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霍赫民的声音,一股寒意顺着宋佳溪的脊背爬上。
她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缓缓转过身去,正对上霍赫民幽深的眼眸。
一如给她定罪那天。
宋佳溪脑中发白,吐不出半个字。
霍赫民瞧见她右脸的伤疤,眼底闪过一丝惊诧:“不过是坐了三年牢,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牢’这个词就像一把钥匙,监狱里那三年的痛苦条件反射般跳了出来。
她下意识跪在了霍赫民面前,磕头求饶。
“我错了,是我对不起苏清清,我罪该万死。”
“求求你不要打我,别打我⋯⋯”
望着宋佳溪跪在地上,卑微到极致的模样,霍赫民眉头紧拧。
那么骄傲的宋佳溪,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不耐打断她的求饶:“宋佳溪,起来跟我回家。”
而这句话落下之后,宋佳溪更加惶恐。
她磕破了头:“不⋯⋯我不是宋家大小姐,我这样下贱的人没有家⋯⋯”
眼见宋佳溪愈发失控,霍赫民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不再多言,吩咐身边保镖打晕宋佳溪,将她强行带上了车。
市医院。
几个小时后。
主治医生齐光远给宋佳溪做完各项检查,皱着眉头把手里的诊断报告递给了霍赫民。
“司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宋佳溪右腿彻底残废,声带受损,身上还有不少陈年旧伤,更要紧的是⋯⋯”
说到这儿,齐光远的话突然顿住。
霍赫民语调森冷:“继续。”
齐光远咽了咽口水:“她三年前还流过产,因为术后调养不当受损严重,已经无法生育了。”
话音落下,周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霍赫民周身戾气腾腾,齐光远见状不由得低叹:“司年,三年前不是有人爆料说宋佳溪私生活混乱吗?这说不定是真的。”
霍赫民紧攒着手里的诊断报告单,抿唇不语。
恰在此时,有个保镖快步走来,朝霍赫民急声报告:“霍总,宋小姐她⋯⋯跑了!”
霍赫民周身气压骤低:“追!”
夜色浓重。
宋佳溪拖着发痛的右腿,一瘸一拐地往前跑去。
她呼吸粗重,脑子里全是霍赫民那双淡漠的眼睛。
她不能再接近霍赫民了,她这样下贱的人没有资格⋯⋯霍赫民会弄死她的!
可她竭力奔跑,也只离开医院几百米。
宋佳溪精疲力尽,恰在此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
是霍赫民的人追来了!
前路昏暗,宋佳溪越发没了力气,她心底逐渐漫起绝望。
难道,她再也逃不出霍赫民的手掌心了么⋯⋯
宋佳溪无比崩溃,身后突然投下一片黑影,一只大手忽然捂住她的口鼻,把她拖进了旁边的暗巷里。
“宋佳溪,我终于抓到你了。”耳边,传来男人的低语。
宋佳溪看见昏暗灯光下男人的脸,瞳孔骤缩。
是厉夜沉!
这人是她的富二代狂热粉,从前就跟踪过她很多次,甚至有次还躲在了她床底下!
宋佳溪惊恐不已,她拼命挣扎,却被厉夜沉一把按在了墙上。
厉夜沉笑得格外疯狂:“你放心,我不在乎你坐过牢,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爱你!”
话落,他竟然就吻了下来!
宋佳溪她瞳孔骤缩,还没来得及求救,身后就传来气压冰寒的一句——
“你们在干什么!
是霍赫民的声音!
宋佳溪不知道哪里来得力气,一把推开了厉夜沉。
她堪堪站稳身子,脑袋里更是昏昏涨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都不知道霍赫民是怎么把她带上了车。
车内。
宋佳溪被狠狠丢在了车座上,她强撑着爬起身,就见霍赫民阴沉的眸光。
“宋佳溪,你刚出狱就又跟男人搅在了一起,三年前因为私生活混乱吃得苦头还不够吗?!”
自己怎么就私生活混乱了?
宋佳溪怔愣了瞬,惊惧的情绪逐渐缓和。
她除了三年前喝醉酒的那个晚上,稀里糊涂地跟霍赫民有过一夜,就没接触过其余的男人。
而那一夜⋯⋯
想到这里,宋佳溪小腹阵阵坠痛。
尽管第二天早上,她因害怕趁霍赫民还没醒来就离开了,但霍赫民还是没放过她。
她在监狱里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而就在她七个月的时候,霍赫民竟然派人将她活生生打到早产。
等她手术醒来,肚子已经空了,那孩子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他恨她到了这个地步,想必她说什么,恐怕都是错的。
霍赫民一直说她错,是不是他认错了,他就能放过她了?
想到此,宋佳溪努力伏低做小:“您说的对,是我的错!”
“我错了,我保证再也不会出现在宋家人面前,再也不碍您的眼⋯⋯”
见她如此急于撇清关系,霍赫民剑眉拧起。
他语调低沉:“那爷爷呢?他对你最好,现在重病在医院,你不去看他吗?”
听到爷爷这个词,宋佳溪甚至陡然清醒。
这是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人⋯⋯
宋佳溪视线一点点模糊,她抬头看向霍赫民俊逸的面容,颤声问:“我现在还有资格去吗?”
话落,车平稳停在私人医院。
霍赫民沉默不语,拽起宋佳溪就往外走去。
不过片刻,宋佳溪就被霍赫民带到了高级病房外。
透过观察窗,宋佳溪看见了病房里昏迷不醒的爷爷,她脚步陡然顿住,不敢再前进半步。
才过去三年,爷爷头发就已经全然灰白,躺在病床上疲态尽显。
霍赫民在她身边问:“不进去看看?”
宋佳溪缓缓摇头。
她目光已一瞬不瞬地落在爷爷身上,心口传来细密的痛意。
“我⋯⋯就在这儿,看一眼爷爷就好。”
她一个坐过牢的劳改犯,还有什么脸面去见这个为她操碎心的老人?
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宋佳溪肩头微微耸动,连哭泣都很隐忍。
霍赫民凝着宋佳溪,眉头紧蹙。
从前肆意妄为的宋佳溪,如今连哭都不敢哭出声音来,如今细看,她右脸的疤痕更是触目惊心。
胸口忽然淤堵得厉害。
他眸光一暗:“今天太晚了,老爷子也需要好好休息,你先跟我走。”
宋佳溪没有拒绝,也没胆子拒绝。
半小时后,思源公馆。
宋佳溪脸上泪痕未干,站在客房门口。
房间温馨而整洁,从窗帘到桌布,一切装修好像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在布置。
最显眼的,是墙上挂着的那件精美的白色礼裙。
霍赫民朝着礼服抬了抬下巴:“那是给你的。”
宋佳溪微怔,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正对上他深邃的眼眸。
四目相对,霍赫民轻声开口:“宋佳溪,只要你知错,我可以为你做主,你依旧是宋家大小姐。”
恍惚间,宋佳溪好像看到了从前温柔的霍赫民。
难道⋯⋯是因为爷爷?
正当她这样想着,霍赫民突然将一封红色的请柬,塞进了她手中:“半个月后,我跟清清举办婚礼,你算是她的姐姐,我希望你能来祝福我们。”
第五章
留下这段话后,霍赫民径直离开。
宋佳溪站在原地,垂头看向手中请柬,鲜红的封面刺得她眼睛生疼,却也无话可说。
她就这样在思源公馆住了半个月。
书房内。
宋佳溪坐在沙发上,捧着一本书怔怔出神。
从那天之后,她就没再见过霍赫民,偌大的思源公馆只有她一人居住。
而她也哪儿都不敢去,只敢待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宋佳溪沉沉叹气,恰在此时,书桌上的座机突然响起。
她强打起精神,起身接起。
“喂⋯⋯”
电话刚接通,那头就传来了男人急切的声音。
“霍先生,宋老爷子突然病危,您赶紧来一趟医院吧!”
话音落下,宋佳溪耳边骤然响起嗡鸣。
电话听筒从手中砸落,她来不及去顾,只倏地转身,一瘸一拐地朝外跑去。
不知过去多久,宋佳溪终于跑到了医院。
她后背冷汗涔涔,惊慌地张望四周,正好看见医生推着爷爷进一楼急救室。
宋佳溪心头一颤,她跌跌撞撞跑到担架床边,一把握住了宋老爷子干枯如树皮的手。
她强忍悲痛,哑声喊道:“爷爷⋯⋯”
话音落下,原本已经陷入昏迷的宋老爷,竟强撑着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眼前的宋佳溪,热泪顺着眼角皱纹滑落:“知意⋯⋯你终于来了,是爷爷没有保护好你,爷爷⋯⋯很想你。”
听到这句话,宋佳溪的眼泪大颗滚落。
她脚步跌乱地跟着担架床跑,望着曾经精神矍铄的老人,躺在病床上如风中残叶的模样,视线再一次被泪水模糊。
宋佳溪苍白的唇瓣直颤,话都哽在了喉咙里,只能不断的说着对不起。
她让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老人,如此担心。
转眼到了抢救室外,宋佳溪被护士扶开,耳边传来他们的劝诫。
“这位小姐,抢救室你不能进去,请你在外耐心等待!”
宋佳溪恍若未闻,挣扎着去追,抢救室的门却在眼前重重关上。
她按着冰冷的铁门,无力滑坐在地,声嘶力竭的痛哭着。
如果爷爷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在这个世上,就真的没有念想了。
宋佳溪哭了很久很久,直到眼泪快要流干,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的童声。
“阿姨,你还好吗?”
宋佳溪微怔,她僵硬地抬起头来,就见一个穿着精致的小男孩站在她面前。
望着他稚嫩的脸庞,宋佳溪彻底僵在了原地。
不过三岁的小孩⋯⋯模样宋直是霍赫民的翻版。
他是谁?
宋佳溪心跳如鼓,眼角都还挂着泪,迟迟说不出来话来。
而面前小孩见她这副狼狈的模样,有些防备地后退了一步:“阿姨,你不会说话吗?”
“我⋯⋯”
宋佳溪开口,声音粗嘎难听。
小孩表情更是惊恐,宋佳溪心底懊悔不已,她正要解释,周围忽地响起一道熟悉的女声。
“嘉逸,你怎么又乱跑?”
小男孩听到这道声音,欢快地跑了过去:“妈妈!”
妈妈⋯⋯?
宋佳溪听到这个称呼,小腹又坠痛起来。
她忍痛抬起头,循着声音看去,竟意外看见了苏清清!
四目相对,苏清清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而宋佳溪瞳孔骤缩,监狱里那些痛苦的记忆汹涌而至,她条件反射性地去蜷缩起身子:“对不起,我⋯⋯”
话还未完,就被苏清清浅笑着打断:“姐姐,好久不见,你终于出狱了。”
宋佳溪闻声,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她怔怔望着苏清清,眼见她揉了揉身边小男孩的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给你介绍下,这是我和司年的孩子——霍嘉逸,是不是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