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的散文(精选23篇)


老屋的散文(精选23篇)

雨中的老屋

文/薛佳

人长大了,就会怀念,总喜欢静静地坐着,想些心里头老惦记着的人、事、物。窗外又开始下雨了,雨顺着窗沿流了进来,想起了幼时雨天也总是坐在屋檐下数那“断了线的珍珠”,再次把我对故乡的记忆拉开……

那是一个普通的乡村,那里有祖祖辈辈耕耘着的土地,土地边斜着长长的青石板路,路尽头有几个不知年代的老屋,屋边有口同样不知年代的老井,井中倒映着仰望过无数次的天空。土地上整整齐齐的庄稼,石板路边葱葱的小草,老屋檐下滴滴的雨水,井口上破旧的水桶,虽然现在那口井已经枯萎,但依旧保持原来的样子。

小时候的下雨天我总喜欢一个人坐在门口数着屋前的雨帘,看着檐下燕子窝中的一家。每逢下雨,屋顶的水沿着屋檐滴落下来形成“雨帘”一滴一滴,不快不慢。雨滴落下,水花四溅,长此以往地面的砖被砸出一个个小坑,小时候爷爷也会告诉我“滴水穿石”的故事,现在也回想不起当时的心情。青石板路的另一头是一片果园,园子很大,树不高。每到果子初熟的季节,娃娃的心思也跟着果实牵挂到了枝头。每每望着果子发呆,都会被大人们赶走。这时候又会盼着下雨,园中的果农都在老屋里抽着旱烟、打着牌,青石板路上就会出现一群小小的身影,穿着雨衣,摸索进园中。站在树下搜索着目标,娇小的身体笨拙的在凳子上垫着脚尖,小伙伴们相互配合着,很快就会装上满满一袋子,坐在屋檐下品尝着自己的“战利品”别提多开心了。只是我们偷摘的往往都是不太熟的青果,酸酸涩涩的,但是大家依然很开心。真正等到他们长熟了,家中长辈摘很多回来,可以大口大口吃的时候,我们却觉得少了很多滋味。我想青青的果子应该是最美、最诱人的,童年亦如此,稚嫩,懵懂,却是至真至纯,最简单也就最快乐。

后来,由于上学的缘故,我和老屋分别了。当时的我并不知道那一次离开意味着什么,只记得自己带着万分的不舍。来到了新的地方生活,那又是另一番景象,车水马龙嘈杂的城市,在那里我不曾有过老屋那份天真的快乐,老屋那个儿时的天堂就这样由现实搬到了梦中。

因为爷爷奶奶还生活在家乡的老屋里,每年的寒暑假我都会回去看望他们,再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每当这时我便很开心,可以和昔日的伙伴们聊聊天,回忆往昔。渐渐的,好多儿时玩伴只能一年见一次,甚至有的人好几年不回家,我们也越来越找不到共同的话题,一个人时,我总是屋前屋后的转着,发现不管从那个角度看,我家的老屋都是那么庄重又亲切,给人温暖,而那往昔一幕幕,仿佛又在老屋里重现。

高三以后,回家的机会就更少了些,即便回去也很少去那个老屋,前段时间回家爷爷说他想去看看,我便再次踏入小时那个充满梦幻的地方,走在熟悉的青石板路上,我深深吸了几口气,小心的走向老屋。时隔数年后的重逢,当看到老屋的刹那,一切激动都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凉――斑驳的墙壁,掉漆的柱子,朽坏的门窗,长满青苔的地面,这里埋葬着几代人的生活和奋斗、还有我童年美好的时光。

屋外又下起了雨,雨滴落在无人耕种的土地上,打在坑洼的石板路,流进干枯的水井。雨水试图恢复土地的绿色,试图铺平石板路,试图填满水井。明知是徒劳的,可是义无反顾。老屋梁上蜘蛛网更多了,檐下的燕子一家早已搬迁。我打起雨伞走出老屋,头回望去,看到雨幕中孤独的她。

时间带走很多东西但是记忆却被落下,心灵把她珍藏,雨水夹杂着晚风把它抽成丝萦绕在我的心间。我从纷乱的记忆里找出这些碎片,他们并不同时发生,却常常一起逼近我心头,我被迫不断地怀念,窗外的雨依旧下着。

屋檐下

文/郝红霞

窗外,天色逐渐变得昏暗、低沉起来,雨声渐起,节奏缓慢、美妙渐入佳境,似乎在等故人归来听雨声。我卧床侧耳听雨与天的私语,昨晚无铁马冰河入梦来,亦无黄梁美梦不觉醒,只偶感有淡淡的凉意浸入室内。今晨,想起唐代诗人王建的诗“半夜思家睡里愁,雨声落落屋檐头。”这场雨纯洁无暇掀起我的心灵之舞,撩动了想念老家老屋檐的一丝哀愁。

雨在荒芜干渴的土地上辗转成了歌。我想穿一双流苏雕花的鞋子跑向故乡,躲在陈旧斑斑的屋檐下看雨、听雨,屋檐是美丽的瑶琴,滴滴答答的雨滴慢慢地演奏了美妙的琴音,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年华的诗句闪耀了最美的光阴如沙漏。我的最美的光阴在此黯淡沉默了几十年。屋檐下依旧驻着旧时的堂前燕,呢喃低语谈论那南方的华丽之旅。巢穴依然安稳、温馨,丝丝的新鲜的泥土味道,淡淡的、甜甜的野草味道飘荡在空中,久久不肯散去。那些娇柔的雏燕从巢穴中探出憨厚可爱的小脑袋,燕子妈妈黑色的羽翼箭一般地划过天空,静卧在巢穴里的小燕子叽叽喳喳吵个不停,个个张着细长的嘴巴迫不及待地等着妈妈喂食。屋檐下流动的光阴依稀还在。我想甩动长发,让每一根发丝都染上旧时光的乐趣。

母亲总说,燕子是家鸟、益鸟,老家人都墨守成规地保护燕子。燕子家家入,杨花处处飞。燕子每年都会飞回北方的老家。柳絮浓成烟了,冰河融化了,燕子带回春暖花开的音讯,此家非彼家,她们有着准确、清晰的记忆,我怀疑去年离开的燕子是否又回家来。母亲不以为然地微笑道,谁能忘了家?难道燕子不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之美。山一程,水一程,迢迢千万里又觅旧人与旧事,就算老家的老屋檐染了一身沧桑的痕迹,屋漏,瓦裂,尘埃连连,也避不开燕子执着坚毅的目光。恋旧人,恋旧情,恋旧屋,恋一切曾经的沧海桑田。

七岁那年,雨天,村中来了照相的人,呦喝不断,引惹了一群孩子围观得水泄不通,我恳求母亲给我照张相。母亲面有难色,二元钱用来奢侈花费,毋庸置疑,她不舍得,我偷偷地哭,大姐命好在北京出生,墙上玻璃镜框里,她的百天照那么耀眼那么让我嫉妒。母亲不忍我的伤心,狠狠心拉着我去照相,我捋着湿润的短发,一身棉布小碎花衣裳,站在老屋檐下傻傻地笑,幸福地笑。记忆犹新的第一张照片定格在了七岁那年,老房子,旧屋檐,下雨天。光阴不顾我的眷恋与留恋,携着吾手狂奔了这么多年。她让我一路上经过爱情,获得友情,拥抱亲情。

屋檐下是我的家,住着我的爹娘,堆放着我喜欢的麦穗,金黄色的麦子摇曳了父母一眸子的幸福。我低着头、弯着腰割着麦子,这片撩人心动的金黄闪烁着我们的希望。风儿吹过,翩翩起舞的麦浪,此起彼伏海潮样,久久不息。姐姐总让我割阴凉处的麦子,我知道她怕我被晒黑。母亲心疼地为孩子们擦掉脸上的汗水。汗水沾湿了母亲乌黑的发丝,时不时理理纷乱的头发,母亲显得从容不迫,她好像在享受,在追求收获的光芒。我向麦浪深处走去,重重麦浪将我慢慢包围、淹没。我找不到回家的小径。

屋檐下的老屋内依然闪烁着不变的灯火,忽明忽暗。突然想起《致青春》中的对白,终有一天,你会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可是,我想变成佛中的打坐,静静等待许多年,看看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屋檐轻轻遮住了我童年的样子,那些逝去的旧时光中,满载了回不去的叹息,只留下那些朋友的单纯、善良、执着的友情,慢慢地变成理想中的那个人。

墨者说,等待,苍老的不是一个人的年龄,而是一个人的心。于是,我把自己曾经的梦埋葬在屋檐下,回家,总和母亲去看看老屋,寻觅童年的快乐和单纯,邻居那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慈祥地笑,她和老伴守候自己的老屋许多年了,他们离不开老屋,林清玄文中写到,离家时,那些离别的小径上扬起了漫天的雪花,他心疼不已。我知道,文人是在心疼逝者如斯夫的时光。我和母亲也心疼不已,心疼离别、迁移的老屋。

老屋门前那条路

文/九满

老屋门前有条小路,小得像一条蚯蚓,一条刚从地里蹿出来,活蹦乱跳,纤细而散发着土壤亮色的那种蚯蚓。它弯弯曲曲,田埂一样的质地,它是祖祖辈辈的脚印汇成的一条小路。

小路的西边,一排高大的喜树,挺直着腰身,为小路站岗,间或夹杂几棵果树,结满了红的绿的圆果子;小路两旁绿草如茵,草丛中散落着一些不知名的野花,招引蝴蝶在野花上翩翩起舞。

小路的东边有棵高大的酸枣树,一到夏季,哪怕是最热的天气,酸枣树上都会有许多长“鸣”不断的蝉儿,十几只甚至更多的蝉儿同步鸣叫,有时,我们会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靠上前去,往往我们还没看出个子午卯酉来,“扑啦啦”一阵响,一群蝉儿向远方飞去,留给我们的是蝉儿排泄的废物,淋到我们的头上、脸上,合上满身的汗水,让人凉飕飕的,我们起先是猛然一惊,转而互相嘲笑,甚至埋怨,为什么我们没有捕到蝉儿呢?

从我记事的时候起,酸枣树就像一把巨伞,为我的童年遮风挡雨,但我最感兴趣的还是树上那诱人的果实。站在树下就能看到树上密密麻麻的酸枣,一个个黄灿灿亮晶晶的,这些李子般大小的酸枣,或高或低的垂挂在树枝上,把酸枣树装扮得艳丽多姿!我经常仰着脖子,两眼睁得大大地,看得口水直流。特别是中午,饥肠辘辘的我那把热情之火,在瞬间就熊熊燃烧起来,让我哧溜哧溜几下就爬了上去,肚皮让树皮搓得通红,甚至疼得呲牙咧嘴也不在意,坐在树杈上摘酸枣吃。几年下来,炼就了我高超的上树本领,让我偏向于树栖动物。

清晨,太阳像一个圆圆的大红灯笼悬挂在硕大的蓝色门框上,是那么的醒目,又是那么的别致。站在小路上,头顶的酸枣树、脚下的小花小草在朝阳的抚摸下,充满活力,微笑的脸上似乎还残留着调皮的泪珠。

傍晚,红日西沉,暑热稍褪,晚出的月亮爬上屋脊,我们就会习惯性地将洗好的竹床竹椅之类的纳凉器具搬出来,放在小路上,放在酸枣树下。在繁星满天的夜色中,人们在凉席上或坐或躺,随意地摇着芭蕉扇,驱赶边飞边嗡嗡叫着来凑热闹的蚊子,聊着轻松的话题,国家大事、村里新闻、还有各种马路消息,萤火虫在空中游弋,时明时暗。二哥高兴起来会哼上几句怀旧的歌谣,五哥也许会来几句“蔡鸣凤在大街思前想后,想起来家园事珠泪交流,悔不该在家中口角争斗……”之类的花鼓戏。母亲则摇着芭蕉扇给我们讲牛郎织女的故事,讲梁山伯与祝英台的传说……在那文化生活极其匮乏的年代,酸枣树和着那动听的故事不知陪伴我度过多少美好的夜晚,让我在“月光文化”的影响和熏陶下慢慢地成长。

那时候,我最喜欢的还是下雨天,僵硬的泥土一下子变得松软,小伙伴们披上塑料布,赤着脚从家里冲出来,汇聚到这条小路,有拿木棍的、有拿水瓢的、有拿铁锹的……在雨中,我们跑啊、追啊、笑啊。大人们坐在屋檐下,聊着自家的或别家的闲话,探讨今年的收成,偶尔有个婶婶放下手中的针线,向雨中早已变成“三花脸”的孩子大吼:“你个臭崽子,刚给你换过衣服哪!”我们在原地稍停片刻后,随即又在雨中荡漾开了。

下雨天,时常有路过小路的人跑到我家来躲雨,这时,母亲会急忙招呼客人坐下,递上毛巾,端上茶水,父亲也会舒张开眉头,简陋而有些暗黑的茅屋,顿时有了生气。看着这些人和我母亲父亲打招呼,然后说笑、聊天。听他们讲这讲那,我似懂非懂。有他们在,母亲和父亲的话也多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我希望他们就一直这样待在我家,一直和我母亲父亲在一起聊,我希望屋外的雨一直下,下的更大一些。

渐渐的,我发现父亲居然和我一样,也喜欢看小路上的“风景”。有时他倚在门边,有时和我坐在一起。他抽着旱烟,身子动也不动。从烟的缭绕中,我看见父亲的眼睛总是向前眯起,好像在看很远的地方,又好像在想什么事情。他曾指着小路对我说:“这条路是通广州的。”在我的脚步还没有迈出一座村庄的年月,父亲的话像是门缝里投进来的一线阳光,让我知道,门外还有一个世界,更宽广博大,更玄妙神奇。从此,我开始专注地凝望这条小路,我想,有一天,我一定要沿着这条小路,阅过路边层层叠叠的风景,去县城,上长沙,到达广州。

后来,我上学了。每天,我走出家门,先沿着这条小路,再走上防洪堤,去堤上的小学读书。我开始有了老师,有了同学,有了课本,我从课本里慢慢地打开了外面的世界。

再后来,我考取了县城里的高中。那年高考后,我真的远远地离开了我的村庄,去长沙读大学。然后是在广州工作,像春燕衔泥般地的筑巢垒窝。我知道,我顺着那条小路已经走得很远了,我已经离开我的村庄很远很远了。

渐渐的,我读懂了父子情,读懂了母子泪,读懂了门前那条小路……

老屋记忆

文/吴莉

老屋是我的出生地,我在那里度过了童年,童年是欢乐的,这些欢乐全部储存在有些破旧的老屋里。虽然老屋在很多年前已经卖给了外乡人居住,但是,现在每每经过老屋,童年的欢乐趣事总能在脑海里呈现出一鳞半爪。我对老屋的牵绊和清晰的记忆,除了这些欢乐趣事以外,老屋所承载的童年梦想更是在我的心湖里激情荡漾。

老屋里的童年生活绚丽多彩。生活在老屋,就如置身在童话里,每天都是无比快乐的。记忆里,我家老屋有四间很大很新的土房子,是我出生的那年父母盖的,座落在我们村的庄院中间,老屋的厨房很大,有两口土灶,每次母亲做饭,我和二姐就会端个小板凳围着锅台边站在上面看,活像一只只嗷嗷待哺的小鸟等待觅食的母亲一样,老屋的道场很宽阔,也是我儿时的游乐场。每天下午放学回家,伙伴们都会来找我玩,我们跳绳、打沙包、打羽毛球,想玩什么就玩什么,那真是一种无忧无虑和放任自流的欢畅!每次都玩得不亦乐乎热闹极了,常常因玩得太尽兴而忘记了做家庭作业,第二天放学就被老师留校“惩罚”但回家后,依然“不思悔改”地放下书包,在场院里“疯玩”起来。

老屋有我五彩斑斓的梦想。记得那时候,父亲给家里买了一台录音机,是那种中间有旋转彩灯的,还带有四个小音箱,在九十年代初期,这算得上是一件很高档的电子产品了。父亲每次去襄樊进货时,顺便购买整摞整摞的磁带带回家,跟着这些磁带我学了无数的歌曲,常常陶醉在美妙的音乐之中,日积月累的浸染,使我有了追求艺术的梦想。于是,每到春节前夕,我就会组织同伴们,策划一场属于我们自己的“春节晚会”。 老屋房背后是一片竹林,竹林旁有一块闲置的平地,那就是我们的排练场。因为竹林背道不会有太多的大人发现,我们几个小孩在这里“成精”绝对安宁,不受大人干涉。我时常会叫上十几个同伴,安排两位主持人,进行节目排练。为了让大伙儿都参与进来,我经常担任好几个“角色”一对一地教她们唱歌和主持。几乎每次都会断断续续排练一个寒假,但大年三十准备演出的晚上,我们经常是搭着灯笼跑去玩了,把晚会演出的事忘到九霄云外。

老屋的四周,树林茂密葱茏。每到夏季,各种昆虫和动物们都会在绿荫树上乘凉,而我最喜欢干的事就是爬到树上抓知了。不知道什么原因,有一段时间特别钟爱知了,每次在家里听到叫声,我便跑出屋子去打探,知了也是很灵敏的,稍有动静它就能察觉。我特意让父亲给我做了一个网,太高了抓不到的时候就用网子网住,拿回家用绳子拴住一条腿,我就牵着绳子转圈跑让知了飞起来,知了因为限制了自由,边飞边唱着婉转忧伤的歌,但我最终还是放了它们,放掉的知了倏地串向空中,又向树林飞去,那种被解脱后的瞬间反应是非常有趣的。

在老屋那宽大的道场上,我第一次学会了骑自行车。父亲那个时候有一辆半新的自行车,我们趁他不在家的时候经常偷偷把自行车搬出去学,刚开始还需要姐姐们在后面给我扶住,久而久之就学会了,当然中间也没少摔跤,但好像一点都不记得摔跤的疼。我在想:成长总是快乐的,它可以遮蔽或抚慰因为成长所历经的种种伤痛吧?

老屋现在虽然换了主人,但我童年的那些欢乐,那些发轫于童年的斑斓的梦想一直寄存在老屋,它同时也定格在我的脑海里,成为我生命中最有趣的回忆!

乡情是棵常青

文/冯兆龙

我的故乡是关中渭北平原上一个很不起眼的小村子,童年就是在那里度过的。16岁从故乡走出,如今已经30年了。30年来,我走南闯北去过无数地方,然而,不管走多远,无论身在何方,能拨动我心弦的总是乡情,能让我牵挂的仍是故乡。

久居城市,总渴望乡下的宁静,于是,闲暇的时候,就到故乡小住几日,远离城市的喧嚣,乡下让我疲惫的心灵有了一个休憩的港湾。走在回乡的小路上,这小路见证了我多少童年的迷茫与彷徨,留下了多少童年的追求与梦想。乡间的小路啊,你可知道那个曾经家境贫寒的少年,踩着泥泞的小路去上学,那一行行,一串串求知的脚印有多少泪水和委屈;乡间的小路啊,你可知道那个曾经顽劣的少年,在寻觅当年失落的往事:那个曾经被他欺负过的女同桌,那个曾经被他气得发抖的老大妈,你们如今原谅了那个年少无知的孩子吗?这弯弯的乡路,多像一位慈祥的老人,他把儿时我所有的调皮、淘气都包容在岁月的长河里。

回到故乡,虽然故乡的老面孔已很难寻觅,但这里有你生命的源头,有你熟悉的气息。如今的故乡已找不到当年的模样,但无论怎样,故乡的亲情依然让人感动。走到村口,碰到迎面而来的叔伯婶娘,他们会在惊喜中与你嘘寒问暖,他们不管你在外面干多大的事,你现在的身份有多金贵,总是叫着你的乳名,讲着你儿时淘气的事情,回忆着你儿时的种种顽劣。倘若你给他们递上一根烟,他们会感激地接过来细细品味,说你还没有忘本。

走在村中,一任寒风凛凛地灌进我发烫的领口和胸怀,只有乡音依旧,这乡音无论多么老土,但却是这世上我最熟悉最亲切的音色,更是我真正的母语。母亲就是用它为我唱摇篮曲,教我牙牙学语,我就是在这乡音的伴随下长大,所以乡音难改,也无需再改。走在村中,儿时的一幕幕画面迎面袭来:小伙伴们嬉闹着滚铁环,踩高跷,打陀螺,躲猫猫。看看我现在的女儿,不管是双休日还是寒暑假,不是去补习功课就是去学习特长,哪有时间去和伙伴们快乐玩耍,我真不知道这是谁的悲哀?

回到老屋,躺在已经重新翻盖的小楼上,我感慨颇多。原来的老屋是平房,有很大的院子,那小小的院子就是我儿时的乐园。它收留了我童年多少欢笑和眼泪,生长了我童年多少希望和梦想。夏天,父亲摊开一把椅子为我辅导功课,他相信知识能改变命运;冬天,母亲为我缝补那不知多少层的衣服,她说日子再苦,也不能衣衫褴褛。是父母的真情付出,我才有了今天。后来我们举家迁往西安,无人居住的老屋便逐渐荒凉起来,门前的荒草齐腰深,屋内的灰尘铺满地,一派破败的景象。十多年过去,左邻右舍都对原来的老屋进行了翻建盖了新房,还重新修建了门楼,我家的老屋在对比中逾显苍凉。后来母亲就说,我们老了还是要回乡下的,乡下毕竟是我们的根,如果你们兄妹有能力就把乡下的老屋收拾一下吧。母亲的提议得到了我们兄妹们的一致认可,于是才有了这新盖的小楼。自从乡下的老屋盖起了这小楼后,母亲回乡下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见到乡下那些老姐妹,总有聊不完的话。她们在老屋一起吃饭,一起打牌,其乐融融。只要我们兄妹几个从城里回来,母亲就会煮一锅我们爱吃的饺子,然后大家围坐在一起讲一讲儿时淘气的模样,聊一聊七姑八姨的琐事,这时的老屋欢声笑语,一派生机。

世事在变,唯有乡情依旧。因此,不管我身在都市,还是羁旅天涯,故乡总有一块让我灵魂宁静的地方,总有一方让我情感牵挂的热土。故乡,唯有你,才是我灵魂和情感的归宿。

再回老屋

文/贾建霞

尾随着哥哥,推开楼门,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些疯长在院子里的草。土墙、矮屋、凌乱的草木依旧,我以为这里的一切都和往日一样,便没了异样感。于是放下包,操起锨,铲着地上那高高低低的草。这些草,面相并不陌生,但除过猪耳朵草,其余的都叫不上名字,这在我们这一代是并不多见的。我们小时候,大多数孩子的下午,都是牵个竹笼,结伴着去拔猪草。所以很多草木,都是互相传说着便认得了,就像近邻或伙伴家的亲戚,大概没有不认识的吧。而我,也许是父亲和哥哥呵护的原因,也许是家里缺少内务帮手的原因,倒是许多的草木都不认得。铲草的当儿,感觉到锨把有点刺手,想找一个布护住,便随脚进了家门。此刻,哥哥点起的两根蜡和一柱香已燃起。我猛一抬头,看见了香蜡之后父亲和善的笑容。此刻我赶紧扭头,忍不住的泪水直往下流。我已不能克制,又怕勾起哥哥的伤心,便蹲下来,低头一边拔草一边抽泣。那一刻,这个春天失去父亲留给我的无尽孤独和思念一拥而上,将我全军覆没。那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叮嘱,习惯了周日陪伴的节奏,习惯了的牵挂和你爱的零食……这些,都无时无刻不在考验和折磨着我。常常在傍晚,我一个人坐在宽大的屋子里不能做事,无法成行,唯有思念的洪流和幽深的牵挂将我一次次袭击,我只能束手就擒,任由滂沱的泪水一泻而下。如此的情感宣泄一次又一次,在不经意间,在不知不觉中。我无法克制,不能自抑。

听见我们回来,三三两两的邻居们来了,他们站在门口,笑着问候我们喝水和吃饭。看到我红肿着眼,便问父亲过“七”吗?我说没有,都过完了,再有一月就过百日了。站在这狭小的院子里,思绪此起彼伏,熟悉的景物、熟悉的邻居依旧,而我的父亲却再也不在了。那些欢声笑语,那些开不完的玩笑,都成了不可重来的曾经和过往。这个我最熟悉最亲切的院子,如今的回来又和之前父亲在世时住在外村的几年间回来不同,那时候还想着父亲会回来,回他的老院老屋里看看;而今回来,满心只剩下了思念,对所有逝去的亲人,对关于亲人关于自己成长的思念。那时候的老屋,是父亲的,我们像小鸟,依偎在屋檐下,躲风避雨;而今的老屋,是我们属于这个村庄的物理坐标和标志性符号,是伤情和痛楚。

想起在老屋里,我坚强的父亲陪我走过的许多风雨,他曾不止一次地鼓励我:没事,有我呢!每想至此,我都会泪湿眼眶。亲人是越活越少了,人是越活越孤独了。母亲去世时我们还是少不懂事的孩子,是父亲,在艰难的岁月中养育和陪伴我们,走过苦焦的日子,迎来衣食无忧的现在。他是与我们生命休戚相关的人,更是今生最值得感谢的人。而今这个人走了,我的生命就缺失了一部分,不可弥补无法缝合的一部分。

站在院子里,头顶的天空蔚蓝如洗,没有一丝云彩,毫无印象的一棵榆树,高高地直戳天空,树上泛白的榆钱子与新长出的绿叶,接茬一般,紧跟而上。我惊心,它什么时候长出来的?远处高大的桐树上,结满了邻家姑娘般粗粝的桐花,门口的石榴树、磨盘、石练、墹下的草木、小路依旧,而人已非。恍惚中,我看见父亲穿着皮质西服,从墹下抱着包谷秆沿小路而上的身影,顿时我已泪眼模糊。

老屋情怀

文/张华梅

很多梦都留在老屋里,等着有一天我回归故里,等着我打开屋门让它们重见天日。老屋也曾年轻过,我在爷爷奶奶新婚照片上看过老屋年轻时的模样,有着乡村民居的朴实和典雅。如今,爷爷奶奶都早已作古,而老屋仍然健在,仍然表现出一个家庭根源所应有的那种坚定与坚韧。

老屋经历了上百年的风雨,早已洞明了一切世事,早已看破了滚滚红尘。一座房子,所经历的苦难并不会比人少,在风霜雪雨面前人可以在屋里躲避,用担忧的眼神看着窗外,而房子责无旁贷迎难而上,担起保卫家人的责任。不管我们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回到老屋里就会释怀;不管我们在外面经历多少挫折,回到老屋就能重拾信心。我在老屋里哭过笑过,也跟父母闹过,还跟自己较劲过,尽管出门在外我要强作欢颜,回到老屋我就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把喜悦或愤怒的情绪都抛在老屋并不宽敞的空间里。多年以后我重回老屋,我还能感受到当年的那些情绪,还会重温一件件往事,很多事早已不值一提,却被老屋默默地收藏起来,只等我回去重现给我看,像一部久违的无声电影。

人对老屋的情感并不限于记忆,尽管那些记忆历历在目,关心老屋的现状更能让人坚强,让人的心里更宽泛。老屋曾经修葺过几次,每一次都重新焕发生机,但我仍能感受到老屋内心里的疲乏,毕竟这是经历百年风雨的老屋,就像一个耄耋老人,虽然健康慈祥,但也是风雨飘摇,令人心疼。这是没办法的事,每个人都会老都在老,何况遭受日晒雨淋的房屋,特别是我们成年后都离开了老屋,无人照顾的房屋自有它难以言说的孤寂和落寞,也自然就会老得快,每一次回家看老屋,都会感觉它愈发苍老,能感觉到它白发苍苍满脸皱纹,也会在心里有难以驱散的痛。

老屋已经难以维修,是拆掉它,让它体面地结束生命,还是任由它自己倒塌,完成房屋完整的一生,我们全家对老屋持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拆掉它觉得很残忍,谁也下不了手,任它自己倒塌,觉得更残忍,仿佛放弃了一个病重的亲人,任其自生自灭。这件事想起来都令我们寝食难安,而具体的处理意见拿不出来,事情也就这样一天天耽着。终于,在一个秋末冬初的清晨,接到邻居大叔打来的电话,老屋倒了,倒在黎明时分,当时没刮风没下雨更没有地震,老屋无疾而终,完成了一个民居坚强平凡的一生。

听到消息,我们兄妹几个都放下手里的工作赶了回去,还带着年迈的父母,以及远在异乡的叔叔伯伯们,只为看老屋最后一眼。以后的日子里,我们的记忆再没有存放的空间,也许会一天天涣散,这是无奈的事情。我们在老屋废墟前合影留念,我的手里拿着爷爷奶奶当年的照片,尽管已泛黄,但仍然清晰,仍然看得出老屋年轻时的风华正茂。

老屋

文/撒哈拉之心

终究没有能走进老屋,已是很大的遗憾了。

不知道多久没有回去看老屋了,只是觉得很久很久了。这次能有机会回去看看老屋那是很高兴的事了。一路上我脑海里翻滚着的都是与老屋有关的一切,那些刻下了作为我一生都在回忆的人和事。车子在路上行驶着,透过车窗我能清楚的看见我在十几年前一直重复走过的路,那些熟悉的山,那些熟悉的河,那些熟悉的草,就像是昨天我们刚刚分别的。一切都是熟悉的,一切又都是那么遥远的,真的很遥远了,遥远的自己都惊讶。

所谓的故乡只不过是祖先漂泊的路上暂时驻足的地方,那么老屋就是我的祖先漂泊的路上留给我的一个记忆,不管后来我的家如何的变迁,而这里已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个刻下了深深记忆的地方,她是我的故乡,一辈子都在回忆着的地方。

回故乡的路不是很远,县城开车到家也就一个多小时,可是这天走的很久很久,路程比我十几年前的要长十几倍,儿子在车上嚷嚷,妈妈什么时候才到你小时候的家,这里一点都不好,到处是山,是土,你的家是土窝窝吗?是的,我一出生就与大地接触了,与黄土地拥抱了,哪里有我黄土地的家,黄土地上喂养我的庄稼,还有我父亲的汗水,母亲的深深呼唤,哪里有我一生都无法抹去的记忆。

家就在眼前,一转身的距离就到了, 站在父亲和母亲曾经辛勤劳作的地方,我泪落如雨,我曾放牧过的青草依旧鲜绿,我的羊羔在这里出生了,是我把它兜在怀里抱回家的,那天父亲第一次感到他的宝贝女儿长大了,山依旧是那座山,多少年了,依然这样的安静的守护着我的田地,守护着我的庄稼。

站在山顶上就能看见老屋,那模糊了我视线的家,就那样静静的等着我靠近,等着我再一次把她抚摸。母亲忙碌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哪里,她和老屋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夕阳的余晖笼罩着半山坡,我的羊羔从山坡上直奔老屋,顶头羊咩咩的叫声,那是与它的主人在打招呼。母亲早已拌好的羊饲料搁在了院子中央,等着羊群归来。父亲赶着他的驴车向家的方向驶来,炊烟在屋顶上打着卷慢慢的升起,后来和云彩混合成为一体。

你看打麦场上,孩子们疯狂的笑声,追逐声,时时伴着母亲深情的呼唤,那是在叫“野孩子 ”回家吃饭,或者帮大人们看羊群,我也这样被母亲一次又一次的呼唤过。那么亲切,那么熟悉的。如今只能看着老屋一次次的回忆。

是真的太忙碌了,还是已经习惯了城市里的灯火,来去都是太匆匆,在我还沉浸在回忆里的时候,大家嚷嚷着要回家了,我现在城里的所谓的第二个故乡,是的,谁还会像我这样的留恋我的老屋,留恋我的故乡,如此的想念生我养我的黄土地。

老屋就在眼前,或许只是一个转身的距离, 然而我终究没有走进她,透过车窗,看着我近了后来慢慢的又远去了的老屋,泪水再一次模糊了我的视线,车在夕阳的余晖里渐行渐远,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了,老屋就这样再一次在我身后远去,下次将会是什么时候再回来,真的,我不知道。

故乡,再一次被我抛弃。

故乡,再一次把我抛弃。

最后的荞子

文/刘云

我老屋那块,把荞麦叫做荞子。荞麦是农户自家的娃儿,作得主的,旁的,都大约靠不住。在早老屋的坡地,只要向阳些的,有些土脚的,有些墒情的,除了专意种了麦子、包谷、洋芋外,零星的地块,人不爱牛不爱的荒荒地,路边里,水沟边上,春天都种上了荞子。荞子是粗粮,打下了,不算粮食指标,也不上交国家。我祖父做队里保管时,主张每年是要种荞子的。秋里收了,分给一家一户,能吃半年哩。山里人实诚,天老爷瞅着,不敢欺负了地,有地,便旮旮旯旯都种上。种上,便能出苗子,也便有了一年的念想。

老屋每年里,要种四五百亩地,包谷、谷子各半,包谷一亩收上五六百斤,谷子一亩收上千来斤,种好了,收好了,晒干了,扬净了,用风车车齐整了,便男女老少浩浩荡荡地肩扛背驮地运将到公社交了公购粮。回来,再给社员分,也热闹,也吵将,你瞅我嘶嚷的,分来分去,秤砣直是往下坠,坠得人心里发毛,到了,家家户户只分得半年口粮。家口阔的,壮劳力多,大肚汉便也多,便骂人;劳力多的,也骂人,想自己种了恁多的粮食哩。只有劳力孬的人家,不言语,想自己家一年做不了多少活路,分粮按家口,明明就占了别人的便宜了么,悄悄地背了粮食,回去了。骂来骂去不解气,便骂地,地还是个坡坡地,地里还有荞子,田里收了谷子,还空着,谷草垛子丑丑地立在田里,逗鸟儿,逗麻雀。好在还有荞子呀,红苕呀,折粗算细,家家又分了些,勉强又凑够半年口粮了。

祖父是我大伯父的老子,也是全村的老党员,一年里,他竟轻易不说话,说了话,便要行。于是一年里的两件事,他老人家是亲自抓的:春里种荞子,秋里晒红苕片儿。种荞子虽说活路粗,也讲究火粪要重,最好是地边边,二荒地,春天一把火烧了,在火灰里,趁了墒好,撒种下了。荞子命硬,种下便不去管它,不用薅,不用上肥,不用清草,长旺了,不用人去练苗,一任自家个儿长。墒土好的,如水沟边边,半阴坡里,土脚深厚的二荒地里,多半长得好荞子。荞子是个见风长,春温吐气时,种下,夏天一上场,旁的庄稼还长得细懒,荞子已充起大棵子了。远远望去,荞子一片价的紫粉色,近看,荞子杆儿,透明着能瞅见杆儿里走动的水色,遇到粗大的荞子,像是玻璃抽的条儿。荞子开花时,一片价的雪白的海洋,成片了,真是个海洋呀;单溜儿种,那荞子花也开得雪冷,比旁的植物的花开得扎实,一看就是要收成庄稼的,不是野长的,是农人下了功夫的。而荞子真是乡下贱贱的庄稼呀,种下了,便不叫人去经管,自顾自长呀长,不眨眼功夫就长成了,好比冬里随手种的胡豆、豌豆,随性叫它们自由地长,长成甚成甚样,果然就收了,胡豆豌豆是春荒里接早的,荞子是秋里捡着收的,好比都是百家疼的野娃儿。到了农人下手收着荞子了,农人们一年种下的念想也便算收拾毕了。

常常想,最省事的庄稼就是荞子了,若是庄稼都这样种下,农人多轻省呀。再若是荞子自己竟是长了手脚的,想必一定会自己迈开脚步走回队里的场坝,自己把饱满的荞籽捋下,自己找了空闲的地界儿,自己摊在场院一角,叫太阳把自己晒干燥了,自己跳进箩里,自己走到保管库里去,等着主人领养自己回到一家一户的囤子吧。就是荞子莫法把自己脱成拌儿、耒成米粒儿、磨成粉面,那要多少手脚呀!秋里了,队里忙着收大庄稼,包谷呀,谷子呀,忙毕了,才想起收荞子。晒场也优先给包谷、谷子占了。随便一个边角儿,才指给荞子。有时我又想,荞子倒像乡下的小媳妇哩,汤汤水水地养着,竟长好了身子,能生能育了,能顶得农户的半边天了!

收过荞子,再收红苕。若是丰收了,不全分给人户,队里留一些,组织女人们,老人们,将红苕担到沟涧里洗一回,洗得没有了泥巴沾身子了,女人们便在队里的谷场上,几十把菜刀在木礅子上切成红苕片儿了,然后,摊在大晒席上,晒干了,备在保管库里,预计明年三四月间有了荒年,可以顶得粮食。有几年,山下坝子上烂种田,胡球整孬事,就欠了收,人饿得见泥巴都啃,县里就叫两山的队给山下川坝队贡献红苕片,种田的人吃,城里的居民也吃。我家里竟也吃过半年多的红苕片的。乡下的红苕原本是喂猪的、打粉的、烤酒的,一般谁个拿了它当粮食吃呀。世事不济,人也就顾不了斯文。讲究的人家,把红苕片儿磨成面,和了菜蔬蒸成团子吃,顾不得的,直接就用清水煮了,加些盐葱,连汤带水地喝,不用牙嚼哩。那些年,满县里人人都放红苕屁,男女都没了斯文,见面不用说话,出口气便知是吃了红苕了。我老屋那块儿,人笨呀,只晓得地是要种的,晒下红苕片儿,自己倒顾不上吃,基本上供应给山下了。山里也有青黄不接,菜没出来,豌豆、胡豆没硬荚,新粮接不上,便多数吃去年秋里打下的荞子。荞子性硬,经饿,山下灵醒的人户,多有到山里赊借了,答应新粮食下来,归还谷子哩。

荞子,是一种野草、野菜,荞子杆杆烧成了灰,也能用水冲了喝,下火,也竟能像炒面般水冲了吃。早年,老屋里有一种饭食,火烧馍,讲究的,便是用荞子杆儿煨了生面饼焖着烧成的。荞子红火灰烧的馍,起窝,灰都不用拍打,直接就进口吃了。荞子灰也是吃食呀,也是药面子呀,吃了,化积食,敛淤血。荞子的籽粒长得有菱有角,三角形的,尖尖的,一把抓在手里,硌人得很。荞子磨成面,倒像是麦子磨成的面,虽说没得麦子面白净,直是淡黄色,口味也没得麦子性平和,可荞子面也是面呀:用了荞子面,烙硬扎的饼,下地吃,腰里劲不松;烙了软和的饼,在家下就了菜汤吃,讲究。也能揪成面片儿,调和着腌菜、青菜吃。与春天的米蒿掺了蒸成团子吃,也很好吃,有文化的,竟敢叫吃春。我在祖父家,夜黑了,经常吃荞面疙瘩,把荞面揉成小鸽子蛋般俊气,下到腊肉骨头汤里,文火焖粑了吃。那滋味,直透脑门,没一身的透汗下不了饭场。荞面的硬饼,软饼,都耐得牙嚼,筋道而瓷实,吃荞面饭,囫囵不得,必得要慢慢嚼得牙帮子疼,一口下去,倒是有重量的,落到肚子里,有响动,砸得胃底底也一疼。这样的乡下食物,多么地真实呀,你吃下了,落实了,明明就在了你的肚腹里了,多么地管用,一点儿也不哄弄你哩!

荞子是山里捡着收的庄稼,甚至连庄稼也算不上的,不算个粮食,国家也不规定要收。有些年,国家竟连红苕也要收了,洋芋也要收了,荞子么,也要收哩,都算做公购粮,折粗成细。山里人怒气得很,难得运送呀,一担红苕抵不得二十斤细粮,还得壮劳力搬运下山去,搬运一回两个整工分,抵了三斤细粮,倒大不合算。那一年,祖父叫种下些药荞子,乡下也叫苦荞,本是做药的,春天里,化火哩,人急了,也吃,直是满嘴地苦巴,拿药荞抵交公粮,一来二去的,公社人说,算球了,莫得人吃么。苦荞做馍,看似黄金亮色,不中吃,黄连般苦,苦得扎舌头,吃了,助消化,反倒饿得慌,不是饿鬼撵着了,谁正经当粮吃哩嘛!好种的是兰荞,我老屋那块儿叫粉荞,想来就是种下要当粮食的,要磨成粉面吃的。兰荞长相斯文,好种好收,野野地种,野野地收,便成了乡下人家的度命粮了。有些年,队里也种些燕麦,燕麦也好种,收成却奇低,种一升收一斗还是个好年成。乡下人若不是要贪一口燕麦的油气,冬天里做燕麦炒面冲水给病人养气,一般懒得种。我在乡下时,祖父家的自留地里,每年竟要种了一二分,打下,磨成面,竟是专给我吃的。祖母说,燕麦补人,长身子哩要多吃,一个秋冬,燕麦面疙瘩,竟叫我吃伤了胃口。现在一提起燕麦,还犯腻。还是荞子好,兰荞,好种好收,收下便是自家的,随手就拿来吃用,不用紧巴巴地望人脸色。多少年后,我问祖父,何也拿了苦荞给人家交公粮呢?祖父叹气说,也是逼的么!社员种一年地,口粮都莫落下,造孽哩么。又说,也不该的,苦荞人咋么能吃么,苦了公家人了哩!

我大伯父做了一世的大队长,看似风风火火,耳根子却软,每年最怕清算公粮。人骂他也骂,人骂是发气,发种地人的傻傻气;大伯父的骂,是干部的骂,骂社员小气,不讲集体主义。骂完,还得交公粮。亲自去押运。起身,要过秤记数字,拢身粮食落地,要复秤碰数字,弄不好,哪个二百五不是就在路上匿下些粮了,空身子回时,捡着占便宜呀!还真有这样的事,一个孬孬汉子,每趟送粮,故意落单走在最后,路过一个山湾子他相好的寡妇门前,都要藏下一升包谷、一升谷子的,路上歇气时,专一往水渍的地头落担子,那斤量竟添补上去了。终于叫人发现卯窍,几个民兵绑回队里,一阵好批斗呀!那寡妇也陪斗,我是亲眼见着那场面的,那寡妇至今在我印象里,还深刻着,她人是个黑黑的、丑丑的人儿么,腰粗屁股大,还是个吊肚子,批斗场上,一头的热汗,将偷粮食的事一满承担了,说是自己拉拢腐朽革命社员,罪该万死,向毛主席他老人家请罪呀!多少年后,我似乎明白,祖父提说多种荞子,是有深意哩,他是怕秋里分不下粮食,他的大儿如何在乡亲堆里做人么!祖父用自己乡下的小智慧,要糊弄好乡下出苦力人儿的口嚼呀。

多好的荞子呀!苦难年月,我在乡下的老屋看到,春天里,荞子绣住土了,荒地里,路边上,水沟畔上,荞子开出粉白的花,密扎扎地只能看到花,而不轻易能看到茎叶,大片大片像荞子花的蜂儿,也密扎扎地嗡声一片,在成片的白花中,零星地点缀些粉红的花,荞子的红花,淡红的,叫整个的荞子花海有了一些变化,有了一些动感。乡下人说,荞子地里刺玫花,人家不夸自己夸。荞子野长,刺玫花也在荞子地野长,它长得高大,霸道,一身刺,开起花来,张扬得很,生怕别人不知荞子地里它也在开着花的。乡下人却从不夸刺玫花,夸它甚的用么,又不打粮食!只说荞子花开得旺相,是有收得了。我那时小小的年纪,每每看了,心下冲动得不行,觉着荞子花真是好看的花。

现在的超市里还有荞子面卖。我去买过,做了硬饼子、软饼子吃,也做了菜团子和了汤同吃,直是太细法,吃在嘴里泥滑得很。那些荞子面,绝对不是我老屋那块儿野地里种下的兰荞。它们有着其它的名字,种在其它的地方,远远地运到我这个城市来销售。闲了,翻个书,有天竟翻到荞子,说荞子有很多名儿:三角麦,乌麦,花荞,莜麦,胡荞麦,净肠草,鹿蹄草,流注草,也叫荞子。我喜欢净肠草、鹿蹄草这两个名儿,多直白,起眼儿,净人的肠胃,鹿儿吃的草,多神性!我最喜欢的,还是我老屋那块儿叫的,兰荞、苦荞、荞子,荞子最好听,叫荞这名儿的儿娃子,像庄户人家的儿子,种庄稼,就是种儿子,养老哩么,保命哩么!荞子生长在中国的高寒山区,命硬,长相随意,种下,就能收上。荞子一身都有用,茎叶可食,做凉拌菜吃,烧汤吃;根须可熬水下火,籽粒更是食药两用。它的花繁盛无比,竟是草本里最好的蜜源了,我便吃过荞花蜜,沾在五月端阳的粽子上吃,分明吃得新鲜、春意。现在已然找不见了。我那乡下的老屋的坡坡地里,路边上,水沟畔子里,在春里,已然没有了荞子种。老屋那块儿,曾有着五六百亩好地,三四百口老老实实务庄稼的人,四十岁上下的男人、女人们,都是在春三月里,吃过荞子面饭的。如今村子空落了,半村的人都走了外乡了,剩下些老汉、老婆子,聋子、二瓜子,缺胳膊少腿的。那些地,要么退耕了,庄户人靠国家供着口粮,细粮,从山下背上山去,留在村里的人,已然不在春荒时节用荞子面项饿了。要么大面积地荒芜了,人户只剩下个空庄子,屋前屋后的地,都长着野野的草,没人种了,地空着了,想在春天看见海洋一般的荞子花开,是多少年前的景象了。

最后的荞子,长在我的困难年月,长在人类受苦造孽的那些年月;在老屋,我正长着身体的时候,荞子花每年开放,开成盛大的花海,叫庄户人放心,它在我的童年和少年里,花开茂盛,籽粒饱满而尖锐,扎手,扎心,一直叫我能回想至今。

山居·晨雾·雨韵

文/任文

山居的早晨,推开老屋那扇古旧的木门,“吱”的一声响,那湿漉漉的空气使人感觉出山野晨曦的清新。

居于小院里看晨雾,心境很自然。雾慢慢地起了,开始还能看得见老屋门前的那丛竹子,翠绿的竹叶上带着雾气的露珠,走近前去细看,但见那露珠儿透着一层乳白的薄膜,慢慢地那层薄膜隐去。这时,雾浓了起来,像沸水冲起的奶粉,打着旋儿漫起来,分不清澄澈与乳白的界限。慢慢的,那丛翠竹也沉进了乳白中,再也找不到那竹叶上带着雾气的露珠。小院里的一切像泡进了牛奶浴,就连早起唱歌的大红公鸡,在我周围转悠的小黄狗,以及父亲种田用的犁铧、锄头、架子车一起享受着牛奶浴。有晨风自耳边轻轻掠过,打到厚重的雾幕上,没有一丝波纹,甚至让人有种想伸出手拨开幕布的冲动。不过,只是心动,并未行动。

整天奔波在烟尘和办公楼之间,难得清闲与遐想。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打开电脑涂抹瞬间的图画,总是想起清空、田野、澄净的小河和细碎的野花,所以节假日的空闲,朋友们大多去南方感悟江南水韵,享受水乡的滋润。虽然我也去过中国后花园苏州,看画中的园林亭阁,沉醉其间;虽然我也去过人间天堂杭州,漫步西湖月夜,陶醉其中。但是,让我更加留恋的是乡下山居的日子,村庄坐落在大山的怀抱,门前流淌着一条清凌凌的小河,小河那边是一大片田野,绿意深浓。风起处,绿浪滚滚,让我常生出一种碧波荡漾之感,迎来春暖花开的欣喜。田野那边是绿树素裹的大山,坐在门口,可以听见大山脉搏的跳动,甚至能看清绿叶随风摆动般的飘逸。每当微风吹过,山林飘动,声声入耳,我总是飞跑了出来,站在小院里不厌其烦地看,猜想大山那边藏着的秘密,显得无比的快乐。

最惬意的是坐在老屋门槛上听雨,淅淅沥沥的春雨吊线儿下着,好像永远流不完似的,迷迷蒙蒙,从不间断。这是聚集了一个漫长冬日的雨,要在这春天里潇洒地下着、下着。小院里东西两座房,屋檐下雨丝儿吊着,分明是一窗雨帘,雨线均匀而透亮。这雨帘耐看,这雨声耐听。一方石凳在竹园那边静静地躺着,旁边有一块不规则的长方形石条,那是我闲时看书读报的好去处,竹叶随风飘逸,我心依然飘逸。院子里种满了树和花,东边一棵苹果树,西边一棵小桃树,紧靠着院墙边的一块小空地用小石块围着的是花园,点点朵朵,娇艳可爱。丝瓜蔓翻过了院墙,透着空儿看外边的世界。晴朗的日子,那些树啊花啊草啊,就那样高低错落地舒展着,一片生机。春风起处,迎春花、桃花、苹果花、丝瓜花,黄的、粉的、霞的,你开了我开,灿烂地展示着,连冬青和葡萄架都沾了满身迷离的香。蜜蜂追着闹着嗡嗡成一片,蝴蝶翩翩地在院墙上起舞,让我想起一句诗:又见双飞蝶,翩翻绕院墙。风柔柔地吹起,坐在石凳上,打开一本杂志闲看着,墨香扑鼻。看太阳在树缝间细细密密地眨眼,一切都是那么的纯朴和美好。

这时节,春雨正下着,看不见蝴蝶的翩跹起舞,有的是雨雾中的风景。淅沥的雨不急不慢地下着,高高低低、时急时缓,汇成了一种妙不可言的天音。在这天音中,小院被透透地浇灌着,湿漉漉的,屋顶、院墙、树木、花草,以及远处的田野都享受雨雾的滋润。老屋漏雨,房屋内的雨水,一滴一滴地落在洗脸盆里发出“叮当、叮当”的响声,很好听,这是雨的音韵。听着这雨声,心境也显得格外宁静。

山居。晨雾。雨韵。这样的感觉,或许是一种心灵的感应吧!在心里,永远美丽着。

老屋

文/王海通

老屋前些日子终于拆了,在我们兄妹几个对父母的重重劝说下。其实到了真拆的那一刻,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种难舍的滋味,尽管当时我也特意照了几张老屋的照片。

老屋始建于上世纪70年代末。北屋是那时农村最流行,也最普通的住房。地基用红砖砌几层,大概一尺来高,再往上就用方方厚厚的土坯向上垒,在坯的外面贴层红砖,俗称“挂斗房”。在房门的不远处装上个方格格的小木窗,上面用砖设计成椭圆形的拱。房檐用砖先横铺一层,之上用砖角一个个外露的砖铺一层,再压一层砖,错落有致的房檐就完成了。房顶用整齐的小兰瓦一行紧挨一行的铺砌,房脊上配上砖块搭建的太空楼,水泥沙子和成的鸽子、鱼儿等装饰物件,就这样在街坊邻里共同辛劳下,一座简朴又不失韵致的房子就建成了。至少在我看来要比现在千篇一律的水泥房子更有些文化、艺术上的韵味,自然这也成了我记忆里最温暖的小窝。在这所不大的宅院里,听爷爷、奶奶讲很远很远的故事,趴在窗棱上窥视院中鸟儿的动向,伴着爸爸、妈妈、兄弟姐妹一起拽花生、剥玉米、烤红薯……嬉戏追闹的场景历历在目,绕膝围坐的温馨如在昨日。风雨寒暑,老屋陪伴了我们将近四十年,呵护着我走过幼年、童年、青年。一路走来,那窗棂上红彤彤的窗花、晾晒的金黄色的玉米、串串挂起的红辣椒、粗壮的枣树、墙角盛开的鲜花等等,可以说老屋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留有我们的痕迹,都是我们心头的慰藉。光阴荏苒,老屋旧了,父母年岁也大了,节俭成性的父母总说:“还能住,还能住”,不愿重建,经过再三劝说,这次才算同意。

老屋用它饱经风雨的墙,为我们营造了一个其乐融融的家。如今,老屋拆了,父母也住进了崭新的房子里,可在某个午后茶思,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想起老屋,想起在那里曾有过的快乐时光。

老屋,褪不去的时光

文/张静

老庄子被拆掉了,是好多年前的春天。那个时候,我在异乡求学,父亲写信说,最寡欢是爷爷,他的脸上写满了深深的疼惜。后来,父亲又说,新庄子盖好了,所有人都搬进敞亮的新瓦房了,可爷爷还是一趟趟地往老庄子跑。我终于知道,那些说不清楚的留恋和疼惜,已烙在他的骨骼里。

说起老庄子的整体搬迁,是很令人心酸的。那是因为新庄子是爷居住的老屋邻居八爷、八婆两条人命和水鱼哥的两条腿换来的。

那一年,谷雨刚过,一场接一场的雨落得地里的庄稼和庄子里的人几乎都发了霉。一个大雨滂沱的夜里,八爷家的窑洞坍塌了,八爷老两口和他们的小儿水鱼哥被埋在里面。整整两天两夜后,全村人手忙脚乱把他们从土里刨出来时,八爷和八婆的五脏六腑都被压出来了,水鱼哥虽然存活下来,但两条腿被塌断,只能坐轮椅了。听大人们说,等日子好些了,可以给水鱼哥安假肢,行动能好一些。

水鱼哥三十出头,他是半夜里听到八婆和八爷的呻吟声披上衣服冲进去的,家里没有了丁壮劳力,年纪轻轻的水鱼嫂子脸上总是写着一份忧伤和愁苦。在乡下,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她的命,她得认。

因了八爷和八婆的死,很快,县里、镇上的领导干部一茬一茬来探望和善后,几日后,庄子搬迁的事情提到议事日程上来。很快,新庄子选在塬上一处平坦敞亮的地儿,麦收过后,家家户户陆续喀什拆房子,旧庄子里,不是瓦块和砖头块跌落的声音,就是轰的一声,房梁倒塌的声音。

待我亲眼看到这些时,已是秋播时分,漫天的黄叶簌簌而落。老庄子里,家家户户拆掉房子后静默了好长时日的残垣断壁,正在被乡亲们合力推倒,风儿吹过,尘埃四起。不知怎的,我的心中像被挖掉一块什么似的,空落落的。可不是?再过一阵子,我若来这里,哪里还能寻到老庄子的影子?很快,这里将会夷为平地,会被乡亲们种上麦子,会碧浪翻滚。这种感觉愈来愈清晰。于是,我急促地,慌张地,像从家园里不小心走丢了的一条狗,东闻闻,西嗅嗅,费心费力找寻那些熟悉的记忆,熟悉的味道。

老庄子没有了,低矮陈旧的老屋自然也不存在了。就像一棵老树,在没有预料的某一天,突然被连根拔起,剩下空荡荡的树坑,等着我用回忆去慢慢填平。可老屋曾经有过的温暖与酸楚怎能掩埋呢?恍惚间,我又看见了老屋,斑驳的阳光照在褪了色的木窗格子上,洒下的清辉像梵高随意而就勾勒出的油画。西墙上,一抹夕阳正缓缓落下,我爬在院子的石凳上,完成父辈凄苦一生的希望。石凳那么冰凉,书本那么沉厚,内容繁复而晦涩。

春天来了,母亲正在院子靠南墙的枣树下叠一家老小穿过的旧棉衣。那些旧衣服,有皂角刷过的痕迹,散发着被时光淘洗的味道。母亲低着眉,很仔细用手抚平,折叠,就像折叠一沓又一沓的往事。她一件件轻轻地安放,怕惊扰什么似的。春天的风柔柔的,连洒进院子的阳光也是细碎而煦暖的。那阳光从枣树的枝头落下,落满了母亲半个身子。两只燕子站在枣树之间栓好的麻绳上,一群麻雀也来凑热闹,大大小小挤满稍微粗壮的枝干上,叽叽喳喳欢唱不休。一个女孩蹲在院子里,双手托腮,不知道想着什么。那个女孩是我。

那时,弟弟和堂弟还小,像院子里跑着的猫儿,狗儿。他俩拿着开满梧桐花的枝条不停地疯闹着。墙脚下,一盆高大的梧桐树,花开了又谢。后来很多年,这株梧桐常常开在我的梦里,紫色花朵,清淡宜人。

很快,冬天又到了。院子里纷扬的枣花、柿子花、梧桐花,彻底隐去,却多了腌菜的味道。屋檐下几个酱色的大缸,还有几个敦实的坛子,开始一个个派上用场。首先,婆会挑和日头晒得暖烘烘的时候,将缸子和坛子收拾里里外外擦拭干净,晒干。然后,在霜降之前,给里面装满一家人吃的咸菜,炝菜。咸菜主要以红萝卜和白萝卜为主,炝菜则是雪里红或其他可以吃的绿色叶子,这些不起眼的乡村植物被洒上花椒、大料、盐,五香粉等,压在坛子里,可以让全家人度过清寒而贫瘠的漫长的冬天。直到现在,这陈旧古朴的物件,母亲一直保留着。每一年的冬天,她会学着先人的样子,腌制咸菜和炝菜,也腌制一坛坛叫做回忆的植物。夜深人静,他不停地反刍,令我心疼。

黄昏,风儿把门打开,父亲的影子被卷了进来。他去了河湾的坡地,那片地,得乘冬闲平整好,待明年秋风后,洒上几垄菜籽或麦子。他肩膀上扛着一把铁锨,一把?头,待卸了后,肩上落满尘土,满脸胡茬子的父亲。他什么也不说,沉默寡然,只是在土墙影里不停地擦拭和磨砺铁锨和?头,动作老练。那一截土墙,深深地钻进地缝,越来越矮。

离开老庄子,我经常做梦。比如?梦里隐约响过一阵车铃声,自行车的铃声。二八的,永久牌的。父亲骑过,我和弟弟妹妹都骑,活像一个传家宝。再远的路,都在两个锈迹斑斑的轮子上,一圈一圈抵达。梦里,还有那个白色的瓷脸盆,早在岁月里磕磕碰碰,那些疼是一块块漆的逃离,盆底那个红色的斑驳喜字,却依然微笑着,伴着父亲和母亲越来越多的白发,和越来越重的肩负和爱。

其实,梦的最多的老院子。老院子又窄又长,雨季多的夏秋,无人打扰的墙脚处长满了细碎的苒苒草。有时候,还会长麦芽,很细嫩?,淡绿。我每次清扫院子靠近时,总舍不得清除,仿若从那些小草上像能瞅见一碗米一碗水长大的自己一般。院子中央,一行弯弯曲曲的、匀称间隔的青砖缝隙里,也会长出深绿的青苔,勾勒出一块块砖的形状。阳光,月光,洒在上面;一场风,一场雨,一场雪,也落在上面。

当然了,还会梦见老屋的柴房。在院子南面向阳通风的一个角落里,几根不太粗的木头,牛毛毡和碎瓦片搭建而成,一点都不起眼,有一种苍老的,布满尘埃的气息。那四面透风的墙上,除了挂满农具之外,还挂着生锈了的铁环,轱辘轱辘滚过我稚嫩的童年,声音如丝。记得儿子第一次随我回老屋,觉得稀罕和好奇,乘大人们不注意钻进去,这儿摸摸,那儿看看,竟然意外找到了一个木制的陀螺,安静地睡在几块砖头下面。很显然,那是我和弟弟曾经玩过的,可如今我早已成一只尘世的陀螺,被欲望不停抽打着,团团转,怎么也停歇不下来。

柴房里,最醒目的是一把镰刀。父亲说,那镰刃还是爷爷活着的时候找东坡村有名的铁匠给打的,钢口结实又锋利。爷爷是割麦的好手,父亲也是。他一头扎进去麦田,弓着腰,左手揽住一大撮麦子,右手挥着镰刀,划过一道亮光,麦子纷纷倒下,一扑扑整齐地躺在父亲身后。他的脚下,蚂蚱满地蹦达,偶尔一两只灰色的野兔惊恐地窜出。父亲顾不得这些,他一只脚配合镰刀的推动,将割下的麦子移动前方,等一捆差不多了,单膝跪倒在麦捆上,将镰刀扎进麦捆的屁股,抽出一小束麦秆,将麦穗朝下就像码书一样理整齐,然后将手中的麦束一分为二,麦穗对麦穗很快地搭接拧成一个圈,整套动作熟练敏捷。

我最喜欢看父亲在麦地里挥舞镰刀的姿势,也很想再一次躺在父亲捆好的麦捆上,仰望那晕黄的夕阳,轻轻说,若再给父亲一个世界,一个长满麦子的世界,他一定还是那个割麦的好手。

想归想,如今,父亲已老去,在新庄子里,麦子成熟的时候,再也看不到人工割麦的情景了,父亲的镰刀也被高高挂在后院的墙头上,落了一层厚厚的尘土。有时,我会看见父亲走到后院里,抬起头,望着那些生了锈的犁铧、锄头、羊镐等旧式农具出神。或许,他老人家眼里,正在回味曾经住老屋的时候,和乡亲们一起敞开胸膛,挥汗开镰的场面。

老屋听秋

文/刘来堂

久居城里的喧嚣,对季节的感觉本来迟钝,加之每天从睁眼到合眼都在为饭碗忙碌,是不会有什么过多“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偶尔像“诗人”,激活几颗悲喜愁怨的细胞,往往是在回家,走近那百里之外,送走我童年、青年,伴着母亲六十、七十、八十越来越旧的老院子、旧房子和弯枣树。

这次回家两件事:一是“十月一”要扫墓上上坟;二是冬天马上要来了,给老母亲平安越冬做做准备。一阵寒流,几行雁阵,给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浓浓的秋意,回家的路自然也不例外:农家秋播的繁忙早已过去,棉田的颜色已变得暗紫,几垄懒割的玉米棵,叶子在秋风中飘摇,路边的杂草已全部失去水泽,白杨树上的叶子在一片一片地飘落……唯一的例外,是那片片刚播种不久的麦田,已经有了许多绿意,似乎在对季节进行着顽强抗争和挑衅——其实是无助的,冀东南这片操劳了多半年的土地行将冬眠,不过是早天晚天而已!

老家老屋,一院树、一群鸡和一只比读高中的女儿年龄还要大的老鹅是其典型的生态特征。每趟回家,离门口很远的时候老鹅那嘶哑的叫声就隔墙传来,然后是微抬着翅一晃一晃,领着耳聋眼花的老母亲走出门来……院落,在晚秋时节有几分萧条:那棵弯枣树,叶子已稀疏发黄,枝杈上长长地吊了两串母亲自种的红辣椒;西窗台前的石榴树,无精打采的叶间还挂着五六个红得发紫的石榴,是奶奶给孙女专门留下的,这次就要摘走;母亲用篱笆圈起的小菜园,葱葱郁郁的景象已经消失,茄棵、柿棵还在那儿勉强地长着;挂在篱笆上的扁豆秧,细细的蔓子已经裸露出来,间或有一两小扁豆顶着发蔫的紫花;半院子的北瓜蔓,叶子已全部落尽,只有两个干黄的老瓜种还连在上边,院内的其他物种,在晚秋夕阳下都无一不疲态尽显。

老屋也进入它存续过程的“晚秋”:初建于清光绪初年的几间老屋,距今已有120多年,期间上世纪70年代虽然返修,但一应物料,包括梁檩铺材、砖瓦门窗,除少许补充,俱都没变,重建格局也一如原样。这样的房子,目前农村已经很少,使用价值几乎尽失,剩下的也许只是“20世纪初平原农舍”这样的“建筑学意义”。可是,老屋的“晚秋”之于我,毕竟不是平常,是硕果累累之后的“晚秋”:在它悉心守候100多年的院落里,粗大了无数弯枣树、老槐树,肥壮了无数牛马羊,猪犬鸭;当年宽畅的大门洞下,迎来过一个又一个媳妇,出嫁过一个又一个女儿,屋内的土坯炕上,诞生过一代又一代子孙;特别是春节家谱两侧挂的那幅配联——“礼仪早树克勤克俭、书香传家唯耕唯读”,更是几代人自强本分、守业治家的凝华!而今,老屋的门窗、梁檩已旧得漆黑;房顶上的老草,陪伴岁月不知枯荣了多少回;西窗棂上挂的蜘蛛网,随风摇摆;房根下的滴水砖,深浅不一地打上了滴水的印记;正堂屋内,房梁上的燕子早已不知去向,挂在窝窠下的,是被灶烟薰黄的燕屎痕迹——这样的场面,的确给人带来几许失落:想来难怪,这日渐肃杀萧条的晚秋,昭示着一年一度的春色已远不可及,轰轰烈烈的夏日也已化作过去,于这春夏秋冬的演化中,人的皱纹平添了,物的刚性变散了,院前当年那湾波光四射、菱荷满塘的水塘干涸了——总之,“一的一切”和“一切的一”都已经和正在化为消失!

自古以来,文人雅士多以见凋花而落泪、望冷月而伤感,在他们那儿所听之秋,多是“日夕凉风至,闻蝉但益悲”、“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秋风秋雨愁煞人,寒宵独坐心如捣”,把自己种种失意和无奈定格于一个“秋”字,以至感染得多少后人一想起“秋”就仿佛听到季节的哭泣。然而也不尽然:唐刘禹锡曾有“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潮”的高吟,宋辛弃疾亦有“沙场秋点兵”的豪放——婉约也罢,豪放也罢,在文人雅士、达官显贵那儿,我想,“际遇”永远是制约他们观照周围世界的桎梏,这一点,他们也许远远不如目不识丁的老母亲!

母亲在我心目中,不像季节的变化,永远是那个样子:头发全白,一脸皱纹,脑袋不住摆,耳朵依旧聋,如果说一年四季有什么变化,主要是衣服的薄厚。这次我进家来,母亲正在斜阳下戴着老花镜,整叠她那套送老的衣裳——那套衣裳是母亲72岁那年做就的,当时她老人家还很健壮,我并不赞成她这样预备,但母亲执意要做,说“明年七十三闯头年,不预备好怎么行!”又12个年头过去了,母亲依然健壮。自从有了那套送老衣裳,在母亲的心里除我们这些儿孙外,又多了一份凝重和牵挂:每至春秋末季,老人家就要挑个晴好天气把它从箱子那半截平端出来,小心翼翼地解开包,取走樟脑球铺开,边晒边一个一个地数线拘,晒好后再放上樟脑球,整整齐齐地叠好珍放原处。

在母亲那里,我仿佛又听到了这样的秋:世上万物都像一出戏,是有头有尾、有始有终的。是季节就得春归夏至,秋去寒来,有春天的盎然,夏天的葱郁,秋天的收获,冬天的沉积;是人,就得有生有老,苦乐年华,有孩提的烂漫,成年的有为,老年的思考,终年的无悔!至于季节变了,晚秋带来寒意,更没必要大惊小叹,加件衣服足矣——如此看来,也许母亲才真正是超凡脱俗,直面人生、无悔人生的。

母亲和老屋

文/王兴寨

承载太多记忆与情感的老屋,终于在公元二零一八年的八月八日黄昏,走完了百年的风雨历程,在左邻右舍、乡里乡亲的目睹下,一砖一瓦、一钉一木被请来帮忙的人拆除了。拆除老屋当天,在老家居住的二姐打来电话问我回不回家看一眼最后的老屋,我站在窗前,眼望东南方向的老家,点燃一支烟,沉思良久,在那缕缕飘散开来的香烟味里,我的思绪回到了老屋。

我的老屋,位于大巴山深处庙安乡一个名叫洞子村堰池湾的地方。她背后是山势挺拔的蒋架山,面朝远处山势绵延起伏的天宝乡。老屋左上方是一个面积约为五分田地大小的堰池,堰池平时总是干涸的,只是到了下雨天,才有点点浅浅的水。

堰池左边有一口水井,是全院子二十多口人的饮用水。从大山石缝里渗透出来的水,总有一股清甜的味道。尤其到了炎热的夏季,忙了一天的父亲或者母亲担上水桶挑一桶水回来兑凉水喝,那种山泉水凉悠悠的味道总让人回味无穷。

随着岁月的流失,我已经离开老屋有三十多年了,但每次回到老屋,总有一种别样的感觉涌入心间,就像儿女们依恋母亲的感情一样,在某个特定时刻,会出其不意地泛滥,成为你我心中最柔软的暖。

记得最后一次回到老屋是二零一四年的四月二十六日。这天,我八十高龄的母亲因患高血压和糖尿病并发症安然去世。大哥大嫂连夜从成都赶回老屋,嫁在他乡的姐姐们乘坐不同的交通工具赶回老屋,我也放下手中的事,带着妻儿匆忙回到老屋送别母亲最后一程。

母亲穿着七层寿衣,安祥而平静地躺在寿棺里。失去血液流动的脸庞显得十分白,也许再也没有尘世病痛的折磨,母亲的面容是那样的了无牵挂。寿棺放在老屋的正中央,寿棺前放置着母亲的遗像,供前来祭拜的人瞻仰。多年没有人居住的老屋此刻在阵阵哀乐声中竟然有了生气。突然间,沉寂的老屋热闹了起来。请来帮忙的人络绎不绝地来到了老屋,有的忙着打扫清洁,有的忙着用锄头铲除院坝杂草,有的忙着找办席用的桌椅……

母亲的葬礼选择在五天后的清晨七点。接下来的时间就是按照支客司安排各司其职。在空寂多年的老屋里,哥和我轮流为母亲守夜,陪伴母亲多说说话,顺便也多陪伴陪伴老屋。

多年没有人居住的老屋明显变得苍老了。在老屋居住过的孩子们或通过读书、或通过参军、或打工、或做生意……像蒲公英一样先后离开了老屋四处为家。留守在家的老人们自然而然地成了老屋最后的主人。父亲于二零零二年六月九日永久地离开了我们。在儿女们劝说声中,母亲离开了和父亲相依为命的老屋,去城里和儿女们一起居住。尽管在城里居住,但母亲再三叮嘱我们,她死后要回到老屋,回到父亲生前给她看好的墓地。因此回到老屋也成了母亲在世时唯一的愿望。

入夜,母亲躺在堂屋的正中央,长明灯在黑夜的山风吹拂下,忽明忽暗,一切显得那么自然又那么幽静。我静静地坐在母亲的寿棺旁,望着院坝四角天空那一轮明月。在山风的吹拂下,屋背后的山林里发出各种不同的声音,着实让胆小的人听到这种声音害怕。我坐在老屋里,除了母亲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尽管我也有点害怕,但想想陪伴母亲最后几日,想想善良的母亲在世的种种经历,心里反而有了一种战胜黑夜的恐惧。我披衣走到老屋院坝,借着月光,环顾简朴而宁静的老屋,老屋在月夜里显得亲切、古老而柔美。老屋,承载了父母和她的儿女们多少悲欢离合,往日充满欢声笑语的老屋,如今已人去屋空,荒草萋萋、冷冷清清,只有屋后那片茂密的竹林在无声地传递着老屋的前世今生。

坐北朝南的老屋是一座典型的川东三合面院落。她的历史向上可以追溯到清道光年间,远远看上去就像一位慈祥的老人坐在椅子上,两只手安然地放在椅子的两个手柄上。老屋是木穿斗结构,木板墙壁大瓦。正面的堂屋居中,一通长二间,左右两边的耳房稍微矮一点,两边各有四至五间房不等,整体看去很有气势而又均衡的造型,显示出当年祖先们创业的那份艰辛与曾有过的荣耀。大爸、隔房幺爸和我家各两间。屋中间是宽敞的共用堂屋,逢年过节时,共用的堂屋成了长辈们祭祀先人的场所。堂屋的横梁上悬挂着“天地君亲师位”的经幡,下面供奉着神龛。靠近两边的侧壁供放着祖辈们准备过世后用的棺材。仅存的一本家谱上记载,我们的祖先是从湖北麻城孝感乡迁徙过来的。那被白蚁蛀蚀过的黑黑的木柱子已显出几份无奈与凄凉。褪色的八仙桌还寂静地躺在那里,青灰色的石板铺成的地面已凹凸不平,向后来者表明祖先对天、地、人、物的那份虔诚,祈求上苍佑护后世子孙。

孩童时代的我们,都在老屋前的院坝里疯长,或打滚、或赛跑、或捉弄小狗儿……即使打架整痛了,哭一下,然后大家又在嬉笑声里打闹开来。炎热的夏夜,小孩们忙着把席子拿出来铺在院坝的石板上,点上用青蒿做的土蚊香,晚饭后,大人们纷纷躺在竹席上面纳凉。大家毫无拘束,天南地北地乱侃,说三国唱水浒,有时大一点的孩子拿出竹笛吹上几曲,为夏夜助兴。有的小孩子缠着老爷爷讲故事,老爷爷有时讲烦了,就给孩子们吹些山野鬼怪故事,吓得小孩子们直往大人怀里钻,不一会儿便在父母的怀里美美地睡去。如今,那充满童年回忆的老屋已物是人非,屋里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只有那不曾挪动的物品仿佛在诉说主人的曾经。那残垣断壁,那枯树老藤,那每一扇门窗,已被岁月侵蚀得斑驳陆离。

四年后的某个下午,我接到老家一位组长的电话,他在电话中给我宣传“广厦行动”。组长在电话那头说,我老家没有人居住可以拆除不建。说实话,接到这位组长的电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那容纳我们多少情感的老屋,在人生的漫长岁月里寄托着我们满满的乡愁。后来在组长的再三劝说下,为响应上级政策的号召,在征求远在成都居住哥哥的意见后,我哥俩决定拆除老屋。

今年春节我带着妻儿回老家祭拜祖先,看见老屋的土地上早已被勤劳的二姐栽上了李子树。我和妻儿站在栽满李子树的土地上合影作为永久的纪念,让儿子记住老屋的历史,传承老屋浓浓的乡愁,延续百年老屋生生不息的血脉亲情。望着迎风舞的李子树,我仿佛看见那一团团、一簇簇洁白的李花在老屋的土地上怒放着。

老屋的树

文/周伟

我家老屋前前后后曾经有过许多树。

院子里,曾经生长过一棵枣树。几十年的树龄了,老辈人说种在院子里,给孩子们留点枣尝尝,然而它终于没有幸存下来。以前,院子里是土地,他长得稳健,开花的时候,院里院外满是清香。八月十五前后,满树红枣,咬一口嘎嘣嘎嘣,清脆香甜。“日食三枣,长生不老”,邻居大人孩子也常常被满树的枣子吸引过来,我们小孩子也平添了些许自豪。后来,院子里铺了水泥地面,枣树渐渐萎缩了,先是有些枝子干枯——人们都忙着抓经济,谁还能注意到一棵树的生死呢?慢慢地整棵树失去灵气,不发芽了,不开花了,最后只剩下一具尸体,突兀地站在那里。终究也被连根带枝清理干净,好像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听奶奶说,她们小时候,房前屋后,树林茂密,甚至在春天,还有狼到村子里转悠。我现在把这些跟孩子们讲,他们的好奇与向往完全淹没了奶奶们小时候的恐惧。我家老房子后面也有不少的树:紧挨着房子是一片竹林,再后面是几棵果树;院子里还有一棵柏树,三四棵枣树,就是院墙外面,也有几棵枣树和杏树,大路边上还有一棵大槐树呢。

夏天,热了,和大人们一起到竹林里。竹林里浓荫蔽日,凉凉的,溽热和烦躁一扫而光,人们端着饭碗,或是坐在石头上、凳子上,或是倚着竹子,你一句,我一句说着生活中的琐琐碎碎,我们在里面追逐嬉闹,大人们高兴,我们就是稍微吵闹些,也不会像平时那样受到训斥。多年后,当我读到《风波》里面人们在河边的饭场上的情景,感觉特别亲切,好像自己就是其中一个“蹲在树下玩石子”的孩子。

人在长,这些树们也在生长,几十年几百年传下来,树伴随着人,人依着树。每棵树,都充满了故事。院子里的老柏树,听爸爸说,爷爷小时候,就有这棵柏树了,这树是看着人一辈一辈过来的。院墙外面那棵老槐树,树身早已空了,一半的树枝也干枯了,狗钻进钻出的,猫钻进空洞爬上去,枝杈上露出小猫头来。每年却还零星抽几条细细的嫩枝新芽,一副老树着花的样子。这树该好多年了吧!站在树下,摩挲着沟壑纵横的树皮,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慨。

到后来,一切都要用货币的价值来体现,从土地,到树木,最后连亲情都要锱铢必较了。盖高楼,更来钱快,这样那样的树,也就成多余的了,房前屋后的树们统统被斩首,最后连根刨起,或成为各式各样的雕塑,或是进了冬天人们的火盆,真算是物尽其用了。最后,地里不再长庄稼,也不长树了,长出了一栋栋的高楼。

淹留钢筋水泥森林里久了,人们终于发现曾经的绿色竟然是那样不可或缺,现在,又开始在公路边、小区中、公园里硬生生地侍弄种类繁多的绿化树,也是好看的,却让我更加怀念老屋前前后后那些充满乡野气息的树们。

老屋

文/久日

路遥开始写作《平凡的世界》之前,做了许多走访用以亲身体验,可他从不带笔和本,从不把所见所闻所想记录下来,他有句话的大概意思是这样的,好的东西自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既然留下的才是精华,那就随回忆去所能到达的最远处看看吧。

只身在外,无可考证,据祖父一辈年龄及各方条件推算,老屋最晚也于上世纪40年代就应存在了,宅基地所在位置,在我看来,是极具优势的,首先从地势方面来讲,放眼整个村庄,也是最高的,并且只此一家,离开老屋向各方面散去,或是陡坡,或是缓坡,远近皆是!这或许在别处村庄不能成为一个足以刻意提点的特性,但在这个村庄里,是极有必要的,这里地势整体偏低,更致命的是处于泄洪区!去年720暴雨就是一次有力见证!泄洪后,我家所在前后几条街道,家家户户进水至少五十公分,我家距老屋直线距离最多不过300米,可老屋前后几条街道不受分毫影响!据这次对比估测,如若洪水进犯到老屋门口,我家附近人家则极有可能遭受没顶之灾!听老人讲,村里发过多次大水,但从来没有一次能危及老屋!地势高低,在这里尤为重要。其次,并不因为高度上的优势,而让场院面积或者长宽各处遭受半分委屈,这一点同一般人家一样,方正又平整,利利落落的一进院落。

老屋自然坐北朝南,墙体大概是里生外熟的构造,木实顶平房,里外各一间,没有套间。虽只两间房,但面积足够,里间卧室靠窗下是一张五六十公分高的大床,而正由于那点高度,给上下床增加了困难,让我记忆深刻,上身俯趴在床上,双手紧紧攥着床单,双腿下悬,可双脚总是差了一点距离挨不着地面,一丝担忧和恐惧就应时的生出在心头,这点情感至今依旧清晰如初,那时候的床大多都是如此,那点高度大概是为了躲避地面返上来的潮气的。一个用来便于生火的推拉式的风箱,很大很沉,动手后并没有拉动。现在猜想来,只有在做某种需要控制火候的生意时才会派它出场,不然,在那个需要捡柴生火才能做饭的年代里,是的,那是一个家家户户都有青色炊烟的年代,它应该在人力的一推一拉间做出自己的那一份贡献,不至于被冷落在卧室一角,无人问津!还有一张高出我一点的大方桌,那里总是藏着宝藏,每次回去,都牵着神经,抱着期盼,经过一阵窸窸窣窣的翻找,奶奶准能拿给我好吃的,一小撮葡萄干,几粒糖果,两个蛋糕……不外如是,虽那么简单,我却如获至宝,小小期盼得到了满足,小小脸蛋就藏不住欢快了!至于卧室里的其他家具物什,则一概没有记忆了。

外边这间,一部分是客厅,一部分是厨房,还有一部分杂七杂八的放一些零碎物什。作为客厅的一部分,当门后墙上贴着一张画着各路神仙的中堂壁纸,搭眼一看,极易发现是经历过一些岁月的,像不知道那个旮旯里翻出来的一本旧书,纸质泛黄,触感粗糙酥脆,失去了新纸独有的光泽和柔韧,壁纸下靠后墙是一张条案,条案上放着香炉,至于供奉用的瓜果点心,只有逢年过节才会现身。靠条案往外是一张方桌,方桌两边各一张圈椅,有邻居过来串门,各坐一张圈椅,人多则就地或是小凳子或是草蒲团,各自坐好,拉家常扯闲天,有时也会有人单手半举着两块六七寸长的木条,有时候是两个半月形的铜片,作为乐器,打的叮当作响,唱上几句打几下,自有章法。从小就喜欢伴着爷爷或奶奶,听他们讲事情,讲故事,讲鬼神,唱小调……小小脑袋也把思绪放出去,跟随所讲,神游其中,尽由思绪去探寻那一份未知,学一些生而为人的简单道理。作为厨房的一部分,靠南窗下是砖砌的灶台,灶台上锅碗瓢盆虽那么简单,但一应俱全,灶台一头靠西墙,另一头放着水缸,缸里浮着舀子,用现在的话来形容就是开放式厨房,恰如其分!还有那个吊在房梁上的荆条篮子,即便站在凳子上,我也够不着,只能望篮生叹,怀着好奇和期盼远观。有人说是防小孩子贪嘴,我却总以为是防老鼠的。作为临墙放置杂物的一部分,一方面不值得过多赘述,一方面记忆模糊,随它去吧!

老屋大概就是如此了,出门口一条青砖铺就的甬道直通院子中央。院子东西两边各有配房。关于东屋有两方面记忆,一方面东屋完好无损,很有些老屋的高大派头,在东屋南墙外边有砖砌的一个锅台,锅台上左右挨着可同时放置两口锅,锅炉内一生火,两口锅则同时起作用,锅台尾部不远处是一颗挺秀高大的槐树,这颗槐树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无法言说的美好印象,树干笔直不屈不挠,且无一根多余的杂枝,到得东屋房顶以上的高度,又豁然枝繁叶茂十分葱茏,远远的整体看上去显得非常精壮、强干、少有所成,让人不免憧憬未来!槐树下,依稀记得家人围着锅台繁忙的场景,像是在熬糖稀做冰糖葫芦,是大我12岁的叔叔蹬着自行车去集市上做的这一笔小买卖。这是一方面关于东屋的记忆,另一方面则是另一番场景,东屋不知何时早已塌败,只剩几垛土墙昭示着自己曾经存在过,墙根下叠放几捆柴草,栓一下牲口,显出一些颓败和凋零气氛。至今为止,我仍分辨不出这两方面记忆那一个是真,那一个是假,或者一先一后都存在过,又或者都不存在,但记忆就是如此清晰的潜藏在脑海里,随时翻动,随时分毫不错的展现在眼前。关于西屋就简单了许多,面积小,个头也小,像是东屋的小弟,只记得在里面住过几个年头,后来分家,据说空置后又养了牲口,至于其他详细故事,则一概忘了个干净。在院子的东南角,还有一个不小的地窖,父亲用绳把我坠下去,放着一堆红薯瓜子,也别无他物了。

从地势和房屋配置上来看,在那个激烈动荡的年代里,虽显示不了一户人家多么富有,但我总以为和贫困也搭不上关系,可记忆中的生活总是有些局促,有些捉襟见肘,大人们就更不容易了!后来问及父亲,则说老屋是我爷爷兄弟三个儿童时生活的地方,老屋确实有一把年纪了,至于如何由盛而衰,不必细问,自有一番变故。

老屋虽然早已了无踪影,可它曾经承担过三代人的童年,关于我的那一部分,有青青炊烟,有奶奶烧锅做饭的身影,有摆置骡马套具的长辈们,有家养的鸭子嘎嘎叫,还有满巷道里跑着的小伙伴们,总是不知疲倦的一边探索未知,一边创造出新的欢笑……那时候的生活,既那么质朴又那么简单,显得异常真实,触手可及。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华夏大地各处无不散落着如此人家,一片天空下,一方土地上,人们皆在一种平静安详中讨得生活,按部就班的消磨着命定的那一部分悲喜,日子过的虽简单甚至拮据,但并不慌张,更不至于焦虑。

时过境迁,三十多个年头过去了,一座座锃光瓦亮的新房更替了老屋,在近乎一种奇迹的变革中,没有任何掠夺,仅仅靠着一双双勤劳的双手,从一个积贫积弱的落后国家,重新又在世界舞台扮演起举足轻重的角色,面对这种剧烈的历史进程,身处其中的个体也只能奋勇向前,尽自己的能耐撑起一片天地,留给身后多一份温暖。

有时不经意回首,蓦然发现,并不十分清楚到究经历了些什么,就与孩童时的自己相隔如此遥远,不能怪时光飞逝,时间总是一分一秒不增不减的从容向前,只能归咎于这翻天覆地的急剧变革,身处于日新月异的极速发展中,必然留给人一种新旧对比后的割裂感,作为单薄的个体,只能顺应时代的滚滚洪流裹挟着奔向前方。在十年如一日的繁忙中,我们的生活着实得到了提高,也在这种繁忙中,我们疏忽了很多,但只要我们愿意,回首细细翻找,总有许多美好的过往不被时间磨逝,反而经过岁月的窖酿,冷静又从容的等待着,等我们再次揭开封泥,散发的醇香,飘过时代的鸿沟,也要能让我们熏熏然沉醉其中。总有些美好的事物,越过沧桑岁月,历久弥新,弥足珍贵,让我们觉得是值得的,我也感恩于自己为此做出的种种努力,我甘愿做出某种牺牲,来维护和保存这份珍贵,生而为人,正是为此而来!

将来的岁月里,你我还会有更多需要珍视的人、事、物出现,我们要如何选择?又要如何努力?才能争取,才能守候,才能把未来也像过去一样,窖酿出又一坛醇香!

人间正道是沧桑,就让我们跟随时代的变迁,一边缅怀,一边永不言败!

老屋

文/高运成

儿子来电话说,让我回老家把老屋里的陈旧东西处理一下,要把老屋拆掉盖楼房了。我来到阔别十年的老屋,想起往事,不由一阵感动。

当我穿行在这日渐繁华的县城的时候,我一面被新奇的场景所吸引,一面又被纯情的微风所感动。这种矛盾常常像一把剪刀剪开我的思绪,叫我回到那久别的故乡,回到那久别的老屋。那里玉米灿灿,船声依依,民风习习。一切都充分展示着纯朴、自然,那里的天空似乎也宽大干净得多,给人一种完全想象、翔实的天地。就连那里的雨水,也好像充满了柔情蜜意,常使我仰起头,承受着从头到脚的洗礼,而感觉那么清纯。

每当我被繁忙的公务和教务缠身的时候,我总是情不自禁想到那个宁静的老屋。那时候我还年轻,初涉人世。就在这间小屋子里,我读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红楼梦》《青春之歌》《林海雪原》等中外名著。从那里,我得到了春天的色泽、历史的画卷,感受到了比生活更高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就在那破旧的老屋里,我写作并发表了几百篇作品。那时候,日子虽苦,但夫妻恩爱,虽苦犹甜,虽然安静但很充实。那种日子似乎单调、平白,还似乎有些杂乱无章,但是随意的。高兴了,可以去会会朋友或于灯下展开信笺与远方的心灵对话,或去野外闻闻刚刚盛开的花朵,感应天地四时的变化;不高兴了,可以一人独处,喝茶听雨,读闲书,不去打搅别人,也不被别人打搅,不必迁就什么,照应什么,完全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生活。那些日子,是快乐而单纯的。而现在,我是很难有那么一丝宁静。

时间像个无事生非的顽童,它抽去了老屋的几片黑瓦、剥蚀了老屋的白墙青砖、敲破了老屋的几块玻璃,恶作剧似地为老屋抹上了几笔沧桑。但老屋还是竭力地挣脱流光的裹挟,像一根郁郁葱葱的藤蔓长长地爬上我记忆的额头。

如今,左邻右舍的土房相继被楼房取代了,而我们家的老屋依然挺立着。挺立着一种日子,挺立着一种生存的信念。对老屋,家人都是有感情的。因为它是家族生命诞生和延续的地方,寄托着一辈辈人的希望。老一辈没有实现的夙愿终于在儿子这一代将要实现了。

老屋的菜椿树

文/风轻叶蝶舞

如果你没有去过我家乡的老屋,你就不能体会马致远《秋思》里的那一句话,不能体会“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意境美。

老屋是表舅的,它傍依美丽的滏阳河畔,西边是70年代就修建了的石桥(当年我清晰地记着,76年修建的河沿石桥),老屋就坐落在石桥下,它听着滏阳河潺潺的流水声,数着桥上清晰的脚步,一直到现在。

老屋有五间正北平房,外加两间西厢房,屋前有一个大大的院落,院落门口有两棵菜椿树,听母亲说,那树是姨姥爷一锹挪过来的,从北墙根挪到了南墙根,从此那两颗树年年芬芳,不仅姨姥一家人春天能吃到香喷喷的菜椿,连我们这些亲戚也都能品尝鲜味。

老屋的菜椿树直径已经有四十五公分了,叶片已经没有那样茂密,像个秃顶的老人,粗糙的树皮有些干涸树冠也像虬突的柏树,每年花开,到了冬季,椿菜籽就随风摇落下来,遍洒整个院落,有时候,菜椿的夹子会飘落到弄堂里,我和妹妹总是捡拾这些夹子,误以为这就是它们洒落的种子。

表舅家搬新居了,老屋因为处在狭窄的里弄,被弃之不用,从此只有菜椿树守着老屋。今年清明节回家,我看望了老屋。我眼前的老屋像个耄耋的老人,脊背偻佝着,周围邻居的房屋都宽敞高大,气派耸立,只有它被挤在中间,默默回忆着过去。由于长期被遗忘,老屋的屋脊上长出了长长的蒿草,很荒凉,唯有院门旁的老椿树依旧虬干挺拔,少有人打扰;菜椿树已经是这里的老人了,它纳了新客,给田里的野鸟搭了新巢。

我去的时候,野鸟恰好不在,早晨的椿树满满地迎接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幼椿已经长满了院落,高高低低,排着队笔直的打着立正,仿佛在等待我这个总是喜欢飘零的归客。是不是这年年遗落的思念在牵扯,我吃惊地看着,看着,抚摸着那一颗颗幼树,我不知道,几年不见,老屋,竟然变化这么多。我走到了表舅的新居,看到了南墙根也有一棵菜椿树,那颗菜椿,让我想起了姨姥,想起了我们那一大家子人。

表舅的儿子结婚了,也搬出了表舅的院落,搬进了城里,听说如今年轻人皆以城市生活为傲,只是不知道,城里有没有这样的院落,有没有地方长着菜椿。听说老屋就要拆迁了,因为滏阳河与衡水湖要融为一体,这里将变成风景区,变成城里人的一角,老屋,太难看了,也要随着历史的进步与时俱进,就好比这一代一代的人,新一辈人总要取代老一辈,社会才会进步,人类才会繁衍。

有老屋的椿树就有回忆的家,临行前,我用手抚摸着两棵椿树,仿佛看到了一对老夫妻,蹒跚着相互搀扶着,它们用一生一个叶片一个叶片的数着它们的数量,那细心的样子,好像不是数叶片,而是在细数她们历经沧桑的一辈子,细数他们相互体贴一辈子的年轮。那情景,那缓慢的动作,真的好像电影里的慢放镜头,感动的我一塌糊涂。

再见了老屋,再见了老屋的菜椿树,不知道再回首的时候,还能不能看到记忆的影子……

古镇小巷

文/李声波

古镇毕竟有古镇的味道。

在原先的记忆中,古镇的廊桥是美丽的,沿着皖河边的街道,一直铺到底,下雨天,不用打伞就可逛遍整条街,可惜现在早已不知去向了;皖河水原本清澈,现在被吃柴油的挂浆机弄得混浊,只剩下几百年高龄的广济桥。

保留最完整的恐怕只有那高高矮矮的老屋和老屋之间的狭长小巷了。我钟爱那种木结构的古楼,土灰的色调经历史的调和恰到好处,沧桑涂满了每一道梁柱,每一根木头,楼板和楼梯踏上去会吱嘎作响。每幢古楼大都有好几十年的历史了,经过岁月的洗礼、磨难侥幸残存下来,弥足珍贵。那方格子的窗户,雕着繁杂花纹的横梁扶栏,还有在这狭窄空间下忙碌生活着的人们,构成一幅淳朴、真实的写生画。

旧房改造,老房子一片片倒下,代之屹立的是一幢幢高耸入云的钢筋水泥大厦,看了叫人心里沉重。而木头搭成的老屋是温暖的,甚至有种亲切感,那里面仿佛正飘来热乎乎的番薯粥的香气,还有白发的老人坐在昏黄灯下,面对旧大门耐心地等着远方的游子归来。

小巷两边的老房子确实太老了,老得一起向中间靠。在小巷里,老人最常见,倚门而立的,踌躇而行的,他们的身影与整条小巷天然协调,似乎自古就这样,老人点缀了老巷,老巷衬托了老者。

悠长无底的小巷,隔离了浮华与喧嚣,沉淀人的心情,使人觉得没有了季节,没有了年代,忘却生活中的诸多烦恼。这小巷包容了一切,那一段段灰白的泥墙记录着一段段历史。暖暖的阳光从瓦楞上的杂草间飘泻而下,带着不知名的野花的芬芳,四处溢荡,偶尔有缕缕丝竹之乐声从隔壁的旧窗棂里传出,近得可伸手触摸,却又似乎远在天边。

我常听见每块泥砖都在呼吸,屏息静听,可以听见由一块块泥块汇合成的律动声。每块泥砖都有鲜活的生命,由它们组成了这条小巷。

最好是下雨天,一个人走在寂静无人的小巷中,真的有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而这小巷是实在的,倒是我自己却变得虚无飘渺起来。一切都会过去,这古老的小巷也曾有昔时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的日子,而现在,它躲在闹市的一角,暗自品尝岁月穿过的痕迹。

走在曲折通幽的小巷中,物我两忘,当是在这古镇中,给我最后留下的唯一的舒适的氛围了。

微信里的乡愁

文/王举芳

一位朋友远离家乡多年,因父母早已去世,他极少回家乡。最近出差路过故乡,时间尚充裕,他转道去看看久别的家乡,看看家乡是否还是记忆里的模样。进了村子,那么陌生,而那些旧屋青瓦,又是那样熟悉。村子里的人,他已认不出,也没有人认得他是谁家的老几。在照片下面他写下了贺知章的诗: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来到幼年时充满温馨快乐的老屋,院子里已是荒凉一片,自生的梧桐树遮天蔽日,像童年的他般,生长得无忧无虑。他站在残破的老屋前,自拍了一张和老屋的合影,我看到照片上的他,眼里闪着晶莹的光。

记忆里的荷塘已被填平,成了谁家的鸭棚。那条童年清澈的河,只有河中间有水缓缓流淌,多数河面被挖得坑坑洼洼,一堆一堆的沙子堆成小丘状。看得出,是为了利益,出卖河里的沙子。看着满目疮痍的河面,他写道:我记忆里的河呢?

一位朋友借着假期,带着儿子回到了乡下的家。金黄的稻田,飘香的果园,蜿蜒的乡间小路,到处都是迷人的清新。带儿子走着他童年走过的路,每一步,都满溢着幸福。

来到村里的小学,已是人去楼空,只剩一位看护院子的老人,老人说:现在孩子们都去镇里的教学楼上学了,这矮矮的平房过时了。他内心陡然升起一缕忧伤:再过些时候,或者下次回来的时候,是不是这小学校就不见了呢?

母亲对他说:村里要盖居民楼,过几天,村里的平房就要拆了。夜晚,他爬上村东边的小山,惆怅在他的心里蔓延。如果盖起了楼房,是不是像城里一样,再也看不到故乡的炊烟袅袅升起?再也听不到鸡鸭鹅合唱的歌曲?再也不能踏着厚实的乡野土路,去摘满捧的野花……

朝阳里,他为自己的老屋拍下了最后一张照片,备注到:不久,老屋就要离开了,这一砖一瓦,藏着多少亲切和温暖,我不想看到它变成废墟的模样,但愿住进了楼房,一些美好不会消失……

一位朋友故乡归来,只发了一张照片,高大的柿子树,满树的柿子金黄,树叶轻敲着屋檐,好像告诉主人丰收的消息。屋檐下,一张小桌,一把茶壶,几个茶碗,几张小凳,还有一个鸟笼,鸟笼里的八哥望着柿子树,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有任何文字和言语,却勾起我浓浓的思乡之情。

我家的老屋门前,石榴红了吗?无花果紫了吗?那各色的菊花,是否依然在东篱下,悠然地开着?有泪轻滑双腮。

有乡愁的人是幸福的,如同心有牵挂。被牵挂是幸福的,心有牵挂也是幸福的。

别让乡愁在微信里保留着怀旧和刷屏的记忆,有时间,多回故乡看看吧,让乡愁近在身边,看得见,摸得着,感受得到。

放慢匆忙的脚步,找到我们的乡愁,那是我们寄存灵魂的地方。

怀念老屋

文/张瑾

老屋其实也不老,前后算起来只有二十五年的光景。如果不是拆迁,以老屋的结实程度或许再有个三五十年也不能称为老。

总感觉老屋是昨夜从婆婆离世面颊上滑落的一颗泪珠,圆润闪着亮光,暖暖的带着不舍。搬离东西走出家门前的台阶,我们早已不再是翩翩少年,场院里那棵银杏,要比老屋长一倍的年纪,枝繁叶茂却不见仆仆风尘,和老屋的大门永远辉映着。下班晚了,暮霭里总有一老一少牵着手在场院边翘首期盼,一天的劳累瞬间被融化了。

想到做姑娘的时候,人家给我来提亲。说他们家兄弟多,该他名下的房子还没有建造。所以在相亲的时候,我也没有看到椽子是否黄灿灿油汪汪的,房梁是否有水桶般厚实。按当时农村习俗,女孩子相人家,要看人家的房梁来判断人家的家底厚实不厚实,我自然不用看就明白了他的家底几何。好在父母亲也不是势利眼、贪财奴,认定小伙不错,相信手里货吃不完才认可了这门亲。

要成亲了,总要给我们垒个窝,于是请来瓦匠木匠,兄弟姐妹齐动手,挑屋基,油椽子漆房梁,起早贪黑忙了大半个月,房子盖好了。在新房里吃过了团圆饭,也不顾大冬天,婆婆要我们睡地铺,说是要积淀地(底)气以后日子才会蒸蒸日上。

敞亮的房子里,虽然没有精致装修,石灰粉的墙。但是,心里却不缺少希望和美好。从此新的生活从这里起步,一年多后,家里又添了一张嘴,儿子诞生,柴米油盐磕磕碰碰,房前屋后果蔬飘香,咿咿呀呀蹒跚学步,小家庭红红火火的日子在屋里有滋有味地延伸。

一年又一年,儿子小时候的独生子女年画和单位为我们颁发的奖状成了家里最好的装点。空的时候我坐在书桌前教他背儿歌,那甜甜的童音绕梁,如天籁在耳际回响;睡着的时候,我望着那可爱的小模样,手里编织着他的小毛衣,幸福也在悄然滋长。孩子要上学了,后来我们在镇上买了房子,那房子就升级成了老屋。

逢年过节,老屋里最不缺的就是热闹。双方的父母、兄弟姐妹聚集在这里,闲话家常、推杯换盏,孩子们在席间穿梭嘻闹,爆竹声、欢笑声组成了最美妙的交响乐。老屋悄悄地记录着岁月的增长,老屋依旧是亲情的纽带和桥梁。空的时候,我们都会去看看老屋,给房前屋后整理整理,每次在那待上一些时日,往回走的时候心里就会踏实许多。

一眨眼二十多年过去了,公公婆婆也都到了风烛残年。两位老人相约,老屋不拆,他们要和老屋永远相守下去……或许冥冥之中有定数吧,去年,八十六岁的婆婆先老屋一步走了。公公呢,当拆迁的通知来的时候,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有时候摇头叹息,在老屋前一坐就是半天。

将老屋里东西整理完毕,钥匙要交给拆迁办了。先生说,给老屋拍几张照片吧,好留着念想。我摇头,儿子也跟着摇头,“何必呢?就算不用照片,老屋里的一切都会在我们的心里的。”毕竟是生身之地,我懂孩子的心。有的记忆,不需要提醒,也会清晰依旧。因为她曾经是我们生命的一个部分。

亲人的土院

文/小小麦子

土院如一只结茧的蚕,把亲情包织在温馨的梦里,把伟大与渺小孵在自己的怀里。

曾有麦草堆里母鸡下蛋的声音;白蛾从蚕茧里飞出的声音。

在这里,麦粒与果香交替着咀之不尽的辛劳;候鸟与归鸟交织着姿态各异的飞翔。

篱笆的影子依旧斑驳而古老;犁铧的锈迹因泥土的亲吻而再次锃亮。

老屋沾染燕泥,歌声遥忆过去,一只懒猫顶着太阳睡觉。

辣椒串起灯盏,流萤憧憬未来,一只黑狗披着月光护院。

谁坐在院中,宛如一个孩子,在慈爱和力量的中央?

一任辛勤与执着的庄院,阴与晴都是一种营养;笑与哭都是一种收成!

曾在院落,母亲翻晒过季节的童话,糜子、麻黄、床单布……熟练了在油灯下飞针走线。

父亲翻阅过光景的章节,吃烟、喂猪、栽果树……学会了蘸着阳光在石上磨蹭镰刀。

当院墙熬不过岁月的侵蚀,那显得沧桑和吃力的草根,仍紧紧地抱成一团,如抱住亲人心中的渴望。

那口被泥巴裹紧的古井,始终在记忆中加深,以至于找不到过往的痕迹。

如今,老屋离去的背影,是亲人的土院最悲凄的故事。

不再有乳白的炊烟呛得流出的眼泪。

不再有劳作包裹被锄头磨满的血泡。

谁还会像爱一朵花那样,爱上自家的院落?

一棵大树,撑起一片天。

一方土院,孵化对村庄的思念。

庄稼的怀抱是不是村庄?被陌生的梦境拉出村外,找不到那片雪羽挂在枝头的痕迹。

老屋的额前有没有土院?被北风吹落的鸟巢,让赤身裸体的鸟儿无处躲藏无法安魂!

老屋旁的那棵桃树

文/叶 永 军

老屋旁的那棵桃树

那棵桃树我邻居家的院子内,我们两家之间只隔窄窄的一条路,虽然它不属于我家所有,但在我的童年里,它确实带给我很多快乐,所以我更愿意把它 叫做老屋旁的桃树。

桃树的主人姓唐,小名长妹。我不知道桃树是谁栽种的,也不知道它有多大年纪。总之,在我的记忆里,它长得很茂盛,也挂了许多毛桃,这对于我们孩子来说是一件很适宜的事情。

那时,这棵桃树确实带给我们很多快乐。

桃树虽不是长得那么盘虬卧龙,但也枝干遒劲有力。虽被邻居家用土墙围住,也阻挡不了一树繁茂的树叶往外蔓延。

高原的春天姗姗来到,一树绯红桃花给人“山寺桃花始盛开”之感。桃花盛开时高原还有隆冬的影子,冷风舔舐着人们的肌肤,总担心塔桃花被风吹得“花落知多少。”不过,桃花依旧笑春风,碧绿的菜畦此时在高原并不能和江南相比。

孩子的想法丰富而简单,总想着一树的桃花明天就会结成一树毛桃。晨曦中我睁开双眼,还是只有一树扑鼻的桃花芬香。我问家中年纪最长的奶奶桃树什么时候结果,奶奶慈祥的笑着说:猴急吃不了热豆腐,等你长大点,桃树就结果了。我于是耐心等待自己长大,俗话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我这嘴上无毛的小孩,没多久就没了耐性,只见一树的桃花依旧独自盛开,毫无结果迹象。于是,我又跑去问父母,回答也是要耐心等待。耐心似乎成为等待的唯一标准,不久一树桃花渐渐凋落。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高原变得空前透明,各种花儿也跟着热闹起来,倒像是艺术家画笔下一幅绝妙山水画。鲁迅《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有“单是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趣味”的描写。桃树下的泥墙根一带是老人和我们小孩活动的场所。父母们外出上班或劳动,把看管小孩的任务交给在家的老人。老人们聚在一起谈着往事,讲讲故事。这于我们很适宜,老人们高兴地交谈 ,不太理会我们,不过交代几句小心之类的话。

泥墙上有许多蜘蛛网,也有许多蜘蛛洞,倒让人想起“稳坐军中帐,来捉飞来将”这句话。捉苍蝇黄蜂来喂蜘蛛成了我们的乐趣,我们对喂蜘蛛这样的是自认为是一种善举,也有个别的孩子只是将嘴对准蜘蛛洞口,模仿苍蝇黄蜂发出嗡嗡声引诱蜘蛛上当。

泥墙根下有个蜜蜂巢,我们把它叫做蜜蜂窝,我们静悄悄的蹲在一旁看工蜂进进出出,以至于一看就是小半日。野果们在这个季节里疯长,有名无名的野果吸引着我们的馋嘴。泥墙根一带长着几棵野草莓树,挂着令人垂涎的野草莓果,摘下来撮成一捧,味道又酸又甜。热闹的夏季里,桃树孕育果实而归于沉寂后,累累毛桃挂满树梢,又引得我们小孩垂涎三尺,不过,摘毛桃不像摘草莓那样容易,颇费周折。我们用小石子和弹弓来打毛桃,收获不太大,此时的毛桃味道又酸又涩。老人们则告诫我们不要再打,如果被主人逮着,会受到惩罚。也许,毛桃对我们有着太大诱惑;也许,总想尝尝毛桃的味道,并没把老人们的告诫放在心上。有道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们曾被长妹逮了个正着,她并没责罚我们,回到家里我们无一例外的都受到父母们的惩罚,我们自认为是长妹告的状,于是发誓不再打她家毛桃,也不吃她给的毛桃,以此来“报复”长妹。

七月半(农历七月十五)过后,高原的天气渐渐转凉。俗话称“七月秋风渐渐凉”我们的“联盟”在毛桃渐渐成熟的日子里有点动摇。高原的秋天来得特别快,下过几场霜后,我们又渴望能吃到长妹家桃树上的毛桃。这种煎熬的等待在一天洒满夕阳余晖的傍晚得到满足,一时间,桃树上下浸透着热闹,其间也夹杂着发誓要“报复”长妹的我们。我们一半是来帮大人们捡散落在地上的毛桃,一半是忙里偷闲地偷吃毛桃。

忙到天边擦黑,只剩一些零散的毛桃挂在树梢。长妹说:这样做,一来祈盼来年丰收;二来留些毛桃给鸟过冬。听长妹这么说,已尝到毛桃味道的我们早把“报复”长妹之类的誓言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季节渐渐转入冬季,高原的冬季来得很快。相比于繁茂的夏季,冬季比较无味,雪一下可就两样了。除堆雪人外,我们常在雪地里捕鸟。我们找来足够长的竹竿,将竹竿的一头固定在早已钉好在地里的木桩上,再用绳子系住竹竿的另一头,用力拉将竹竿拉成一道弧形,人远远的拉住绳子,见鸟雀们觅食我们早已撒好的谷物时,放开绳头,竹竿便会因为弹性而向觅食的鸟雀们横扫过去。收获收获 不太大,麻雀居多,后来也不知是谁提议我们将捕获来的麻雀清理干净,再从家里拿些盐巴撒在被我们清理干净的麻雀肉上,在野外烧堆火烤麻雀肉吃,味道在我们看来是一种美味。

打雪仗也是下雪的冬日带给我们的乐趣。我们往往分成两拨打雪仗,边打雪仗边嘲讽对方,说对方是“豆腐兵”“豆瓣酱(将)”越是嘲讽越是打得起劲。

在山坡上滑雪被我们看做是勇敢者的比拼游戏。滑雪工具千奇百怪,有拿木板来滑雪的、有拿板凳(长凳,方凳)来滑雪的、有拿盆子来滑雪的。山坡上被我们滑出一条长长的滑道来,在我们看来,滑雪游戏惊险刺激,总有人高声尖叫,其间也夹杂着欢乐的笑声。

高原的冬天将滑道变成滑溜溜,硬邦邦的冰道。在冰道上滑雪,不时会有人摔跟头而哭鼻子。起初我们安慰哭鼻子的人,见劝阻不住就都嘲笑他的胆小。哭鼻子的人立即停住哭声,边站起来边辩解自己不是胆小鬼,就又和大家一起继续游戏。

每每看到老屋旁的那棵桃树,童年的那些往事又浮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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