
然后,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终于有人替我收尸了?
帝后同行,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朝着冷宫而去。
我飘飘荡荡地跟在他们身后,好心情地猜测着等下他们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会是失望吗?还是会开心呢!
一群人脚程极快,我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大太监高高的唱和声便打断了我的思绪。
「皇上皇后娘娘驾到,洛娘娘接驾!」
尖细的嗓音回荡在破落的冷宫,又顺着甬道转了几个圈,落回原处。
除了被大雪压弯的枝条,噗噗掉落了几许雪粒外。
再无任何回应。
江予淮的脸色极差,小白花的眼神闪烁不已,跟在身后的宫女侍卫个个屏息凝神。
这时,小白花用娇柔的语调提醒着:「姐姐,我和陛下来看你了,快出来迎驾吧。」
还是无人回应。
「姐姐是不是还在生气?都不理我。」小白花红着眼眶。
江予淮冷漠地一挥手:「来人,把门踹开!」
17
我心中一跳。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紧接着,呼呼啦啦的人群涌了进去。
我抠着手指头,默数:一,二,三!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起,我掏了掏耳朵,凑了个头过去瞄了一眼。
冷宫不愧是冷宫。
整个室内,除了一张床外,再无其他。
且这仅有的一张床,还是个高低不平的残疾玩意。
我就蜷缩在这样一张破旧不堪的床榻上。
右手臂紧紧圈住自己的身体,左手抚在眼上,遮住了双眼。
哦,我想起来了。
弥留的最后一刻,我用尽全力擦干了脸上的泪水。
因为我不想自己的尸体,被别人发现的时候。
觉得洛枳是个疼的时候,只会哭鼻子的小姑娘!
身下是大片大片的血迹,已经干枯到了极致,正如我的尸体般干瘪青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