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薄衿初面无表情，声音却透着浓浓的疲惫，没什么威慑力。
“她那么爱你，要是看见你这样，一定会难过的。”
谢铮说着，拿过他手里的病理本：“再不休息，乔安的捐献手术，我只能麻烦别人替你做了。”
闻言，薄衿初睨了他一眼。
但好在没再说拒绝的话，只是沉默的转身离开。
太平间内。
薄衿初靠在墙边，眺望着童乔安躺着的地方。
他脸上的表情很淡，但眼里的低落却快要溢出来。
失去爱人的痛苦并不是在得知死讯的那一刻。它会藏在时间的深处，当你某一刻意识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这时，过去美好的记忆就会裹挟着刻骨铭心的痛意袭来，逼的人窒息。
恰如此时此刻。
薄衿初看了会，心里就涌上密密麻麻的痛，像被蚂蚁啃噬。
根本无法去想，余生没有了童乔安，他该怎么活下去。
这时，一道熟悉的女声打断他的思绪：“衿初！”
许云站在太平间门口，轻声叫他：“我来找你做复诊了。”
薄衿初偏过头，神色莫名的看她一眼：“你为什么站在门口？”
“我……”许云支支吾吾，“里面又黑又冷，我害怕。”
薄衿初心情不好，神智却无比清醒。
他定定的凝视着许云：“你怎么找到这的？”
许云站在光下，一双眼如含秋水，纯洁又无辜：“我给医院打了电话，他们说你在南城，我就来了。”
薄衿初“哦”了一声，又问：“那他们没有和你说乔安的事情吗？”
许云脸上的表情僵住，半响后才回答：“没……没有啊。”
只字不问童乔安。
薄衿初也没拆穿她的谎言，而是抬手指了指床上的童乔安：“她就在那儿，你不是她的闺蜜吗？应该进来看看吧。”
许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眼里闪过心虚和恐惧。
她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薄衿初全程都没挪过地，他目不转睛的审视着许云。
两人像是无声的对峙着。
良久之后，许云败下阵来，她攥紧了手指，走进太平间，一步一步走到童乔安面前。
纵使许云没把童乔安当朋友，此刻也骤然红了眼。
她捂住嘴，立即转过身，不断在心里默念：“对不起……对不起……”
可愧疚完之后，心里又忍不住冒出一丝庆幸。
她在心里劝慰自己：“乔乔，别怪我，你死了比活着更让我放心。”
人生有很多无奈的事情，但那些在死亡面前都不值一提。
许云是坏，但走出太平间时，腿也是抖的。
薄衿初一个眼神都没给她，自顾自朝着办公室走去。 弋㦊
许云看着他的背影，眼里满是不甘心。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
直进坐在沙发里，许云才回过神来：“衿初……我的病好像又严重了。”
“嗯。”薄衿初头也没抬，“你找别人给你看吧。”
许云一愣，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乔安说的对，我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薄衿初说着，将桌上的文件整理好，丢在桌上。
“这时你在我这的治疗记录，走吧。”
许云的表情凝固住，半响才明白薄衿初的意思。
她瞬间慌了神，急切的站起来：“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薄衿初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各类病例，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要做的手术，话都没回。
许云的心态有些失衡，她特意从京都飞回来，可不是为了看看童乔安的尸体。
悲伤是有，但不足以让她放弃薄衿初。8
“薄衿初，我说我不想换心理医生。”
许云双手撑在桌上，心里的想法毫不掩饰。
闻言，薄衿初往后一靠，抬眸看她：“许云，不要让事情太难堪。”
难堪两个字太过锋利，片的许云体无完肤。
她收回手，站直了身体：“薄衿初，我从大二那年就开始喜欢你，到现在已经6年了。”
“我对你的感情并不比童乔安少，她只是比我早遇见你而已！”
“我也可以做你的病人，你看看……”
“出去！”薄衿初冷然开口。
骤然被打断，许云的话卡在喉间，宛若鱼刺。
“许云，我对你的照顾，全部都是因为你是乔安的朋友。”
薄衿初面无表情，说的话字字如刀：“如果你家没有格列宁的靶向药，我根本不会多看你一眼。”
听到真相的许云后退一步，脸色苍白：“那你又为什么要维护我？明明有好几次，你都在乔乔面前维护我！”
“我说的话都是事实，并不存在维护。”薄衿初双手交叉在一起，看向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感情。
许云的心紧揪在一起，手脚都冷的不像话。
她不敢相信自己苦守了6年的感情，甚至不惜背叛最好朋友，最后竟然只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许云脸上闪过一抹苦笑，而后浑浑噩噩走出了办公室。
薄衿初没管她，所有的心思都埋进了排好的手术上。
时间转瞬即逝。
人死后很难保持器官活性，谢铮催着薄衿初带着童乔安的尸体回了深市。
几乎是下飞机，手术就准备好了。
最先捐献的是童乔安的眼角膜。
薄衿初久违的剃掉下巴上的胡茬，将自己收拾的干净清爽。
他做了成千上万的手术，从没哪次像现在这样，紧张又绝望。
这种情绪在童乔安被推进来时达到了顶峰。
薄衿初难以抑制的手抖，他掀开白布。
心疼和心悸的窒息感一起涌上来，薄衿初却迟迟没有下刀。
他后悔了。
于是“嘭”的一声，手术刀被薄衿初丢到地上！
亲手给死去的爱人做器官移植手术这样的事情太过残忍。
于薄衿初而言，这就像是轻手斩断心里的期望，把自己往深渊里推。 弋㦊
谢铮看了看显示屏上的时间，叹了口气提醒：“薄医生，这是在手术台上……我们在做器官移植手术，你还有1分钟时间。”
薄衿初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整个人都在崩溃的边缘。
杨枫从没见过这样的薄衿初，他向来风度翩翩，克己复礼。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理智。
他上前将手术刀捡起，拿了一把新刀递到薄衿初的手里：“童医生已经死了，接受捐赠的人还在等着。”
薄衿初手止不住的发抖。
手术刀就在他的掌心，可无论如何都无法下刀。
一个小小的，简单的眼角膜捐赠，却让薄衿初束手无策。
杨枫忍不住叹了口气：“薄医生，就算你不愿意做这个手术，也会有别的医生来做。”
薄衿初明白。
他就是不想让别人来做这场手术，才决定自己来做。
刚刚摔手术刀那一下，不过是感情和理智的最后博弈。
薄衿初握了握手术刀，几乎快要咬碎了后槽牙。
最终还是亲手摘下了童乔安的眼角膜……
那双眼睛曾用各种情绪看过他，有期待，有高兴，有喜悦，有难过，有愤怒，有失望。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剩下了。
薄衿初浑噩的朝着手术室外走去。
出门的刹那，他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仿佛被什么东西抽走了身体鲜活的生命力。
身边的杨枫立即扶住：“薄医生，节哀。”
薄衿初推开他，轻轻摆了摆手。
世界上每个人都是单独的个体，没人能做到感同身受。
但薄衿初却突然想到了童乔安失去奶奶的样子。
她当时是不是也是这样，世界骤然崩塌，整个人都被绝望淹没。
可自己却始终没接电话，整整三十个未接来电，一个也没接……
薄衿初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艰难的迈着僵硬的步子，走到洗手台边，躬下身去洗脸。
下一秒，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薄医生！薄医生……”杨枫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可薄衿初太累了，愧疚和悔恨早就击垮了他。
给童乔安做完手术，这口气就松了。
薄衿初疲惫的闭上眼，睡意一涌而上。
恍然间他似乎看见童乔安逆着光朝自己走来。
……
薄衿初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自从童乔安死去之后，呼吸都成了一种煎熬。
爱太过复杂。
她在时，薄衿初有恃无恐，总觉得童乔安不会离开。
于是肆无忌惮的冷落她，不断消耗着相伴多年的感情。
似乎是想通过这种漫无边际的试探，去验证童乔安对自己的感情。
如今她死了。
薄衿初恍然又不断想起她的好来。
走过童乔安的办公室前，思绪电光火石的一刹，脑海里瞬间出现她为自己做过的饭，两人十指相扣走过的路，和偶尔回眸时的笑脸。
寂寞突如其来。
薄衿初在心里许愿，再来一次！
他绝对不会再让事情变成这样。
这次神明好像听见了他的愿望，恍然间，薄衿初好像真的回到了10岁那年。
童乔安的声音兀的从身后传来：“衿初哥哥。”
童乔安的母亲林岚很喜欢蔷薇，于是童家的院子里种了不少荷兰野。
花开时，香味十里飘散。
薄衿初闻到了，也听到了童乔安的呼声。 弋㦊
可他却站在原地，不敢回头。
怕这一切都是虚假的梦境。
“妈妈，这个哥哥怎么不理我啊？”
童乔安被林岚牵着，声音稚嫩。
薄衿初的手死死攥在一起，眼眶发红。
片刻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想看看自己日思月想的人。
可回头的那刻，童乔安和林岚瞬间消散。
薄衿初猛然惊醒，医院雪白的天花板刺目。
正在给他做检查的谢铮松了口气。
他取下听诊器，絮絮叨叨：“让你休息你又不听，身体是自己的……”
薄衿初听着，整颗心都要被失落淹没。
现实和梦境的巨大落差，逼的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谢铮看着眼神空洞的他，有些生气：“薄衿初，我在和你说话，要是你累垮了，你的病人怎么办？”
薄衿初“嗯”了一声，才回过神来：“我有分寸，只是累了而已。”
“有分寸？有分寸你一天给自己排4台手术？有分寸你会晕倒？”
谢铮平日里总是微笑的，从不与人争执，这次是真的气狠了。
对比起来，薄衿初淡定的有些不正常。
他抬眸看了眼头顶上药水，一眼就认出来是葡萄糖：“补充点儿营养就行。”
薄衿初说完就闭上了眼，不再开口。
谢铮这样好性子的人实在拗不过他，只能调了个钟提醒薄衿初换药后离开。
听见关门声响起，床上的人又睁开了眼睛。
薄衿初迅速起身，取下手上的针头，掀开被子下床，拿起椅子上的外套离开。
开着车驶离医院时，他给主任发信息，请了两天的假。 弋㦊
而后一路南下，在夜幕降临之前，抵达老家。
看着眼前熟悉的巷子和街景，薄衿初的心泛上些酸楚的痛意相关Tags:心情妈妈
