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疚、自责还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在一瞬涌上心头。
一时只觉得五味杂陈。
正想着，病房门突兀被人从外推开。
邻居陈嫂面色焦急探出头来：“欣容妹子，你女儿哭着闹着要见妈妈，我们实在是拿她没法子！”
莹莹从小就认生，昨晚没看见她在，估计是心慌了。
见病床上的男人没有大碍了，顾初暖收拾好东西离开。
回家将女儿安抚好了，她将刚熬好的鸡汤收入保温壶。
蹲下身子好好跟女儿道：“莹莹，我要去给爸爸送点吃的了，你在家乖乖的，好好听陈伯母的话，好不好？”
“好！那妈妈要早点回来哦！”莹莹懂事地点头。
顾初暖提着保温壶很快再次赶往部队医院。
来到江羡的病房门口，里头传来一阵阵笑语声。
准备进门的动作戛然而止。
顾初暖只见李晴正坐在病床前，手里拿着只有城里才有得卖的雪花膏，捧着跟江羡似乎是在说着些什么撒娇道谢的话，随后将雪花膏收入口袋。
看起来，应该是江羡这次从城里专门给她带的。
两人言笑晏晏，看起来氛围十分融洽。
上辈子，她曾远远看过和李晴结婚后的江羡。
跟此刻如出一辙，那才是真正幸福的模样。
顾初暖一瞬间全想通了。
昨天江羡会救她，大抵是基于他军人的基本素养，换作是任何普通民众，他也一样会奋不顾身去救。
而责任和感情是不能混为一谈的。
他救自己是责任，娶自己也是责任所驱。
江羡真正喜欢的人，是李晴。
等他病好，就放他自由吧。
深吸一口气，顾初暖敲响了门。
一见到她，李晴的脸色稍变，很快道别走了。
看来是怪她打扰他们。
顾初暖装没看见，走进去将鸡汤放在床头柜上。
“程营长，昨天多谢你了，这鸡汤是我特意炖的老鸡，喝点对身体好。”
不论是称呼还是态度，她都刻意疏离得很。
病床上躺着的江羡眉头轻挑，心头闪过异样。
见她放下鸡汤就要走，他出声叫住她问：“为什么要搬出去？”
顾初暖没想到他在面对她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要开店，住在面馆更方便。”
她不想在男人伤还没好的情况下跟他起争执。
然而江羡似乎却不这么想。
他语气冷下来：“好端端的又去开什么面馆？你一个弱女子带着孩子单独开店，知道有多危险吗？昨天这种情况，要是我没有及时赶到，莹莹还在面馆楼上，你是非要让女儿跟着你受伤吗？”
男人出口就是责怪。
好像在他眼里，她只会给女儿带去灾难。
顾初暖心里跟着难受起来，有些不服气地反驳“你不在家的时间多了去了，这么多年，也是我一个人把莹莹拉扯大的！”
江羡被她这话噎得喉头一哽，竟回不上话来。
病房内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
最终顾初暖先他一步动了身，她起身将鸡汤盛出一碗放在旁边。
“江羡，”她喊他名字，语气沉静，“我们每次见面都要吵架，挺没意思的。”
不知为何，听着这话，江羡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随后他听见顾初暖又道——
“离婚的事，你伤好后就去队里打报告吧。”
又是离婚！
江羡面色阴沉，难看得很。
一双鹰眸狠狠盯着面前的女人，想从她的脸上察觉出一丝蛛丝马迹来。
可顾初暖坦然自若，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她是认真的。
丢下这句话，她也不再管他是何想法，转身很快离开病房。
女儿还在家里等她，她不能在外面待太久。
回到面馆。
将店面的座椅一个个扶正，重新收拾好，整个苏家面馆再度焕然一新。
后面一段时间。
顾初暖还是照常会带着鸡汤去看望江羡。
只是每天都不忘提醒他去打离婚报告。
说多了，江羡见到她就要黑脸。
“你每天过来就是非要给我找不痛快，那就别来了！”
到最近几天，他直接避而不见。
见他实在生气，顾初暖也就不再去了。
而这次打砸事件的罪魁祸首，苏刚华直接被送进了警察局，经过严查，得知他是在外地刚犯过事迫于无奈回来的。
这次闹事，他直接被收监了。
顾初暖的面馆也重新开始营业。
日子好似渐渐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
安静又平凡。
噩耗是从很普通的那天开始的。
一开始是女儿在玩耍途中不小心撞到了鼻子，流了不少鼻血。
顾初暖给女儿止了血，提醒女儿小心点后，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但接下来连续一周，女儿总会频繁流鼻血。
并且到后期难以止住时，顾初暖才察觉出不对劲来。
在女儿又一次鼻血不止后，她紧急关了店门。
抱起女儿就去了中心卫生院。
在检查过后，最终医生神情沉重告知——
“急性白血病。”
听见这五个字。
顾初暖觉得天都塌了。
这病她只在报纸上见过，治愈的可能性低之又低。
“送来还算及时，莹莹妈，你现在去做个骨髓配对，直系亲属成功率还是很高的！”
医生的建议让顾初暖如梦初醒，忙不迭跟着去做了配对。
然而结果将她好不容易升起的微弱希望也再次熄灭。
配型结果不匹配。
她不能给女儿做骨髓移植！
“让孩子的父亲过来试试吧！”医生叹着气。
江羡！
对！还有江羡！
顾初暖没有哪刻比现在更期望见到江羡！
她直接飞奔赶去部队医院。
到江羡的病房，却发现里面空空，他早已经出院回家休养去了。
没办法，顾初暖只能又赶去家属院。
谁料竟然又一次被拦在门口。
“嫂子，不好意思，程营长特意交代了，说是最近不想见你。”
守卫兵为难地转告江羡的话。
顾初暖趴在门口，心急如焚：“求求你让我进去见他一面，我真的有急事！”
“嫂子，你别为难我们，军令如山，我们放行要担责的！”
“那求你们转告他一声，让他赶紧来一趟中心卫生院，我们女儿得了急性白血病，需要他的骨髓配型！我在卫生院等他！”
听见这话，守卫兵面色一变，连忙应下。
“好！嫂子你放心，这我一定转达！”
得到确切回复，顾初暖的心总算是稍稍落定，她没有再在家属院门口多做纠缠，急忙赶着又回了卫生院。
女儿还什么都不懂在医院等着她。
见到她回来，穿着病号服的女儿十分开心朝她招手——
“妈妈！莹莹今天可听话了！什么时候能够回家呀？”
“莹宝乖，”顾初暖将女儿抱在怀里，心疼不已，忍着泪水道，“咱们莹莹的身体里有坏东西，要医生阿姨给它们打跑了，我们才能回家！”
“我们不能回家打吗？莹莹不喜欢医院的味道。”莹莹有些委屈地说。2
听着女儿稚嫩的话，顾初暖眼眶禁不住湿润一圈。
她仰起头，不让女儿发现异样，故作严肃摇头：“莹莹要乖哦，我们在医院要好好听医生阿姨的话！”
“好吧……”
虽然不太能理解，但莹莹还是很懂事地点点头。
将女儿哄睡后。
护士轻轻敲了下病房门，“程莹莹患者家属，需要缴费了哦！”
顾初暖心一紧，连忙走出来，神情焦急：“我不是昨天才缴费过吗？”
“莹莹妈，这是白血病，跟普通感冒不一样，”护士眼里也带着些许同情怜悯，“现在还是初期，到后期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没个好几十万住院都住不起的。”
好几十万！！
顾初暖眼前一黑，险些要站不住。
但只要能留住女儿的命，再艰难她也只能想办法交！
顾初暖来到银行，将存折里的最后一笔钱取出来，总共也不过一千块。
赶着去医院交完，护士叹着气收下：“这点钱只够三天的，还是要再多缴费！”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赶紧补上的！”
顾初暖不住局促点头。
交完这笔钱，她的存款就已经见底了！
江羡还是没来。
她实在是等不下去了。
不管是配型还是医药费，她都需要江羡。
能救女儿，什么自尊她都可以不要。
她单薄的身子再一次朝着家属院的方向跑去！
这次她要不到骨髓也得要到钱！
……
部队单位。
江羡收拾好东西，手里提着新买的丝巾礼盒和玩具套装，这都是他刚托人从京市带回来的新鲜玩意儿。
仔细想想，他鲜少给顾初暖买过什么礼物，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一直闹着说跟他过不下去了。
还是在跟战友的聊天中，他才醒悟过来。
这次，他准备提着东西去跟顾初暖好好谈谈。
以后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不要再闹了。
他也刚跟上级打过申请，以后就尽量不出外省任务，花多点时间跟家里人好好相处！
这样想着，江羡仿佛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不少。
“程营长！等一下！”
正要踏出单位，身后猛地传来声音叫住他。
江羡应声回头：“有事？”
“旅长让我们立刻出发去市里开个战略会！很紧急！”
事发突然，江羡手里拎着的东西一时为难，余光却正好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快步走过去：“李护士！”
李晴心下一喜，没想到来部队单位送个文件还能有意外收获！
“程大哥！有什么事吗？”她娇滴滴地向江羡暗送眼波。
可惜面前的男人像根木头，丝毫没接受到她眼底的媚意，大大方方将手里的东西递过来——
“麻烦你将这些东西带给我媳妇儿和女儿，可以吗？”
什么！这高档丝巾竟然是送给顾初暖那土包子的！
嫉妒从李晴眼里一闪而过，但面上她不露分毫地收下，“当然可以，举手之劳！”
“那多谢了！顺道跟欣容说一声，我去市里开个会，后天就回来了！”
“好的。”
李晴笑眯眯应下来，眼看着江羡上了军车离开，笑容在一瞬收敛。
她愤愤低头看着手里的礼盒，愤恨地往地上一扔。
这么好的男人！
只能是自己的！
……
顾初暖这次在家属院等了很久。
可等啊等，从天亮着等到天黑。
她连江羡的影子都没有等到。
等来的，是打扮艳丽的李晴。
她手里捏着一张盖好章的离婚报告，递给了顾初暖。
“程大哥说你想离婚，让我转交的！”
看着上面鲜红的离婚报告几个字，顾初暖脑子一片空白。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李晴，红着眼睛怒问：“他人呢？我让他来给女儿配型，他人怎么还不来？离婚他就连女儿都不要了吗？”
李晴愣了一瞬，随后拉着人来到无人花坛处。
她神态轻蔑笑道：“你是说你那个得白血病要死的女儿吗？”
“你胡说什么？！”顾初暖浑身竖起尖刺，怒视她。
李晴气定神闲看她：“我哪儿说错了？白血病，那就是治不好的绝症！早晚要死的！”
“你再敢乱说一句，我撕烂你的嘴！”顾初暖气得将人狠狠一推。
转身就要走。
身后李晴阴狠着脸，尖锐着嗓音大吼——
“你真以为程大哥会为了你的女儿抽骨髓吗？”
顾初暖身形猛地一震，回头满是不可置信。
她知道江羡不喜欢自己，但从来没有怀疑过江羡对女儿的重视程度！
李晴却说：“程大哥根本就不想救你的女儿！”
“不可能！”顾初暖怒然反驳。
“他要是想救，就不会让我来送这个离婚报告！他伤刚痊愈，之后还要执行任务，要是在这时抽了骨髓，影响的不止是他的身体，还有他将来的大好前途！”
李晴句句笃定，说得现实又扎心。
顾初暖当场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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