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昀收起手机,满意地离开了。
临走前,还不忘报复性地在我发顶揉了一把。
回去的路上,我踩着雪,陷入三年前的记忆里。
那时候,我二战考研刚结束。
和家里关系闹得很僵,过年都没回去。
外出旅行散心,结果碰上疫情。
只能缩在酒店里打游戏。
阴差阳错就认识了被困在隔壁的周昀。
或许是吊桥效应,或者是封闭环境下的荷尔蒙作祟。
总之,我们在一起了一段时间。
那时候我不知道周昀的真实身份。
他在我心里,是个长得很帅,某些方面天赋异禀,但身上有一堆小毛病的男人。
洁癖很严重,不让我说脏话,连 dirty talk 都不许,睡觉喜欢死死扒着人,还不能关灯。
后来酒店解封,恰好考研成绩也出来了,我要回去准备复试,干脆跟他提了分手。
那时候我还以为,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走到楼下时,手机屏幕亮起,周昀给我发来一条新消息:
「你一战考研那次,在你牛奶里下泻药的堂姐,就是程瑶吧?」
我沉默片刻,没有回复,只是收起手机,上楼开门。
刚进屋,迎面撞上我爸,穿着外套,沉着脸站在玄关。
我妈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
屋内气氛凝滞。
我爸一看到我,就冷冷地开口:
「现在跟我出门,去你叔叔家道歉。要是瑶瑶不肯原谅你,你也别在这个家过年了。」
4
我不应声,默默地弯腰换鞋。
刚直起身,我爸一个耳光就甩了过来:「你有没有听我说话?眼里还有我这个长辈吗?!」
他没留力气,哪怕我偏头躲开,指甲刮过我脸颊,还是划出了两道血印子。
血珠落地,我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看您,早说这话,我早就不回来了。」
「你他妈的——」
我妈坐在沙发上,也跟着阴阳怪气地开口:
「哟,这是又带上我了。程海远你说你,这么喜欢程瑶,干脆让弟媳过继给你呗,反正你也看不上我宁宁。」
「她需要我看得上她?跟个狐狸精似的,打了个照面,就勾得人家周总为难瑶瑶。瑶瑶那么优秀,哪里比不上她?」
无聊,真是无聊。
我低着头想,如果不是亲耳听见,谁会相信这词是一个父亲用来羞辱自己女儿的?
高中那会儿我年纪还小,看不明白这些,也把家里这些事情匿名在网上发过帖子。
那时候很多人回复,让我反思一下自己。
毕竟每对父母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如果他们对我这样,一定是我也有问题。
那时我日思夜想,可总也不明白,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想不出来,就不想了。
我转身开了门出去:「那我走了,不打扰你们一家过年。」
「你他妈在威胁谁?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我爸的大吼大叫被关门声截住,戛然而止。
我两手空空地下楼,走到小区门口,拿出手机,准备搜搜附近的酒店,还有没有空房间。
「程宁宁。」
听到周昀的声音,还以为是幻觉。
他从自己那辆黑色的兰博基尼上下来,快步走向我:「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又下来了?」
目光落在我脸颊上两道血痕上,表情一下子沉下来。
「谁弄的?」
「不小心划到了。」
我欲言又止地打量他,「周总,这大晚上的你不回去,守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怕你逃跑。」
他紧紧盯着我,那目光就好像一个被拖欠工资许久的苦主,终于找到了东躲西藏的老板。
却发现对方又准备卷款跑路。
我们俩的距离靠得很近,从他身上传来一股清新的木质香调,像是忍冬。
我短促地失神了一瞬,飞快回过神,又开始习惯性胡说八道:「我逃你追,我插翅难飞。」
「你要去哪儿?」
五个字,让我沉默下来。
好半晌才蔫蔫地说:「不知道……可能找个酒店住一晚,明早回学校。」
但正逢过年,今年又是第一年放开,整座城市的酒店都被游客和走亲访友的人住满了。
这时候去打扰朋友,又不是很方便。
我正想着,就听到周昀的声音:「酒店没有空房间。」
「不介意的话,去我那里住一晚吧。」
5
周昀比我想象中更有钱。
兰博基尼一路开到本市房价最高的富人区,电梯上行,到了十九楼的大平层。
客厅面积比两个我家还大,装修虽然极尽简约,却还是能看出价格不菲。
最关键是的,打扫得一尘不染,地面干净好像能照出人影。
我站在玄关,看着自己脚上灰扑扑的棉拖,难得有了点羞赧。
周昀恍若未觉,只是帮我拿了双新拖鞋,然后淡淡地说:
「你换了鞋进来,我去帮你开热水器,先洗个澡吧。」
我在门口垂着脑袋,蹭蹭地面:「会不会打扰到叔叔阿姨……」
「家里就我一个人。」
周昀看着我,语气很坦然,「我和我爸妈吵架了,自己一个人出来过年。」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让我鼻子一酸。
三年前,恋爱的那两个月,我在周昀面前警惕地保护着自己的一切个人信息。
但他毫无保留。
那个除夕夜,我们坐在一起喝酒。
他问我为什么不给家里打电话。
我含糊其辞,又反问他:「你又为什么不打呢?」
他就笑笑,眼神有点失落,说:「我爸和我妈都不喜欢我。」
那双眼睛被酒意熏得湿湿润润的,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我一冲动,撑着面前的桌子,就欺身亲了上去。
他那时候还很纯情,推着我肩膀,说他不要露水姻缘。
我就捧着他的脸,诱哄似的问他:「那就谈恋爱,好不好?很正式的。」
那段恋爱就是这么开始的。
「程宁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