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早就安排宫人在原本的两张椅子旁又加了一张,江凛枭扶着苏欣怡坐下,眸光柔和,衬得矜贵清冷的侧颜比之往日仿佛也多了明显的温度。
银月扶着轩辕惜一道坐了下来,椅子紧挨着苏欣怡的,跟江凛枭一左一右把苏欣怡护在中间。
三人中间谁的地位,最高一目了然。
江凛枭贵为摄政王,大周最高掌权者,却宠妻如命,轩辕惜是东陵长公主,同样把女儿放在心头第一位。
苏欣怡这个女子,且不论她额外加持的身份有多尊贵,只身边这两个人带给她的荣宠就足以让天下所有女子羡慕嫉妒,当然,也只有羡慕嫉妒的份。
“谢谢爱妃护我。”江凛枭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嗓音温柔情深,“爱妃威武霸气。”
“夫君过奖。”苏欣怡轻咳一声,语气格外淡定,“作为东陵未来的女皇陛下,妾身这是提前练练胆魄,找找感觉。”
“不用刻意去找什么感觉。”江凛枭道,“爱妃天生就会。”
“是吗?”苏欣怡狐疑地看着他,“你对我倒是满怀信心。”
江凛枭但笑不语。
“咳。”轩辕惜清了清喉咙,端起银月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曦儿,不要被花言巧语蒙蔽了心智。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江凛枭淡定坐在椅子上,表情从容不惊。
“娘不用担心。”苏欣怡转头,眉目含笑,“江凛枭不图我的钱,也不图我的色,只图我这个人,虽然我也想不通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奈何他就是对我死心塌地……嗯退一步说,就算他真对我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被骗财骗色,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听这话说的。
轩辕惜无语,江凛枭嘴角翘起,连御台下的大周朝臣都看到了他脸上毫不掩饰的笑意,忍不住觉得眼花。
贤王揉了揉眼睛,抬头盯着御台上那个笑得像个傻子的男人看了好一会儿,伸手抵了抵身边的人:“那是摄政王吧?”
这么多都在呢,怎么一点形象都不顾了?笑得像个二傻子似的。
“的确是摄政王。”被抵到的大臣如实说道,“摄政王这是有妻万事足啊,没想到摄政王妃的母亲来历这么大,可惜了……”
可惜什么?
贤王自然一听就明白,可惜了丞相大人呗。
如果不是被休夫,不是夫妻情断,丞相大人现在除了是摄政王的丈人之外,还有一个身为公主的妻子,已经位列权臣的南行知只会以更快的速度在帝都权贵之中扎下根来,荣耀门楣,威风显赫,而不是如现在这般独自孤单地坐在席上喝闷酒,只能眼睁睁看着御台上母女二人荣光万千,他却褪去了所有的光芒荣耀,只剩下黯然失色。
贤王看了不远处的南行知一眼。
这些日子南相的日子并不好过,府里已经被掏空,家宅不宁,南行知在朝上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再加上他是皇帝宠臣,如今皇帝被幽禁之后,明哲保身的朝臣们也渐渐疏远了他。
想来再过不久,他这个丞相之位就会有人取而代之了吧。
说来虽是唏嘘,可事实上他的运气却比大多人好上太多了,一路有妻子扶持着走来,一心只顾仕途,其他的完全不用操心,他的妻子在身后给他操持得井井有条,连他在府里养ꎭ꒒ꁴ꒒的小妾庶女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中有多少人曾艳羡南相的好运?
然而人心都是贪婪又自私的。
既想要妻子无怨无悔的帮助,又嫌弃妻子商户的出身让他颜面无光,不懂感恩,连外室女都公然养上了,还想利用皇上的宠幸把小妾提上来做平妻,让正妻在众人面前丢脸,这不就是典型的过河拆桥吗?
只知道忘恩负义,如今落得这般下场才惊觉,原来所有的嫌弃其实根本就是来源于南夫人为了这份感情而做出的舍弃和牺牲。
如今贤妻不在,旁人照样过得风光荣耀,他却已开始渐渐回归落魄。
人生本就是一场跌宕起伏的游戏,运气好时挡都挡不住,自己把运气作没了,后悔已是来不及。
“小皇叔这是真的喜欢皇婶呢。”云王坐在席上,悄然看着御台上摄政王眉眼间尽是温柔,惆怅地叹了口气,“跟皇婶待在一起,皇叔才笑得那么真心,幸福掩都掩不住。”
他身边坐着的都是几位年轻的王爷,宁王喝了口酒:“没想到皇婶居然是东陵皇族的公主。”
“谁能想到她的身世居然有这么大的转折?”齐王语气淡淡,“不过南夫人隐藏了十几年,也藏得够深的。”
“什么意思?”宁王转头,“齐王认为南夫人别有用心?”
“哪有那么多别有用心?”云王皱眉,不以为然地反驳,“没听南夫人说吗?她当年只是因为喜欢了南丞相,所以才隐姓埋名以商户女身份嫁给了丞相大人,大概就是担心她的皇族身份会引发一些臆测吧,再者说,南夫人嫁给丞相这么多年,除了一路扶持丞相,还生了一个女儿之外,并没有做过其他出格的事情。”
“可他的女儿嫁给了大周摄政王,而且正值大周朝局敏感之际,她却回来宣布了自己的身份。”睿王开口,语气微深,“这算不算是一场精心的算计?”
话音落下,其他几人尽皆沉默。
云王眉头越发皱得深了:“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还想不明白?”睿王冷笑,“摄政王掌握着大周朝政大权和兵权,幽禁了皇帝,这个时候最该做的是废帝另立,可他迟迟不做决定,又在今天让东陵长公主宣布了摄政王妃的身份来历,摄政王的心思不是一目了然了?”
“你是说,皇叔想自己当皇帝?”云王挑眉,随即淡笑一声,“如果他真有这样的想法,我倒觉得这还是件好事呢。”
好事?
齐王沉默。
睿王和宁王也沉默。
“反正我对皇位没有任何想法,劝你们也别有。”云王淡笑,“没坐上那个位置的时候不顾一切想坐上去,坐上去之后却又发现自己没那个实力,既想要帮手又忌惮臣子太强大,整日殚精竭虑,饭吃不好,觉也睡不好,每天都像是有被迫害妄想症似的,何苦来哉?”
云王不但看得通透,且非常敢说。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如果摄政王真的废帝另立,那么不管接下来是谁做皇帝,必然跟容楚云一样,因为这些王爷们没有谁比得上实力强大,作为王爷肖想着皇位的时候,可以把自己的身段放得很低,谦卑恭顺,拉拢示好,什么方法管用就用什么方法,没有人会觉得颜面有损。
可一旦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想法和态度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作为一国之君,自然想掌控全部的朝政大权,不愿意受制于人。
身边有人比自己强大,对于皇帝来说就是一个威胁,心态平和一点的人会觉得暂时可以先忍着,徐徐图之,如果跟容楚云一样的性情,那自然而然就会做出跟他一样的事情——然而在这种情况下还肖想着皇位的人,又有几个能做到心态平和的?
所以云王这番话适用于所有对皇位有想法的人。
宁王、睿王和齐王都不发一语,眉目低垂,表情幽深,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而此时的女眷席上,林嘉刚刚回过神,有些不可思议地开口:“没想到苏欣怡来历这么厉害,以前嘲笑她是商户女的那些人,这下脸都要被打肿了吧。”
长公主容姗心情本就阴郁,听到这句话,心头怒火更甚,正要转头斥责,却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敛了面上火气,淡淡道:“嘉嘉。”
林嘉抬头:“嗯?”
“你跟摄政王妃不是处得很好吗?”容姗淡笑,“这段时间怎么没见你去找她?”
林嘉心里难免讶异,母亲居然会主动问起苏欣怡,不过转念一想,心里很快了然。
“最近皇族出了这么多事儿,我觉得应该避避嫌,就没去。”她道,“何况这些日子朝堂风向转得如此之快,苏欣怡也瞬间成了大忙人,今天这个请客,明天那个邀约,我估摸着苏欣怡自己都烦了,我才不去凑这个热闹。”
太后和皇帝都出了事儿,朝堂上几位王爷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不是这个王妃请客示好,就是那个王妃邀请赏花,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难得苏欣怡愿意耐着性子去应付。
母亲之前还让她离摄政王妃远点儿,怎么现在开始改口了?
“没什么好避嫌的。”容姗说道,“之前本宫跟摄政王妃之间也有点误会,嘉嘉,有空的话你替我跟她赔个不是。”
林嘉微默,缓缓点头:“嗯,我知道。”
“择日不如撞日,索性就明天吧。”容姗很快做了决定,“本宫让人在公主府设宴,你把摄政王妃请过来一聚,本宫当面跟她赔不是。”
“明天?”林嘉面露为难之色,“母亲,这件事我得先问问苏欣怡,如果她不愿意,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容姗淡道:“我是要给她赔礼道歉,又不是要找她麻烦,她不会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吧?”
林嘉皱眉。
一阵香风拂来,一双素白的手给林嘉斟了茶,女子恭敬地弯腰开口:“郡主。”
林嘉抬头看去,随即挑眉:“南娇?”
“有件事想请郡主帮个忙。”南娇放下茶壶,低声央求,表情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恭敬谦卑,“以前我性子直,说话冲,对大姐不够恭敬,让大姐对我误会颇深,心里一直难过不已,听闻郡主跟大姐姐关系特别好,我……我想请郡主帮我在大姐面前美言两句,让我有机会当面给大姐赔礼道歉,不知郡主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林嘉笑了笑:“让我帮你这个忙?”
南娇怯怯地点头。
“你算哪根葱?”林嘉扬眉看她,“一个失势的相府庶女,你有什么资格走到本郡主面前来,让本郡主去苏欣怡面前替你说好话?”
南娇脸色一僵,显然没料到林嘉会如此不留情面,眼眶微红,感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难堪。
她绞着手里的绢子,嗫喏道:“我……今天是摄政王主动开口让父亲带我跟我娘进宫,我……我觉得这是摄政王给我的一个机会,也许……也许就是大姐的意思……”
“劝你别自作多情。”林嘉淡笑,“以我对摄政王的了解,他应该只是为了给丈母娘撑场子,让你那个忘恩负义的父亲和不自量力的母亲看看,离开了相府,南夫人照样过得风光显赫,而你们却只剩下的狼狈不堪,苟延残喘。”
南娇站在那里,脸色从涨红到煞白,被这句不带一个脏字的话羞辱得一文不值,整个人僵如木偶,脚底生了根似的无法动弹。
“郡主就算不愿意帮忙,也不该如此羞辱人吧。”李氏走过来,把南娇护在身后,不高兴地看着林嘉,“不管有没有元氏和苏欣怡这对母女在,我家老爷都还是当今丞相,怎么就狼狈不堪、苟延残喘了?堂堂郡主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林嘉目光冷漠:“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李姨娘既然不想让自己的女儿被人羞辱,就别让她上赶着自取其辱。”
“你——”李氏气得脸色铁青,这些日子在府里受的窝囊气直接爆发,一时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你以为长公主府就好到哪里去了?夫妻不和,形同守寡,没了太后和皇上的庇护,我看你们迟早也是没落的份!”
话音落下,周遭突然一片安静。
长公主容姗脸色冷得可怕,旁边皇族王妃、郡主都停下了交谈,不敢置信地转头看了过来。
等李氏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已经晚了。
她的声音太大,太过激动,以至于几乎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她说的话。
她看着四面八方落过来的目光,感受着他们脸上的震惊和异样的眼神,脸色血色一点点褪去:“我……”
“你们在干什么?”御台方向传来苏欣怡淡淡的声音,“跑到宫里来闹事?”
李氏转头,看到了摄政王矜贵冷峻的容颜,脸色刷白。
“丞相治家无方,官降三级。”江凛枭嗓音淡漠,“李氏母女宫里失仪,来人!拉下去掌嘴三十,赶出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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