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太太见到宋瑶儿,所有的情绪都掌控在了捏紧的手心里。
现场静谧。
王守成指着证物,一一道明了沈萦叛国的所有行为。
“这一张边境布防图,历来都是由执掌了虎符的大将才能看到,执掌虎符之人,朝堂之上共两人,一是靖康王爷,乃先帝亲兄弟,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如今七十有五,孱弱于床榻已经三年有余,别说想靠着记忆力仿制这地图了,便是他老人家起身握笔恐怕都困难重重,故此这仿制地图的人,便只剩下了一个人。”
只剩下了这一国之母,亦是宋家唯一的后人,沈萦。
“这地图上,还留有沈萦的描绘字迹,经过天下第一书生柳如风的鉴别,已然确定是沈萦亲笔字,老太太不妨也来看看,看看这笔迹是不是来自于你的好孙女。”
王守成将画作呈现,便是距离了数丈远,老太太也一眼认出了这画作上沈萦的笔迹。
她沉了沉心道:“这字迹,确属沈萦。”
王守成一声冷哼,大有一种说不出的得意和自信:“沈萦乃高位,不可能有人逼迫其留下这字,故此……后续的人证物证,老太太还有必要看吗?朝堂重地,当议国家大事,老太太既然认了此证,是不是该……”
但随即,老太太便打断了他:“大人说的都对,但我还是那句话,沈萦绝不可能会叛国。”
“简直冥顽不灵!”王守成言语不耐。
老太太则是道:“这图虽然出自沈萦之手,但……这图就一定是边境布防图吗?”
第四章
王守成一愣,再次看了一眼图纸,斩钉截铁道:“当然,这就是边境布防图。”
老太太轻笑道:“王大人刚才说,边境布防图唯有二人看过,王大人是从何判断该图就是边境布放图呢?”
王守成微微皱眉,堂下忠臣的眼也纷纷定在了王守成的身上。
他道:“微臣登过靖康王爷府,由王爷首肯过的。”
“可否让靖康王爷,再来识上一识!”
“自然是可以的,只是靖康王爷年迈,来这大殿之上,该是……”
“靖康王爷,老朽已经请来了,此刻人就在门外候着,王大人……陛下看呢?”
众臣等着头顶之上九五之尊发话。
王守成的面色也暗了又暗,心中也有几分怯懦。
毕竟他早前登王爷门楣,寻得靖康王爷时,王爷只看了一眼这图纸就断定说是边境布防图。
其中,多少有不耐烦之意,要真是老眼昏花了没看清楚,他还真不好多说了。
但王守成又看了一眼身侧其他的证物,心下又稳了稳。
这张图多少带有了疏忽意味,但那些东西可都是铁证如山的东西了。
殿堂上陆烬掀起了嘴皮子,冷淡的人眼下也是一丝的不耐。
“皇叔既然到了场,必然是要请上来的,去宣吧。”
内官匆匆去请。
不一会儿,靖康王爷便来了这大殿上。
人以为,这王爷该是被人抬上来的、亦或是被搀扶着上来,但绝不该是他自己神清气爽的踏步而来……
且看靖康王爷脸上容光焕发,哪里有一丝病恹的模样。
“臣,参见陛下。”一声浑厚低沉的嗓音,带着十足的精气。
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守成心头更是一惊。
陆烬清冷眉目中也多了两分的疑惑……
“皇叔,这精神似是不错,日前侄儿曾去府上探望,险以为皇叔命不久矣,也不知是寻了哪位郎中,竟有这番奇迹圣手。”
靖康王爷叹息一声,曲躬道:“陛下,臣罪该万死!”
“皇叔何意。”
“臣……欺瞒了陛下,欺瞒了朝中众臣,更是欺瞒了王大人,对不起宋皇后,对不起宋家……臣一直不曾病,只因臣玩性未泯,但朝纲之中定了京城王爷不得离京,臣为了能够去一品江南香色,特找了一与臣模样九分相似的人假扮自己,为了不被发现,臣让他日常装病接客,却不料会犯下如此大错……陛下,臣有罪。”
一言落。
众人明白了。
些许质疑的目光则送到了王守成的面前。
“这是连正主都没有找到,就给人定罪了。”
“宋氏满门忠将,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重申此案,将王守成的乌纱帽也给审下来。”
听着耳畔的细微议论,宋老太太的面色不曾有过任何变动,只看着、只听着、只等着沈萦翻案的时候。
王守成的脸上火辣的疼,面前无数目光就像是落在他脸上的巴掌。
为官多年,倒是没想到一世英名被这好玩的靖康王爷给戏弄了。
他抿唇,道:“王爷,且不论您罪况了,且先看看这边境布防图,是不是真的。”
王守成将图纸送到了靖康王爷的面前。
靖康王爷却是沉默了。
第五章
陆烬看着台下情景,从未有过这么一刻想知道这张图纸到底是真是假。
沈萦那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就算不叛国,身上的罪状也该要她一命的。
只是,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他唇畔蠕动,朝着大堂道:“皇叔事由特殊,王爷不能离京此规当初先帝是为保京城安定,但如今政局和形势与当年已有不同,此状从轻处理,皇叔不必忧虑,此刻先审理沈萦叛国一案。”
靖康王爷颔首躬身感谢。
起身仔细看起了那图纸。
良久,他长叹了一声。
所有人聚精会神在他身上。
听得王爷一句:“这份图纸,是真的。”
一声落地,人群之中多有哀叹。
王守成得意之色又浮上了脸面。
陆烬心下那一根弦又松了下去。
但靖康王爷却又道:“只是这张图是三年前的布防,如今的布防早就已经改动过了,所以这张图……微臣想问王大人,这张图是从何而来,谁交由给你。”
王守成还没开口。
跪在地上的宋瑶儿却出了声。
“这张图,是由女真部落首领单于给到王大人的,单于说,他给了慈姐姐无数金银财宝,慈姐姐就将这张图给了他,也是根据这张图,单于直导边境,将宋家八百女将堵上了绝路。”
她说着话时,带着笑。
宋瑶儿看向了宋老太太,一字一句:“老太太,亏得您来这一趟了,但真的没有这个必要。”
宋老太太凝神,没出言。
宋瑶儿继续道:“慈姐姐被砍头的时候,我就在她的身边,她让我不要反抗,不要为她翻案,也不要去争辩,她说……没必要。
起初我不懂,我不懂她为什么满身的冤屈都不给自己正清白,后来我进了军机处的监牢,我就明白了。
因为这群唯利是图的文人,只会在朝堂上、判堂上,拿着他们所谓的证据,强行的将他们都摁在他们想要陷害人的头上。
宋家武将,保卫国家百年,宋家商铺为丰盈国库,女子世代经商,如今一看,他们却以为宋家人竟然能够被一笔蝇头小利而收买。
是这一国之母的位置不够高贵,还是宋家商贾赚不到这么多的银子?他们只看到了金银珠宝换地图,却没有看到这张地图是旧图,也没有看到这批金银珠宝最后去了何处!”
宋老太太抿唇,身形微微一颤,听得宋瑶儿的一番话里,道进了苦涩。
孩子,受苦了。
周遭人听闻,议论声又一次起了。
“金银珠宝……日前国库多了宋家捐赠的一笔巨款,难道……”
“宋皇后是用一张旧图纸,换取了国库充盈?”
“这案子……审理的太草率了……”
王守成暗了暗面色,又一次成为了众人眼中的质疑对象。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宋瑶儿和宋老太太:“有一事我本不想说,是想保全宋家颜面,为宋家名将留一名声,但事已至此,宋老太太,微臣只能得罪了。”
王守成正了正面,对着大堂所有人道:“沈萦,虽贵为一国之母,但其身世、其德行、其困苦,众人未见罢了,她若是受宠、受爱戴、受庇护,当然不会通敌叛国,但事实上,我们这位大周皇后,早已名存实亡!只差陛下一个冷宫宣告了!”
第六章
沈萦不受宠,是总所周知。
她不受皇家的宠。
她不受妃嫔的敬。
她不受内官宫女的礼。
她身为皇后,但吃糠咽菜,在后宫从未有过一日欢快的日子。
陆烬面色暗淡了下去。
那一根松弛的弦,在王守成这一句之后,又一次紧绷了起来。
沈萦不受宠!对。
但沈萦吃糠咽菜……怎么可能!
那可是大周皇后,可是宋家最宝贝的女儿。
王守成掀起了衣衫下的襦摆,双膝跪在了地上。
“陛下,本该是后宫之事,但今日有人质疑臣办案不周,微臣只能据理力争,求一个公平公正了。”
陆烬的手心微微捏紧。
冷淡的人,此刻眼神之中暗流涌动。
“皇后凄苦,朕竟是不知,王大人但说无妨,可若有假,呵……”
这警告意味明显。
王守成微微一个皱眉,倒是不解帝王不知是何意。
随即反应过来,陆烬作为帝王若是苛待皇后的名声传出来,必然是不好的,
如此一句话,倒是直接推托了干净。
果然千古一帝,话里话外都不会让自己沾染上任何的污点。
这一刻,他竟是觉得沈萦可怜。
可怜她嫁进了帝王家,可怜她成了这一国皇后。
也可怜她走上了这通敌叛国的路。
王守成得了陆烬允诺,转了身,将证物台上宋皇后于宫中的用度明细,一一展露了开。
且掷地有声,声声道了出来。
“明佳二年,冬日大寒,后宫各嫔妃宫中皆奉用上好的金丝碳,保内宫温暖,各宫按照妃嫔等级送去不同品类被褥,份量只多不少,按需供用,偏生宋皇后的平和殿内禁用碳火,陈棉旧褥都不曾送去一床,平和殿内婢女那个冬天就冻死了二人。”
此言一落。
众臣哗然。
宋瑶儿冷冷一笑,眼中的泪花儿,已然不止的在流。
那冻死的二人其中之一,就有她的亲妹妹。
她得知妹妹去世消息时,是那样不可置信……她怎么敢想,堂堂皇后身边的婢女,竟然会因为没有碳火和被褥,活活的冻死在宫内。
宋老太太,此刻心头亦然是震惊。
因为那个冬日,沈萦曾派人回家寻银两疏通关系。
儿媳心疼女儿,攒了千两要送去。
但被宋老太太给拦住了。
只因宋老太太一生忠烈,最最看不得这种金钱交易。
她不成想……真的不成想,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冰冷的冬日里,竟然连一颗碳火都没有!
堂堂一国之母,竟然连取暖用的物件都没有!
陆烬的眼,霎时凝了起来。
是不解,是困惑,是不信……
但耳边王守成的声音,还在继续!
“明佳三年,春日虫灾,平和殿内人员缺失,虫灾第一个侵袭了平和殿内,宋皇后自制香薰之法,驱赶了虫灾,后宫内盛行,由此令香薰中相关艾草成分紧张,为保后宫平和,除平和殿内,各宫艾草香薰皆齐全,平和殿受虫灾烦扰,宋皇后病重,御医被禁进平和殿。”
好笑不好笑。
沈萦作为香薰驱虫的发现者,最后却因虫灾而病重。
艾草是多稀罕的物件啊!
荒野地上,随随便便都可以割上一摞。
可就是这番玩意儿……一国之母竟然用不上!
连艾草都用不上,何谈沈萦还能用上御医了呢!
这御医可不比艾草精贵多了!当然得被禁用了。
第七章
朝堂之下,众人听着,内心都起了愤慨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