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命运喜欢和我开玩笑。
从小到大,我很少得到别人的偏爱。
我妈恨我爸,偶尔看到我这张和他相似的脸,也会莫名其妙发脾气。
我性格有些孤僻,也很少男生会主动追我。
如果我这一生有最勇敢的行为,那大概就是喜欢上顾骅。
因为他,我武装了一张刀枪不入的铠甲,在别人眼里,我追他追得无比英勇。
如今,这张铠甲,彻底破碎了。
直到出月那天,我也没见过顾骅。
产后 42 天,我按规定回到医院复查。
我独自坐在走廊上排队等号,一救护车上推下一位临产孕妇,正哇哇大叫,乱作一团。
熙攘人群里,我瞥见那道高大的身影,顾骅也看到了我。
目光短暂相接,我见他好像蹙了下眉,便推着孕妇急匆匆走进产房。
心底泛起一股落寞,但除开相见像陌生人,我们之间似乎也没有更好的相处方式了。
诊室内传来叫号声,我拿着病历走进诊室,可看到检查医生那一刻,我蒙了。
由于是复查,我只预约了普通号,没成想刚好分到个男医生。
还是年轻到头都没秃的……
于是,脚步就这么卡在了原地。
见我迟迟没动静,男医生转过头,不耐烦催促:「磨蹭什么?后面还很多人呢。」
他指了指病床:「躺上去。」
生孩子那时候痛到理智全无,有几个男医生我也顾不得,可现在说没有心理障碍是假的。
但既然号都已经挂了,不上去反倒显得我矫情。
我依言开始脱鞋,刚要躺上去那一刻,身后传来熟悉声音。
「小李,张教授喊你,这个我来吧。」
「哎,好咧,顾主任。」
结果就是,顾骅又成了我的复检医生。
一番不可描述的检查过后,顾骅脱下手套让我下来:
「盆底肌功能还是有点问题,做个盆底肌修复吧。」
「哦,好……」
我声如蚊呐地应着,脸上早就烫得不知所云。
顾骅回头瞧我一眼,眼里勾着风轻云淡笑意:「又不是没见过,害羞什么?」
「……」
我尴尬得十根脚趾扣地,干笑两声,却意外对上顾骅严肃的眼神。
「你没复婚,对吗?」
我刚想否认,一个高大身影缓缓压了下来。
顾骅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跟前,黝黑的瞳孔里尽是压迫感。
他把头埋到我颈侧,用只有我们能听到音量轻轻说:
「我叫人查过陈屿的人事档案,准确点说,你根本没结婚,对吗?」
心脏跳得砰砰直响,浑身血液仿佛都在冲撞。
我看不透顾骅的心意。
但我知道,我的铠甲碎掉了,我再也没有那股勇气去奋不顾身朝他走去。
于是,我只能恼羞成怒地一把推开他:「是,没什么前夫,我也没结婚。」
「可这跟你有关系吗?」
「顾医生,你是不是觉得我就该一直喜欢你!哪怕你身边已经有余欣这个女朋友,我也要当个备胎一直等着!」
想起曾经那些可笑的经历,我眼泪再也绷不住,一颗颗往下滚落。
「我是干了很多蠢事,你也不愿意搭理我。现在就让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不好吗?」
「反正在你眼里,我就是个一直追在你身后的傻子,你又何必来招惹——」
说话声戛然而止,后面的话再也没能说出来。
我的嘴唇被一股温热气息堵住,连带着视线也一只大手笼罩。
淡淡的消毒水气味里,我能感觉到顾骅吻得很小心翼翼,没有攻城略地的急性,只是轻柔碾转含吮,更像是在安抚。
良久,他慢慢放开我,温热抵住我额头:「冷静了吗?」
削挺的喉结上下滚动,我不知所措地别过脸,没说话。
他唇角渐渐勾起:「那现在能谈谈了?」
10
这应该算我和顾骅第一次正式吃饭。
虾蟹粥端上来时,他下意识拿筷子挑走表面香菜,再递给我。
我愣怔一下:「你怎么知道我不吃香菜?」
顾骅笑了笑:「嗯,知道。」
他不愿意明说,我也不刨根问底。
我想不出顾骅要和我谈什么,我们之间关系简单明了,毫无希望。
直到他冷不丁冒出一句:「我跟余欣,不是男女朋友。」
多年认知被颠覆,我夹起虾的筷子被震惊得一抖,虾落进粥里,溅出汤汁。
顾骅眉眼微微一皱,无奈地抽出纸巾替我擦干净桌面。
「也、也对,你们都准备结婚了,应该叫未婚妻。」我磕磕巴巴地回应。
顾骅疑惑瞧了我一眼:「谁告诉你我准备结婚?」
嗯?没有吗?那聚会上那些八卦?
「余欣和我家是世交,所以我们自小相识。大学时我被一些女生骚扰过,她知道我不喜欢这些,主动提出要当挡箭牌。」
「当时我想法很简单,没打算大学恋爱,只想一心考研,就由着她。」
手里扒拉粥的速度越变越快,我隐隐感觉到顾骅在跟我解释。
但我却不敢将这份解释归咎成喜欢。
我害怕那份炽热又一次被浇灭,而得到希望后的失望,只会更痛。
下一秒,我动作被制止,我蓦然抬头,视线顺着骨节分明的指尖往上。
餐厅的背景灯里,顾骅微微俯身,眼底的光柔和而真挚。
「所以,我现在是单身,你明白了吗?」
11
没明白。
回家的路上,我也一直想不明白。
我不明白当初那个对我冷淡至极的顾骅,为什么现在会是截然不同态度。
只因为我们睡了一次?
亦或是后来,他再也没遇过像我这么死缠烂打的女生,开始贪恋起我的好?
可我却不得不承认,我的心脏还是难以自抑为他跳动,哪怕知道他并没有多喜欢我。
那一瞬间,我觉得闺蜜建议是对的。
我就该去挖一挖野菜。
回到家,保姆将儿子阳阳慌张递给我,指向对门邻居的大门。
只见上面贴了一张硕大的纸,写着——【本人已阳,外卖放门口。】
我望了眼怀里的小孩,顿时为难起来。
大人阳倒是还好,可这么小的宝宝要是阳了,可是一场灾难。
「去我那儿。」
顾骅从我怀里抱过阳阳,给出一个我无法拒绝的理由:「现在这时期,孩子为重。」
就这样,因为害怕小孩感染,我跟着顾骅住进他的房子。
我在沙发上一边哄阳阳睡觉,一边观摩顾骅的私人领地。
灰色的冷色调,酒柜上摆放几瓶红酒,目之所及更多是医学书籍。
朦朦胧胧间,我好像睡着了,一双手圈住我膝盖窝和后背,将我打横抱起。
等我中途醒来,已经躺在顾骅主卧床上,阳阳已经不翼而飞。
我慌张出门寻找,推开客卧房门时,只见阳阳躺在客卧大床上睡得正酣。
顾骅见我进来,起身朝我做了个噤声手势。
那大概是我睡得最沉的一夜,没有半夜起来喂奶的繁琐,更没有小孩的哭闹声。
只是到早上,我隐约感觉到怀里有个庞然大物。
睁开眼时,我彻底愣住!
我眨巴两下眼,对上顾骅那双微翘的丹凤眼,含着笑意正看着我。
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身而起:「你你你……」
你个半天,我愣是没蹦出一个屁。
顾骅揉了揉太阳穴,看上去很累:「抱歉,昨晚起来冲奶粉喂阳阳,太累走错房间了。」
说得倒是挺真诚,可我分明没看出他表情有一丝抱歉的样子。
但既然他都说是为了喂阳阳,我还能说什么?
我狐疑看了他一眼:「阳阳呢?」
「客卧。」
翻身下床去找阳阳,刚出客厅,门铃却响了起来。
我折去开门,然后就定在原地。
大概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余欣也愣了半晌,才勉为其难挤出一丝笑容:「你怎么在这儿?」
「顾骅呢?顾阿姨喊我带东西给他。」
12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在看到余欣那一刻,我风一般逃进客卧。
我努力不去思考他们在客厅里聊些什么,只专心喂阳阳。
直到客厅里传出争吵声。
我扒开房门望出去,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余欣气败急坏的样子。
眼圈泛红,像是被拉下云端的公主,失去一切底气。
「顾骅,她用孩子要挟你了对不对?」
余欣拽住顾骅衣袖,却被他扯开:「别胡说。」
「你别骗自己了,预产期倒退受孕时间对你来说很容易。」
「而且上次我在检验科都看到了,你拿那孩子头发去做了 DNA 检测。」
余欣抽了抽鼻子,眼底光亮破碎得楚楚可怜:「顾骅……」
「你真的喜欢她吗?你只是早就知道那小孩是你的,所以对她好,对不对?」
客厅陷入久久沉默。
我没听清顾骅的回答,就将房门猛地一关。
后背靠上冰凉的墙壁,我沿着墙壁绝望地滑坐到地面,心一阵阵揪疼。
原来,顾骅一直都知道阳阳是他的……
我想起他说的那句「孩子为重」。
因为孩子为重,所以哪怕他从来没对我心动过,依旧委曲求全地装出对我有意思的假象。
什么订月子中心,想当孩子干爸,揍陈屿为我出气……
这一切一切,只不过都是因为,他是阳阳爸爸。
他想要的是孩子。
而我,想要一个爱人……
13
那晚月光很亮,透过树丫间隙撒了满地。
巷子里传来狗吠声音,我左手抱着阳阳,右手拖着行李走在深夜街道上。
顾骅今晚值夜班,临走前,他忽然回身抱住了我:「麦嘉,给我个机会追你好不好?」
炙热鼻息在我耳后喷薄。
我能感觉到他说出这句话时心脏的跳动,却没有一下是因为我……
手机里顾骅打了十几通未接电话。
我忽然想起来,他家装了摄像头,所以他应该看到我离开的画面。
按下关机键,我找了一家酒店住进去。
半夜睡到迷糊,我被酒店前台电话吵醒,窗外下起瓢泼大雨。
「麦小姐,前台有位顾骅先生找您,请问您认识吗?」
我的心砰砰跳动着,失神好一会儿,直到话筒里传来前台声音:「麦小姐?」
「嗯,认识,但不熟。」
我压住泛滥情绪,镇定地说:「你问他找我什么事?」
电话那头声音消失几秒,随后是前台稍显为难的声音:「他说,他有东西落在您那里了。」
东西?阳阳吗?
「什么东西?」
「这……他、他说,他的心落您那儿了。」
我:「……」
14
见到顾骅时,他的衬衫已经被雨水浸透。
头发凌乱耷拉着,狼狈得完全不像他。
我紧紧按住房门,没让他进来。
只是原本劝他离开的话,说出口却鬼使神差变成:「你怎么不打伞?」
顾骅笑了笑,雨水顺着脖颈滴落:「出门找你时,没下雨。」
「而且……」
他语气一顿,「你淋过雨,我也想试试是什么感觉。」
眼底墨色缓缓晕开,顾骅苦笑看着我:「对不起,我现在才知道,淋雨真的很难受。」
心底某处柔软角落被敲击一下。
我想起曾经我在他宿舍楼下淋过的那场雨。
那次大概我缠得他烦了,他将怀里书塞给我:
「我要去打球,帮我拿回宿舍,有什么话到时再说。」
我欣喜地点头,抱紧怀里的书,目送他往球场走去。
后来,我在他宿舍楼下等到傍晚,天下起大雨,我将那本医学书塞进衣服里,就这么等到 9 点。
顾骅回来后,看到湿漉漉的我,浑身一僵,快步朝我走了过来。
我从怀里掏出没被淋湿的书,颤抖着手递给他:「顾骅,你看,书没被淋湿。」
我邀功似的笑出两颗小虎牙,他却只瞧书一眼,就生气地把它打落在地。
「你是蠢还是笨?就不能放宿管那里?」
我看着那本掉进地面水坑的书,忍不住红了眼。
「抱歉,我以为……」
「以为什么?回去!」
以为你会因为我的等待开心,以为你会听我表白,以为你至少会感动,然后更容易接受我。
可这都是我以为。
记忆伴随着我跑开的身影淡出,也模糊我的眼眶。
忽然,顾骅伸手摸了摸我脸颊,很冷,冷到不是正常人的体温。
「能让我进去吗?」
见我无动于衷,他又柔声补了一句:「这样我会感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