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依言抬头。
和记忆中的眉眼一般无二。
明明穿来这个世界也没有多久,可前世今生相交叠,晃然间竟也像度过了两世。
我忽然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你也死了?」
沉默半晌,我只问了这么一句。
陈崎点点头,「自杀。」
我的心微微颤了颤。
陈崎可是一个很惜命的人,他自杀,真的是无法想象。
我询问原因,他却笑了笑,再度说了两字:
「殉情。」
「姣姣。」他哑着嗓子喊我,站在原地未动,目光却紧紧凝在我身上。
「我当时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和她玩玩而已。」
「我从未想过要和你分开。」
似是想起了什么,他身子微微一僵,眼睛也随之红了起来。
「你死后……我才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什么寻求刺激,什么一时新鲜,都是浮云,你才是……」
「行了。」
他的温情表白被我打断,我揉揉眉心,冷眼看他,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我从小三家的楼梯上摔死后,你为我殉情自杀了?」
陈崎似乎想辩解什么,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是点了点头。
「是。」
我听得想笑。
这恐怕是我两世为人,听的最好笑的笑话。
17
从未想过和我分开……
他如果真的那么爱我,就不会在订婚前夕被我发现,他在外面养了一个妹妹长达一年之久!
一年啊。
我不知道,有多少个他同我说在外应酬不回来的夜晚,是在那边的温柔乡里度过的。
得时不惜,失去了反而上演一出生死相随的戏码。
着实可笑。
我静静看着他,目光上下打量一番,忽然问道:「净身了?」
陈崎身子一僵。
脸上的颓然不像作假,他紧紧攥着拳,垂下目光,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才吐出这字:
「是。」
我笑了笑,「何必呢。」
可下一秒,他忽然走上前来,一把攥住我的手。
「姣姣,我们和好吧。」
我一怔。
听他说和好的那一秒,我眼前一闪而过的,竟是祁胤那个暴君的脸。
回过神,我甩手抽离。
「和好?」
「和你一个太监吗?」
陈崎脸色一觑,深吸一口气,艰难说道,「我可以在其他地方弥补你。」
「姣姣,我们还是相爱的,不是吗?」
「我跳楼自杀,追随你来了这里,就是想要和你在一起,我不信你这么快就放下我了。」
说着,他上前一步,想要握我的手。
我正欲躲开,殿外忽然响起通传声——
「皇上驾到!」
18
陈崎脚步一错,又退回了一旁。
我压低了声音道,「陈崎,别天真了,在我发现那些不堪事迹的时候,咱们就彻底完了。」
没有人会无底线的原谅你。
哪怕曾经很相爱。
陈崎却冷笑一声,他与我保持着距离,尽管门外已响起阵阵脚步声,可他还是压低了声音道:「我们完了,你和这狗皇帝就有未来?」
「你不会真以为那暴君待你真心吧?」
「别傻了,他还不是为了高贵妃父亲手里的兵权!」
接连三句质问,我还来不及回答,门已开。
祁胤快步走了进来。
不知是不是我心虚,总觉着祁胤似乎深深地看了陈崎一眼。
他走上前,手一抬,熟稔地将我圈入怀中,「爱妃闭着门在做些什么?」
一声爱妃,听得我心底一寒。
这暴君可从未这么叫过我。
见我不答,这人搭在我肩上的手便收紧几分,「嗯?」
尾音一上挑,我就知道要糟。
这货已经很不爽了。
「没什么,」我佯装镇定地笑笑,指了指陈崎,「这小太监会唱些稀奇古怪的歌,臣妾在宫里待得无趣,就留他来唱上几句解个闷。」
也不知这回答,能不能让这暴君满意。
他沉默了半晌。
「觉着闷了?」
他低笑,「那朕安排一场狩猎,带你同去。」
「真的?」
我窝在他怀里,仰头看他。
这人非但很轻易地相信了我的话,还注意到了我说的无趣二字。
宫中生活乏闷,确是无趣。
锦衣玉食,金钗美玉,却始终禁锢在这宫墙之内。
四目相对,祁胤朝我伸出手,「拉钩。」
这是我之前教他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这话从祁胤这暴君口中说出,怎么看都觉着好笑。
余光里,陈崎退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们。
看不清他脸上神色如何。
19
这次秋日狩猎,祁胤把后宫女眷都带上了。
一是几位姐妹平日里在深宫中都待的乏闷,二来——
总共也就这么四位妃嫔了。
启程前,祁胤专门来寝宫接我。
小娥早已替我装扮好,反正祁胤对穿着打扮方面一直没什么繁琐规矩,我就让小娥给我寻了件红色骑马装,长发高束,简单的描了个眉。
高贵妃生了副好样貌,淡妆浓抹总相宜。
此刻的打扮,倒颇有些英姿飒爽的美感。
正兀自欣赏着,铜镜中忽然又出现了一人——
祁胤走到我身后,环上我的腰。
「转过来,让朕瞧瞧。」
我依言转了过去。
半仰着头,我从他眼底读到了几分惊艳。
可他最后也只是偏开目光,淡淡道了句「还好」。
后退一小步,我打量着他。
祁胤今日着一袭绛红色戎服,干脆利落,他五官本就偏立体,这身着装更显英气。
时间不早,祁胤带我出了殿门。
路上,我与祁胤同乘一轿,可倒没少被他折腾,一会让我捏肩捶腿,一会乏了还让我给当靠枕。
最初,我好脾气的照做,可后来一想——
老娘都快活不长了,还怕他个屁?
于是我绢子一甩,不干了。
「我手酸,不捏了。」
祁胤坐在一旁,垂眸瞟我。
暴君的目光落在身上,难免让我心底发颤,可话都说出口了,我也硬着头皮没有改。
半晌过去。
就在我以为他会当场发怒,将我扔出轿撵时,这人忽然抬手,捏住了我手臂。
要掰我手臂是吧?
我反手一抽——
没抽出来。
下一秒,暴君祁胤握着我手臂,轻轻揉捏了起来。
20
秋日狩猎的后半段路,暴君都在给我按摩。
若是被轿外那些人看见,我怕是要被记入史册了。
我随口提出像要些新花样,祁胤身边的红人高公公立马便提议弄个狩猎比赛,二人一组,赢了的有奖品。
祁胤应下后,高公公立马分好了组。
我与祁胤一组,年昭仪与年太傅一组,刘美人与女官婉容一组,而苟才人……
则与周太医一组。
按理说,后宫女眷哪里能与旁的男子一组,可今日秋游狩猎,皇上都说什么,旁人自是不敢有异议。
我朝两人望去,周太医眉心微蹙,似是有些顾忌,而苟才人虽面无表情,可当她抬起头时,眼底的晶亮却分外显眼。
我心一沉,暗叹要糟。
「暴君。」
我扯了扯祁胤袖口,「让苟才人与周太医一个男子一组,不太妥吧?她家中兄长好像也来了,不然,让她们一组吧。」
祁胤扫我一眼。
「无妨,狩猎而已。」
说着,那边高公公已经在宣布比赛开始了。
我还想再说,祁胤却朝我腰间一搂,揽着我飞身上马。
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回神,人已趴在了马背上。
嗯……
这暴君果然还是有两把刷子在的。
我坐在前,祁胤在后。
这人握着缰绳时,几乎是将我圈在怀中的。
他的呼吸落在脖颈处,温热灼人。
耳边尽是风声。
而我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一动不动。
脑中一闪而过的,却是他刚刚在轿撵内替我揉着手腕的模样。
……
事实证明,暴君不只是身手好,箭法也了得。
我指哪里,他便射向哪里。
称得上是箭无虚发。
「如何?」
他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我哼了哼,故意呛他,「还行。」
「与你那小太监相比,如何?」
听了这话,我腿一软,险些摔下马去,幸好被祁胤即使捞了回来。
「慌了?」
祁胤低声问我,「朕不过提了一嘴,爱妃慌什么?」
我舔舔唇,尽量让自己冷静些。
「皇上这话问的,我和哪个小太监?」
祁胤垂眸打量我,不说话。
蓦地。
他忽然扯出一支箭,箭矢在他手中转了个圈,最后对准了我脖颈。
「爱妃若有心背叛,朕不介意手上多条人命。」
话落,手中箭矢蓦地调转方向掷了出去。
我寻着方向看去,一只白色兔子被箭矢钉在树上。
而这箭,竟只是他徒手扔掷的。
心底一寒,我讪笑道,「臣妾不敢。」
若我真敢,那下一个被箭矢钉穿的,恐怕就是我了。
21
暴君的女人出轨了。
当然不是我,我不敢。
可是,陷入所谓爱情中的苟才人敢。
狩猎共三日,所有人住在行宫之中,然而——
当晚。
苟才人与周太医行男女之事时,被随行的宫女意外撞见,尖叫声引了人去,事迹至此暴露。
初闻这个消息时,我脑中一片空白。
糊涂!
我知道她爱慕周太医,也能看出些郎有情妾有意的苗头,可我没想到,他们竟真的敢!
我曾劝过苟才人无数次,每次她都垂眸敛目地轻声说好,却还是……
暗叹一声,我匆匆穿好衣衫,随着祁胤一同过去。
苟才人与周太医一同跪在地上。
尽管整理过衣衫,却还是遮不住她胸前微露的淡淡吻痕。
我只扫了一眼,却仍触目惊心。
祁胤震怒。
当众被戴了绿帽,这位暴君发怒也是常理之中,然而,跪在地上的周太医却瑟缩地开了口。
他叩首,「皇上饶命!是她,是苟才人勾引臣的!」
苟才人怔住,侧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可周太医将头重重抵在地面,根本不看她一眼,继续高声说道,
「刚刚夜深,苟才人闯进臣房中,主动脱衣勾引,还说……说臣若不从,她便叫人过来,说臣冒犯她……」
苟才人身形一晃,神色颓然。
祁胤面色毫无松动,瞥了苟才人一眼,「当真?」
苟才人面色惨白,没有说话。
周太医也是急了,临时泼脏水,连话中破绽都没想,苟才人若真以给他泼脏水为由威胁他同她欢好,又怎么可能选在他房中?
皇上的妃子,深夜跑到男子房中,再说他冒犯自己,谁会信?
破绽如此明显,可祁胤似乎并不打算深究,他只是垂下目光,静静看着苟才人,等她的回答。
苟才人抬头看来,满目死灰。
我皱眉看她,轻轻摇头。
别做傻事。
可她看着我,轻轻笑了笑。
唇角是向上的,眼底却一片灰白。
她缓缓叩首,声音哑的不像话,「回皇上的话,是臣妾,强迫于周太医,此事与他无关。」
「请皇上饶了周太医。」
话落,她缓缓抬头,双眼已红。
「臣妾无颜再见皇上,自当以死谢罪。」
话落,我心一沉,「苟才人!」
却已经晚了。
她直起身,重重地以头抢地,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声闷响分外惊心。
鲜血四溅。
我一慌神,人已跑了过去,颤抖着将她扶起。
那张如玉如花的脸,此刻却满是血迹,看不清五官。
她静静地看着我,没开口,泪便已簌簌落下。
她费力地攥住我的手。
「我错了。」
我知道,她是在说,早知如此,她当初定要听我的话,同周太医保持距离,静静地看着,不多逾距。
可是。
即便失望,她还是选择了用性命保护他。
虽然,也许并没什么用。
当众被戴了绿帽,以祁胤这暴君的性子,又怎么会因为苟才人的死而放过周太医。
而且,我猜,这场所谓的捉奸,甚至都可能是祁胤授意的,因为今日在场之人,还有苟才人的家兄,位列兵部侍郎。
苟才人紧紧攥着我的手,话已说的断断续续,「娘娘……原来,爱情也不过如此……」
她哽咽,嗓音却愈发喑哑,「娘娘切莫……身陷囫囵,像我这般傻……」
我听的鼻酸,转头看向一旁跪地的周太医,「你救救她啊!」
周太医却并不动作。
哪怕,那个曾与他耳鬓厮磨的女人,已经快要断气。
苟才人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眼,愈发黯淡。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我抬头看向祁胤,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对视的瞬间,他淡声道,「过来。」
这话是对我说的。
我抱着苟才人,甚至感觉她的血流到了我手上。
我没有动,脑中一片空白。
祁胤微微蹙了眉。
他走上前来,一把攥住我手腕,用力一拽。
我怕伤到苟才人,连忙将她放在地上。
祁胤将我拽去一旁,蹙着眉,用袖口仔细揩去了我手上血迹。
随即,又俯下身,亲自蹭去我裙角的鲜血。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我身上,曾视人命如草芥的暴君,如今为我弯了腰。
可我却没有半点欣喜。
一颗心,已因为亲眼见着苟才人的死而麻木。
是的。
苟才人死了。
死在了周太医身边。
而自始至终,他都没敢抬头看她一眼。
苟才人的尸首被人带下,不知会埋在哪里,而祁胤当然也没有放过周太医。
不止是他。
祁胤以苟才人通奸为由,治了苟家的罪,官阶降级,明里暗里打压了一番。
我看着身旁面不改色的男人。
也许,这才是他原本的目的。
22
苟才人死前的话,总是在我耳边环绕。
有时我便会想,祁胤待我,究竟又是真是假?
是真心待我,还是为了高贵妃父亲手中的兵权呢?
我无从知晓。
自从上次狩猎回去,我身体便愈发地差了。
而且,许是病情让我心惊,也许是苟才人的事情刺激到了我,我在祁胤面前愈发地放肆。
许是将死之人的一些叛逆心理吧,我总是想知道,祁胤待我能容忍到哪一步。
我又开始摆烂,成了这皇城之中唯一敢摸祁胤逆鳞的存在。
祁胤吃鸡,我抢他鸡腿。
祁胤睡觉,我抢他锦被。
祁胤宫中极为珍贵的贡茶,被我拿来煮了热奶茶。
我如此摆烂,祁胤却都不恼。
直到——
有一天,祁胤将一块玉佩捧到我面前,说是稀世之玉,让我收好。
我说好好好,转头便将它佩戴在了我新养的爱犬脖上。
那玉佩着实是太丑了些。
至于什么稀世之玉……
祁胤每次赏我的玉佩珠宝,高公公来送时都说是稀世之宝。
不过,当晚,祁胤来我寝宫时,在看见狗狗时便惊了。
他身后的高公公也骤然变了脸色。
我察言观色着,心一沉,暗叹可能是真闯祸了。
果然。
祁胤沉着一张脸,瞥了高公公一眼。
不等他说,高公公便上前取下玉佩,小心翼翼地擦拭后,递还给了祁胤。
祁胤攥着玉佩,垂眸看我。
「高贵妃。」
「你可知,这玉佩有何含义?」
我摇摇头。
他将玉佩举起几分,递到我面前,「龙玉,九五之尊的象征,见玉如见朕。」
他声音蓦地沉下,「你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