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书冉说我没接触过这个圈子里面的人,容易被欺负,再三嘱咐,有人嘲笑我没见识或者拿我以前给人家当过替身来说事,就找她。
她说我 22 岁,正常应该是刚刚大学毕业的年纪,找家长不丢人。
我:「……」
丢不丢人自己知道。
这一晚温家的别墅门前不知道开来了多少辆豪车,有头有脸的人纷纷上门来祝贺。
我看着我与我同岁的姐姐,就这样在人群中谈笑风生,耀眼又夺目。
当宴会的重点来临,我的姐姐,一身黑色贴身长裙的温书冉,牵着我的手缓缓走下来。
我看见众人惊艳或者惊奇的目光落在我和姐姐的脸上。
我们站在一起,一看就是姐妹,毋庸置疑。
没有人对我是温氏千金的身份存疑,但那些目光里面,显然有些是知道我在被温书冉带回家之前都做过些什么。
他们等着看戏呢。
我并不心虚,当初我凭本事赚的钱,现在也是凭本事投的胎。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一个宴会,顾怀准,沈慎,赵祯戎三个人都来了,而且不约而同找上了我。
首先是顾怀准,他将我拉到了角落,目光落在我脸上,眼神中闪过一丝说不出的愧疚:
「悦悦,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是冉冉的妹妹,当初是我对不起你。」
我吓得往后一退,顾怀准作为圈里有名的富二代,哪里有过这样低声下气的时候。
我说:「不怪你,我们也不是什么恋人关系。」
老板和打工人的关系而已,以前就宛宛类卿,现在还想来?
老娘有钱了!
谁管你!
他蓦地抬眼,用受伤的眼神看我:「是不是还在怪我以前那样对你?」
我诚实回答:「怎么会,我还要感谢你,若不是你们,我怎么会这么快就被姐姐找回来。」
虽然我姐在家骂你们是傻 X。
顾怀准伸手来拉我,眼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深情:「悦悦,我错了,回到我身边吧。」
我:「?」
你很冒昧!
「顾二少这会儿在演什么深情人设?」他身后忽然走出一道颀长的身影,目光却是落在我身上。
「赵祯戎,你来插什么嘴?」顾怀准看见他时,露出了警惕的目光。
我看着又一位前老板陷入了沉默。
该不会……还有吧?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我余光瞥见那边又走来了一个人。
是沈慎。
不管怎么说,我确实一个人打了三份工,服务了三个老板。
这会儿虽然不心虚,但确实不想见他们三个。
「悦悦,我们私下谈谈怎么样?」沈慎说。
他是这三个人里面脾气最好的那个,职业是个医生,也比另外两个年纪大些。
从前他约我出去吃饭的时候,目光总是紧紧盯着我的脸,但很多时候,他对我冷若冰霜。
我知道他名门出身,虽然当了医生,但家里每年的分红不少。
宴会上,我算是半个主角,他们三个这样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无疑是将众人的注意力引了过来。
我讨厌众目睽睽下被人当戏子看。
然后远远地,我看见我那穿着七八厘米高跟鞋的姐姐,气势昂然地走了过来。
我看见她眼里闪烁着战斗的光辉。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忽然跑进来了三个格格不入的人,一进来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原因无他,因为这三个人身上的穿戴得与这个宴会格格不入。
在一群光鲜靓丽的上层人士里,这三个人就像是走错了片场的群众演员,穿着明显是假货的名牌衣服和鞋。
年纪比较大的男女看上去是一对夫妻,年轻点但是肥头猪耳的男人是他们的儿子。
几个人脸上的肤色黝黑,皮肤也粗糙得很,长相精明又市侩,不像是在江市长久生活的人。
而我的目光在触及到他们脸上时,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明明是盛夏的夜晚,我却觉得自己如同身在冰窖当中。
6
那个中年女人一进来就用大嗓门喊着:「思悦,我的女儿,你们将我女儿藏哪了?」
身后的两个男人,老的摆出凶神恶煞的模样,配合着老婆:
「简思悦是我们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赶紧将她交出来!」
那个年轻的男人则是用他那双被肥肉挤得几乎看不见的眯眯眼,扫视着在场穿着奢侈礼服的年轻姑娘,贼眉鼠眼,目光中透着说不出的猥琐。
已经有人窃窃私语。
「这几个是什么人啊?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保安呢?」
「简思悦?温家那个二千金是不是就叫这个名……」
「……」
我僵硬着身子,耳边一阵轰鸣,甚至已经无心去理会旁边三个男人都说了什么话。
直到我看见原本正朝我走过来的温书冉,在那三个人冲进来时,我停住脚步看过去,又突然被那个中年妇女拽住了手臂。
「简思悦你这个死丫头,这么几年不回家,原来是傍上好人家了,穿得这么好,是不是忘了是谁将你养大的?」
身后的年轻人眯着眼睛盯着温书冉上下打量,
「妈,我就说这小贱人在外面过得好吧,不知道怎么住上这么大的房子的,指不定是将自己给卖了。」
简思悦回头看着母子俩,蹙眉,她是个聪明人,单单是这几句话就能想到很多东西。
她没说自己是谁,只是冷声道:「放手。」
「放手?」中年妇女对着温书冉没有客气的意思,反而拽着她向周围的人哭诉,「大家评评理,我含辛茹苦将女儿养大,结果她和家里吵架,自己跑出来好几年不回去。这几年我们一直在找她,现在我和她爸身体都不好了,只想着带她回家……」
「她是怎么对我们的?」那女人越演越上头,指着温书冉道,「她出来几年,不知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自己倒是光鲜亮丽。我和她爸辛辛苦苦将人养大,结果却养这样的白眼狼来!」
说着,她身后的男人上前来,抬手就想给温书冉一巴掌。
我瞳孔缩了一下,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冲了出去。
温书冉其实不会被打的,从当初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顾怀准三人一人一个巴掌时我就看出来,她跆拳道起码黑带。
后来家里放着的关于温书冉从小到大的比武奖牌,也印证了这一点。
我将简大成的手挡了回去,冷眼看着他们一家子。
简大成是我的养父,姑且算是吧。
旁边的陈英是我养母。
肥头大耳的是简正旭,我曾经名义上的哥哥。
只不过他是哥哥,我是奴婢。
我很早就知道自己不是简大成夫妇的孩子,不是靠什么检测,而是我根本就不像是简家的孩子,身上没有一点与他们相似的地方。
简家夫妇大半辈子住在偏远的山村,干的是农活,偶尔进城打工。
因为被他们养着,我从小也是黝黑的,和温书冉儿时照片里面白白嫩嫩的模样不同。
所幸这一家子没有给我拍照的意识,他们拿自己的手机,孜孜不倦给简正旭拍了很多照片。
我念小学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打算藏着掖着了,直接说我是捡来的。
我有记忆以来,就是被陈英使唤着干各种家务和农活,干不好或者惹了他们谁不痛快,我得到的后果便是非打即骂。
陈英骂我:「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以后怎么指望你伺候好我儿子,再伺候好这一大家子?」
是的,他们的打算,是想让我做简正旭的童养媳。
让我读书不过是想着我以后会认字,能教好他们的孙子而已。
他们只打算让我念完初中。
但我不信邪,偏偏要走出一条路来,于是我从那个偏远山村的初中,考上了再远些的镇上的高中。
考上高中的时候,我才 15 岁。
未成年。
陈英打算让人带我出去打工,不让我继续读下去。
初三毕业的那个暑假,是我最无助的时候。
陈英日日的咒骂,还有简大成和简正旭逐渐变得恶心起来的目光,都成了我的噩梦。
我想跑出去,但是未成年,又是初中毕业,到哪里能找到工作。
我知道求陈英没用,那时候学校还没有普及十二年义务教育,这一家子怎么可能为我出这个钱?
于是我跑去给别人当家教,申请了学校的贫困补助。
我用家教和贫困补助的钱交了学费,剩下的给了他们。
我得让他们知道,我读书能赚更多的钱。
最穷的时候,我一天只吃一顿饭。
我没办法,我可以饿,但我不能不读书,我不能放任在那个家腐朽下去,最终成为一个麻木的牺牲品。
高一那年,班主任私下找到我,说有大企业往学校捐了一笔钱,他帮我申请了,并且嘱咐我,这笔钱不要交给家里了。
班主任也姓简,他也是村子走出去的大学生。
或许听说过我的事,他为我申请了一笔生活费。
他说读书这条路太重要了,让我一定要坚持下去。
可我还是没能坚持下去。
高三那年的一个周末,简大成夫妻让我回家,我试图拒绝,却被他们拿读书来威胁。
我回去了。
却差点出不来。
他们原本是将我当简正旭的童养媳养大的,等着我念完高中,就让我嫁给简正旭。
但村里有个老光棍愿意花十几万彩礼钱娶我。
然后他们将我骗回去,关在阁楼里,逼我嫁给一个快四十岁的跛脚男人。
当时我还没成年。
高考梦就这样结束了。
在他们定好的结婚日子的前几天,白天,陈英拿着到手的十几万现金到银行存钱,简大成不放心跟着一起去了。
简正旭推开了阁楼的门,一边抽出腰间的皮带,一边笑眯眯走过来:
「小贱人,你是老子的童养媳,老子还没碰过,怎么能便宜了那个老家伙?」
我惊恐往后退,他的体格壮得多。
慌乱中,我抓到了一把木椅,「砰」的一声用力砸向简正旭。
我逃了出去。
手里紧紧拽着自己的身份证和仅剩的现金。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我不要命了跑,风是自由的味道。
我就是这样一无所有跑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
没有什么比留在那个家更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