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霁下意识维护道:“他在家很好,出来办案,总归要有些威慑。”
“那便好,楚大人年纪轻轻就是正三品指挥使,加之锦衣卫乃是圣上亲军,京城不知多少女子羡慕你呢……”
苏夫人话音刚落,就见几名家丁打扮的男子腾空跃起,与锦衣卫刀光剑影战成一团。
听着利刃碰撞的声音,谢霁担忧地悬起一颗心。
忽然敌人的目光紧盯向她这处,接着步步逼近。
谢霁惊慌大叫:“夫君!”
岁晚倏地落在身前,却不料——
他竟一把搂住她身旁女子的腰肢,随即一个旋身,长剑直入那名家丁的腹部!
温热的鲜血溅在谢霁面上,恐惧与恶心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
而比起这些,岁晚与女子的相拥,更是刺痛谢霁的眼。
岁晚沉声对那女子道:“郡主,歹人都是冲你来的,冒犯了。”
而后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谢霁,再次飞身而去。
秦宁婉也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柔声对他道了句:“大人当心……”
凝着她对岁晚含情脉脉的目光,谢霁心脏瞬时咯噔一坠!
那是国公爷最宠爱的小孙女嘉禾郡主!
前些日她便闻言嘉禾郡主有了心上人,却不料……
愣怔时,她目光偏转,就见一道暗器直直朝着岁晚后背而去!
看着毫无察觉的岁晚,谢霁毫不犹豫只身抵挡!
腿上传来针刺感,还有些难以忍受的痛痒。
岁晚回头望来:“晚晚!”
谢霁来不及回应,就已彻底昏死过去。
次日,谢霁在家中醒来。
一道挺拔的红色身影快速冲进来:“你醒了?”
谢霁有些恍惚,脑中竟又浮现出岁晚下意识揽住秦宁婉的画面。
忍着一阵闷疼,她轻声问:“你受伤了吗?”
岁晚微微怔愣,随即将谢霁揽入怀中:“我没事,别担心。”
耳边传来女医的轻咳:“楚大人,容卑职再给夫人看看腿。”
谢霁这才想起刺入小腿的那根针……
她动了动右腿,竟然毫无知觉!
谢霁眸色一颤:“我的腿……怎么了?”
房内霎时一片死寂。
岁晚薄唇紧抿,避开了她询问的视线。
不祥的预感瞬时涌上谢霁心头!
就见诊治完的医女‘噗通’一声跪在床前——
“恕卑职无能,夫人这腿……以后都站不起来了!”
第二章
谢霁浑身一震,宛若被抽走了浑身力气。
岁晚攥紧她的手,却惊觉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晚晚,我会再找神医给你治腿,若治不好,我就做你的腿……”
听着他的许诺,眼前却忽然闪过他在危及之时揽过秦宁婉的画面。
谢霁心头一沉,眼睫微颤了颤。
又是三月过去。
岁晚找了无数太医与名医为谢霁诊治,却都无用。
她现在只能靠木轮椅行动,时日一久,连自己都放弃了希望。
“夫人,嘉禾郡主来探望您了。”
听得婢女禀报,谢霁一怔。
她是来谢岁晚当日救命之恩吗?未免太迟了些。
一瞬恍惚间,秦宁婉一袭张扬红裙撞入眼帘。
“谢霁,本郡主是特地来送礼的。”
随着她手掌轻拍两声,红布骤然被扯下——
一面比人高的铜镜赫然映入眼帘,映照着谢霁恍然无措的脸!
“楚大人深受圣上器重,不日便能位极人臣。”
“从前你是邺国第一美人,可如今……你不过是个瘸子,只要他带着你出现在人前,便会沦为旁人的笑柄!”
犹如一把尖锐的匕首直直捅进谢霁心窝!
她艰涩道:“这是我与夫君的家事,不劳郡主费心了。”
秦宁婉意味深长地挑眉道:“家事吗?且看来日吧。”
看着她耀武扬威离去的背影,谢霁垂眸凝着自己的双腿,如置深渊。
转而几日。
岁晚提前休沐,特地带谢霁去慧元寺找玉净大师治腿。
到了慧元寺。
玉净大师诊断过后,只一句:“毒已入骨,来晚了。”
犹如兜头一盆冷水浇下。
尽管谢霁早已习惯,心脏还是被用力刺了下。
岁晚见她失神,轻声安慰:“以后还会有办法的。”
谢霁感动之余却也苦涩。
她心中比谁都明白,自己这双毫无知觉的腿,已经药石无医。
走出禅房,途径挂满红绸的祈愿树。
谢霁嗓音颤抖而缥缈:“我想许个愿。”
低头看着她惨淡的面色,岁晚不忍拒绝:“好。”
笔下舔满浓墨,谢霁在红布条上写出心愿。
岁晚接过她手中的布条,只一眼,瞳孔便用力颤了颤。
只因她的愿望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看着他骤然僵直的身影,谢霁心底升起一股难言的慌乱与恐惧:“怎么了?”
岁晚默然无言,竟将她的木轮椅交到沙弥手中!
随即蹲下身:“晚晚,我同你说一件事,你切莫动气。”
“等到八月十五,我便要与嘉禾郡主成婚。”
犹如一道惊雷劈在谢霁心上!
她嗓音发颤:“我为你瘸腿不过三月,你就要另娶吗?”
岁晚态度异样坚决:“圣旨已下,无可转圜,若你不能接受,便在寺中休养几个月。”
谢霁哽咽得语不成句:“你这是要将我丢在寺中?”
“待我成亲过后……再来接你。”
落下这薄冷一句,岁晚便转身离去。
谢霁难以置信地伸出手,却发觉已经够不到他……
她用力推动木轮椅追赶,却径直撞在门槛之上,重重跌倒在地!
谢霁疼得双眼发红:“淮舟……”
可前方的岁晚亦没有回头,只留一道绝尘背影!
第三章
普陀寺中传出人声,侧眸望去,竟是一群锦衣华服的男男女女。
谢霁挣扎着想要起身,不愿被人瞧见这般狼狈的模样。
却只是更狼狈地一次次摔得更重!
暗无天日的彻骨绝望,将她活生生地一点一点溺死。
倏地,一双锦靴停在眼前。
“要我帮你吗?”
磁性的嗓音在上空响起,谢霁抬眸望去,竟是旧识——
邺国三皇子赵容予。
她垂下头,不敢去看人群,强忍泪水:“劳烦送我回家。”
谢霁又顿了顿:“回云府。”
极尽奢华的马车上。
忽然一阵颠簸,谢霁不由控制地跌进男人怀中。
她眼睫颤了颤,直撞入那双多情的桃花眼。
“多谢。”谢霁立刻逃开。
听得赵容予又问:“是岁晚将你扔在普陀寺的?”
闻言,谢霁面容又多几分惨淡。
赵容予漫不经心道:“他可真狠心,你为他落得这般,他却打定主意另娶她人。”
纵然被戳到痛楚,谢霁还是艰涩道:“听闻是圣上赐婚……”
他嗤笑一声:“不知该说你傻还是天真,那日岁晚在你们之间选择保下她,博取了国公爷信任,你难道想不到,他是在向国公府投诚?”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在谢霁心中激起千层浪。
浑浑噩噩之际,已至云府。
自腿废以来,谢霁还是头一遭回家。
看着闺房还是出嫁前的老样子,母亲亲自下厨给她做了最爱吃的杏仁酥。
许久,谢霁崩塌的情绪才缓和过来。
云父深深叹了口气:“若你在楚府只有委屈,就和离回家来,爹爹养你。”
听着父亲顷刻又苍老几岁的语境,谢霁只觉无比心酸:“父亲,容女儿再考虑几日。”
云父只得作罢,又问:“听门房说,你是坐三皇子马车回来的?”
她垂眸还未答,就听云父嘱咐:“近日宫中不太平,京城上空风云莫测,为父不会用全家性命去冒险站队,你也别跟皇室走得太近。”
闻言,谢霁心头倏地跳了跳:“女儿谨记父亲教诲。”
一晃又几日过去,府里闲言碎语多了起来。
“姑爷知道小姐回来了,也没个音信,莫不是要休了小姐吧?”
“这马上就要当郡马爷了,姑爷哪还顾得上小姐?真是害得云家一同蒙羞!”
谢霁听着,心中百味杂陈。
她强装不在意,示意身旁的婢女:“推我回楚府。”
再在娘家待下去,只怕要连累父母也遭人非议。
楚府。
见谢霁回来,下人们仍如从前般恭敬。
她一路来到书房外,里头一道视线几不可察地在她身上停了瞬。
房里随即传来秦宁婉娇蛮的笑语:“你对谢霁当真薄情,明知我手上有解药,却不来要,眼睁睁看她成了废人。”
这一瞬,谢霁只觉得眼前天崩地裂!
她紧握双拳,似要将那指尖余温嵌入掌心。
又听得岁晚略带嘲弄的清冷嗓音响起——
“她一个废人自然配不上指挥使夫人的位置,我不日便会写下休书。”
第四章
他字字如刀,每一刀下去……都是谢霁身上一块完整的血肉淋漓!
她呆愣在原地,书房门却猛然大开。
岁晚与她对视一眼,微微怔愣。
“你怎么回来了?”
谢霁苦涩一笑:“我若再不回来,楚府可还有我一席之地?”
头一回听得她这般夹枪带棒地反唇相讥,岁晚不禁蹙起眉头。
回过神来,他嘱咐下人道:“把郡主送回去。”
说罢,他不顾秦宁婉难看的脸色,径直推着谢霁回到晚棠院。
清寂的院落中。
凝着欲言又止的岁晚,谢霁心痛不止:“原来你早有休妻的打算,才会狠心将我扔在山上。”
忆起这些年的情深意切,她也不曾想过,自己会和岁晚走到这一步……
她一直在等他一个解释,纵使是欺骗。
岁晚默了一瞬,眸中闪过挣扎:“我不会休你。”
听着他似是而非的敷衍,谢霁嘴里泛苦:“是吗?可我如今却越发不敢信你了。”
她缓缓阖上双眼,不再看他:“大人,我累了,你走吧。”
臂弯下忽然伸进一只长臂,将她打横抱起!
“你我始终是夫妻,何来赶人的道理。”
岁晚轻柔地将她放在床上,随即也跟着躺下:“不是累了吗?歇着吧。”
谢霁有一瞬恍惚,不自觉紧咬下唇。
身旁的这个男人,她从来都看不懂……
晚间,迷蒙之际,忽然听得下人禀报:“大人,嘉禾郡主有急事找您!”
谢霁睁开眼,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便没了动静。
心脏仿佛被人紧紧攥住.。
从前只属于她的夫君,而今却是要分给别人了。
谢霁从枕头下摸出一块玉佩,爱怜地在手里摩挲。
这是他亲手为她刻下的,青梅竹马走到今日……不禁令人感叹物是人非。
次日午后。
一名老太监径直闯入晚棠院:“楚夫人,太后要见你。”
谢霁微微一怔,她只知晓太后是秦老国公的亲姐姐,最是疼爱秦宁婉。
直觉此行并不太平,可谢霁却推拒不得。
寿康宫。
太后目光打量一圈,最终停在她的右腿上。
“你自请下堂,成全楚大人与嘉禾郡主,别给他们招来停妻再娶的非议。”
她落得这个地步,竟还要成全了他们的名声?
谢霁暗暗攥紧手心:“请太后恕罪,大人曾许诺会照顾臣妇一生。”
太后眸光一瞬凌厉。
“既如此,也强求不得,予还要召见皇后,连心,你带她四处逛逛。”
连心应了声,推着谢霁朝御花园而去。
见她推着自己越走越偏,谢霁心里发慌,只能强装镇定:“连心姑姑,此处人烟罕至,若出了意外,只怕我父亲与夫君会追究你之责。”
连心置若未闻,竟直直停在了枯井边。
“奴婢的职责就是为太后与郡主清理绊脚石,既然你不识好歹,就莫怪我狠心!”
随着连心话音落下,谢霁后背猛地传来一股大力。
眼前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她狠狠跌入了枯井之中!
后腰处像是被人撕扯着,疼得谢霁眼泪直流。
上空忽然被一片阴影笼罩——
谢霁惊恐地仰起头,瞳孔猛地一震!
只见连心双手高举着一块大石头,就要朝她头上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