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面前绷着小脸的男孩,脑海中不自觉地闪过书里我百般讨好他,最后却遭到厌弃的下场,有些木然。
书里的元忱溪这时候应该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而不是在这跟我犟小孩子脾气?
但我也管不着。
我转过身,「你去告状吧,反正不吃饭的又不是我,烧厨房的人也不是我。」
更何况,我爹是宰辅,我哥是将军,我怕什么。
现在可还没到我王家败落的时候呢。
小太子:「……」
大抵没想到我竟然这么油盐不进,他呆住了,搽着灰的小脸上显得有几分呆滞,好半晌才回过神,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一句话来:「自己做就自己做!劳烦贵妃娘娘指点一二!」
这话一出。
不只是我愣了下,就连子鸢都瞪大了眼,更别提周围眼观鼻鼻观心的太监宫女了。
于是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消息便传遍了皇宫。
人人皆知,太子殿下住在长春宫的第一晚就被迫自己做饭吃。
这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太子殿下竟然没闹到陛下那边去,还乖乖受了!
接下来给我请安的妃嫔一个比一个安分,面上没了轻慢,但眼底多是幸灾乐祸。
「没想到这贵妃娘娘还挺有手段的。」
「可不是,但要是传进陛下耳朵里,还不知会怎么惩治她呢,这可是皇后娘娘的嫡子,怎能叫她这么磋磨?」
「……」
但无论她们怎么议论,送到长春宫里的礼物只增不减。
「娘娘您这招漂亮啊,太子殿下到底是个孩子,用一用激将法就好了。」子鸢笑着给我斟茶,说道。
门口处,一箱又一箱的礼物送进来,都是来示好的妃嫔送的。
可……
我真没有啊。
我喝口茶压压惊,照皇帝对皇后的情深程度,短时间应该发现不了我对他儿子不好吧??
是了。
我现在突然发现。
捧杀的前提是捧,那就是说,是对小太子很好。
但就算是这样,最后还是被打入冷宫。
那我现在连这个「表面功夫」都不做了,被打入冷宫的事儿岂不是也马上要被提上日程?
「子鸢啊,今晚就让太子搬出去吧。」想到这,我回头吩咐道。
我养不起祖宗,但可以送走。
可我没想到,我这话才说完,就见从门口晃进来两道一高一矮的身影,与此同时,传来太监的通传声:「陛下到——」
我抬眼看去,就见小家伙扔给我一个高贵的眼神。
好家伙。
还真给我去告状了?
5
这还是我进宫以后第一次见元洲。
我无视元忱溪那示威的小眼神,目光落在容色出众的男人身上,眼底微动。
元洲,庆国的当朝皇帝,和我记忆中的人没什么出入。
当然,我的关注点并不在于他的外表,在书里,元洲少年继位,与皇后是年少夫妻,鹣鲽情深,在皇后薨了之后,元洲几乎不再踏进后宫,醉心朝政,偶尔踏进后宫都是为了看太子,可谓是对皇后痴情一片。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时竟忘了行礼。
直到听见身旁子鸢的轻咳声才反应过来,朝着男人福了福身:「臣妾见过陛下。」
「贵妃免礼。」低沉中透着温润的嗓音自上方传来,紧接着,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了我面前,虚虚扶了我一把。
我受宠若惊,下意识把手缩了回去。
对面的人一顿,我明显感觉有道视线落在我身上,心尖莫名紧了紧。
场面一下古怪起来。
就在这时,小家伙略带抱怨的声音响起:「父皇,儿臣不想再和……」
一听这个话头,我耳朵立刻竖起来。
如果我主动把小太子赶走,传出去多少落人口舌,这若是小太子主动提出要离开长春宫,再由皇帝下令让小太子自个儿住东宫去,岂不是妙哉?
我朝小太子那边看去,就见小家伙站在身形高大的男人身边,看看我又抬头看看他的父皇,似乎是注意到我看他,很轻地冷哼了声转过头去不再理我。
我:「……」
好吧,看在你马上要走的份上,我大人不计小人过。
心内思绪千回百转,但身为世家贵女,我面上还是从容端庄地应了声:「臣妾怕是心有余。」
开什么玩笑。
就算太子想,我还不乐意呢!
谁乐意给别人带娃啊。
就在我说完,原本背对着我的太子唰一下扭过头来瞪我。
我瞪回去。
他哽住了,那张稍显稚嫩的脸几经变化,慢慢升腾起红晕,胸膛剧烈起伏起来,死死盯了我一秒,确认我不是开玩笑的,猛地转向元洲,咬牙道:「父皇,儿臣可以自己住东宫!就不劳烦贵妃娘娘了!!」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格外用力。
我也殷切地看着元洲。
听听。
你儿子都这么说了。
感受到我的视线,元洲瞥了我一眼,眼底似闪过笑意,我看着他薄唇微张,对着太子说:「你年纪尚幼,离不得母亲,贵妃为人和善,你且听话些,朕还有公务在身,晚些再来看你们。」
「……」
有一种和善,叫皇帝觉得你和善。
总结,太子还是归我管。
6
元洲很忙,撂下那话之后,带着来时的一票人呼啦啦又走了。
徒留我和小太子大眼瞪小眼。
他显然有点崩溃,又拘于礼,不好发作,涨红了脸,扔下一句:「总之,我是不会叫你母妃的!你休想我会当你儿子!」
哦。
我其实也不想要。
7
小太子就住在长春宫里,免不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经过第一次的做饭教训,之后的每一次吃饭,小家伙每一顿都没落下,但因着都是我喜欢吃的菜,小太子忍无可忍,只能自己去做饭。
不知不觉间,厨艺提升了不少。
当然,我是看他每回做的菜色判断的。
「贵妃娘娘,儿臣已经到了练武的年纪。」冬去春来,两年过去,小太子长高了些许,绷着张俊脸立在我身前,面无表情地说道。
子鸢伺候在我身边,默不作声地看着我。
这两年来,我对太子几乎是放养,她嘴巴都说干了也没什么用,现在也只能放平了心态。
「嗯。」我颔首,捏起一块桂花糕送入口中,顺便吩咐子鸢今年的中秋宴会事宜。
元洲一直没有立后,很多事只能我来处理,他倒是偶尔来看看,也不留宿,只和太子待上一会儿就走,和书中写的一模一样。
一想到这样的日子我还会过很多年,我顿时没了好心情,懒懒地瞅他一眼,「练武,那你是不是要找个师傅?」
他眼神微动,点头:「是。」
我也跟着点头:「那你去找吧,我同意。」
小太子:「???」
「噗嗤。」子鸢没忍住笑出了声。
我眼风扫过去,她忍住笑意,别过了脸。
元忱溪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两年磨炼出的沉稳一下破功:「王时卿!」
好巧不巧。
他怒吼出我大名的下一秒,从门外传来男人的怒斥声:「放肆!」
8
朱红宫门大敞着,一道颀长的身影大步踏进来,面朝向我时,眼神微微柔和下来,示意我不用行礼后扭头看向小脸僵住的小太子,训斥道:「谁教你直呼贵妃名姓的?君子之道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男人气势骇人。
从出生起便被娇纵着的天之骄子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肉眼可见地,小太子的眼圈一点点红了,连带着嗓音都有些哽咽:「明明是她先欺负我在先……」
「够了,朕知道你对贵妃不满,但这两年她照顾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如今这般实在无礼,从今日起禁足思过三日!」冰冷的斥责声落下,小太子再也没了话,倔强地用含了泪水的眸狠狠瞪了我一眼,扭头就跑了。
我:「……」
不知怎的,心底竟隐隐有些不舒服。
但我明明知道故事走向,他是太子,元洲对他严厉也不过是希望他成才。
而我只不过是个坏人,注定要成为他的垫脚石。
哪怕现在他因为我受了一点委屈,我也不该同情才是。
毕竟,之后更惨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