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霆深有些意外。
陆旭升找她做什么？该不会是后悔前天晚上送她那玉镯了吧？
陆旭升这个人，在靳霆深看来十分小气。
贺雨柔说，他大概小时候穷日子过怕了，有了钱之后也是抠抠搜搜，不但是对她们母女抠搜，对他自己也是。
贺雨柔则完全相反，能赚钱也会花钱，可能就是因为三观不同，每次吵架围绕的话题主要就是钱。
陆旭升嫌弃贺雨柔花钱大手大脚，没有节制，贺雨柔则觉得陆旭升格局太小，太计较得失。跟大客户见面，十几万的西装都舍不得买一套，酒店也舍不得订个像样的，生怕单子没谈拢自己亏了钱。
可是要说陆旭升这个人吝啬吧，倒也不至于，至少他对自己那帮亲戚是挺大方。
陆旭升是小镇上考出来的大学生，他们那个年代，他是第一个考出来，在大城市扎根的人，所以在小镇上颇有名气。
他公司有起色之后，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镇上，那些十里八乡，够着够不着的亲戚都过来攀亲。
陆旭升这人又好面子，只要人家开口，能安排的全给安排了，就他们公司都塞了好多他们镇上的亲戚。
爷爷奶奶去世早，她也没见过几次，但是那些叔叔婶婶倒是令她印象深刻，没少仗着陆旭升的名号在公司作威作福。
养这些尸位素餐的人他倒是一点也不吝啬，但是她妈妈买个包他却要念叨好久。
她长这么大，除了陪嫁时候的嫁妆，陆旭升送她最贵的东西就是家里那架钢琴了，即便是钢琴，也是在贺雨柔的催促下，不情不愿买的。
贺雨柔总说陆旭升是吃苦吃惯了，不喜欢铺张浪费，她也这么以为。
可是贺雨柔出事后，陆旭升那些所作所为，让她清楚的认识到，陆旭升不是吝啬，而是薄情寡义。
他舍得花钱的，都是对他有利的，不管是名声还是利益，一旦失去价值，他会毫不留情的将你踢出局。
所以讹他一个镯子，靳霆深毫无愧疚之心，甚至还觉得讹少了。
看着来电显示上闪烁的名字，靳霆深思索片刻，还是摁了接听。
“喂。”
“北柠啊，”陆旭升声音温和，“今天身体好点没有？”
靳霆深眉心跳了一下。
陆旭升对她很少有这么慈父的一面吗，如果有，那必然是有事相求。
她不动声色道，“好多了。”
“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好端端的食物中毒了？这两天胃口怎么样？我让家里阿姨包了点馄饨，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吃吗，晚一会儿我差人给你送过去。”
她想吃馄饨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难为他还能翻出这么个借口。
“爸，不用这么麻烦，家里有阿姨，我想吃的话，她也可以做。”
“不同人做的，味道肯定不一样，爸记得你就爱吃这个。”
靳霆深抿起唇，也就没再拒绝，“谢谢爸。”
“一家人，说谢显得生分了，”陆旭升顿了顿，又说，“其实这几天，爸爸心里一直也不好受，你说不就是个白松露，管他谁吃了，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区别呢，我怎么就那么糊涂，还对你……”说着叹了口气，语气充满着懊悔，“其实那天从医院出来我就后悔了，父母跟孩子道歉，其实有时候就是拉不下脸，那天送你那个镯子，就当爸爸给你赔礼道歉，你要是心里还埋怨，你就说，爸爸不怪你。”
早几年，她可能真的会被陆旭升这番话打动。
贺雨柔没出事那些年，因为有她在靳霆深这里美化父亲的形象，她对陆旭升还是抱有父亲的幻想。
然而贺雨柔出事后，他那些无情冷血的操作，早就磨光了她心里那点父女情谊。
他本质就是个自私自利，薄情寡义的人，他对她表现出的“父爱”，都是有目的性的。
她内心嘲讽，嘴上却是淡淡道，“算了，都过去了，您也是为了那个家。”
“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陆旭升松了口气，“还有件事，思瑶去江盛工作了，她初来乍到，可能有很多不懂的事情，你跟慕深说一下，让他多担待担待。”
靳霆深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她不是有工作吗？怎么会来江盛？”
“她之前那个没什么发展空间，正好前阵子江盛招人，我就让她去试了试，没想到还真过，今天刚入职，我本来想着一家人过来聚一聚，给她庆祝下，想到你最近身体不大好，就作罢了，改天再聚也一样。”
靳霆深难以置信。
江盛的门槛那么高，每年招新都是硕士研究生起步，本科都很少，而且即便是招本科，也是一流大学的本科生，陆思瑶上的那个三流大学，连门槛儿都够不着，她怎可能过？
而且这件事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顾若惜从来都没有提过。
靳霆深绷着脸，没什么表情道，“慕深不喜欢我插手公司的事，我怕是也说不上什么话，陆思瑶既然能凭自己本事考进去，那在那里生存也不会是问题，我觉得您多虑了。”
“怎么会呢，慕深看在你得面子上，也会多照应她几分，”陆旭升顿了顿，又说，“有思瑶在江盛，慕深那边有点什么情况，你也能第一时间知道是不是？”
言下之意，陆思瑶在江盛也算是给她在顾若惜身边安插了个眼线，方便她查岗，稳固地位。
乍一听，好像真是为了她打算一样，事实上，他在乎的只有陆思瑶。
江盛集团和她们陆家那种小企业不一样。
世界五百强，国内行业龙头，顶尖人才聚集地，陆思瑶进到里面，接触的人跟她以前接触的阶层完全不一样，有了江盛给她镀的这层金，以后她在圈子里顶的就不仅仅是陆家养女的身份，而是XX高端人才这类头衔。
不管是对她以后的婚姻，还是她将来的事业，完全是跨阶层的突破。
陆旭升对她这个亲生女儿都没有这么尽心尽力过。
这件事就像一个卡在喉咙里的一根刺，让她难以下咽。
她讥讽道，“难为您还替我做打算。”
陆旭升也不知道听没听出来她的嘲讽，温声道，“爸爸就你这一个女儿，将来陆家的一切都是你的，思瑶要是能在江盛有一席之地，将来我百年之后她也能在事业上帮助你，爸爸做这一切最终都是为了你。”
挂了电话，靳霆深越想越不对劲儿。
以陆思瑶的资历，她凭什么能进江盛？
她不得不怀疑是顾若惜给她开了后门。
可是顾若惜一向不喜欢陆家的人，他又怎么会给陆思瑶开这个先例，而且这也完全不符合顾若惜的做事风格。
顾若惜这个人向来公私分明，两年前，江盛有一个项目要找合作商，他亲舅舅就托钟美兰来当说客，即便他舅舅再三保证，三个月内就拿到资质，顾若惜还是拒绝了对方。
他亲舅舅，亲妈他都没有徇私，陆思瑶又凭什么让他开得了这个先例？
靳霆深思来想去，最后打了林书的电话。
林书此刻正在顾若惜的办公室汇报工作，今天一早顾若惜就来了公司。
他本来还想着顾若惜请假这两周，他能睡几个安稳觉，没想到好日子结束的这么快，看来他天生就是那劳累命。
正自嘲着，手机突然响了。
顾若惜皱起眉，似有些不悦。
林书有些抱歉，结果低头一看，怔了一下，咳了一声对顾若惜道，“周总，太太的电话，应该是找您的吧。”
顾若惜动作顿了顿，瞥了眼放在旁边的自己的手机，眸色沉了沉。
从昨天靳霆深离开，到现在，她连条短信都没给他发，更不用说打电话了。
靳霆深只会在联系不到顾若惜的时候打林书的电话，而现在，她在联系林书前并没有打顾若惜的电话，显然，她要找的并不是顾若惜。
林书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看见顾若惜暗沉的脸色，内心叫苦不迭。
其实顾若惜突然结束休假回来，他就觉得发生了点什么事，现在看来，这事儿多半是跟太太有关。
现在太太越过顾若惜，直接打他的电话，那他这接还是不接？
手机响个不停，顾若惜皱起眉，不悦道，“你打算让它一直响着？”
林书干咳一声，说了声“抱歉”，随即摁了接听，当然，他没忘把免提打开。
“喂。”
“是我，”靳霆深说，“林书，你们公司最近招新了？”
“啊？是，是有这回事，怎么啦太太？”
还真是招新了，靳霆深皱起眉，“你们公司今年招新的水准下降了吗？”
“没有啊，跟往年一样，您为什么这么问？”
靳霆深抿唇，“我爸说陆思瑶被江盛录用了，她的资历符合江盛的招新标准吗？”
“您说陆二小姐？是这样的，公司营销部最近缺人手，尤其是缺有关自媒体软文撰写，短视频制作这类的人，陆二小姐算是个挺有名气的网红，她有做自媒体的经验，而且学的又是市场营销，所以才被录用的，除了陆二小姐，还有三位网红也是我们新招的员工。”
靳霆深愣了一下，所以不是特例？
可是之前从没听顾若惜说过。
但是她转念一想，顾若惜好像也从来不跟她提工作上的事。
“太太，周总就在旁边，您要不要跟他讲两句？”
靳霆深一愣。
顾若惜去公司了？
他伤不是还没好吗？
还是说初恋给他包扎的伤口好得快？
靳霆深一肚子问号，一句都还没问出口，就听电话那头顾若惜道，“谁要跟她讲话？少在那里自作主张！”
靳霆深……
林书干笑了一声，“太太您别生气，周总不是冲您发火，他早上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有点发烧，我本来想让周总去医院，周总非说等忙完再说，这会儿估计伤口疼，说话有点上火，太太您要是不忙的话，能来趟公司吗，周总药忘带了。”
“你跟她废什么话？”
顾若惜一句话，轻松打破自己刚聚集起来的那点愧疚。
她扯了扯嘴角，“我看周总说话中气十足，不像是伤口疼的样子，既然能上班就证明好得差不多了，周总身体哪有那么娇弱？就算真的伤口疼，相信也有不少女人上赶着去给周总送止疼药，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省得周总看见我再把伤口气裂开。”
说完不等林书开口，就挂断了电话。
林书一愣，再一看顾若惜，后者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他咳了一声，替靳霆深找补道，“太太可能这会儿也有点上火吧。”
顾若惜冷冷瞥了他一眼，林书闭上了嘴。
正说着，手机又响了，林书看了眼，低声道，“是夫人。”
顾若惜心情本就不好，一听是钟美兰的电话连拉得更长，冷冷道，“不用接。”
林书将手机调成静音放到了一边。
顾若惜面色不悦道，“张绣还没有来办离职吗？”
张绣就是张阿姨的本名。
夫人给顾若惜打了一早上电话，都是为这事儿来的，顾若惜一通不接其实已经说明了态度。
“人事部已经打电话催促了，但是她一听是公司打来的，立马就挂了，拒绝沟通。”
顾若惜轻轻在桌上敲了两下，抬眸道，“给她一天时间，一天内不来办理手续，按无故旷工辞退。”
无故旷工辞退的话，可是一分的补偿都没有，看来周总这次是铁了心的要把人辞退。
“我去通知人事部，给她下最后通牒。”
如果张阿姨有点脑子的话，就应该拿钱走人，以她的资历，有钟美兰的介绍信，找工作还是挺容易的，待遇也许没有周家这么好，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若是被辞退，补偿没有不说，传出去再想找这样的高薪怕是难了。
靳霆深这电话一挂，竟是一天都没见到人。
她上了一天形体课，晚上还是去了南山医院，打算在这里过夜。
躺在软榻上，她翻起手机，看之前拍的那几张磁带的照片，琢磨起来。
这六个数字如果是密码，总要有个先后顺序吧，顺序是什么样呢？
数字既然藏在磁带上，肯定跟磁带有关，是发行年份？
靳霆深查了一下，发现有三个年份月份都是重合的。
那是曲目名的首字母顺序？
靳霆深试了一下，发现还是有重合的数字。
这下真是难住她了，空有几个数字，一点线索也没有。
就在靳霆深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微博连着传来好几个私信提醒。
她皱眉瞥了一眼，动作蓦地顿住。
私信她的人，居然是之前莫明轩猜测的那个，疑似姚可欣的小号发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