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轻女孩不知道从哪儿弄来我的电话,今天打给我,对我重复着和上次一样的话,叫我放手,不要缠着他。我告诉自己保持冷静保持客观,一个巴掌拍不响,是我自己婚姻里的另一个人出了问题,我没权力去追她这个第三者的责,也没有必要去追她的责。
我不出声,听了一会就跟她说:「你们的感情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你找他去,别找我。」然后挂了电话。
他是出轨了,但是我不知道他出轨到了什么程度,精神还是肉体,还是都一起。他不说我就不会问的。那天我只是很客气地问他,最近你身边是不是有这个女孩?你不会不承认吧?他好像不怎么惊讶地望我两眼,点头承认。
他不惊讶也不解释,看来他已经选择恶意经营了,大家认识这些年都留下体面,挺好的。
朋友能保证的确凿消息是,有人看见过他们在餐厅吃饭,神情举止暧昧,其他的消息多半是那个女孩子公开对他的表白,把她这位成熟帅气的大律师奉为神祇似的,真是可怜又幼稚。我忍不住想,他听到这种飞扬恣意的示爱,会怎么想呢?无感?满足?喜悦?还是对我的报复?不,他不会想着报复我,因为我对他来说本来已经无足轻重了。
其实都是这个年纪的人了,心知肚明,就算现在只是精神出轨,那肉体还远吗?床没上,总是接吻了吧,没接吻,总是牵手逛街吃饭买东西了吧。我不敢想象,也不允许自己多想,多想无意义。
就算他们还没到那个程度,难道还要我放下尊严,像个被鸠占鹊巢的可怜生物一样,自己下场去驱逐意图侵犯的外来者?这是不可能的。
这些年他身边各种各样的女人的示好,他拒绝得都算干脆。外界很多人都说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好一个片叶不沾身啊,从前怎样怎样,还真不能代表现在怎样怎样。
记得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一起制订了共同生活的「权利法案」,密密麻麻打印了不少份。最后没人遵守。记得其中有一条是,大概通俗地讲就是如果其中一方喜欢上别人,需要提前告知另一方,然后共同决策。
这十几张纸现在不知道被落在哪儿了,我想到就觉得讽刺。
去年大学同学吃饭的时候,老同学还说羡慕我们,我们疑惑,他回答说没想到我们这么多年,一点没堕落到他们俗人的世界里,一直是上学时候那个精彩纷呈的相处状态。真可笑,当时聚会我们还是刚吵了架去的,旁人又能懂什么。
出轨,是人性的一种可能,这件事随情况不同,不能和人格和人品直接画上等号,所以我还不认为我当初选择的人是个人格上有污点的人,这点我还是可以理智看待的。理智上我可以理解他找别人,毕竟我从来也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女人。
一夫一妻制度也不过是一种制度,有了人类以来人性这东西就一成不变,变的只是制度而已。我们只不过是用人类社会的规范来约束人性,让一夫一妻制度运行下去。被出轨要不要生气,当然要,违反规则好不好,当然不好。但是能不能接受呢?没办法你必须接受,这就是真实人生。
我们走到这一步,不可能是单方面哪个人的问题,所谓感情的事情,置身事外看总是容易,更何况我们是掺杂不清的十几年。
爱不爱,我是不知道的,说出口的东西也未必是真的,不少人觉得学法律的人冷酷无情,其实我们不管学什么恐怕都是一样的结局。
可笑的是,我从得知那两句消息以来,一直自诩理智,拎得清不纠结,却在这场婚姻即将濒临死亡的时候,深夜失眠,在脑子控制不住地回想过往种种,这也许就是回光返照吧。从大学初识到确定关系,从留学到结婚,从十年婚姻直到如今。
我是为了我的时间流泪,不是为了他流泪。
现在想想,让我们走下去这么多年的,最开始是他的征服欲和我的虚荣心,后来就是他对我的同情和责任心,和我因为他的财力而产生的生活稳定感吧。
现在这些虚幻终于崩塌了,也好。
从前他想征服我这个对他冷眼看待、桀骜不驯的女孩,我因为身边有这个优秀帅气富有的男朋友而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后来就是因为他有地位有钱,我就是个庸俗至极的人,可能我就算吵架也不想离开这个外表光鲜亮丽的婚姻。而他忍受我到现在,也许是因为我后来没有至亲,他可能想至少表面上尽对婚姻最后的责任,所以才有他那句「我个人是没想过离婚的」,他心里怎么想我可真是不想去猜,越猜越让人崩溃。
我昨天夜里一分钟都没睡着,我闭上眼全是我们这十几年的过往。回想起来,我们几乎少有不吵架的时候。少有的和平都让我记忆犹新,有意思的是,这些短暂的和平都发生在生活危机的关头。
我想,离了以后我们会永远保持和平了。
记得我们刚结婚没两年的时候,他家里的生意突然亏了,欠债欠了挺恐怖的数字,他家天都塌了。那时候他还是律所的新人,刚刚起步的律师,每个月赚的少得可怜。他把结婚证拿出来,很正式地和我离婚。他态度很坚决地说:「反正当初我们说结婚也是试试是吧,现在这么大的事,我不能拖累你。」
我当时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我装精英范儿呢,谁不知道谁啊。我索性没理他。倒也不是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是觉得这点义气还是要有。我瞒着我妈,因为我妈知道了估计再来劝我离婚,也瞒着其他朋友,他这种要面子的人肯定不愿意别人知道。
他后来那段时间,一直反复地和我提离婚,说我千万不能再耗下去了。我全当作没听见。我他又说想辞职去合伙做生意,现在要熬出来太难了。这下我真得拦住他,这么多年的「远大志向」不能白丢了。我记得当时说:「你学法律到现在,不就是想干律师?那就干下去,有什么好怕的。房贷我来扛,你那点钱先拿去给你家里凑合着。」
我跟他玩笑说,结婚的时候他家本来要全款买房,我还不肯接受,说我要一起还贷才行,我现在想想可真是后悔当初没要全款。
他那段时间在律所熬夜加班,又忙着他家里那些烂摊子,找案源,拉人脉,理债务,求人办事,现在回想起来我都不明白他这样没受过苦的人怎么撑下来的。我试探问他是不是压力太大了,他说叫我放心,他不会把压力转嫁给我,说我跟他在一起风险已经够大了,让我好好忙我的工作千万别管他。
可能因为我是个所谓的完美主义者,所以控制欲强,忧患意识强,受不了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有什么失去掌控的事情,也包括他。我看他那个状态,怕他出点什么事情,呵,那我不就成寡妇了。
我只好每天晚上下了班,开车去他律所那边停着,熬夜等他下班,接他回去。那时候我其实刚拿到驾照,之前从来不敢上路,可是检察院去律所的路很远,还天天堵车,烦死人,我的车技有明显提升。他几乎都加班熬到凌晨,我经常在车里睡着了,他每次都叫我别去了。我跟他说,我就是看夜景、练练车,让他别有负担。我又说我怕他想不开从天桥跳下去。
那段时间我们不知疲倦地做爱。我能感觉到那是他的释放。有时候夜里我们汗津津地抱着不说话,或者起来喝啤酒,他说,离婚吧,你还年轻,别跟着我。我想了想摇头晃脑地说,沈朝临你知道吗,我特别喜欢一段话。文明会随风而散,礼教会土崩瓦解,爱情也会消逝耗尽。唯独是你的意志和信念,会伴随你的一生,陪你闯过一切难关。
他笑,说这是飘吧。
我说,是啊,我的启蒙读物。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白瑞德。只不过他年纪有点大了。像你就正好,新鲜的肉体。相关Tags:人生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